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惊变都城(1)

作者:薛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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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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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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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2694字

秀月很高兴,她已经有六年多没见到父亲了。六年前爹来信让他们到北京看看新妈,最近来信说他辞了北大教授职务,专门在家画画,说想她了,还让他们来看小弟。真有趣,老头过得挺心胜!可那么大岁数都能有孩子,他的女儿却没有,也真是刺激!


镜北在家里给女儿女婿接风洗尘,一桌地道的川菜,色香味形不亚于巴蜀酒楼,这是新妈的手艺。秀月赞不绝口,相礼却辣得满脸是汗,直吐舌头。小弟秀北和姐夫很投缘,不停地叫他吃:“不辣,不辣,真的一点都不辣!”


“你这么小就敢吃辣椒,还说不辣,你真行啊!我可比不了你。”


“小北今年四岁多,两年前就能吃辣椒。老先生开始也不行,让我给训练出来了,现在我们全家都爱吃川菜,都是受我的熏陶。”哈哈哈!新妈笑得很开心。她胡乱吃几口饭,站起来说,“你们慢用,我先上班去,回来我陪你们耍哟!”她带四川味的国语很好听。


“妈,这么晚了还上班?”


“她为给你们露露手艺,和别人倒个夜班。快走吧!今天我不当小伴了。”


“小伴!什么意思?爹。”秀月笑着问道。


“小伴就是爹送妈上班。”小北抢着说。


“是吗?爹。”秀月追问着,于是爹讲起了那段故事。


新妈叫蓝慕云,四川宜宾人,在协和医院外科当护士长。当年镜北阑尾炎住院时对她的快人快语、豪爽大度印象很好,她对镜北风趣幽默也很有好感,照护也格外体贴。快出院时,镜北主动进攻:“护士长,你人真好,要分别了,我想给你介绍个人。”


“老先生,谢谢了!我可是院里出了名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人家都嫌我又老又疯,你还敢给我介绍?”


“我看你就很好,我介绍的这个人叫秦镜北。”


慕云看他一眼,她已习惯陪他调侃,便故意说:“哎哟!老先生,这话你可说晚了一步,我听说人家蓝慕云喜欢上秦镜北了!”


“是吗?看来秦镜北这家伙真有福气呀!连蓝慕云这样女中佼佼者也能看上他?”


“听说蓝慕云这些天心里美滋滋的,非秦镜北今生再不嫁了!”


“哎哟!那咱们得成全人家。这样吧,让蓝慕云嫁给秦镜北,你哪做我的老伴,其不两全其美。”镜北笑着说。


“是两全其美,不过我不能做你的老伴,我要你做我的小伴,天天嘻嘻哈哈才有趣好耍!”


“你说到我心里去了,我本是老顽童,不信老之将至,有了你我会越活越年轻!”


这一对真挚的老少恋很甜蜜,两个人结婚以后,真是恩恩爱爱,充满青春之狂。不过她给镜北规定一门必修课,每天必须送她上班,然后他得围着协和医院跑一圈。镜北风雨不误,一直坚持到现在,今天是唯一例外。


秀月和相礼听了这段故事,对这位新妈油然起敬,而且很喜欢她,看来爹的晚年会很幸福的。


晚上,小保姆芳姐带小北睡了。镜北和秀月、相礼喝茶聊天,镜北说:“我写信叫你们来北京,是要和你们说个事,我是往七十奔的人了,指着秀北,我这辈子是见不到孙子了。人一到了岁数心里就想见到下一代,你们得满足我这个愿望。”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秀月最怕提这件事,爹还急不可耐地专门提这事,她低下头不说话。相礼觉得不说话也不是办法,便说:“爹,您放心,早晚会满足您这愿望的。”


我的愿望归愿望,更主要的是替你们着急。最近一段时间我总想这事,也和慕云说起几次,她的话提醒了我,我让你们俩来京就是要你们到协和这种大医院检查一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是男的原因还是女的原因,查清楚了赶紧治。”


秀月听爹这么一说,心动了,她想生孩子的心太切,便首先答应去医院。


“相礼你也得去查,慕云说男的因素也很大。你是有名的中医,中医有中医的高明,西医也有西医优势,有些病西医的长处很明显,就说阑尾炎这病,痛得死去活来,马上要肠穿孔了,只有手术,中医就来不及了,你说是不是这么回事?”镜北说。


“是,是这样。我过去没往这方面想,明天我和秀月就去医院。”


“不,不!你们后天再去,后天慕云是白班,让她分别给你们找最专门的大夫看,这样保险些。”


过了几天,检查的结果出来了,大出这小两口的意料。秀月的各项功能指标都是未见异常或者是正常,而相礼却写着异常待查。


秀月看到自己的结果,简直惊呆了,十多年冤屈终于还她个清白,自己是个完整的正常的女子,忍不住大哭一场。很快又转而为相礼担心了,但她很能理解丈夫的心情,便平静地说:“哥,你别着急,有毛病在咱俩谁的身上都是一样的,咱们抓紧查抓紧治,就是一时半会儿治不好,咱也不着急,顺其自然,不要和自个过不去。”


相礼不相信自己不正常,内心很自信的,所以没有什么精神负担,他笑着抱起妻子说:


“没事!你不用安慰我,你解除了冤屈没有精神压力,这是最大的喜讯。我明天再去复查,不过那种办法我看查标查不到本,结果也不可信。”


“他们怎么给你检查?”


相礼对秀月耳语几句。


秀月怪笑着。


相礼说:“以后绝不可能半途而废,所以肯定我不会有事的,不信今晚咱就试试!”


秀月在丈夫脸上亲一下说:“再忍忍,等都检查完了再做,啊!”


复查的结果,相礼信了,自己确实有毛病了。这次复查不仅查精液,还查了血,医生诊断出他的病情病理,他都感到有道理,看来既诊了标也诊了本,医生的治疗意见也让他信服,表示密切配合治疗,按时打针吃药。


从医院出来,他的心情开始不好了,搞了半天是自己出了毛病,真是想不到!这些年其实一直在冤枉秀儿,她也认为自己有毛病,这种精神压力多大呀,就一直让她承受着,怎么受得了?当时我不能觉察,现在我能理解了,有这方面有毛病,真是觉得自己不是个真男人,在别人面前怎么抬头啊?


他心里很乱,不想立刻回家,便盲无目的地在王府井街上走,看到六国饭店他想到沈阳的东北大旅社,在那时自己也曾情绪不好,怪秀儿不争气,怪自己无能治不了老婆的病。现在是自己有病了,能不能给自己治病呢?哎!想一想,不妨试一试。秀儿人家本来没病,当然八七金丹无效,看来也冤枉了这剂特效药了,它对我应该有效。一线希望在他心里升起,心情好多了,肚子也饿了。他从台基厂折回来,索性走进六国饭店。


把门的印度阿三看他这一身穿戴,知道是上层人物,赶紧开门示意请进。里边的役员也立刻迎上来,热情说:”欢迎先生,参加周末舞会请到右边舞厅,用餐请上二楼。“


相礼想看一眼跳舞,然后再吃饭,于是向右边走去,循着音乐声拐进了舞厅。他在一角的沙发上坐下,役员端来饮料,放在他右侧的小茶几上。相礼边喝着饮料边看跳舞,灯光很暗,刚能看清人,来跳舞的多是些洋人男女,也有中国男女,当然都是上流社会人等。一曲终了,灯都亮起来,人们拥向四周沙发,喝饮料闲聊。


天哪!那是谁?是表姐,对,是她,就在对面沙发那儿和一个军官说笑着。相礼刚想过去,音乐又起,一位女士过来给他施个礼请他跳舞,相礼忙着摆摆手,就向对面走,可这时人们都纷纷结伴拥进舞池,像一面墙似的挡着他的去路,灯光又暗下来,实在过不去了,不知表姐在什么位置,他只好又坐回去等着。


灯再亮时,他终于找到了表姐。两个人见面,表姐就搂住相礼摇起来:“哎呀!相礼,我不是在做梦吧?你把表姐忘得一干二净”说着趴在他肩上大哭起来。


相礼觉得她和李嘉心闹得不可开交,心里一定很难受,见到亲人哭哭也正常,便说:“表姐,咱们找个地方慢慢说,别在这里哭。”


梦君掏出手绢擦泪,哽咽地说:“十多年了,我没见到老家那边一个亲人,大伙都把我忘了,就扔下我一个人在这里,孤零零的,想不到还能见到你。”


“走!表姐,咱们到二楼吃饭去,边吃边说,我也很惦念你。”


点完了菜,两个人沉默一阵,相礼受李嘉心之托,劝她与嘉心和好,这是来京的一个任务,一时不知怎么说好,还是先听听表姐的意思,再相机处置。


梦君脑筋转得太快,我吴梦君离开老家就是要一口气,尤其对马相礼更不能让他偷着庆幸得意。她一开口,和刚才判若两人:“相礼呀,你刚才说你很惦念我,这我信。其实我很好,不用惦念我,李嘉心对我也很好,他挺有出息,从日本留学回来,跳过了见习军官这一级直接当了连长,接着就不断升官。前两年他们和吴佩孚打仗,他就升了团长。”


相礼越听越糊涂,李嘉心说他一直在家待着,这可和表姐说的不一样,肯定他俩有一个是在撒谎!于是急着问:“你是说李嘉心一直在军队里干?”


“他就是当军官的料,不在军队在哪儿?你听我说,那场仗他们败了,可这人运气挺好,撤退时他又立了功,回去又升为师参谋长。”


一切都明白了,是这位表姐在撒谎!她还把她丈夫当师参谋长的时间提前了两年多,看来她十分满意她丈夫现在这官位,不用我劝他们和好,当然更没有必要说是自己帮李嘉心升的官了。


“最近李嘉心给你来信了吗?”


“没有,他这人心粗又太忙,很少写信,我也习惯了。”


“那你怎么知道他当了师参谋长?”


“这是两年前的事了。我看他还有可能升,张学良都很器重他。你看这个!”说着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张报纸,递给相礼。


相礼一看想起来了,报纸上有一幅张学良拍李嘉心肩膀的照片,这是奉天诊疗研习所开业那天记者拍的,配在《张学良将军的一天》这篇特写中,照片下面说明中写道:将军对师参谋长李嘉心抱有厚望。这话真够穿凿的!另外还配两幅照片,一是张视察东北大学,一是张在研习所开业式上讲话,照片说明写得都很媚,幸好开业式那幅是远景,其他人都看不清楚,文中也没提我马相礼的名字。


“照片上他很英武啊!你怎么弄到这张报纸的?”


我们胡同口卖报的大爷让我买这张报,他认识李嘉心。一说到胡同口,梦君立刻想到家里的孩子,应该赶紧回家了,便说:“哎呀,时间太晚了,真有好多话要说,哪天到我家咱们再细唠吧,我得回去了,家里还有两孩子呢。”说着起身就走。


“太晚了,我送送你吧?”


“不用,我很近。对了,差点忘了,我家住在东单礼士胡同222号。”


相礼也忙着回赶,秀月一定急死了。


果然,到家一看,秀月她们不在,连岳父也出去找他了,只剩小芳带着小北在家。相礼也急了,转身出去,到门口回头嘱咐小芳:“我出去找找她们,她们要是回来了就不要走了,我一个钟头回来看一眼。”边说边往外走。出了南长街口,四下看看,就往东拐。他人生地不熟,简直大海捞针,他判断她们可能去协和医院,于是往王府井方向走。这时,币面开来两辆三轮摩托,刚开过去又掉头转回来,停在他身边。秀月像疯了一样跳下车,哭喊着丈夫的名字跑过去,一把搂住了相礼,哭得浑身发抖。镜北、慕云也下了车走过来,都是一脸怒气,慕云最先发难:“你这龟儿子,你跑到哪儿去了?你想急死秀儿啊!”


镜北也发火了:“我真想不到你会这样办事!你去医院你不知道秀儿为你着急吗?天这么晚了还不回来,她还以为你想不开寻短见了呢!”


相礼很愧疚,赶紧认错:“爹、妈、秀儿,我让大家受惊了,实在对不起了!今个意外地遇到我表姐,我们一起吃的晚饭,回来实在太晚了,我知道我错了。”


“你有再正当的理由,再意外的事情,也得缓办、短办!因为有个秦秀月在紧张地担心你的一切!懂吗?什么事都只想到自已不考虑别人,你太不懂得疼人了。不懂得疼妻子,你怎么做丈夫!”


相礼含泪说:“爹,我会牢记您的话,我一定改!”


摩托车上的警察走过来说:“好了,人没出事就好。小伙子,我看你还是明事理的人,以后干什么事都长点记性,别让家里人牵肠挂肚的。”


相礼立刻上前施礼:“是,对!真是不好意思,惊扰了你们,辛苦了。谢谢,谢谢!”顺手掏出几张大票塞到警察手里。


“您太客气!”警察把钱揣进兜里,又对镜北说,“老先生,消消气,您这女婿不错。您今晚说的话对我很有教育,要懂得疼人,多为别人着想,长学问哪!得,哥俩今晚没白跑,总算帮你们找到了人。再见!”


慕云向警察招招手:“谢谢你们,回去跟你们所长说,过几天请你们来家喝酒!”


“甭客气!有事您言语。走了啊!”“嘟嘟嘟!”两辆摩托开走了。


显然,是蓝慕云报的案,其实她也没正儿八经地报案,只是在医院里给张所长打个电话,请他帮帮忙,十分钟后两辆摩托就开到协和医院西门,可见这关系不是一两天了。平时警察办案,少不了受伤,张所长也受过伤,血丝呼啦地抬进医院,护士长都是忙前忙后,百般照顾。警察都很感动,亲切地称慕云蓝姐,临出院时都说“蓝姐有事尽管发话,我们保证招之即来”。慕云笑着说:“你们别妨我,我可不想出什么事儿,我一辈子都不想和警察打交道。”


可是今天要没有警察带着他们满城转,秀月真会急疯了。


下午秀月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一趟趟跑胡同口,到晚上还不见相礼的影,秀月再也忍不住了,她认为肯定相礼复查结果不好,他承受不了,寻短见了。镜北和慕云听秀月说这话,觉得问题很严重了,万一女婿有个好歹,女儿也受不了的。


镜北站起来说:“走!我们一起去医院看看。”


三个人到了医院,当然大家早下班了,更没有相礼的人影了。慕云毕竟是护士长,她到病案室查到了相礼的病历,复查的结果确实有病,很怪的病。秀月想看,慕云不给看,说:“私调病历已经违反医院规定了,外人更不能看了。我告诉你,你俩的事问题在他身上,他有这方面毛病,现在这不是主要的,有病可以治,现在关键是找到人!”


镜北说报警吧,靠咱们仨找范围太小了。就这样慕云给张所长打了电话,人家满口答应,约好了会合地点。慕云他们立刻到西门,上了车就开始转京城。警察很有经验,先转那些可能出事的地点,北海、什刹海、积水潭、玉渊潭等凡有水的地方都转遍了,沿路不断打听是否发现有人跳水。秀月吓得心都提到喉咙了,她怕听到任何坏消息,她更希望突然在路上发现活着的相礼,哪怕他无望地颓坐在路边,或者借酒消愁蹒跚趔趄于街头。但是时空让她越来越失望,两个来钟头转遍了大半个京城,没有任何线索。


两个警察觉得这样找法是不行了,他们必须立刻回去让张所长给各派出所打电话,采取联合行动才能查出结果。人们预感找到活人的可能性不大了,因为要采取联合行动,就意味着警方真正立案,查找死者尸体,找一个活人,人家是不会立案的。


镜北觉得缓缓走这步,先回家看看,万一他已回到家里呢。于是报着一线希望往家赶,真没想到这一线希望变成了现实,就在秀月不断擦泪的时候,慕云第一个发现了相礼,赶紧让车掉转头。


秀月像见到已经死去的丈夫又活过来一样,紧紧地搂住他,再也不能让他离开自己。刚活过来的人生命太脆弱了,经不起刺激的,她不埋怨,也不气恼,更不想诉说自己绝望时的痛苦。爹妈发火时说的那些话,她替相礼疼。“爹妈的话我能理解,但爹妈不能理解女儿的心,相礼是我的男人,我差点失去他,体验这个滋味真是太可怕了!失而复得太珍贵了!我不能刺伤他,要好好爱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