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罗萌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03:24
|本章字节:6670字
尽管这种以“续断”国粹文化在海外侨裔中的断裂为“己任”的做法,很有些救世主般的滑稽可笑、自不量力、好大喜功兼动机可疑,但我还是决定一意孤行——辞去了公职后,我自己就是自己的上帝,有权自行其是。再说,当初下海乃为面包计,在解决了面包问题之后,我也早存重返文坛——续圆文学旧梦之念,此正契机,何必理会别人怎样评说?!
于是便着手制定计划,酝酿选题。且很快拟好整个系列长篇的十二部选题:中国书画、中医中药、中国戏曲、中国烹饪(包括茶文化与酒文化)、中国易学(包括道教文化)、中国民乐(包括民间乐器制造技艺)、中国丝绸、中国陶瓷、中国玉雕(包括牙雕、石雕、木雕、砖雕与微雕)、中国青铜器、中国功夫(包括武术、气功与杂技)、中国古建筑。同时,又逐一构思出每一选题的故事大纲,主要人物性格基调……可以说,此时的我已是身在商海,心在文殿(文学是我心中的圣殿)了。
一九九五年底,我正式辞去万科集团公司的职务,放弃了许多令人羡慕的优厚待遇与继续发财的机会。并顾不得暂时承受万科集团老板王石先生的误解(他曾聘我做他的高级文化顾问,一直很器重我,也明确表示不赞成我辞职去写),毅然踏上回归文坛之路。
本以为我从此可以高举国粹系列长篇的旗帜阔步前进了。谁知,意想不到的节外之枝伸到我的眼前,诱使我偏离了既定的目标——一九九六年岁末,我在万科公司工作的一位秘书的丈夫找到我,希望我个人给他和他的合作者投资,支持他们把已经取得可喜成果的治疗艾滋病的新药开发出来。这显然是个很诱人的题目。真能搞出治疗艾滋病的新药,不仅对全人类是了不起的贡献,还能把自己的铜像世世代代摆在联合国总部门前供世人瞻仰(世界卫生组织的承诺),这就比仅仅创作几部国粹系列长篇的意义有所不同了。
我几经踌躇,最终还是投了资。自然,投了资便不能不认真介入,结果,创作便顾不上了,怎么办呢?便有朋友建议我请人合作,我当时觉得这是个好主意,鱼和熊掌可以兼得,不亦乐乎!便寻了三位合作者,由我阐述整体策划及故事大纲与人物设计,请他们执笔写一二稿,然后由我改竣定稿。合作者们从我手中拿了预付稿酬后,欣然动笔。
那以后的两年多的时间里,由于与艾滋病新药的研制者合作得不如人意,迫使我不得不从单纯投资者变成投资者兼领衔研制者,每年疲于奔波于泰国临床基地及美国诸新药检测与审查机关,几乎完全顾不上再过问国粹的创作,结果,由于艺术见解的差异,得到的书稿与我的初衷相去甚远。我虽有权要求合作者按我“突出‘粹’味与文化含量”和“照顾海外读者的视角”的初衷去改,合作者也有权坚持自己的艺术主张自行其是,因为他们有个非常充分的理由:我这也是为作品负责。
这就让我无话可说。
与此同时,一些对我的文学抱负颇有微词的人也纷纷鼓噪:“凭几个臭钱沽名钓誉,附庸风雅。”“自己不能写,花钱买稿儿,不太那个吧?”……
我就更无话可说了。
尴尬之中,事情出现了转机——我不得已领衔研制的治疗艾滋病的系列新药获得了“国际最高金奖”!鲜花与掌声之后,我便从这一缠身的项目中解脱出来,重新获得了可以派做写作之用的时间。
用经济手段让原合作者们笑逐颜开之后,我把所获书稿的生杀大权“夺”回到自己手中,决定将其中一部书稿全部作废,另起炉灶重写,将另两部书稿中的大部分推倒重写。后来,从一九九八年夏起,至一九九九年底止,整整一年半时间里,我心无旁骛,闭门谢客,先后藏匿在海南、北京、辽宁三处家中,一气呵成,完成《丹青风骨》、《杏林风骚》、《梨园风流》三部书稿……
我由衷感激人民文学出版社的责任编辑刘炜大姐,负责二审的彭沁阳女士,负责终审的高贤均副总编辑、何启治前副总编辑和聂震宁社长。我与他们素昧平生,仅凭一部《丹青风骨》书稿,他们便与我签下了三部长篇一并推出的意向合同(当时《杏林风骚》与《梨园风流》尚未动笔),给了我“罗萌国粹系列长篇”的专题待遇,这在我如上所述的尴尬境况中,给我的鼓舞无疑是巨大的,也是关键性的。因为我当时的决心是:此书非人民文学出版社不出。就是说,人民文学出版社若是退稿不出,我很可能便承认计划失败,将《丹青风骨》拿到海外寻个出路了事,再不自寻烦恼了。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刘炜大姐,她作为《将军吟》和《芙蓉镇》两部茅盾文学奖名著的责任编辑,也算是一位资深人士了,处理完《丹青风骨》书稿后,她又已到了退休时日,并已获移民美国的绿卡,本可一走了事。然而,得知我全部计划及所遭之挫折,特别是在改稿过程中确认我的文学功力后,她决心要把“罗萌国粹系列长篇”的责编当到底,哪怕移民美国后,专门为此再往回跑也心甘情愿。并且,真的在我完成第二部《杏林风骚》书稿后(她当时已移居美国半年),专程从大洋彼岸赶了回来。她不辞辛苦,陪我在东北的隐匿之所处理完这部书稿,又耐心等待我飞回海南去赶写《梨园风流》。临行,她不得不告诉我:作为新移民,她回国的时间不能超过半年,所以,在国内度完新世纪元旦后,她必须赶回美国。
我飞回海口的日期是一九九九年十月六日,距离她返美的时间不到三个月,也就是说,若去掉给她留出处理书稿的时间,属于我的写作时间只有两个月左右。这使我深深感到肩上的压力之大。临行,与她商量,可否采取流水作业方式,我边写边寄,分批交稿?她答应了。
那以后的五十天里,我们之间保持着非常情况下的热线联系。所谓“非常情况下”,即打乱了常规的作息时间,不管清晨,还是深夜,也不管是否刚刚挂断电话,只要想起问题,便立即拿起电话,交流情况,交换意见。我那里边写(我很看重手迹的价值)边打(女儿和女婿一齐上阵)边寄,她那里边看边做技术处理边提出编辑审稿意见送二审彭沁阳女士阅——彭沁阳女士当时因患肾病在家中,仍坚持随到随阅。这段时间里,我的工作时间每天几乎近二十小时,女儿每天也不下十小时,经常是人仰马翻,让家中的小保姆不时睁大惊诧的眼睛,疑心我这个“爷爷”发了神经。她当然不知道,我“发神经”的根源在北京:一个叫刘炜的编审“奶奶”先发了神经,又传染了我。因为她随时会把阅稿的兴奋和思索用电话告诉我,以此给我鼓劲加油,迫使我陷在高度兴奋状态不敢懈怠。于是,我文学创作实践中的“奇迹”发生了——五十天,五十四万字(其中拆旧翻新二十余万字)!这于我,离开娘胎头一回。因为我不同于天才们,我是地才。
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写完最后一个字我丢下笔,独自躲到海边没人处哭了个痛快又笑了个痛快:我哭是为了释放十八个月来自我虐待憋在心里的委屈——这十八个月我确实太难为自己了!图名吗?“国际最高金奖”奖杯、“为人类杰出贡献”勋章、“世界优秀专家证书”……早已摆在我家里。许许多多“名典”、“辞典”、“大典”我也早已名列其中了;图利吗?那又何必放弃万科公司的许多发财机会来写这些劳什子!当今中国有几个靠写发财的?那么,仅仅是为续圆当年的文学旧梦吗?那又何必如此只争朝夕?十八个月里,我呕心沥血,废寝忘食,把自己禁闭在斗室,面壁苦熬,将亲人、朋友通通淡忘在一边……这样给自己施加压力谁能理解?所以,我委屈。我笑则是感念我能遇到人民文学出版社的刘炜、彭沁阳、高贤均、何启治、聂震宁这些好人。我不是千里马,也没见过伯乐,不想往这方面附会。我只想把自己比喻做一块矿石,是这些文苑内的好心人开采了我,给了我破土而出的机会。这说明文苑内并非到处是冰封雪盖的凋零之地,也有春溪在灌溉新绿,催发生机。这值得我感激、值得我放声大笑。他们对我这滑稽可笑、自不量力、好大喜功兼动机可疑的国粹作者的无私支持,说明我的本次文学创作实践是有价值、有志同道合者的。
仅仅为了这一点,我就还得继续写下去。再用三个一年半,再把自己禁闭于斗室,面壁苦熬几个春秋……
因为这值得。
之外,本不应再多饶舌。然而,由于其曲曲折折的创作过程及其中的酸甜苦辣,我不得不多说了几句,都说出来后,心平气和了,便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