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雅洛斯拉夫·哈谢克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3:38
|本章字节:7712字
里塔河上的布鲁克城是一片灿烂,吉拉里——西达桥的对岸也同样是万家灯火。
一天晚上,帅克在军官营房里苦苦地等候着卢卡什上尉。他的上尉很早就进城看戏了,可是天黑了却一直没有回来。帅克把上尉的床铺铺好之后,开始和串门的文策尔上校的勤务兵聊起天来。
文策尔上校的勤务兵米古拉谢克是一位很胆小的士兵,此时他却恶狠狠地说:“我们家的老混蛋怎么还不回来呀?他要是给我留下钥匙的话,我就可以享受那数不清的葡萄酒了。”
“你就会在背后骂人,你在上校面前一声都不敢吭。”帅克冲他嚷道。这时候门开了,卢卡什上尉哼着小调进来了。可以看出,上尉的心情很不错,因为他的帽子反戴着。
“报告上尉,家里一切正常。”帅克行了一个军礼很庄重的报告着,米古拉谢克也急忙行了个军礼。
卢卡什上尉眼睛盯着米古拉谢克,对他大吼说:“你叫什么名字?”
米古拉谢克没敢出声只是惊恐地望着上尉,估计是被吓懵了。
上尉举起手枪准备蹦了这个混小子。帅克急忙上前说:“上尉长官,请允许我说两句,这个胆小鬼是文策尔上校的勤务兵,他完全是个脓包。他此时一定吓的尿裤子了。不信,看看。”
上尉皱着眉头厌恶的说:“把他轰出去。”
帅克把米古拉谢克拉到门外,小声说:“今天我救了你一命,等上校回来,你一定要给我弄点葡萄酒。如果不是我的话,你这会儿一定见上帝了。在这里坐着,等你的上校吧。”
“帅克过来,我对你有话说。”上尉叫道。
帅克笔直地站在上尉的面前,双手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上尉指了指眼前的椅子说:“坐下吧!别一直报告,报告的,你什么都别说,听我要告诉你的话。你知道绍普洛尼街在哪里吗?你先别扯你那套‘报告长官,我不知道’。要是你不如道,就干脆说不知道算了。”
“报告,长官。我好像知道在哪里。”
“好!现在记在一张纸上:绍普洛尼街十六号。是个五金店。
你知道五金店是什么吗?天哪,你别不停地说着‘报告长官’,说‘知道’还是‘不知道’。那么,你知道五金店是什么吗?你知道?”
“报告长官,我知道。”
“知道就好。知道就好。店是一个叫嘎古尼的匈牙利人开的。你知道匈牙利人是什么吗?我的天,你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呀?”
“报告长官,我知道。”
“你知道。那么,很好。他就住在店上头的二楼。你知道吗?”
“报告长官,我不知道他住在二楼。”
“你不知道?我不是正在告诉你在哪吗?现在你懂了吧?懂了!好吧。要是你没懂,我就给你戴上手铐脚镣。你把这家伙的名字记下来了吗?我说的是嘎古尼。”
“报告长官,我记下了。”
“很好。明天早晨,大约十点钟,你进城去,找到这个地方,上二楼,把这封信交给嘎古尼太太。”卢卡什一边打着呵欠,一边伸手从他的皮夹拿出一个没写收信人住址和姓名的白信封交给了帅克。
“帅克,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他接着说。“因此,你千万不要对其他人提起。我在上面没写收信人的住址和姓名。我就靠你把它交给应交的人。哦,记住那位太大的名字叫艾蒂迦把它记下来了吧:艾蒂迦·嘎古尼太太。并且记住,交信的时候,最要紧的是慎重小心,而且要个回音。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要是他们不给我回音,我怎么办呢,长官?”
“对他们说,不论如何,非要个回音不可。”卢卡什上尉回答过这句话之后就睡着了。
这天晚上,卢卡什上尉经历了一场艳遇,当然,这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他进城去的最初目的是到吉拉里——西达的匈牙利人戏院听音乐喜剧,可是音乐剧的主角都是一些肥胖犹太女人,这些女人的表演也不过是用脚来回乱踢着,因此,上尉的热情很快从有一百度降低到零度。百无聊赖之际,他的眼睛朝着四周寻找着。就在这时,他的眼睛被一个中年男子身边的女子吸引住了。
这位女子生气地走在前面,中年男子跟在后面。女子边走边用德国话说:“我以后再也不来看这种低级的表演了。”
男子用匈牙利话回答说:“是的,我以后再也不拉你来看这种无聊的表演了,真是无聊透顶。”男人说完帮这名女子披上赴歌剧院时披用的斗篷。这位女子说话的时候,眼睛里闪烁出这种荒唐表演所引起的愤怒。女子的眼睛大而且黑,跟她那漂亮的风姿很相称。瞬间,卢卡什上尉的魂魄被这位漂亮的女子给吸走了,他再没有心情看表演了。
上尉鬼鬼祟祟地走到衣帽间,使尽浑身解数,从衣帽间的管理员那里打听出这对夫妇的名字和住址,他悄悄地记下嘎古尼先生的住址:绍普洛尼街十六号,一家五金店。他们和艾蒂迦太太住在二楼。
卢卡什上尉兴奋地从衣帽间取出他的大衣,走出剧院,到附近的一家小咖啡馆里占了一间雅座。他向服务员要了纸笔和墨水,还要了一瓶法国白兰地。他先仔细地思索了一番,然后就用他最漂亮的德文,写了下他生平最得意的佳作。
亲爱的夫人:
昨晚我赴剧院,很巧合地遇见了夫人和您的丈夫……“真是不公平,那家伙长的像一个大狗熊,凭什么有那么标致的老婆?”卢卡什上尉寻思道“我还是应该恭维他一番的。”
他接着写那封信:
……您那位丈夫对于台上演的令人作呕的滑稽戏颇为欣赏,而您对该剧极不满意,因为它毫无艺术味道,只投合了男人的劣根性而已。请原谅我素昧平生,这样直接写信给您。我一生也见识过许多女人,但是,没有人给我的印象像您那样深刻,因为您对人生的观点及看法与我的不谋而合。我相信您那位丈夫自私到家,硬拖您去……“这么写太不文雅,”上尉想到这里,又把“硬拖您去”涂掉,接着写上去:
……只顾自己利益,偕您观剧,而戏只合他一人口味。我喜欢直率,我无意干预您的家事,不过很想与您私下谋一面,就纯艺术方面的话题与您一谈……“地址写哪里呢?显然在这里是不行的,不如请她到维也纳去,”上尉寻思着。“我想办法请个临时假。”
“因此,我冒昧地请求与您订一约会,以便在光明正大的情况下,得以谋面,并进一步结识。我是不久即将面临战争危险的人,我深信您不至见拒这个请求。如蒙俯允,我在战地恐怖中也将永远铭记这一美妙无穷的日子,和我们二人之间的深切了解。您的决定对我即是法律。您的回音将成为我生命中的关键。”
上尉很潇洒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得意地倒了一杯白兰地。
他喝一口酒,读一句自己写的信,差不多每句话都使他感动得流下泪来。
第二天早上,帅克醒来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在屋外,可以听到上尉发出的鼾声。
帅克进屋摇晃着上尉说:“我到吉拉里——西达送信去了。今天是你值班,你再不起来就迟到了。”
上尉睁开眼睛说:“这是一件国家机密,你一定要小心谨慎,不能对任何人提起。”他说完又裹着被子睡着了,帅克开始出发了。
如果这次没有碰到工兵沃地赤卡,帅克肯定会出色的完成任务的。多年以前,帅克和工兵沃地赤卡就是很好的朋友。为了庆祝这次意外地重逢,他们在一家酒馆喝了半天酒。之后,沃地赤卡自告奋勇地,陪着帅克到绍普洛尼街十六号寻找嘎古尼先生开的那家五金行。在路上,沃地赤卡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自己对匈牙利人的仇恨,并表示自己看到匈牙利人就会同他们打架。
很快,他们来到了五金行。帅克本打算一个人上二楼送信的,可是,固执的沃地赤卡非要陪帅克一起上去。就这样,帅克和沃地赤卡同事站到嘎古尼先生住所的门口。帅克按了下门铃。
一会儿,一个女仆出现了。帅克很有绅士风度地向她表明,这次拜访的目的是见他们的女主人。女仆转身进去,一会出来回话说,她的女主人没有空,有什么事情让他们直接说。
帅克从口袋里掏出那封信说:“麻烦你把这封信交给你的夫人,并告诉她说我们在这里等着她的回信。”
女仆进去一刻钟后,屋子里传出来一个男人愤怒咆哮的声音,接着,又清晰地传来砸玻璃杯和盘子的声音。夹杂在这一切声音中间,还可以听到有人用匈牙利话在发脾气。
正当帅克在门外诧异的瞬间,门猛地开了,闯进一个脖颈上围着餐巾的男人,手里挥动着刚才送进去的那封信。
那位愤怒的男人朝着离他最近的沃地赤卡质问道:“写这封信的下流胚子在哪里?”
沃地赤卡对他说:“你别生气,要想知道送信的朋友是谁,你问问我的这位朋友就可以了,不过,你说话最好放客气点。否则,我就把你从这里扔下去。”
那位愤怒的男子拿着信恐吓帅克和沃地赤卡说,他要把信送给指挥官,送给国防部,送到报馆去。
帅克觉得不能连累自己的上尉,对这位男子说信是自己写的,上面的签名是假的。
那位男子发疯似地朝着帅克扑过去,沃地赤卡以最快的速度抢走了男子手中的信,塞进自己的口袋。然后,一把抓住男子把他从楼梯上扔了出去,这位先生就像一个皮球似地滚了下去。
这场格斗进行了好长时间,直到巡逻队过来拘留了他们,才算是真正结束了。工兵沃地赤卡一路上都执拗地一声不吭。可是当他们走进卫兵室的时候,他伤心地对帅克说:
“我没告诉你吗,你不晓得匈牙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