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建伟
|类型:惊悚·悬疑
|更新时间:2019-10-06 13:33
|本章字节:13124字
郭一清心里一震,雨是同娟红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元素,是她生活中的精灵,同娟红是想要他陪她去雨中漫步,但是现在他不能。郭一清抱歉地说:
“谈完事后,我回去陪你一起看雨去。现在赶快回山庄去,小心淋感冒了。”
同娟红顽固地说:“我就不回去。”
李江定的还是浣纱女酒店。郭一清给李江带了一个玉观音。李江拿起玉观音翻转着把玩了一番,说:“还给我送礼啊?”
郭一清说:“你可真老外,玉是龙峡县的特色产业。俗话说,男戴观音女戴佛,保佑你的。”
李江憨憨地笑了笑,说:“小时候学习不好,没文化,要不也像你一样当大官了。”
郭一清说:“这与学习是两码事儿。你现在都是身价上千万的大老板了,我现在还是穷得风一吹直叮当。”
李江说:“我现在才感觉到自己一无所有。光有钱,很空虚。我今天来就是想跟你商量两件事,希望你能帮我。”
“先说第一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我被人告了。”
“嗯?”郭一清把吃到嘴里的鲍鱼快速咽到了肚子里,“怎么回事?”
为了便于说话,李江支走了服务员,从身上取出一个复印件,递给郭一清。郭一清展开一看,是一封打印的举报信,举报李江为了采掘铝土矿,违法占地近百亩,破坏公共饮水工程和交通设施,导致附近一些百姓的房屋开裂,吃水困难,不得不搬迁。三年来,这个矿一直生产,而主管部门却熟视无睹,推诿扯皮。
这封举报信是上个月直接寄给苗不居的,苗不居也做了“请市国土资源局和市纪委联合查处,并严查背后的腐败现象”的批示。
郭一清给常委办的小刘打了个电话。小刘以为是处理过程中有了什么问题,说:“这封信是一封挂号信。收到的当天就直接呈给了苗书记,苗书记批示后,已连夜把批示转给了市国土资源局的胜春明局长和纪委王雷书记。”
郭一清挂了电话,对李江说:“如果我当时还在办公室,就不会把这封信呈上去。至少我们可以来个缓兵之计,把工作做在前面。”
李江说:“现在木已成舟,咱们得想个补救的办法,解决这个事情。”
郭一清问:“知道这个事情的人多不多?”
李江说:“应该还不算多。不过,市里已经派了个调查组,正在县里调查。”
“实际情况到底是怎样的?”
“我实话给你说吧。占地近百亩是真的,不过,那基本上是山头,我又有开采证,怎么是违法?附近一些群众的房子出现了裂缝,这也是真的,作为补偿,我每年给一家一万块钱。破坏交通设施和饮水工程,那都是扯淡。那里的老百姓穷得根本吃不上自来水,村村通公路也没有通到那里。有时候,我出来的时候,还让他们搭我的车。我感觉主要是有一个孬货在背后倒鬼,他原想等我十月份开采证到期后,接手这个矿。谁知道,天不作美,明年国家统一整合矿山,让他发财的梦破灭了,最后寄希望于开采两个月,疯狂赚一把,结果我又续了两个月开采权,这算是捅马蜂窝了,他就写信举报我。”
“你准备怎么解决这个事情?”
“这不是来求教你这个诸葛亮来了吗?咱这人是没文化,但还是讲义气的。
总的一点,就是不能让办事人吃亏。我最恨的就是那些搬梯子让人上树之类的人,人家给你办事了,你到最后又把人家给抖落出来,太不男人了。你想,如果不是办事人害怕牵涉,他能把这个批件复印给我吗?”
吃亏?那是违法!即使你有开采证,可那证是自己找关系办出来的。但是,郭一清现在不想跟李江理论这个。他知道后果的严重性,说:“如果一查到底的话,不仅你要倾家荡产,还会牵涉到别人。”“不会牵涉到你吧?”郭一清没有回答。
“奶奶的,如果牵涉到你,我就一死了之,让他们死无对证。”
“问题不在那儿,你死了白死,人家肯定要查当初办证的环节。”
李江真是束手无策了,拍了一下桌子,差点把杯子震到地上。郭一清冷静地说:“可以采取‘疏’的办法。你做三件事情,一是摆平举报人,举报人无非是要钱嘛,只要不是狮子大张口,满足他;二是给房屋开裂的村民多一些补偿,让他们异地盖房;三是找到市国土资源局给你续办开采证的人,让他撤销证照,你就此停产。这叫花钱消灾。只要能把这件事情在市里边化险为夷,不再往上报就好办了。”
这种“疏内堵外”法是郭一清在管理网络时总结出的经验。有许多事情就是这样,网民在本地网站发帖不怕,关键是要引导好。如果一味地采取删帖等办法,他们肯定要跑到外地的网站发帖,那局势就很难掌控了。郭一清让李江做这三件事,实际上就是“内部化淤”疗法。
李江抓住了救命稻草,说:“可以。调查组的事怎么办?”
“我去做工作。”
“需要多少钱,你给我说。”
“这时候再说钱的事,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我听你的,将来风平浪静后,我准备办个投资担保公司,你可以入股。”
郭一清瞪了李江一眼,说:“你还唯恐天下不乱。现在中央三令五申,禁止领导干部个人或者借他人名义经商、办企业或入股。你倒好,拉着我往火坑里跳。”
李江轻蔑地说:“规定就把你难住了?规定是规定,你看县里的干部,哪个在企业没有干股,只是他们不出头罢了。我这个矿里还有县里干部的几份干股。”
郭一清赶紧制止说:“只当我没听见。反正以后不管你干什么,别再拉我垫背了。”
李江说:“你真是茅房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你跟咱伯一个脾气,咱伯卖了一辈子茶叶蛋,清苦了一生,咱娘也没有享福。”
“可他们过得踏实,过得安心。”郭一清有些生气。
李江觉得话说重了,改口说:“你们当领导的条条框框太多,不是禁止这,就是不允许那。退一步说,不让你投资了,你将来把工资放到我这儿理理财总可以吧?”
“八字还没一撇呢。”
“我早就瞅准了这行当,正办着手续。咱开不了银行,总能开个公司吧。”
说起银行,郭一清忽然想到了同娟红,同娟红这会儿肯定在西郊别墅等着,想急于结束这次不寻常的晚宴,说:“第二件事是什么?”
李江笑了,说:“就是刚才说的开投资担保公司的事啊。我数学也没学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出了浣纱女酒店,李江让郭一清去洗澡,郭一清哪有心思,就让李江回县里了。他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完成原始积累的暴发户是不是都像李江一样,都有一番雄心壮志?
第二天早上一睁眼,同娟红就把郭一清的头扳过来,说:“你今天要是不回乡下,咱们去民政局办手续吧。”
郭一清想起昨晚李江说的事,有些不耐烦地说:“我还有事,以后再说吧。”
同娟红坐了起来,气呼呼地穿衣服,说:“你不想办就算了。”
郭一清也坐了起来,说:“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是李江的事情。”
同娟红不讲理起来,说:“你给别人办事风风火火,什么时候关心过我的事?”
郭一清连忙赔不是,说:“咱自己的事好办,等李江的事完了之后就去办手续。”
同娟红已经站到了床下,说:“什么自己的事好办?你越来离我越远了,我说的是刘涧村生态游的事情,你管过吗?我一个人整天在外东奔西走,求爷爷告奶奶。你倒好,把我逼上梁山,一个人倒跑到乡下去了,回来一次也还有跑不完的婆婆妈妈的事,真让人受不了。”
郭一清有口难辩,说:“李江的事确实很重要,如果这次处理不好,很可能就完蛋了。”
同娟红已经套上了裙子,说:“他完蛋跟我有什么关系!”
对于同娟红的蛮不讲理,郭一清领教过了,知道硬顶不行,干脆保持沉默,等将来再解释。
同娟红气呼呼地摔上门走了。
郭一清起床后先到了市纪委,找到了王雷书记,把李江的情况讲了一下。
王雷说:“前天,我听了一次调查小组的初步调查结果,从目前掌握的情况看,他所占的地确实都是山地,而且开采证的办理是在三年前,当时我们对铝钒土矿产资源的监管还不到位,也是政策上的一个漏洞。举报信上说的破坏交通设施,顶多也就是辗坏了县乡的二级公路。山上就没有饮水设施,也谈不上破坏。基本情况就是这样,至于背后有没有腐败现象,还没有查完,等查完了再说吧。因为这是苗书记批示的,肯定我们要有个调查结论。如果你能把这些情况给苗书记汇报一下,苗书记说不查了,我们也就不查了。我们现在人手也很紧张,有很多更重要的工作都在排着队。”
王雷真不愧为纪委书记,既有原则性,又有灵活性。从王雷的话里,郭一清听出了四层意思:一是市纪委也不想在这上面费更大工夫;二是即使李江开采铝钒土矿违规,那也是有情可原的;三是举报信中的有些内容是牵强附会或子虚乌有的;四是只要苗不居不究,此事就会风平浪静。
到底王雷说的是不是实情呢?郭一清不敢完全相信,又马不停蹄地赶到市国土资源局,找到了胜春明局长。胜春明介绍的情况跟王雷说的大同小异,互为补充。不过,胜春明更倾向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极力撺掇郭一清给苗不居说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
郭一清很清楚,胜春明这样做无非是私心在作怪,他当然不想让查出自己部门的人有作奸犯科的事情。
事情已经很明白。如果苗不居同意不查,这个事情也许就此了结。但是,苗不居会这么爽快地“放下屠刀”吗?郭一清太了解苗不居了,肯定不会。但是,为了李江,为了同娟红,也为了自己,豁出去了。
郭一清通过龚广中打听到苗不居在办公室,就径直走了进去。苗不居以为郭一清在重建中遇到了什么困难请他协调,谁知道是来为李江的事求情,顿时变了脸色,说:“你知道你的岗位职责不知道?你的职责是服务,要补位,不能缺位,更不能越位。你怎么能到处插手部门的工作?这会让别人产生一种错觉,人家会说,他苗不居身边的人都这样,苗不居也一定好不到哪儿去!这就叫以权谋私,乱政危主,知道吗?”
这一番电闪雷鸣,打得郭一清早就蒙了。他只记住了苗不居的一句话,说自己到处插手部门的工作。既然自己的左脸已挨了一巴掌,索性把问题讲清楚,要疼就疼个够,看他什么态度。等苗不居稍微平静后,郭一清又把右脸伸了出去,说:“苗书记,我很尊敬您,也知道您站位高,工作标准高,对干部要求严,我也是一直按您的要求来做的。尽管我帮助过李江,但与李江之间绝对是清白的,我可以用人格来保证。当时,在帮李江办证的过程中,也没有人吃拿卡要。我参与了全过程,很清楚这件事情。”
“可是权力起了作用啊!这也是腐败!”苗不居突然打断了郭一清的话,“好了,你走吧,我知道了。”
这句话分明是说,我会看着办的。
“谢谢苗书记!”郭一清暗自高兴。一出门,碰到了穆莎莎和一个女人。
“哟,好久不见,还是那么有魅力。”穆莎莎又转身对身边的女人说,“你今天遇到贵人了,这是常委办郭一清主任。”
“今天没课了?”郭一清仍然脸对着穆莎莎这个传奇的女人。
“你太官僚了,我早已辞职。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表妹钱晓萍。托苗书记的福,我们俩都到市财产保险公司工作了。”穆莎莎低了一下头,转身进了苗不居的办公室。
钱晓萍主动友好地伸出右手递给郭一清,莺声说:“早就听说郭主任大名,不想在此碰见,以后说不定还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千万可别谦虚啊!后会有期。”
郭一清竟然头脑短路了,拙舌笨嘴起来。
钱晓萍嫣然一笑,给郭一清来了个飞吻,也进苗不居办公室了。
郭一清愣了半天。
举报信
黄益民到底没有救过来,背了个停职处分离开了人世。龙峡县委、县政府在为黄益民开遗体告别仪式的当天,鸳鸯村、辛石村、土疙瘩村也搭起了灵堂,黄益民的遗像前摆有水果和点心,还有几炷香火。村民是自发来参加悼念活动的。
郭一清参加过市里不少领导干部的遗体告别仪式,包括韩大尚的,但政治色彩太浓,已经虚拟化了。相形之下,黄益民的遗体告别仪式才还原了真实。
毛泽东说过:“‘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为人民利益而死,就比泰山还重。”黄益民也将永垂不朽。
一个胸挂摄像机的人一直在灵堂外拍摄,快到中午时,又到重建工地上拍摄。从穿着打扮看,太朴素了。郭一清以为是县里的人,没有在意。
几天后,郭一清在网上看到了省报头版头条刊登的长篇通讯《为民殉职的好县长———黄益民》。此后不久,中央和省、市媒体相继到龙峡县挖掘黄益民的光辉事迹。
郭一清在接待省电视台采访时,很意外地邂逅了刘丽。刘丽也对与郭一清的不期而遇感到惊讶。当时,刘丽正手持话筒,对着镜头介绍重建背景,无意中看到镜头后面站着的郭一清,稍迟疑了一会儿,但还是坚持把背景介绍完,才过来跟郭一清握手。
“幸会啊,他乡遇故知,不会是在梦中吧?”刘丽有些夸张地说。
郭一清有些厌恶,什么“故知”,顶多是相识罢了。但刘丽那双细腻而柔软的手还是很受用的,或者叫性感吧,更不用说衣服里面的沟沟坎坎了,怪不得能迷住郁明。郭一清无话找话说:“你现在高就在省台?不再主持节目了?”
刘丽捋了一下披散在眼前的长发,露出了全部脸庞。郭一清想起了那天从古景线办公室出来后匆匆消失的长发遮面的那个女人。对,自己躲办公室污水时在楼梯口碰到的就是她。
刘丽说:“在新闻台,做记者,到处跑跑,很开心。比做主持人压力小了,不用成天背稿子了。你在这里做指挥长也很舒服吧,总比整天爬到桌子上写材料要强得多吧!”刘丽说话时一双大眼睛不断地往上勾着,骚劲十足,同时也使三十多岁女人脸上的皱纹暴露无遗。
郭一清问道:“你们这次采访是自发的,还是上面有安排?”
刘丽说:“是省委宣传部的安排。于部长亲自主持开了个会,要求所有省级新闻媒体集中宣传黄益民的事迹和龙峡县的重建工作。我们这次采访就是为下周开始宣传重建工作做准备的。”
孙英贤上次来视察重建工作时,还不让宣传。这次省委已经明确作为政治任务来宣传,说明对龙峡县的重建工作是肯定的。郭一清就把有关重建工作作了介绍,并请丁业也在镜头前露了个脸。
丁业对省电视台的采访极为重视,还准备了半页纸,让县指挥部的人在镜头后拿着,念了一遍。
中午吃过饭后,郭一清和丁业又陪着省电视台记者在重建工地走了一趟。
刘丽说:“镜头够用了。”
送刘丽上车时,郭一清问刘丽:“你去看过郁秘书长没?”
“我看他干嘛?”刘丽很陌生地看了郭一清一眼,满脸愠怒地拉上车门走了。
这女人,真是无情无义。郭一清骂了一声“奶奶的”。
杜好看着远去的汽车说:“你看刘丽那身打扮,光一件外套就值十来万。”郭一清问:“是吗?”
杜好说:“绝对是,是法国名牌。我对名牌特别敏感。”
估计刘丽又傍上高枝了。
随着省、市媒体对龙峡县重建工作的深度报道,负面新闻也开始甚嚣尘上,网络上质疑鸳鸯煤矿尾矿库溃坝造成的损失及死亡人数的帖子不少。在一定程度上,这也干扰了重建大局。
安然很头痛,打电话给郭一清,看能不能处理一下。郭一清立刻想起了中国运作网的魏占宁和王晨,打过去他们俩的手机号已变成了空号。他又打固定电话,接电话的是一个女的。一听找魏占宁和王晨,那女的口气变得不耐烦起来,说:“他们是骗子,早被公安局抓了。你是第一千○一个受骗者。”
郭一清立刻打开电脑,中国运作网的网页已被屏蔽。他打电话给安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