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建伟
|类型:惊悚·悬疑
|更新时间:2019-10-06 13:33
|本章字节:12778字
赵发来提供了一个关键信息,说:“以前上海跟咱们在高中招生方面有合作关系,只要交五万块钱就可以取得一个上海户籍。这几年上海政策变化后,没有了这种合作关系。但是,据了解,上海出台了个办法,就是凡是在上海注册的外地企业年纳税额在二百万元以上的,就可以解决一个上海户籍。”
郁明眼睛一亮,随手拿起电话打给市商务局的朱全毅,问他认识不认识京汉市在上海办企业的,并把基本情况也讲了一遍。朱全毅实在无能为力,因为这几年京汉市对招商引资这一块非常重视,基本上都是去外地挖企业,限制京汉本地企业到外地发展。京汉本地企业想发展,只有在本地扩建新园区。
赵发来说:“京汉市以外的企业在上海发展的也行。”
这句话提醒了郭一清,他又想起了在家乡开铝矾土矿的同学李江,他跟许多企业都有协作关系,兴许他与上海也有联系。
李江果然认识几个到上海投资的老板,一联系,当场就把事情说定了。
当晚,郁明设宴为郭一清接风,市委办的班子成员全体参加。佟悦来因为有接待任务,过完圈后就提前离席。郁明过圈时,给郭一清端了满满一杯酒,说:“城中村改造会议下周就要开了,苗书记让我抓这项工作。我来之前跟苗书记提了个建议,毕竟这是政府工作,我可以挂个名,具体工作由你配合政府来做,这实际上也是一次难得的锻炼机会。”
郭一清端起酒一饮而尽,他很佩服郁明的沉稳狡猾。郁明自始至终闭口不提感谢郭一清为琪琪办学籍的事,但又在其他方面给予了郭一清格外关照。这就是官场的平衡哲学。
自己人
拆迁改造,意味着一个旧的村庄消失,一个新的社区诞生,是一次伴随着阵痛的浴火重生。
按照苗不居的意见,京汉市的城中村拆迁改造工作以各区为主进行,总牵头是郁明,具体工作由靳世泰负责,郭一清协助靳世泰抓这项工作,下面还成立了五个指挥部,市委和市政府督查室全过程跟踪督查。
郭一清的阵痛更剧烈。首先,靳世泰要求他两天之内拿出一个指导性意见。为此,他两天两夜没合眼,期间集中市城建、规划、土地、园林、文物、水利、电力、旧改、公用、人防、财政等部门的负责人召开了一天一夜的马拉松会议,终于确定了拆迁的基本原则:村民利益最大化,村集体利益保障化,开发商利益合理化,政府无偿服务化。同时,制定了原址回迁和异地安置相结合的房产置换大幅升值方案,规定:村民一层、二层房屋实现原址1∶1置换,第三层异地1∶1安置。集体产权房变为商品房,旧房变为新房,货币补偿标准在市场评估价基础上增加百分之二十左右。另外,还制定了村民长远生活保障、福利待遇、就业等方面的措施。
靳世泰一直对郭一清的实际工作能力持怀疑态度,但拿到这个指导性意见后,还是高兴得合不拢嘴。郭一清实在是想踢靳世泰两脚,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么呕心沥血过。除了于中柳和苗不居,靳世泰是第一个对他这么发号施令的人。
郭一清也给同娟红发了一份指导性意见的电子邮件,并打了个电话说:
“谨供参考。”
同娟红边打开邮件边说:“我的酒店地基已处理完毕,开始施工地上部分,哥哥已经从国外回来好几天了,正在组建招标团队,准备拿几个项目。”
郭一清才理解了同娟红以前说的“天机不可泄露”的意思,看来,自己也真是“小儿科”。但是,她说的“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是什么意思呢?
川珂区汉营村的整村拆迁改造项目竞标工作异常激烈。郭一清花费了极大的精力斡旋评委,最终同向阳拿到了这个项目。这个项目总共六百八十亩,拆迁后将打造集商贸、酒店、服务、高档住宅等功能为一体的高档商务社区,同时为京汉市预留二百三十亩地作为产业集聚区用地。这是全市唯一的一个整村改造项目,其他城市区的改造都是零打碎敲的。因此,苗不居也极为关注。郁明将其确定为一号工程,要求务必取胜,并希望创造一些经验。
在汉营村拆迁改造工作启动前,郁明召开了一个协调会,川珂区区委书记马之涛、区长孙吾、主抓拆迁改造工作的副区长刘鹏举、对口负责的指挥部同志及同向阳所率的各项目部经理都参加了。目的是一开始就把各项工作砸死,以防拆迁改造中间横生枝节。靳世泰就有关工作进行了细致的安排与沟通。
这个协调会实际上是郭一清提议召开的。他自己很清楚,这样做名义上是尽快推动工作,实际上是为同向阳铺路。
郭一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为同向阳拿到项目这样努力。尽管整个招标过程也天衣无缝,但他总感觉还是跟做了亏心事儿一样,生怕别的开发商看到自己的内心深处。不过,在现代社会,哪里没有潜规则?只要觉得应该这样去做,而且又不过分,也就算了。上大学时,一位教哲学的教授曾经讲过做人的公式是:不可不……不可太……。郭一清认为自己在这件事情上是符合这个公式的。换个角度看,这样做并不是为了同向阳,而是为了同娟红。爱的含义就是无条件地付出,这付出是以支持为先决条件的。
尽管区与区的拆迁工作进度不一样,但由于政策到位,进展基本顺利。难办的是,各区都出现了钉子户,《物权法》成了这些钉子户上访的法宝。就这个问题,靳世泰专题听取了各区的汇报,提出了化解方法,就是各城市区党政一把手亲自分包钉子户,以柔克刚,要和群众打成一片,站在群众的立场考虑问题,把政策解释到位、问题解决到位、困难帮扶到位、矛盾调解到位,把信访变成教育、帮扶、引导群众的平台,引导钉子户顺利签约、主动配合拆迁。
这个办法大大加快了拆迁进度。
苗不居对这项工作进行调研后,非常满意。
郭一清每天早出晚归,与指挥部的同志们挨区督查,身上的肉已明显贴近了骨头,但他依然很快乐。这种快乐是一种精神愉悦,是一种能够投身到具体工作中所感觉到的战天斗地般的享受。这种快乐能够焕发人的激情,能够创造无法预言的奇迹。他在办公室时从来没有这样朝气蓬勃过。
同向阳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既指挥若定,又紧紧依靠川珂区委、区政府和汉营村两委,使拆迁效率大幅度提高。在拆迁工作进入收尾阶段的关键时刻,应靳世泰的要求,郁明在川珂区组织召开了一次城中村、城郊村及县城改造现场会。孙吾在会上作了《惠民拆迁和谐拆迁》的经验发言,靳世泰称之为“川珂模式”。这不仅是对川珂区工作的肯定,也给了同向阳极大鼓舞。
当晚,同向阳在老农私家菜馆设宴招待市拆迁改造指挥部人员。靳世泰犹豫于去与不去之间,郁明说:“靳市长,你的思想还不解放,苗书记一直要求我们要敢于与企业家打交道,别人的饭可以不吃,但企业家的饭一定要吃。今晚上我也参加,能罩住你这个副市长吧?”
靳世泰点了点头,无边无缘地说了一句:“党委带头,政府当然应该跟上。”
实际上,郁明只是做个姿态,在饭桌上定了一条纪律,说:“今后,凡是同经理请客,有靳市长或郭主任同意,你们可以参加,否则一律挡驾。不过,吃碗米皮这样的小事,你们看着办。”说得大家哈哈大笑。
同向阳故意大惊小怪地说:“郁书记要求也太严格了吧。”
酒足饭饱后,同向阳请大家到楼上唱歌。郁明说:“这些日子大家真的很辛苦,放松放松也可以。再者也出出酒气,省得回家又挨媳妇骂了。”郁明的话既入情又入理,不由得大家不去。
同向阳开了一个十几个人的大包间,刚坐定,就进来了一群女孩子。这些女孩子都着超短裙,性感得让人窒息。
郁明一挥手,说:“去去去,刚进行了‘扫黄打非’,怎么又出现了‘三陪’?”眼却不住地往这些小姐身上瞟。
领班的小姐莺歌燕语,力劝道:“老板,我们这儿都是高素质的大学生,伴舞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你先挑一个吧。”
郁明发了脾气后,那一群性感小姐才鱼贯而出。
郭一清出去找洗手间,正好碰到詹要方。他也喝了不少酒,身子都有些摇晃。他问谁在这儿,郭一清便以实情相告。他说要见一下众位弟兄。
进了包间,郁明和靳世泰先是猛灌了詹要方一通啤酒,又怂恿着其他人与詹要方碰杯。轮番轰炸下来,詹要方思维已经升入云端,非要给大家唱一段京剧《红灯记》。唱的中间,调门从北京跑到了南京,在座不会唱京剧的也想笑,但又憋不住,只好佯装到外面上洗手间。
曲终,郁明带头鼓掌。詹要方说:“我再来一首《凤还巢》。”郁明嘴上说好,但却在他背后伸出一个小拇指,意思是不自量力,靳世泰硬咬着嘴唇没有笑出声来。这次调跑得更厉害,几乎是抑扬顿挫地念戏词了。这不又跑出去了几个人。
唱完了《凤还巢》,詹要方还意犹未尽,郁明赶紧站起来,说:“尊敬的詹部长,亲爱的詹部长,我对你的唱功做一下点评吧,二十四个字:字句一个不少,曲调一个不准,只顾自己尽兴,不顾他人性命。你看看在座的还有几个人,你这只‘凤’还是赶快找你的‘巢’去吧。”
詹要方也不生气,拱一拱手,说:“弟兄们,我那边还有东北客人,告辞了。”
郁明说:“我估计,一会儿东北客人也会走完。我先走了,你们玩。”
同向阳代表大家去送郁明,很长时间才回到包间。
郭一清问同向阳:“是吐酒去了吧?”
同向阳附到郭一清耳边说:“我安排郁到楼上打了一炮,他非常高兴。”
“歌厅也有小姐?”
“多种经营嘛,连足浴店也有了。”
在回去的路上,同向阳驾车送郭一清。郭一清发自内心地说:“这恐怕是我最高兴的一天。”
“这是我见过的最搞笑的一幕。”同向阳颇有同感地说。
郭一清不知该说什么,想起城中村改造项目,鼓励道:“好好干,一定要把这个项目做好,特别是把上下级关系搞好。”
同向阳满有把握地说:“我早已打点好了,包括郁书记在内。在投标的关键环节上,我跟几个评委也都见了面。真得谢谢你。”
郭一清有自知之明,说:“还是人微言轻啊,我只是给你提供提供信息,指指路,怎么走还得靠你自己。”
“这就帮大忙了。给你讲个故事,说是三个男的同到一家求亲。女孩父亲说:‘我只有一个女儿,怎么办?你们将各自的优势一一道来。’张三高声说‘我有数百万存款’。李四抢着说‘我有一方豪宅’。王五轻声说‘我没别的,只有一小儿在令爱腹中’。张三和李四掩面而去,王五独占花魁。这个实例充分说明,具有核心竞争力的,常常不是金钱和豪宅,有自己人在关键的岗位上是最重要的!”同向阳讲完就笑了起来。
郭一清也笑了起来。突然,他想起了同娟红。幸亏同娟红不在场,要是在场,她不知该做何感想。
泄密
星期五上午是市政府常务会。每次开会,楼道里都乱糟糟的。郭一清拿着茶杯要进洗漱间倒剩茶,正好碰到提着包要进会议室的古景线。他忽然又想起那份节能减排报告,拦住古景线问:“那五条措施,你后来又问苗书记没有?
他同意没有?”
古景线挤了挤眼,好像有些遗憾地说:“我问了苗书记,他说以后再说,就没了下文。反正省考核组已经认定我们已完成了目标,到此为止。”
“什么意思?”郭一清大惑不解。
古景线很诡秘地笑了笑,说:“功夫在诗外啊!鲁迅说过:‘凡事总须研究,才会明白。’你现在不明白可以,将来等你当了市长或书记时再去研究吧。
这是一门官场必修课。其实,你也不陌生,你不是经常也与省委常委办联络感情吗,怎么联络?”
郭一清想了想,说:“经常喝个小酒什么的。”
古景线老成持重地说:“是啊,别看喝的是小酒,喝小酒能办大事啊!”
郭一清还想再探探古景线的“海底深度”,却接到佟悦来的电话,要他抓紧时间到他办公室去一趟。古景线也急于进会议室,连忙告辞。
佟悦来的办公室坐着四个陌生人。经佟悦来介绍,郭一清才知道他们都是国家安全局的,其中一个是省局的刘处长,一个是市局的孙科长。
郭一清想跟他们握手,但遭到了拒绝。
刘处长很严肃,甚至有几分刁钻地问:“你前不久去了越南,是不是?”
“是。”郭一清像犯人一样回答。
“你都去了哪些地方?”
“河内和下龙湾。”
“在河内和谁住一个房间?”
“泉阳市常委办的宋公卿主任。”
“你们当晚入住后外出没有?”
“没有。”郭一清似乎明白一点什么意思,会不会是发生了什么桃色事件?
他在努力回忆当晚的活动。因为头一天赶路,再加上参观景点,累得够戗,就休息了。那几个年轻人非要请他和宋公卿出去唱歌,他还谢绝了。是不是那几个年轻人真的在歌厅找越南小姐玩出格了?
“你晚上始终和宋公卿在一起?”
“是。我们洗完澡,聊了一会儿就睡了。”
“你们第二天早上几点离开宾馆的?”
“六点五十分,是导游安排总台提供叫醒服务的。”
“你们把什么东西丢在宾馆了?”
郭一清糊涂了,说:“没有丢什么东西,我就带了一套洗漱用品,现在还用着。”
刘处长的态度稍微好一点,说:“宋公卿离开宾馆时或在路上,跟你提及到丢过什么东西没有?”
“没有。”
刘处长递过来一份红头文件,是泉阳市委关于劳动保障方面的内容,问:
“你在越南见过这份文件没有?”
“没有。”
刘处长这才揭了谜底,说:“这是在你们住过的房间发现的。据宋公卿交代,他是无意中把这份文件带到越南的,结果失落了。至于是否泄密,等我们调查完以后再说。谢谢你的配合。”
“如果需要我提供什么情况,请随时联系。”郭一清虽然明白了事情原委,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却巴不得以后不再找他。
像送瘟神一样送走国家安全部门的四位不速之客后,佟悦来立即召集全办开了个保密工作会议,点了某地领导出差丢失文件一事,要全办以此为戒,切实提高保密意识,做好和平时期的保密工作。
尽管佟悦来没有点任何人的名字,也没有点任何国家的名字,都用某人某地代替,但郭一清还是觉得好像脊梁后有一条虫子在蠕动,非常不自在。到市委办工作以来,就去了一趟越南,也可以叫唯一的一次出国吧,还发生了这样一宗希奇古怪的丢失文件事件,如果将来真的查出来有泄密现象,与自己有没有关系呢?难道住一个房间,也要株连吗?
郭一清耿耿于怀。他刚走出佟悦来办公室,就被一个女人拉住,说:“你快点想想办法吧,我被人骗了。”他认出来了,是土妮的二婶。
郭一清看她边说边哭,觉得丢人现眼,赶忙把办公室的门打开,让她进去了。郭一清本来就瞧不起她的势力样子,连水也没给她倒。她倒是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诉起来。尽管断断续续,但郭一清也听明白了,原来是为了土火星的事。土火星不久前入伍了。土火星有个色弱的毛病,但为了入伍,将来转业找个工作,她托了不少人,最后找到了一个区武装部叫王安的人,王安说认识来接兵的人,但需要十万块钱打点费,而且保证在京汉本地当兵。土火星是独苗,二婶当然不愿意他到外地去,就咬着牙凑足十万块钱,上供给了王安。谁知道,今天早上入伍的时候,接兵人宣布土火星到内蒙古服役。她的心冰到了极点,才知道上了王安的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