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飞最近有些狼狈，从进厂到现在，他还没有这样狼狈过。

坐在自己的办公室，却不敢接电话。每次电话响了的时候，毛飞就把脸埋在了手掌里，心狂跳，耳朵支棱着。只要赵老歪拿起电话，喊半天对方没有回音，毛飞知道又是沈红红打来的，所幸沈红红一直不敢在赵老歪面前暴露身份；对方有声音了，明确了身份，毛飞才敢拿过话筒。毛飞也知道沈红红站在自己家的楼下，毛飞对自己现在的家已经无所谓了，那个家已经对自己没有了吸引力和震慑力。他更知道沈红红一直在车间外面的那片树林里等着他，所幸每天下班的时候，李明亮都派个司机用小车把自己接出去。好多次隔着车玻璃，毛飞都看见沈红红的身影在树林里晃动，毛飞就有一种很烦躁的感觉。

被女人缠住的感觉，真要命。

不只沈红红，那个李明亮一直带自己去的kv里面的咪咪小姐，最近也缠得自己心烦。像这种娱乐场所的女子，都只是逢场作戏，哪会有什么真感情？但这个叫咪咪长得也像猫咪的女子却偏偏是一个痴情女。自从见了毛飞，天天晚上嚷嚷着让毛飞过去。这些，都是听李明亮说的。有时候毛飞有事没去，这个女子竟然不再陪别的客人，天天望穿秋水似的盼着毛飞。毛飞虽然是个车间主任，但拿的也是工资，而进这个场所，是需要钞票的……幸亏李明亮慷慨做东，但毛飞心里明白，李明亮在自己的身上每花一分钱，就想从他的身上挣走一块钱。今天李明亮又来了电话，说是咪咪小姐哭着闹着要见他。毛飞在烦躁之余就很是佩服自己，咪咪小姐几次要自己的电话、问自己的工作单位，他话到嘴边却都刹住了闸。否则，按照咪咪对感情痴迷的程度，一定会找到单位来的。

这些烦人的事，想想就头疼。

头疼的还有赵老歪阴阳怪气的眼光。自上次自己压住报告被赵老歪发现以后，坐在对面的赵老歪没事了就一直默默地看着自己，也不说话，那目光高深莫测，看不到底，似乎一直在琢磨自己。这样的目光落在身上时间长了，毛飞觉得赵老歪把自己的心事全都看透了。看透了也好，他也不是为了自己，李明亮和他还是干亲呢！真要在这事上出了事，赵老歪别想脱了干系。这样想着，毛飞感觉到头疼稍微轻了一些。

电话铃又响了，刚感觉轻松了的头又开始沉重起来。

赵老歪到车间去了，毛飞看着电话，任凭铃声一遍又一遍地响。这样不屈不挠打电话的只有沈红红。毛飞点燃了一支烟，开始在屋子里转圈。铃声好像和自己比起了耐心，你不接，我就不间断地响。毛飞越听越有气，抓起电话又扣在了话机上。电话那边好像犹豫了一下，又开始响了起来，而且越来越急促。毛飞看着电话机，好像看到了沈红红狰狞的面孔，反正赵老歪不在，毛飞气愤地抓起了电话机，刚要发作。还没等他说话，对面急促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毛主任吗？

是个女声，却不是沈红红的声音。毛飞小心翼翼地问，您是？

我是厂办，你是毛主任吗？

毛飞一惊，连忙回答，是，我是。您有什么事？

马上到厂长办公室，马上。话筒里的声音很不友好，你们车间的电话怎么了，为什么没有人接？

毛飞刚要解释，对方已经挂了电话。厂长这么急找自己有什么事？毛飞的心一下子七上八下的，他急忙出了办公室，骑上自行车向办公楼疾驶而去。

厂长的办公室围了好多人，都是各个管理处室的领导，看见毛飞进来，厂长笑道，小毛，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

毛飞不知所措地说，办公室通知我来的。

赵志强在不在，他为什么没来？

赵主任在车间，毛飞急忙说，我现在就打电话让他过来。

算了，厂长站了起来，手掌有力地在毛飞肩上拍了一把，好啊，你们车间的方案好啊，给全厂的生产单位找了一条出路。

毛飞不知道厂长说的是什么意思，他不敢轻易回答，只能谦虚地笑着。

你们的方案我看过了，管理部门也论证过了，厂务会上也通过了，不错。你回去后马上实施。

毛飞就是再笨，也猜到是什么方案了，厂长，您说的是《准法人制试行方案》啊，最近我们又讨论细化了一下，比原来的又完善了许多。

年轻人还是心眼活，厂长感慨地说，我们这些老帮子，思路都僵化了，该退了。厂长说完就哈哈大笑了。

毛飞心里吃了一惊，他很认真地看了看厂长的脸，确认厂长是真高兴，才跟着大家一起哈哈哈笑了起来。毛飞表面上笑着，衣服里面的冷汗顺着后背慢慢地流了出来。厂长越是高兴，越是对他赞赏有加，背上的冷汗就越发汹涌、不可收拾。当然，毛飞脸上的笑容却是和后背上的冷汗成正比的。这种笑容一直到走出了办公楼才僵在了脸上。

赵老歪竟然瞒着他把报告送给了厂长，这是毛飞怎么也想不到的。马路上的风很大，这种风无孔不入，把毛飞的后背吹得冰凉冰凉。刚才还在背上热乎乎的汗水一遇见了风，又冷又硬地在自己的后背上肆意撒野，把后背硌得很不舒服。太麻痹大意了，竟然小看了赵老歪。他被赵老歪貌似恭敬的模样搞乱了视角，迷昏了头脑。毛飞玩命地蹬着车，眼前不停地闪现着厂长的笑脸。厂长的笑脸是真诚的，但越真诚，毛飞的心里越无法平静。毛飞不敢再往下想，越想心里越不踏实。后背上的汗又冒了出来，这次是真正的冷汗。冷汗把衣服变成了一个牢笼，把自己紧紧地箍在了里面，使自己无法动弹。毛飞越发蹬得起劲了，好像要挣脱箍在身上的牢笼。他不能束手就擒，他要挣扎，他要解脱，谁想箍住他他就和谁拼命。

身边响起了喇叭声，毛飞往路边靠了靠，继续拼命地蹬着自行车。喇叭声不停地在身后响着，毛飞气愤地回过头，看见李明亮开着车，跟在自己身后。毛飞想都没想，冲着李明亮说，我放下车，我们出去。

一直到坐在李明亮的轿车里，毛飞的脸色仍然苍白。怎么了？李明亮问。毛飞不说话。李明亮不再问，只是把车开得飞快。轿车很快到了他们常去的kv门口，毛飞没有知觉似的，跟着李明亮进了包间。李明亮又看了毛飞一眼，无声地走了出去。咪咪好像等在门外，立即闪身进了包间。

怎么了，大哥。咪咪看见毛飞铁青着脸，摇了摇他的胳膊。

毛飞动也没动。

谁惹你不高兴了？咪咪干脆坐在了毛飞的腿上，胳膊一弯，搂住了毛飞的脖子，半露的胸脯贴在了毛飞的脸上。

一阵女人的脂粉气钻入了毛飞的鼻孔，毛飞禁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到底怎么了，大哥？咪咪噘起了小嘴。

毛飞抬起头，好像不认识咪咪似的，很是认真地看着她。咪咪个子虽然小，胸脯却很大。咪咪知道自己的长处在哪儿，更知道怎么才能让眼前这个自己喜欢的男人高兴。她抓起毛飞的手，把它放在自己的胸脯上。女人胸脯上的温度提醒了毛飞，毛飞的脸上突然有了笑容，他张开手，有力地在咪咪的***上抓了一把，惹得咪咪一阵夸张的尖叫。

宝贝，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在哪儿上班吗？毛飞笑眯眯地说，我现在就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