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瞒你说玉兰，学区我已经去过了，人家要我在咱白龙涧学校里找。刘泉林老师已经答应我回来任教了，现在还缺两个人呀！”

听说刘泉林老师答应回村任教，高玉兰第一反应就是着急和愤怒。她和龙绍川都是刘老师的学生，也都是刘老师从小带着上学的。自己那年从中师辍学没有听从刘老师的意见，她为此愧疚了好几年，很长时间都不敢见刘老师的面。到了学校任教后，她找了个机会给刘老师道歉，刘老师还是那么慈祥：“孩子你没有错，自古说‘忠孝不能两全，’你选择了孝这也是对的。”缺失父爱的高玉兰听了刘老师的话，她在办公室里哭了一节课的时间，这种亦师亦父的情谊让她感到欣慰。

所以当她一听说刘老师要回村任教的事，她第一反应就是怕影响了刘老师的民办教师转正。她瞪着眼睛说：“我告诉你龙绍川，你可不要忘记了你和刘老师的关系，现在可是刘老师一生最关键的时期，你要是敢误了他转正的事，第一个要和你拼命的就是我。到村里任教的老师可以再找，但上天给刘老师的机会可只有一次，我宁愿自己回来也不能让刘老师回来。你可不要为了自己的政绩和盘龙村的人，把你的恩师当枪使呀！”

龙绍川没有想到高玉兰对此事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他笑着说：“我的高老师，女人生气会变老的，为了青春和美丽，请你时刻保持淡定！”高玉兰说：“青春和美丽，对我这个嫁不出的人来说你认为重要吗？”“看看，急了吧，你没有听人常说‘迟饭是好饭。’有了‘青梅’你还怕没有‘竹马’吗？”龙绍川调侃着说。

“哎！哎！我说龙绍川，你啥时变得着油腔滑调了，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高玉兰一脸严肃地说。

“其实我也为这事为难了好几天了，没有敢向刘老师透漏一点消息。刘老师今年考试转正的事以前你们校长给我说过，还说等刘老师考试分数出来了让我找人给帮帮忙，这事我时刻记在心上。那天从学区回来路过学校时，我也是犹豫再三才给刘老师说起办学校的事，刘老师主动提出要回村里任教，我当时都没敢答应他。后来我专门学区问了，他们说不会影响太大，盘龙村办学校还是在白龙涧学校的代管之下，无非是将来填表时有些鉴定材料麻烦一些。”龙绍川一脸无辜的说。

听龙绍川说完之后，高玉兰才多云转晴，说：“刘老师这个人你知道，是个实性人，咱们不说能帮他多少？起码不能给他添乱。看来我刚才是错怪你了，不行给你道个歉吧？”

“歉就不用道了，但你总得表示表示吧！”龙绍川露出一丝自以为邪恶的笑容。

“看看，这才露出了你的狐狸尾巴，你该不会在回村任教的事上也打我的主意吧？那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可没有刘老师那样的胸怀和觉悟。”高玉兰一脸正经地说。

刘绍川来之前就想到了这个问题，可他还想试试，听了高玉兰干脆利索的回答，他觉得再说什么也就不合适了，毕竟婚姻大事对于高玉兰来说，不亚于刘老师的考试转正。

龙绍川无奈的笑了笑说：“既然这样那我也就不再说什么了，我再想其他办法吧！我理解你玉兰！”心中还是涩涩的，看来与玉兰的感情没有开始就要结束了。

“那下面是不是该说‘天也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高玉兰也笑着说。

“看来女主人要下逐客令了，我还能赖在这里不走吗？”收拾好心情，继续与高玉兰开玩笑。

“是这个意思，我害怕有人不好意思说出口。你们男人不都这样吗？达不到目的就失去了耐心，我看你也不能脱俗！”这一对一的几句话让两人脸上都有了一丝红晕。

在龙绍川走出门的那一刻，高玉兰有点后悔了，她觉得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太过了，毕竟是老同学，这样子有点儿太不给他面子了。她在龙绍川的肩上轻轻的拍了一下说：“好了好了，我开玩笑的。没生气吧？大书记，宰相肚里能撑船，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原谅小女子一次。上次分地事你和你爹确实是帮了我家的大忙，我妈一直在念叨着让我去你家谢你们哩！看在你帮我家的分上，回村任教的事本姑娘会慎重考虑的，不过你现在需要做一件事情。”

好一个伶牙俐齿，几句话就把刚才的不快给淡化了，龙绍川转过头来笑着说：“说吧高老师，有什么吩咐本大人一定照办。”高玉兰笑着伸出了右手说：“拉拉手吧，这样就算我们和解了。”龙绍川轻轻的拉住了高玉兰的手摇了几下。

望着龙绍川远去的背影，高玉兰在大门口站了很久很久。

回家的路上，龙绍川满腹心事。高玉兰的一言一行在他脑子里一遍一遍过着电影。这个女子还真不简单，有时言语刻薄尖酸让人难以接受，有时含情脉脉让人难舍难离。特别是当他轻轻的拉住了高玉兰的手时，他的脑子一片空白。这是高玉兰开朗大方的表现，还是轻浮的举动，又或是向自己流露真情，让龙绍川困惑了。

14

礼拜六的下午，刘老师捎信让龙绍川去学校一趟。其余老师都离校回家了，办公室里只有他和高玉兰。高玉兰早上去找他：“刘老师，你要回村任教的事我听绍川说了，不行我也回去，这样离家近一点也好照看我妈。”

从高玉兰犹豫不定的眼神中刘老师读懂了高玉兰的心事，别看她平时嘻嘻哈哈的给人一种乐天派的感觉，但这孩子太重情义了，他和龙绍川一样，在骨子里有着一副侠义心肠，她一定是在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后做出的这个决定。

刘老师说：“玉兰呀，我知道一定是绍川找过你，但你千万不能过于勉强自己，得与失，利于弊你要想清楚，你和我不一样，你还年轻，路还很长很长！”

高玉兰摇摇头说：“不会的刘老师，我知道你指的是什么，一切都顺其自然吧。”

接到学生给他的口信，龙绍川知道一定是有关教师的事。吃饭后他骑着车子飞快的到了学校。一进刘老师的屋门，看见高玉兰也坐在那里，他的心一下就紧张了起来，高玉兰一定是在等着给他回话。

刘老师说：“绍川，玉兰也想通了，打算回村任教，这样盘龙村里再找一个教师就可以了。你抓紧到公社学区，让他们和学校协调一下，你们也该准备其他硬件设施了。不过我先提醒你一句，玉兰这次回村任教是付出个人牺牲的，我看主要是冲着你的情面来的，你有机会一定要多提携提携玉兰，毕竟你俩都是我最心爱的学生。这次盘龙村学校的负责人要让玉兰担任，这就是老师给你提出的条件。”

高玉兰眼眶红了，她知道这么多年来，刘老师一直像对待亲生女儿一样照顾她、爱护她，无时无刻不在为她着想。又想到刘老师的话，高玉兰脸一红，笑着说：“龙绍川你可不要臭美，我是想着回村任教能方便照顾我妈的病，可不是冲着你来的，刘老师这样说，是为了给你面子。至于谁当负责人，在我和刘老师之间没有什么区别，不过为了刘老师能尽快转正，我看刘老师先干着，也许能有什么帮助。等到我有转正考试的资格了，我一定当仁不让。”

这一老一少说的看似合情合理，但龙绍川知道他们都是为了支持自己，为了盘龙村的孩子们，才放弃现有的优越环境，回盘龙村重头干起的。尤其是高玉兰，放弃了好不容易处上的对象，跟他回盘龙村。想到这里，龙绍川想吃了蜜似的，心里甜甜的。

他说：“谢谢你们了，乡亲们都会感激你们的。至于盘龙学校负责人的事，我就做主了，就有刘老师辛苦一下吧。我一会儿就去学区，咱筹备办学还需要哪些东西，你们两个帮我仔细的盘算盘算。”说着他推着车子就走出了校门，他不敢再看高玉兰的眼睛了，高玉兰的神情是那样的迷人，他怕刘老师看出点什么。

学校教师的事很快就定下了，学区也给白龙涧学校的校长打了招呼，刘老师负责盘龙学校的工作。在刘老师的提议下，盘龙村里一个曾被划为右派的老教师被聘为队办教师。

经过了几个月的努力，学校终于筹办起来了。在学校开学典礼上，县教育局派高平洲代表教育局参加典礼，还给拉来了几张崭新的办公桌；公社主管教育的周副书记、学区的领导也来了，他们带来的一面崭新的五星红旗挂在了学校院里的木头旗杆上，让古老的盘龙村第一次飘扬着祖国的五星红旗；公社还赠送了一面绣着：“办一流小学，创千秋伟业。”的大锦旗。

刘万山书记在会上说：“盘龙小学的创办，这是盘龙生产队，也是白龙涧大队的一件大喜事，它标志着我们山村的教育开始迈向新阶段，一批批社会主义的接班人将从这里走出。这里面除了各级领导的支持和盘龙干部社员的努力之外，我们不要忘记一个人，他就是我们的大学生干部龙绍川同志。盘龙村的历史会铭记着他，盘龙村的百姓不会忘记他，因为他为咱老百姓办了一件有利于千秋功业大事。”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五十元钱交给了刘泉林老师，他说：“这五十元钱算我的一点心意，给学校添置点什么吧？”在场的社员和师生们把热烈的掌声送给了他们的刘书记。要知道这可是刘书记一个多月的全部工资呀！更是刘书记对盘龙学校的真诚心意。

在学校开学后的第一个教师会上，刘老师让龙大山说几句话，龙大山只说了一句话：“你们都是盘龙村的秀才，你们教的可是咱盘龙村的娃，要凭着自己的良心，像种庄稼一样的教好咱们的学生！”

盘龙村小学开学后，第一个星期才来了不到三十个学生，而且大部分是男孩子，一些家长觉得女孩子上不上学无所谓，只要学会纺棉、织布做家务就行了，所以就没有送孩子过来。这让龙绍川和刘泉林老师很着急，既然把学校办起来了，没有学生哪能叫学校？

在社员大会上，龙大山宣布了一项规定：凡是家里有七岁以上，十五岁以下的男女孩子，在下一星期一不到学校上学的，父母每天晚上到学校上课三个小时，而且要交上课费。就这么一条土办法，在学校开学的第二个星期一，全村里五十几个适龄儿童一个不落的都坐到了教室里，这又一次让龙绍川见识到了龙大山的威力。

因为入学的这些孩子的基础参差不起，为了给学生补课方便，几个老师就自愿住到了学校，晚上在灯下总是有几个学生在补课，等补课的学生走后他们才是他们的批改作业和备课的时间。早上他们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学校院子和几个教室打扫得干干净净，让孩子们能再一个干净的教师学习，他们想把自己的大学梦在盘龙的孩子们身上得到延续。

他们的教学态度和教学精神激励着每一个学生，也感动了学生的家长，有时住得远一点的孩子晚上补课时，不管多晚，家长们都蹲在学校门口，等学生补完课后和学生一块回家，在八十年代的农村这可不是一件平凡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