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疼，头痛，越来越疼痛了，注意力老是集中不起来，话语也显得语无伦次，学生们都很诧异地看着她，好像不明白老师怎么了。下课铃终于响了起来，李英娜刚走出教室，班里的学习委员悄悄地跟了过来，往她的手中塞了一张纸条。李英娜一边走，一边打开瞟了一眼：老师，您是不是病了？

李英娜觉得自己是真的病了。病得不可救药。原来那个单纯、快乐、活泼的李英娜不见了，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心事重重、恍恍惚惚的李英娜。李英娜只有三十多岁，当然还很年轻。能让一个依然年轻的女孩子在短时间内变得不年轻，不用同事和学生们提醒，李英娜知道是自己的感情出了问题。

李英娜不是个为情所困的人，参加工作以后，她的身边不乏追求的人，她一直觉得自己很能应付。现在，她才明白，自己错了。原来，她之所以能在众多男人的追求中游刃有余，而不给心留一点负担，是因为她对他们没有感觉，或者说没有动情。而对赵老歪，她承认自己动了真情。表现方式就是：她在自觉不自觉中把赵老歪的单身宿舍看成了她，或者他们的家。每天放学以后，她的脚步总是不由自主，却又很自然地移到了男单身楼。一起用煤油炉做饭、一起谈谈工作中高兴抑或不高兴的事，一起洗碗，一起去美人河边走走。那段日子，李英娜觉得自己快活得像只鸟儿。连学生们都说，李老师恋爱了。班上的学习委员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心很细，也是在一次下课之后，偷偷往自己的手心放了一张纸条：老师，恋爱中的女人真美、真幸福，为您高兴。她记得当时她还在学习委员的头上轻轻地拍了一下，板着脸说，好好学习，别想歪了。心里，却像吃了蜜一样。

直到那天下午，学校没有课，李英娜和同事们正在办公室聊天，电话响了，同事拿起来后，话柄里的声音传了过来，我找赵志强！同事看了看李英娜，就把电话递给了她。李英娜刚喂了一声，电话那边又说，我找赵志强。李英娜问，你是谁？找赵志强怎么把电话打到这儿来了？电话那边也好像有点急了，电话是赵志强给我的！你是谁？办公室静得没有一点儿声音，每个人都屏住呼吸，盯着李英娜。李英娜说了一句，你打错了，就挂了电话。

一切都好像有预兆似的。接到那个电话的前一天傍晚，她和赵老歪晚饭后漫步在美人河边。他们在河边相识、相知、相近，美人河就是他们的媒人。冬天的美人河，虽然瘦削了许多，但清清的河水如同他们的话语，滔滔不绝。话语当然是由李英娜挑起来的，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有个穿白衣服的女孩。看不清女孩的容貌，但女孩面对河水沉思的侧影却很美。尤其是在傍晚，夜色已经从天上漫了下来，一切都逐渐地变得影影绰绰，但一身白衣的女子在夜色中却显得是那么的耀眼和与众不同。李英娜看见赵老歪的眼睛不停地飘过去，心里就有了酸溜溜的醋意。

老赵，我是不是老了？李英娜说。

赵老歪嘿嘿笑了，笑话。

你不信，我都有白头发了。李英娜娇嗔道。

赵老歪认真地往李英娜的头上看了一眼，又笑了，一根也没看到。

你眼里只有白衣服，当然看不见白头发了。

赵老歪往前看了一眼，笑了笑，伸出一条胳膊把李英娜揽在了怀里。

以后，你要遇见一个比我更年轻、更漂亮的，会不会跑了。李英娜说这句话的时候，语调突然酸酸的。

赵老歪没有说话，只是用手臂更紧地抱了李英娜。

当玩笑变成现实的时候，整个世界就具有了欺骗性。让李英娜没有想到的是，这天下午，真的有一个穿白衣服的女孩来找她了。女孩比她年轻，也比她漂亮。如果脸上没有那么多的脂粉，李英娜觉得活脱脱是他们班里第二个学习委员。

我叫咪咪，女孩站在她的办公桌前，自我介绍道，上午的电话是我打的。

咪咪？李英娜看了看四周，我们认识吗？

女孩说话很老练，本来不认识，现在却不得不认识了。

李英娜又往四周看了一眼，发现办公室的同事们虽然都一个个低着头，但耳朵却分明支棱着。李英娜走出了办公室，两个人来到了学校的大操场上。

你是谁，找我什么事？李英娜问道。

赵志强的女朋友。女孩开门见山。

女朋友？李英娜很好笑，你们认识多长时间了？

几年了。女孩说。

如果女孩说的是真的，也就是说，赵志强在和自己交往的同时，一直脚踩两只船。

难怪他最近对我不理不睬的，原来是你在搞鬼。见李英娜不说话，女孩又说，我知道你们校长的电话。如果你再抢我的赵哥，我就去告诉你们校长。

真要闹到校长那儿，不管女孩说的是不是真的，自己的丑就出大了，以后还怎么为人师表。李英娜觉得自己的心虚了，但她还是抱有一份侥幸，我们一起去找赵志强问个明白。

女孩很认真，语气也很诚恳，我们都是女人，就别为难赵哥了。你是老师，为人师表的，怎么能做这样不道德的事。

李英娜已经克制了半天，她一直对自己的名誉看得很重，她不能允许别人往她的头上泼脏水。李英娜刚要发火，女孩说出来的一句话瞬间就击溃了她。

姐，你就可怜可怜我，别和我抢了。我已经怀上赵哥的孩子了。

李英娜的天空就在那一刻轰然坍塌，她的脑子一片空白，满眼全是从天空砸下来的白色的云朵。那些云朵缠绕着她，也尽情地嘲弄着她，使她无地自容……后来，女孩像一朵云一样飘走了，女孩走的时候带走了李英娜的魂。以后的日子，李英娜就失魂落魄，注意力老是集中不起来。办公室没人的时候，李英娜就在纸上写满了赵志强的名字，然后盯着这些名字发呆。看着看着，她就觉得这些名字都变成了赵志强的眼睛，向她露出嘲笑的目光。李英娜一把火将这些名字全烧了。名字可以烧掉，心里的委屈却愈积愈多，尤其是赵志强还以为她被瞒在鼓里，厚颜无耻地一次又一次来学校找她。她实在想象不出来，赵志强会是这样一个双面人。有时候她也疑问，难道自己真的把赵志强看错了。但事实却是那样的严酷和真实，虽然现在社会已经很开放了，但还没有开放到一个女孩用自己的肚子来开玩笑的。

李英娜憋了一肚子的愤怒和苦闷，却没有地方发泄。表姐那里也不能说，当初她一意孤行和赵老歪在一起的时候，表姐是坚决的反对者。自己酿的苦果只有自己吃，只是对不起自己的学生了。校长已经找自己谈话了，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李英娜不停地告诫自己。但她却欺骗不了自己，在心底，她一直期望着，这次的事能像上次沈红红怀孕的事一样，是个天大的冤枉和误会。

这样的念头一闪现，李英娜就自己否定了，她知道没有那么巧的事，何况，一次算“巧”，两次就不是“巧”了，她觉得自己没有那样幸运。

工作这么多年了，她还没有好好休休假。李英娜想休息了，她要暂时离开一段时间，好好想想以后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