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人和人是狼。--英国谚语(1)

作者:徐大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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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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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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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0768字

夜空云仍然疙疙瘩瘩的,大部分天空还露着,风中有了星星雨丝。


荒原的夜晚比白天热闹,那些昼伏夜出的小动物,充分地享受自由而和平的时刻。


倾巢出动,捕食、追逐、嬉戏、打闹、谈情说爱。


昆虫则尽情鸣唱,青蛙也亮起大嗓门,咕咕地叫着一番表现。


独眼老狼喜欢这样的夜晚,月光洒满汩汩流淌的小河,蓝色的星光在粼粼水面上闪烁。一只百年老龟从水中射出幽幽蓝光,像夜晚荒原飘忽不定的鬼火。


近处的岸边兀立着骷髅一样的黄榆老树,传说此种树千年不死,死后千年不倒,倒下千年不烂。此刻,老黄榆树背驼如弓,头给雷公削去,所剩的残肢龟裂、枯槁,但却挺立不倒,是千年不倒吗?它见证了沧桑的岁月。


每年独眼老狼都要在此树前拜谒、凭吊。


老黄榆树下曾经发生过一个悲惨的故事:青年时代的独眼老狼,有一双漂亮的眼睛,族群中很多青春妙龄的异性,向它投来痴情的目光。狼们苦苦捱到春天,尤其是女狼躯体内像有一条河,冰崩水泻地轰然开河,昼夜不停地流淌着激情,躁动不安。


独眼老狼的初恋在春天,也在这个春天里它懂得了一生必须懂得的族规,或者说是法则:随便地谈情说爱不行。群居动物必须有秩序和铁的纪律,何况狼是最守秩序的族群。真正得到教训是在绵绵春雨之夜,哺乳动物对春雨都易产生绵绵情思,雨丝抖出长长萌动和诱惑,它春情乱动,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头多次探出洞口,窥视槡树下的洞穴,盼望那张生着蓝色眼睛女狼的脸庞出现。蓝汪汪的眸子让它渴望和奋不顾身,把族群规矩统统抛到九霄云外。


一见钟情,漫长的冬天里,在飘雪的夜晚它瞥眼蓝眼睛,就爱上了它,严格的族规限制它们随便见面,它只有在洞里思念了。洞口的积雪融化,青草味渐浓,它再也抑制不住冲动,整夜呆在洞口,凝视槡树方向。


时任狼王的尖嘴巴,它发现独眼老狼爱恋得太直白露骨,决定惩一儆百,拿它开刀。不过,本族代代狼王中,顶数的尖嘴巴老谋深算,它不露声色,悄然注视事态的发展,寻找适当的机会再惩罚、教训它们。其手段残酷,足以使破坏清规戒律者警醒,铭心刻骨自己的过失。


洞外飘洒着春雨,树叶发出簌簌声音。


忽然,电闪***现双亮晶晶的眼睛,那正是独眼老狼朝思暮想的。它径直奔过去,钻进向往已久的洞穴中,急不可待地一起滚到宽畅的洞底。


蓝眼睛时年2岁,正值豆蔻妙龄,美中不足是身体瘦小,病恹恹并没影响它的美丽,多愁善感病态的美堪称狼中的林黛玉。狼林黛玉就没人林黛玉那样幸运了,消化系统的毛病导致长期腹泻,体质非常虚弱。在弱肉强食、崇尚勇猛凶残的狼群里,它显得不太合适宜,弱者必然遭到全群对它歧视和仇恨。


每次全群行猎,蓝眼睛都无所作为,还常拖集体的后腿,滞缓了攻击和逃逸速度,这更激起群狼的愤恨,唯有独眼老狼不嫌不弃地一如既往地爱它,且爱得死去活来,表达爱的方式是竭尽全力去照顾它,将自己分得的那份食物主动送给蓝眼睛,自己忍饥挨饿。


有了这份爱情,才使体弱多病、倍受欺侮的蓝眼睛活下去,度过难熬难捱的寒冬和食物极其匮乏的春三月。


潮湿的洞底有点霉味儿,也充满了女狼诱惑的气息。狼表示爱的方式在人看来有些恐怖,更会令其它动物不寒而栗,它们用猎杀动物的方式,去咬致命的区域颈部。


独眼老狼将一腔强烈、火爆的爱,全凝聚在锋利的牙齿上,朝蓝眼睛清瘦的脖子咬一口,甜滋滋的液体顿时涌入嘴里。


这一特别的吻几近残酷!然而,蓝眼睛因被爱激动得不可言状,眼睛里盈满泪水。有生以来还没一只男狼热烈地爱过它,从未得到如此痛快淋漓的异性的爱。


遭遇激情的蓝眼睛周身热血沸腾,情不自禁地迎接雨夜从天而降的爱情,初夜总是难忘的……它们完成了造物主赋予的神圣使命。几个月后会有一个或两个生命诞生吗?其实这并不重要,独眼老狼欲望得到满足和宣泄。


雨夜让生灵们多情,独眼老狼伸出湿滑的舌头,一点点地把一切都献给它的情人脖子上的血舔干净,那牙痕很深的伤口血已止住,用不上一两天的工夫就可以愈合,并不感染。


爱终归是件消耗的事,它们都有些疲惫不堪,相互依偎着睡着了。荒漠上的报晓鸟开始啼唱,黑夜渐逝,黎明将至。


蓝眼睛甩起尾巴抽打着独眼老狼,轰赶它出洞,它恋恋不舍地离开。


独眼老狼刚爬出洞,猛地一阵旋风袭来,它还没等反应过来,脖子被尖利的东西刺破,这绝对不是爱的表示……如注的鲜血喷涌,天旋地转,它昏厥过去。


独眼老狼醒来时已经是正午,它明白了所发生的一切:狼王尖嘴巴毫不留情地惩罚了不经“明媒正娶”而获得交媾的犯族规之徒。


惩罚很奏效,独眼老狼果真收敛,不敢再去蓝眼睛的闺房洞穴偷情,它被狼王彻底震慑住了。


仅仅是一次偷情,没有新的生命诞生。爱又不能继续的蓝眼睛,遭受失恋和病魔双重打击,身体每况愈下,毛管发乌,牙齿也在不该松动的年龄松动,独眼老狼偷偷摸摸送给它的鹌鹑、蚂蚁鸟,那么细小的骨头都难嚼碎了。


嗷嗷呜!


深冬一个夜晚,狼王尖嘴巴集结全体人马,到百里之外的村庄去叼羊。与其它狼王一样,狼王尖嘴巴孤傲而残暴,它绝对不准许参与行动的狼动作迟缓、怯阵、贪生怕死,或离阵脱逃。


蓝眼睛勉强支撑着虚弱的身体,跟随大队人马踏上捕食征程。


近百只饿狼奔突的场面恢宏浩荡,蔚然壮观。每只狼就是一支离弦的箭,射出树林,穿过草地、跨越土岗。所经之处,弱小动物闻风丧胆,仓皇逃窜,急忙缩进洞穴。


独眼老狼始终紧挨着它钟爱的蓝眼睛行进,呵护蓝眼睛。当它落在队伍后面,就等一等它,用嘴巴朝前拱蓝眼睛,使其撵上队伍。


这次捕杀很成功。狼王尖嘴巴身先士卒,冒着看护羊舍人的枪口,勇敢地与之拼斗,咬掉他手中的沙枪,拖拽着发烫的枪管丢入饮羊的土井中。控制住火力,众狼得以越过高高的围墙,血洗了羊舍,叼走了几十只肥羊。


狼群迎着猎猎寒风,满载而归,直奔老窝。


独眼老狼意想不到的事情,在归途上发生了……


亮子里是一个几千人口的小镇,它的位置很重要,满铁在此拐了弯,直奔奉天,向北不远就是俄人的铁路。火车站驻守着兼肩负护路任务的日本关东军的守备小队,人员分散到各个火车站,小队部设在亮子里。


这是典型的东北三合院,原是一个皮毛商的私宅,因靠近火车站,被征用做兵营,本来就很坚固的院落,重新加固后更加坚固,保留了原有的四角炮台,新增了地堡暗枪。


荒原上的几绺胡子窥视此院许久,只是未敢轻举妄动。卢辛也在窥视之列,先进的三八大盖枪让他手痒痒。他明知这次是冒险来攻打,成功率有多大,实在难以预测。


“大当家的,你是不是三思……”匪队中的水香(军师)项点脚说,他婉转地劝阻。


“不,为了那批狼皮,也要和日本人一比高低。”卢辛毅然决然。


“狼皮,狼皮。”项点脚自语。


明知把握不大,有些用鸡蛋去碰石头的意味,卢辛仍旧不改主意,原因就在那三十二张狼皮上。


说到狼皮,要先说说卢辛匪队。早年卢辛是俄军的一个骑兵中尉,日俄战争其间,上级派他率一队骑兵到爱音格尔荒原执行任务,在亮子里一带被压五省绺子擒获。胡子准备放走他们,堂堂正规骑兵硬让流贼草寇给缴了马和枪,卢辛觉得无颜回去,索性拉起杆子,落草为匪。


爱音格尔荒原上活动几股俄罗斯人胡匪,当地人称他们为花膀子队,卢辛成了花膀子队长,不过他按东北土匪风俗,自称起大当家的(大柜),项点脚是四梁八柱的水香(军师),一切与中国土匪无二。


“大当家的,望水(侦察)的回来了,韩把头明天往亮子里镇送一批狼皮。”项点脚说。


“噢?”卢辛眼睛一亮。


“大约有三十多张。”


“白狼皮?”


“是,白狼皮。”


“太好啦,白狼皮。”卢辛咽下口水。


爱音格尔荒原有一群白狼出现,在狼王老狼独眼的率领下,为躲避韩把头的追杀,夏季逃向荒原深处,冬季回到香洼山,大雪封山,天然的屏障阻挡了猎人,待雪化时它们又逃入荒原。


韩把头在这一带狩猎很有名气,最早撵大皮捕貂,有一首民谣唱道:


关东山,三件宝:


人参、貂皮、靰鞡草。


韩把头干了多年的充满神秘惊险的捕貂行当,两年前辗转到爱音格尔荒原,他盯上了那群白狼。便把他的狩猎队拉到玻璃山,与香洼山遥相而望。去年,独眼老狼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没率众狼离开香洼山,直到现在还隐藏在那里。


根据行帮的习俗和规矩,狩猎讲究地盘,韩把头先到这里安了营扎了寨,就等于占领了这个围猎场子,其他的狩猎帮就不能在此行猎。白狼群在韩把头的场子上,没人和他争猎这群狼。


夏天,正是白狼哺养小崽的季节,狩猎帮规严格规定不能打,甚至都不可以惊扰它们生儿育女。实际上,韩把头成了白狼群的保护神。


几十人在封猎的季节呆在山上,人嚼马喂的消费,韩把头的囊中渐空,他不得不动用所存的皮货,到镇上变卖。卖掉狼皮的另外原因,他打算购置几张鱼网,和一条小船,到荒原上的水泡打鱼,以接济狩猎队的生活……三十二张白狼皮,是头几年猎获的,他特别喜欢,一直没有出手。到了人缺粮食马缺草的时刻,也只好卖掉了。


“路上要小心,挑大路走,别走背道。”韩把头叮咛。


“放心吧,老把头。”刘五说。


“卖掉皮子,遇到合适的鱼网,直接买回来。”韩把头叮咛刘五。


“哎。”刘五答应着。


韩把头派最信得过的刘五去亮子里镇送狼皮,又指派四个神射手随行,其中就有吴双,此人骑马打枪都是把好手,最关键的是他曾当过胡子的炮头(胡子的内四梁之一),深知匪道,真的遇上几十个胡匪,周旋和抵挡都离不开他。


刘五他们走下玻璃山时,卢辛已派项点脚带十几人埋伏在半路,地形对项点脚有力。通向亮子里镇必经一段夹干道,两侧是数丈高的土岗,长满了没人的蒿草,项点脚就把人埋伏在两侧,等待刘五他们钻进来,就如猎物钻入口袋,不费吹灰之力可制服他们。


当然,此处离关东军守备队的野外地堡太近,一旦枪响,惊动了护路的日本人,也就麻烦了。


“速战速决,尽量减少与守备队冲突。”卢辛叮嘱项点脚。


“我明白。”项点脚点头。


隐蔽好后,夹干道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项点脚所处的位置是制高点,从这里俯瞰整条沟底,也可以望见铁路旁边几里路间隔的低矮的水泥地堡,方块射孔阴森森的。完全想象得出,一双眼睛正透过射孔朝外了望。


刘五骑马在先,进入沟壑他警惕起来,猎人生就一双鹰隼般的锐利目光,眼睛盯着路两旁的植物。


啁啾,啁啾!一只大鸟飞入沟壑间,刘五盯住它,经验告诉他,树棵子里藏匿着人马,鸟绝对不会落飞。


大鸟低飞着,朝一棵树扎去,接近树梢时突然飞向天空,这一动作让刘五心一颤,他随口滑出:“不好,有埋伏。”


同来的几个人尚未缓过神来,项点脚的枪响,最先落马的正是刘五,前额被子弹掀飞,刘五死得很惨。神射手没发挥作用,其实是没来得及发挥,躲藏在暗处的匪徒令他们猝不及防。


砰!砰!


接着又有两个人挨枪,毙命马下,剩下马驾相当好的吴双,枪响后他疾速滑下马背,大头朝下,两只脚死死地勾住鞍子,倒骑着马逃出沟壑。见同来的弟兄毙命,仇恨涌上心头,他临逃走前,甩枪撂倒两个花膀子队的人。


匪徒欲去追杀逃跑的吴双,项点脚叫住他们:“别追了。带上狼皮,快走!”


三十多张白狼皮捆在马背上,旋风般地驰出夹干道。也仅仅是走出沟壑几步远,守备队小队长林田数马带人截击项点脚他们。


这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游戏,刘五是螳螂,项点脚是蝉,林田数马就是最大的赢家黄雀。


“到我北极熊嘴里的东西,林田数马你也敢来掏。”卢辛发狠,“白狼皮我要拿回,还有你的三八大盖枪。”


卢辛和他的花膀子队要破釜沉舟。


躺在榻榻米上的林田数马,身下就铺着一张柔软如锦缎般的白狼皮。哼唱着他的家乡伊豆小调儿,词是古歌:


春夜何妨暗,


寒梅处处开,


花容虽不见……


哐!骤然一声枪响,林田数马虎身而起,抓起军刀冲了出去。


“什么人?”林田数马出门碰上神色慌张的士兵小松原。


“报告队长,是胡子。”小松原说。


“哪股胡子?”林田数马问。


“不清楚,队长。”


“喔,不要慌,你同我上炮台去。”


小松原紧随林田数马跑上坚固的东南角炮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