作者:杰克·希金斯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3:28
|本章字节:11306字
普莱斯顿放下胳膊,大肆咒骂着。德弗林关上门,随拉德尔一起走下楼梯。“他们从哪儿找来他的?希姆莱一定是糊涂到家了。”
“天知道。”拉德尔说。他们站在正门岗哨旁,把领子翻起来挡雨。“增加一个明显是英国人的军官,这一点值得肯定。可是这个普莱斯顿。”他大摇其头,“这人真是差劲透了。二流演员,搞小把戏的骗子,一辈子大部分时间都在对着单间牢房做美梦。”
“算是甩不掉他了。”德弗林说,“不知道施泰因纳能拿他怎么样。”
拉德尔的座车开过来了,他们顶着雨钻进后座。“施泰因纳会处理妥当的。”拉德尔说,“像施泰因纳这样的人永远能处理得很好。但是说到正题,明天下午我们飞巴黎。”
“然后呢?”
“我在荷兰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我跟你说过,整个行动的总基地设在朗茨伏尔特,这个地方偏僻得不能再偏僻。行动期间,我会亲自在那儿坐镇。所以,朋友,这下你知道你发消息的时候,谁在另一头收了吧?我飞阿姆斯特丹的时候,你留在巴黎。从巴黎空中转场到布雷斯特附近的拉维尔。星期天晚上十点从那里起飞。”
“到时候你在吗?”德弗林问道。
“我尽量,不过估计希望不大。”
片刻之后,提尔皮茨河沿到了。他们快步穿过大雨来到门口,正巧看见穿着厚大衣、戴着帽子的霍夫尔。霍夫尔向他敬了个礼,拉德尔问:“换班了吗,卡尔?有什么消息吗?”
“有的,长官,格雷女士发信号过来了。”
拉德尔激动不已道:“是什么?她说什么了?”
“指示收悉,明白。德弗林先生的安置工作已经着手进行。”
拉德尔一脸骄傲地看着德弗林,雨水不断从他的帽端滴落下来:“朋友,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共和国万岁!”德弗林没好气道,“够爱国主义了吧?我可以赶紧进去喝一杯了吧?”
办公室的门打开的时候,普莱斯顿正坐在角落里一本英文版的《信号》杂志。他抬眼一瞥,发现希姆莱在盯着他,马上一跃而起:“对不起,长官。”
“干吗对不起?”希姆莱说,“跟我来,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普莱斯顿又迷茫又惊惧地随着希姆莱走下楼梯,沿着首层的走廊来到两个盖世太保把守的铁门前面。其中一个人把门拉开,然后一齐立正。希姆莱点点头,向下走去。
在涂着白漆的寂静走廊里,普莱斯顿觉察到一阵有规律的啪啪声在闷响,若有若无,好像是从老远的地方传来的。希姆莱在一个房间前站住脚步,打开了金属门,露出一个小小的窗户,上面嵌着防弹玻璃。
一个头发灰白、六十多岁的男人被架在一条长椅上。他的上衣已经碎成了片片布条,下身穿着军裤。一群肌肉健硕的党卫军用橡胶警棍恶狠狠地向着他的后背和臀部抽。罗斯曼站在边上瞧着,挽起袖子,叼着一根烟。
“我十分厌恶这种愚蠢的暴力。”希姆莱说,“你呢,三级中队长?”
普莱斯顿的嘴里一片干涩,胃里开始痉挛了:“是的,领袖阁下,太可怕了。”
“这些蠢货要是听话就好了。这种事太恶心了,可是除了这样,还能怎么对待犯了叛国罪的人呢?帝国和元首所要求的,是绝对的、无条件的忠诚;达不到这个要求,那就后果自负。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普莱斯顿明白——简直是一清二楚。党卫军的领袖转身上楼的时候,他蹒跚着跟在后面,嘴里咬了一块手绢,以防呕吐出来。
漆黑的牢房里,炮兵少将卡尔?施泰因纳艰难地爬到了角落里蹲下,两臂交叠着,似乎这样就能防止精神彻底崩溃。“一个字都不会说,”他肿起来的嘴里勉强说着,“一个字我都不会说的——我发誓。”
十月九日星期六,凌晨两点二十分整,夜间战斗机第七联队皮特?戈李克上尉自荷兰沿岸的格兰德杰姆起飞,完成了个人第三十八次歼灭敌机的任务。他的容克88式飞机在云层里穿梭。这种笨重的黑色双引擎飞机装备了古怪的雷达天线,在欧洲大陆上空对遭遇的英国空军的轰炸机群是相当致命的。
那天,戈李克的运气本来并不好。他的一根油管堵了,中队其他人都已经对一大群越过荷兰前来空袭汉诺威正准备返航的英国轰炸机开刀了,他仍然在地面上停留了三十分钟之久。
他进入作战区域的时候,大多数战友都已经返航了。他在这一带继续巡航了一段时间,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
戈李克二十三岁。这是个英俊又孤僻的小伙子。他的深色眸子总是显得不耐烦,就好像是嫌日子过得太慢似的。他的嘴里正轻轻地哼着《田园》交响曲的第一乐章。
在他身后,雷达兵豪普特蜷缩在李希滕施泰因雷达装置【即fug202雷达,是二战时候德军研制的机载截击雷达,首次为夜间战斗机部队所大规模采用】后面兴奋地嚷道:“发现一个!”
与此同时,地面指挥引导军官汉斯?伯格少校那个熟悉的声音在戈李克的耳机里嘶嘶啦啦地响起了:“漫步者四号,黑骑士呼叫。通报给你敌机位置,听见请回答。”
“请讲。”戈李克回答。
“方位087,距离10千米。”
几秒钟之后,这架容克式战斗机便蹿出了云层。这时,观测手波姆勒碰了碰戈李克的胳膊。戈李克立刻发现了他的猎物——皎洁的月光下,一架兰开斯特轰炸机正吃力地返航,左舷的发动机拖出了一缕淡淡的青烟。
“黑骑士,漫步者四号呼叫,”戈李克说道,“看到目标。不需要增援。”
他又钻回云层,下降到五百英尺的高度,隔着几千米从左侧缀着那架半死不活的轰炸机。这架轰炸机漂在他们的头上,长长曳出的烟云像是灰色的幽灵。它死定了。
一九四三年下半年,德国的许多夜间战斗机都装备上了一种叫做“爵士乐”的秘密武器。这是一种安装在机身上的二十毫米双联机炮,可以倾斜上仰十到二十度进行射击。这种武器使得夜间战斗机可以从目标下方进行攻击,这种情况下的轰炸机变成了瞎子,成了一个巨大的靶子。由于不用曳光弹,许多轰炸机死到临头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袭击了它们。
现在就是这样的情况。须臾之间,戈李克就击中了目标。他掉头回到左边,兰开斯特轰炸机一头朝着三千英尺下的大海栽了下去。一个人跳伞了,又一个人跳伞了,片刻之后,轰炸机炸成了橙色的大火球。机身掉进了大海当中,而其中一个降落伞溅上了火,很快烧成了一团灰烬。
“我的老天爷啊!”波姆勒惊惧地说。
“什么老天爷?”戈李克粗鲁地说,“把跳伞那个家伙的坐标给基地发过去,这样就能找到他了。我们回去。”
戈李克和两名机组乘员来到基地的情报室报到时,屋子里只有高级参谋阿德勒少校在。他五十岁,精力充沛;风霜蚀刻得并不深的脸上受过严重的烧伤。第一次世界大战中,他在冯?里希特霍芬【曼弗雷德?阿尔布雷希特?冯?里希特霍芬男爵,绰号“红男爵”,德国的战斗机联队指挥官,第一次世界大战当中击落最多敌机的王牌飞行】的飞行联队效命,赢得了一枚蓝马克斯勋章【又名功勋勋章,是普鲁士帝国和一战期间的德意志帝国最高军事奖章,因勋章设计为蓝色十字上印有法语ourlemérie,即“功勋勋章”字样而得名。前文提到的冯?里希特霍芬男爵和“沙漠之狐”隆美尔均曾在一战期间获得此项荣誉】。
“啊,皮特,你来了。”他说,“迟了总比来不了好。你击落的敌机已经被附近一艘鱼雷艇在无线电上确认了。”
“弃机的那个人呢?”戈李克问道,“找到他了吗?”
“还没有。还在找。正在那个区域进行海空搜救。”
他把一个檀香木的盒子推过桌子。盒子里是铅笔一样细长的荷兰方头雪茄。戈李克抽出一支来。
阿德勒说道:“你很关心啊。没想到你还是个人本主义者呐。”
“我不是。”戈李克擦着火柴,直截了当道,“不过下一个可能就是我。但愿那些海空搜救队的混蛋真正在办事。”
他转身过来。阿德勒说:“普拉格要见你。”
奥托?普拉格中校是格兰德杰姆这里的大队长,负责指挥三个联队,戈李克所在的联队也在其中。他对纪律要求得一丝不苟,是个纳粹工人党的狂热党员。这两个特点全都让戈李克嗤之以鼻。不过,虽然有这些小小的瑕疵,他当之无愧是一名王牌飞行员,而且全心全意为了整个大队人员的福祉着想。
“他有什么事?”
阿德勒耸耸肩说:“我说不清,不过电话里他说让你尽快过去。”
“我知道是什么事。”波姆勒插口道,“戈林来电话了,邀请你到卡琳庄园共度周末。”
众人皆知,空军飞行员如果被授予骑士十字勋章,作为老飞行员的帝国空军元帅很愿意亲自进行授勋仪式。
“要是真的就好啦。”戈李克没好气道。事实上,有些击落敌机数量少于他的人都已经得到了这枚他觊觎已久的勋章。这是他最大的痛处。
“没关系的,皮特。”他们走出屋子时阿德勒说了一句,“会有那么一天的。”
“看我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吧。”基地门口,戈李克对波姆勒说,“要不要喝一杯?”
“不了,谢谢。”波姆勒说,“我只需要洗个热水澡,睡上八小时。我大清早不喝酒。你知道我的,哪怕是刚刚活着返航我也不喝。”
豪普特已经开始打哈欠了。戈李克怏怏道:“算了,你们这两个路德教派的混蛋。”
他动身离开时,波姆勒叫道:“别忘了普拉格要找你。”
“回头再说。”戈李克说,“我回头再找他。”
“他是真的很想要那勋章啊。”豪普特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说道,“他最近这是怎么了?”
“跟大家一样,空勤出得太频繁了。”波姆勒说。
戈李克不情不愿地朝着部队食堂迈着步子,他的飞行靴踩在沥青路面上。任务明明结束了,他却莫名地感到一阵沮丧和疲惫。真奇怪,那个英国人,那个兰开斯特轰炸机上唯一的生还者,他怎么也忘不了。他需要喝点儿什么。来一杯滚烫的热咖啡吧,再来一大杯荷兰杜松子酒,要不然来杯施特因黑格牌的琴酒?
他走进接待室,头一个就看到了普拉格中校。中校和另外一位军官远远地坐在角落里的便椅上,压低了声音交头接耳。戈李克犹豫着要不要躲开,因为这位大队指挥官从来不能容忍在食堂里穿着飞行服这种事情。
普拉格抬头看见了他。
“你来了啊,皮特,过来坐。”
戈李克走了过来。普拉格朝着一旁站着的食堂服务员打了个响指,要了咖啡。他是不允许飞行员饮用酒精饮料的。“中校,早上好。”戈李克朗声说。然后他注意到了那另一位军官,一位穿着山地部队制服、一只眼睛用黑眼罩遮住、脖颈上挂着骑士十字勋章的中校。
“祝贺你啊,”普拉格说,“我听说你又击落了一架。”
“是的,一架兰开斯特轰炸机。有个人弃机,我看见他跳伞了。他们现在在找这个人。”
“这位是拉德尔中校。”普拉格说。
拉德尔伸出那只健康的手,戈李克握了一下:“中校。”
普拉格显得比以往都要格外的郑重其事。事实上,很明显他受到了什么压力。他就像身体不舒服似的,坐在椅子上设法放松。服务员走过来,送上了一壶新煮的咖啡和三个杯子。
“放着就行。放着就行!”他陡然道。
服务员走后,空气当中弥漫着一种紧绷的安静。突然大队指挥官张口说道:“中校是从军事谍报局来的,有新任务给你。”
“新任务,中校?”
普拉格站起身来:“拉德尔中校说得会比我详细。不过显然,这是要给你一个为帝国效力的好机会。”戈李克站了起来,普拉格踌躇了一下,伸出手,“你在这里表现得很好,皮特。我很为你骄傲。至于其他的问题——我推荐过你三次,所以说,我也是没办法。”
“我明白,中校。”戈李克热情道,“感激不尽。”
普拉格离开了,戈李克坐下。拉德尔说:“这架兰开斯特是你击落的第三十八架了,对吧?”
“看来您很清楚,中校先生。”戈李克说,“要一起来一杯吗?”
“干吗不呢?我想,来杯干邑吧。”
戈李克吩咐了服务员。
“三十八次击落,没有骑士勋章。”拉德尔说,“是不是有些不太应该啊?”
戈李克局促道:“常有这样的事儿。”
“我理解,”拉德尔说,“一九四〇年夏天,你当时在加来附近的基地开梅塞施密特bf109式飞机。戈林元帅检阅你的联队时你对他说,你觉得英国的‘喷火’战斗机【喷火战斗机和前文提到的德国梅塞施密特bf109式飞机均为二战时期最有名的机种,而且这两种战斗机在整个战争期间都一直相互较量,战场从北非一直延伸到苏联】要更好一些。这件事情也不得不考虑在内啊。”他和气地笑了,“像他那样高高在上的人,不可能忘记发表出这种言论的下级军官啊。”
戈李克说:“实在抱歉,不过中校先生,我必须说,像我这种工作,过的就是有今儿没明儿的日子。所以您能说说到底有何贵干吗?”
“非常简单。”拉德尔说,“我需要一个飞行员,进行一次特殊行动。”
“您需要?”
“好吧,是国家需要。”拉德尔说,“这样感觉会好一点?”
“没区别。”戈李克把空杯子交给服务员,示意再来一杯,“不过无所谓,我对现在的工作很满意。”
“是吗?那还会在凌晨四点喝这么多的琴酒?我可不信。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件事你别无选择。”
“这话怎么说?”戈李克怒道。
“你完全可以向大队指挥官去确认一下。”拉德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