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宁可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3:39
|本章字节:5202字
早晨起来,赵老歪蹲在车间外面的小摊上,要了一碗苞谷粥、一碗凉皮。因为是熟客,摊主往碗里的辣椒油放得就格外多。陕西这个地方,人愣,性子急,口就重。酸辣咸是全部的调料。一碗面条,抑或面皮,什么菜都可以没有,只要有了辣子、盐和醋,吃起来动静就很大,能吃出声音来。外地人初到陕西,总是把陕西的名吃臊子面叫成“哨子面”,意为吃饭的声音大得像吹哨子一样。而在三种味中,辣椒是主要的一个调料,辣椒放得多与少,也能看出摊主的豪爽程度。
赵老歪看着碗里红彤彤一片,就觉得口水直往外溢。夹起一筷子面皮,放在嘴里一嚼,感觉生活中所有的味道都有了,酸辣咸混合在一起,在口腔中横冲直撞,冲击着味觉,也刺激着神经。赵老歪很喜欢这种感觉,他觉得这个味道就是生活的味道。而生活,是要品的。所以嚼得就不囫囵,而是细嚼慢咽,等到所有的味道全被吸收了,赵老歪才端起粥碗,一大口苞谷丝带着温度顺着喉咙滑了下去。每到这个时候,赵老歪觉得自己不是在吃饭,而是在吃“生活”。
沈红红浮现在了脑海。
昨晚的情景虽然尴尬,赵老歪还是有点担心沈红红。赵老歪知道,以他目前对毛飞的了解,追出去的沈红红不会有任何结果。但是,沈红红毫无疑问是真心喜欢毛飞的,喜欢就勇敢地去追、去爱,赵老歪觉得在这一点上沈红红比自己强。自己当初就是过于注重结果了,才留下了终生的遗憾。李毛毛的影子不可抑制地进入了脑海,赵老歪觉得口中的味道更重了。好在上班时间快到了,赵老歪离开了小摊,三脚并作两步地来到了车间,似乎要把什么丢到身后。
车间和往日一样,只有三三两两几个人,好多人还没有来。这几天没有什么活儿,考勤抓得松,人们想来了就来,想走了就走。每天按时上下班的可能只有赵老歪一个人。计划经济嘛,计划少得可怜,想多干也没有。几个人就围在了工具箱周围,开始了“拱猪”。虽然人少,却很激烈,声音整得像吼秦腔一样,把屋顶撞得嗡嗡直响,车间里因此也就有了热闹、激烈的气氛。赵老歪像往常一样,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工友知道他不会打牌,没人理他,继续吼得天昏地暗的。这样的生活人们已经习惯了,不干活,工资一分不少,虽然不多,但也无奈。大气候如此,人们也就乐得优哉乐哉,过一天算一天。
赵老歪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有意思了,就离开了牌桌,来到了自己的工具箱后。和别的工友不同,赵老歪的工具箱后面不但干净,而且用木箱搭起了一个桌面,木箱里面放满了书籍。全是高中数理化之类的课本。赵老歪插队的时候,刚好初中毕业,反正也没有什么事,就想着利用这些时间一来化解一下脑子里挥之不去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二来补补高中的课程。赵老歪最怕没事了,一闲下来,李毛毛就直往脑子里钻,钻得赵老歪的头不停地疼痛。赵老歪只好用书本把李毛毛赶出脑外。现在,李毛毛已经是别人的人了,赵老歪除了想,只能等。
赵老歪先从书中拿出李毛毛的照片,看了一会儿,看得没有办法了,才接着看书。看着看着,李毛毛的面容出现在了书中,好像在怨恨地瞪着他。这样的情景经常出现,赵老歪知道是幻觉,揉了揉眼睛,刚要接着看,工具箱被敲响了。赵老歪抬头,老夏的笑脸出现在了头顶。老夏不知道有什么好事了,他极力地抿着嘴唇,赵老歪还是看到他的牙都乐开了。
有事?赵老歪眨了眨眼睛。
老夏激动地点了点头,拿出一盒“哈德门”香烟,双手递过来一根。
发财了。赵老歪说。
老夏平时抽的是九分钱一盒的“羊群”,今天竟然拿出了两毛多钱的“干部烟”,赵老歪觉得很惊奇。
柴没发,但比发柴好。因为嘴唇缺了一块、露风,老夏把发财说成了发柴。就看兄弟你帮不帮忙了。
老夏和赵老歪虽然同一批进厂,但他年龄大,参加工作时间早,在工厂,很讲究资历的,赵老歪急忙站了起来,夏师傅,有什么事您说。
嘿嘿、嘿嘿——嘿嘿嘿,老夏挠着头,半天说不出话来。
赵老歪想起了沈红红的话,他点着了烟,深深地吸了一口,话和烟一起吐了出来,是不是你和沈红红的事?
老夏的头鸡啄米似的,对对对,毛书记是个大好人啊,虽然给我说了,我还是觉得心里不踏实,老夏往赵老歪跟前凑了凑,你想,沈红红仙女一样的人,怎么会看上我呢?
由于已经知道了沈红红的态度,赵老歪说道,既然这样,我看算了,以后我再给你找个合适的。
老夏又递过来了一支烟,塞在了赵老歪的手上,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毛书记不让啊。毛书记说这事十拿九稳,还给我拍了胸脯呢。老夏自己也点着了烟,还没有吐,烟雾就已经从嘴里漏出来了。那烟雾畏畏缩缩、犹犹豫豫的,但老夏后面说出的话却很真诚:毛家的人都对我有恩啊,大恩!
老夏一提醒,赵老歪想起了老夏亲吻铁块的事,但他觉得老夏太简单了,有些被小恩小惠冲昏了头脑。在赵老歪的情感中,老夏把毛飞和自己心目中的毛家人混同在一起,简直是对毛家人的侮辱。
毛飞的话你也信,赵老歪张口骂出了一句粗话,毛飞他放屁。
老夏有些不高兴了,赵老歪这样骂他心目中的毛书记,他有些受不了。你不帮忙就算了,骂人干什么?
赵老歪义愤填膺,毛飞还是个人吗?赵老歪想告诉老夏沈红红的事,张了张口,又咽了下去。毛飞他可以不在乎,但这毕竟事关沈红红的清白。沈红红已经够不幸了,他不能再往她的伤口上撒盐了。但是,不说,对老夏公平吗?
老夏的脸已经变了,他狠狠地把拿在手里的烟又装回了口袋,很是鄙夷地看了赵老歪一眼,好像后悔那刚刚搭上的两支香烟。我明白了。老夏说,毛书记提醒我我还不信,原来你真的对沈红红有意思。
不容赵老歪解释,老夏已经走了。可能太气愤了,老夏的脚把地板踩得咚咚直响。和老夏的脚步声一起响起来的,还有打牌的工友突然发出的莫名其妙的一阵笑声。虽然没有一个人回头看他,赵老歪还是觉得自己的脸红了。是那种臊红,血把脸皮烧得像要冒火,赵老歪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但脚下的地板是水磨石砌成的,平平整整的没有一丝缝隙。赵老歪见过卑鄙的,但没有遇见毛飞这样卑鄙的,他只能把全身的愤怒凝聚在拳头上,一拳砸在了工具箱上,吓得正在打牌的工友变成了一具具形态不一的雕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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