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了一天的赵老歪刚回到宿舍，李明亮就跟了进来。自李毛毛失踪后，李明亮已经好长时间都不来赵老歪这儿了，李明亮有什么事，都是找毛飞。在毛飞的帮助下，李明亮的铸造厂日新月异，如今已是名副其实的大老板了。李老板一进来，随手扔过来一条软中华。李老板永远和时代合辙，前几年是红塔山，如今出门变成“软中华”了。李明亮看着“软中华”在空中划出一道红色的弧线，跌落在了赵老歪的床头，才又打开一包，自己叼了一支，扔了一支给赵老歪。

有事？赵老歪一边查资料，一边问。他现在正在应邀给一家管理杂志写一篇有关企业基层管理的文章。

没事就不能看看你。李明亮笑了笑，坐在了赵老歪的床上。

赵老歪不再说话，头埋在了书里。

一支烟抽完了，李明亮咳嗽了一声，叫道，老赵。

赵老歪抬起了头，看着李明亮，问，还是有事？

李明亮不自然地笑了，求老哥来了。

黄鼠狼给鸡拜年，准没好事，赵老歪的语气淡淡的，说吧。

你先看看这个吧。李明亮递过来一张纸条。

赵老歪不接，问，毛厂长写的？

李明亮又笑了笑，还不都得经过你嘛。

如果是要活儿，你还是回去吧。赵老歪说，我们车间的活儿还不够干呢。

李明亮好像早就预料到了，他不慌不忙地说，赵主任开玩笑了，我知道，现在市场不错，车间的活儿都干不完。

见赵老歪不吭气，李明亮又笑了，老赵，小毛问你好呢。

赵老歪的肩头动了一下，问道，好长时间没和他联系了，他最近好吗？

好着呢，刚当上了分公司的总经理，和你一个文件呢。

小毛这孩子不错。说起李小毛，赵老歪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前两天我又去销售公司问了问，市场开拓得不错，在销售公司业绩第一啊。

全托你照应。李明亮对儿子的事不感兴趣，见赵老歪高兴了，赶紧调转话头，老赵，我拨通毛厂长的电话了，要不，你和毛厂长说两句。

赵老歪不高兴地看了李明亮一眼，还是接过了手机。

毛飞的声音很清晰地传了过来，赵主任吗，李老板不是外人了，你们是干亲，你看着照顾照顾吧。

赵老歪不得不说，毛厂长，现在市场竞争太激烈了，李老板那儿又没有质量控制措施，上次干的活儿到现在还在次品堆里放着呢。

这个，我已经批评过他了，他承诺一定改正。再照顾一次吧。毛飞说，按我说的办吧，我还有事，就不和你多说了，有时间了来我家喝酒。

赵老歪还想告诉毛飞，实行计件工资制后，职工的工作效率翻了好几倍，产能已经完全能满足生产了，不用再外协了。毛飞已经把电话挂了。

李明亮见赵老歪不再说话，就知趣地没有吭声，只是点着了一支烟，递给了赵老歪。见赵老歪接过去狠狠地吸了一口，才小心翼翼地说，赵主任，您看？

赵老歪直到把一支烟吸完了，才说道，明天，你来我办公室拿外协明细单吧。

李明亮听了这话，高兴地站了起来，谢谢赵主任，到底没有忘本。你还忙着看书，我就不打扰了。毛厂长还等着我吃饭呢。

等等，赵老歪喊住了李明亮，说，你现在已经是大老板了，就别一心钻在钱眼里了。李毛毛你还是再找找吧，她可是一块金子，比你手里的纸币值钱多了。

那是那是，李明亮点着头哈着腰，赵主任都能看上的人，我能不用心吗？可是，哪儿都找了，哪儿都没有啊。说着就出了门。

一出宿舍门，李明亮的腰就直了起来。李明亮本来就长得很高大，直起腰之后更显得很威武。高大威武的李明亮一边往外走，一边在心里说，赵老歪，我还是那句话，总有一天，我要把你踩在脚下。

赵老歪无心看书了。他站在窗户跟前，望着窗外连绵的山峰，口中喃喃道，李毛毛，你到底到哪里去了？你还好吗？

门又被敲响了。

赵老歪拉开门，看见老夏站在门外。有一段时间了，老夏见了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尤其在前一段，生产正紧张的时候，老夏还不管不顾地请了假，在车间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按照规定，没有经车间同意的休假，一律按旷工对待。赵老歪的笔头在考勤表上移动了半天，最终没有落在旷工栏里。有理不打上门客，何况，老夏还是自己车间的一名员工。

赵老歪转过身，坐在床头对着门口说，进来吧。

老夏先关上了门，然后直直地站在赵老歪面前，赵主任，我不是人，我对不起你。

赵老歪知道老夏话后还有话，没有吭声。

毛飞不是人，太欺负人了。老夏又说。

赵老歪冷冷地看着老夏，不要在背后议论领导。

老夏狠狠地往地板上吐了一口痰，还觉得不解气，又用鞋子踩上去狠劲拧了拧，狗屁领导，臭流氓一个。

赵老歪知道毛飞一定把老夏惹急了，要不老夏的语言没有这么利索。老夏只有在急了的时候说话才不打磕巴。

见赵老歪不说话，老夏更急了，昨天晚上，他又来找红红了。以前，是红红缠着他，责任在我们家红红，我也就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算了。昨晚，可是他自己找上门来的，就在家里干那事，当我不存在！

赵老歪能说什么，他只能递给了老夏一支烟。老夏狠狠地吞了一口，眼泪随着烟雾一起出来了，主任，我不能没有红红，我知道我配不上红红，可我真的离不开她啊。

老夏的声音就像猫哭声一样，呜呜的。赵老歪看见，烟雾刚从他的嘴里吐出来，眼泪就又钻了进去。

老夏老实，人却不傻。他见赵老歪一直没有态度，就止住了哭泣，接着说，主任，你知道吗？我前一段那样对你，全是毛飞这个臭流氓授意的。他说，他已经给厂长建议了，让我当车间主任。我对主任没有兴趣，但他说，只要当上了主任，红红就能安心和我过日子了……我对不起你啊，主任。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这些，赵老歪已经想到了。但他关心的是老夏现在的情况。

红红和毛飞在你家的时候，你在哪里？

我在门外，老夏脸红脖子粗地说，我怕突然有人来家里，我丢不起这个人啊。

赵老歪无言了，他觉得老夏可怜又可悲，但是，能怪他吗？

我知道了，我去劝劝沈红红。赵老歪说。

麻烦你了主任，红红听你的。老夏急忙说，毛飞这个流氓，把我惹急了，我就去纪委告他！

赵老歪知道在毛飞这件事上，沈红红不会听他的，但他只能安慰老夏。这几年，老夏一直是毛飞手里的一支枪，毛飞让他打谁他就朝谁开枪。但枪毕竟是枪，用好了可以伤别人，用不好就要伤自己了。如果老夏真的去纪委告发，毛飞多年来的苦心经营就成了一场泡影了。离开了女人和权力，毛飞就什么也没有了，说不定就会和李毛毛一样发疯了。

赵老歪虽然有点看不起毛飞，但他真的不愿意李毛毛身上的悲剧重演。赵老歪给老夏倒了一杯水，说道，你先别急，我来想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