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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绍川在北方农林学院主修的是农学专业，对于涉及到农业方面的有关技术基本都有一些了解，他同时还兼修了学院的园艺和造林课程。刚恢复高考后的农学专业还没有细化，讲授的是大农学，所以涉及到农业的基础知识基本都学到了。

今年为了推广玉米间作套种的新技术，他在给支部汇报后举办了两期学习班了。党员干部学习结束后，接着又办了社员代表学习班。学习班上，龙绍川就玉米间作套种的好处和具体操作规程都讲得很细很细，而且尽量的语言农民化，操作简单化，措施具体化，他在尽量地适应农民的口味和要求。在准备实施计划的前两天，龙绍川把自己的培训资料用团县委赠给自己的录音机录下来，在大队的广播上连续播了两天。他想尽可能的让大家都听明白，在具体操作中困难和阻力小一些。

因是头一年实施，大队计划先推广五百亩，每个生产队也就是三十多亩。推广的对象是大、小队干部和参加培训的社员代表，主要以村里的水浇地为主。为了保证足墒下种，在前十几天龙绍川就要求把要套种的地又浇了一次。大队还在盘龙生产队的一块地里召开了播种操作现场会，龙绍川专门给大家做了现场示范。

到了具体该播种的那天，大队干部都要到各自分片的队里去督促和检查，这是在支部会上就定下的。可是到了晚上碰头汇报时，全大队只有几十个人行动，而且真正把种子种到地里的也就是十几个生产队干部，其余人多数都背着家伙在地里转一圈就回去了，这是明显的应付态度，这让主抓这项工作的龙绍川大为光火。他心里想这一次自己确实是下了大功夫了，他也尽量地把技术问题通俗化了。

龙绍川不甘心，他就下到各生产队去了解情况，基本上弄清了大家都不行动的主要原因。一是现在都实行的是联产承包责任制，土地一年一个承包期，白龙涧大队是在收麦前要统一调整土地的，现在土地虽然都调到了户，但各户之间是在麦收后才接地的。这就为玉米套种造成了体制上的困难，这家麦收后要接的地，现在地里的麦子还是另一家的。套种过程难免踩坏一点快要成熟的麦苗，这必然会引起纠纷，龙绍川恰恰忽视了这个问题。二是大家对于这项新技术也是只听龙绍川说说，具体产量高低，效果如何谁也没有见过，这种地可是一年就这两茬，一耽误就是一季的损失，所以大家没有自身的积极性。就是去套种的人也是迫于大队的压力，或是为了在给龙绍川拾面子。再者今年是头一年推广，麦垄间隔又小，套种操作有一定的困难，大家都有畏难情绪。

龙绍川听了大家的意见后，感觉自己还是在联系实际上做得不够，他再一次意识到，在农村科学技术的传播和推广上的复杂和艰辛。

在大队办公室里，刘万山和大队长陈永年在帮他想主意，找问题。刘万山说：“这玉米套种的新技术如果真向绍川说的那样，咱就要坚决地在全大队推广实行。但目前遇到的问题确实也很棘手，看来咱只能再细致的研究和制定一些补救措施，今年有困难，明年一定再也不能耽误了。”陈万年说：“咱这些农民就是现实，他们的思维方式历来和那些有知识的人有差距。有知识的人尊重的是经过验证了的科学理论，而这些农民主要尊重的是自己能看见的现实东西。所以我的意见，让绍川在盘龙生产队，或者在大队的科研站里先种上几亩试验田，在几个不同的管理时期和明年秋收的时候让大家都到现场去看看，这比咱办多少次学习班都顶用。”

听了陈永年的话，刘万山和龙绍川都觉得有道理，但科研站的地还是要以试验玉米杂交种子为主，龙绍川已经把实验地全种上了杂交早玉米了，只有在盘龙生产队想办法了。陈永年的话说的句句实在，道理明白，让龙绍川从中深受启发。别看这些农民干部文化水平不高，但几十年的农村工作让他们在实践中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并且是简单而实用的经验。

回到家里龙绍川一直闷闷不乐，躺在自己屋里在翻看着书。玉兰从学校回来后，他也没有了往日的那种热情：抱着玉兰亲一亲，或是搭着玉兰的肩膀给按摩按摩，说个笑话逗逗玉兰。玉兰放下手中的书，在绍川的额头轻轻地亲了一下说：“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了？”绍川摇摇头。“那就是你昨天晚上疯得太厉害了，把你给挣着了吧？”玉兰逗着龙绍川。见玉兰这样调侃他，绍川扑哧笑了，上去抱着玉兰说：“那算啥呀？就是现在再加个班也没有问题，不信你试试？”玉兰见把绍川给逗笑了，就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说：“别闹了绍川，我得帮姐姐做饭了！”说着做了个鬼脸出去了。

玉兰结婚后，一直记着妈妈给她嘱咐的话，努力在做好龙家的媳妇。在三天回门时她和绍川在妈妈家吃了一顿饭，这一段除了礼拜天到娘家转转和妈妈说说话，其余时间都在绍川家里。绍川的姐姐还劝她：“趁咱家里先在还有我在撑着，你抽空多回去陪陪婶子，她和金兰在家一定很寂寞。要是姐将来过门了，这顶着锅台的就是你了，那时你想回去也没有空了。”玉兰说：“没事，金兰都快十八了，她也该顶顶家里的门事了。你也该歇歇了姐，这些年你太辛苦了，绍川一说起你眼泪就在眼里打转。”“绍川是个实性子人，心思比较重，娶了你算他的福分，姐知道你也是苦出身，但你性格开朗又知书达理，平时他倔起来时你让着他点，你们过好了，姐也就放心了！”龙晓梅笑着说，玉兰看着姐姐的脸也笑着点了点头。

吃饭的时候，龙绍川气色好了一些，他问父亲：“你说这玉米间作套种的事咋就这么难呀？”龙大山说：“难倒是不难，就看你咋做了。社员们也是让缺粮少米给吓怕了，你说这种庄稼不比别的，这耽搁一季就是半年的功夫，你就是说得天花乱坠，他如果见不到真东西，才不会轻易相信什么科学新技术的，这些人都是些‘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那你为啥提前不提醒我呢？”“我也是想让你闯闯，每件事我都提醒你，你能有今天这样的体会吗？这事我也琢磨了，我看可以试试，且不说玉米增产多少？就是能错开农活的周期，提前小麦的播种时间这两条能实现就够了。”听着父亲这样说，龙绍川心里畅快多了，他正在为盘龙村的试验田问题担心着呢。

高玉兰听着这对父子的对话，心里总算明白了，怪不得绍川刚才心情不好。她就随嘴说：“我说呢？刚才绍川在屋里闷闷不乐的，原来就是为这事，听爹这么一说你不发愁了吧？”听了玉兰的话龙大山不依了，他对绍川说：“绍川你脾气见长了，男人就要有点担当，不要动不动就给玉兰脸色，你今后遇到的不顺心事多着呢，就凭玉兰那天在婚礼上能想到给你妈鞠躬，我就把玉兰当作我的闺女了，你今后再敢给玉兰难看，小心我收拾你。”玉兰一听急了，赶紧笑着说：“不是的爹，你可能误会了，他咋会给我脸色呢，你问问你儿子，他刚才还偷偷在我来脸上亲了一口呢。”一句话把一家人都给逗笑了。

高玉兰那天在婚礼上那突如其来的鞠躬，不仅感动了在场的人，也让龙绍川一家对玉兰刮目相看，这真是个奇女子呀！她敢作敢当，敢爱敢恨。姐姐曾私下对他说：“绍川你要记住姐的话，玉兰值得你一生一世地去爱。连咱俩都没有想到的事，她一个连婆婆面几乎都没有见过的新媳妇，能在那种场合说出那样的话，做出那样的事，就说明她是多么的爱着你，爱着这个家。”今天连爹这种平时不苟言笑的人，都能当着全家的面说出这样的话，让龙绍川更激动不以，他为自己的选择高兴，他也为自己的媳妇骄傲。

他记得婚礼那天晚上他对玉兰说：“谢谢你啦玉兰！谢谢你在咱们的婚礼上当着那么多的人给我妈和我姐鞠躬！”玉兰说：“其实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伟大，我是见到姐姐给我带镯子的时候，你那种激动和悲伤的表情，我想到你这时一定想到了去世的妈妈，因为人家有妈的家都是妈妈给儿媳妇礼物的，姐姐又代妈妈做了这么多事情。我是心疼你才有了这个突发奇想，当时我其实什么也没有多想，只想着在这大喜的日子里不能让我的丈夫不高兴。”这时的绍川还能再说什么呢？她把玉兰抱得更紧了。

玉米间作套种的试验田，就定在了龙大山和几个队干部的十几亩水浇地里。正好是麦收前的一段空闲时间，除了几家人的劳力外，队里几个干部和党员也自觉地来帮忙套种玉米。按照龙绍川的示范操作要求，第一晌大家还不习惯，到了下午，每个人都熟练起来，进度也加快了不少，三天时间就结束了十亩地的套种。玉米种子是龙绍川前几天从北方农林大学让留校的同学给寄过来“西单一号”杂交种子。这几家也是从别人的手里接地，根据套种时损坏的麦苗数量，决定每亩地给对方补赔三斤小麦。可是被损了麦苗的那几户咋说也不接受，他们说：“绍川为了给大家办事，让你们几家冒着风险给我么做试验，我们要是接受这几斤麦子，这不是打我们的脸吗？只要绍川能给我们多弄点玉米杂交种子，我们就高兴了。”

玉米杂交种子这几年在白龙涧大队大家都认可了，在联产责任制时，种子化肥都是生产队统一购买后分给各户的。今年盘龙生产队实行了“土地大包干”，这种子都是各家各户自己准备的，所以大家对种子特别重视。这事也提醒了龙绍川，玉米杂交种子也是经过了几年的推广才被群众认可的，现在大家不用你推广就自觉地到处找玉米杂交种子，看来这玉米间作套种的推广也需要几年的努力才能被群众所认识，他现在已经有了这个心理准备。

听说丈夫为玉米间作套种的试验田发愁，玉兰就说服了母亲，同意把她娘家的两亩水浇地也作为试验田。龙绍川很高兴，他从心里感谢玉兰对他工作的支持。他打算在这两亩地里搞个对比试验，一亩地用间作套种技术种玉米，另一亩用常规的种法，这样在秋季收获时就有了一个明显的对比。在这一亩试验田里，他在播种的时间上也想做个对比试验，间隔五天播种一次，三次种完。确定一下盘龙村这个地方间作套种玉米的最佳的时间段。

这几天龙绍川和科研站的两个人在地里干着，礼拜天时，高玉兰也来帮忙，绍川在前面刨坑，玉兰在后边点种和掩埋。五月下旬正是烤麦的时候，火红的太阳当头照着，麦垄里更是闷热闷热，不一会在前面刨坑的绍川就汗流浃背了。到了地头的柿子树荫凉下，玉兰急忙掏出手巾给绍川擦汗，擦完了脸上的，又把绍川布衫撩起在擦着脊背上的汗水。她轻声地说：“绍川你以后干活时要注意一点，毕竟你这么多年参加劳动少，还没有磨炼出来，不要和人家飙着干，万一给挣出个好歹，我一个人可咋办呀？”说着眼眶里都湿润润的。

自从妈妈去世以后，除了姐姐有时给自己说一些关心的话，象玉兰今天这样的关爱绍川很少领受过。记着在大学时，他因喝醉了酒吐得一塌胡涂，杨柳给他换了衣服，还把他的床单和脏衣服给洗得干干净净，为此绍川从心里感激了杨柳很长时间。这在平常人看来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但对于失去母爱的绍川来说确实十分的宝贵。不知咋的，在这一段时间里，在遇到事情时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杨柳，而且他在心里总爱把玉兰和杨柳来比较。他也知道这对玉兰不公平，也曾下决心要忘了杨柳，但杨柳那挥之不去的影子有时总在他心头缭绕。

看着绍川干活那么吃力，玉兰就拿起锄头在前面刨坑，麻利的动作，飞快的速度，一会就把绍川甩得远远的，绍川一边在手忙脚乱的干着活，嘴里不住地叫着：“老婆慢一点，不要挣着了！”逗得科研站的那两个小青年都在撇着嘴笑。收工时，龙绍川趁那里个小青年走远了，重重地在玉兰的脸上亲了一口，然后感叹地说：“有老婆的男人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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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离麦收也就十天半月了，缺口的玉米杂交种子让龙绍川犯了愁。原来各小队都从公社种子站购买了一部分玉米杂交种子，种子是按计划分配的，加上大队科研站的几百斤种子，只能满足全大队的需要的三分之一。玉米杂交种子目前是紧俏货，龙绍川前几天向留校的同学求救，也只是给寄来了一百多斤，这还是同学找到校领导特批的。

玉米杂交种子对于玉米的增产效果，对于学农的龙绍川来说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可是去哪里搞种子呀？这时他忽然想到了杨柳，杨柳不是分在省农业厅吗？种子部门就是农业厅的下属部门，也许杨柳能帮这个忙。可问题是他自从在学校和杨柳分手后，再也没有和她联系过。上次在县里培训时他见到了杨柳的父亲，只知道他分配在省农业厅的技术推广处，但也没有好意思询问杨柳的电话。最让龙绍川担心的是，他当时已经让杨柳伤心到了极点，现在有事了需要帮忙才去找人家，这会让杨柳更伤心的。可是，如果不去，这玉米杂交种子还真是没有着落，他在犹豫着。

夜里龙绍川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就是和玉兰的房事时他也有点心不在焉，夫妻之间是最敏感的，这玉兰能够感觉出来。她想绍川可能还在为玉米间作套种的事发愁，也就没有敢多问。到了第二天夜里，龙绍川竟然一反常态，只是抱着她亲了亲就再没有下文了。高玉兰有点忍不住了，就轻轻的对他说：“绍川，是不是我那点做得不好惹你生气了？”绍川说：“玉兰你不要多想，不是你惹我生气了，我是在为玉米种子的事发愁。”

玉兰搂着绍川轻声地说：“绍川你是个男子汉，男子汉嘛，有事就要能提得起放得下。我知道你是个心思重的人，但你现在不是还有我吗？有些事我不一定能帮上什么忙，但我总能替你分担一点忧愁吧？我不希望我男人是个优柔寡断的人。”绍川抱紧了身边的玉兰，在玉兰的脸上不断的亲着，他喜欢听玉兰这样的点拨，其实男人表面看似坚强，实际上内心有时往往比女人更脆弱，更需要女人的关怀。

绍川小声地说：“其实玉米杂交种子的数量今年和往年差不多，要以往年的办法按比例分给每户也就算了。但我是学农的，玉米杂交种子的增产效果，我比这些社员心里更清楚，所以我在心里总是放不下这件事。我虽然不是什么救世主，但如果我努力给大家能多弄一点种子，能让咱白龙涧的农民早一点脱贫，早一点致富，大家都过上了好日子，也就不愧对组织对咱的支持和乡亲们对咱的厚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