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浅绿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3:39
|本章字节:9858字
御书房偏殿
入朝为官十多年,他几乎每日都到这里等待女皇陛下的召见,这个地方,季悠苒来过无数次,虽然每一次的心情都不尽相同,但是这次,是他最为忐忑忧虑的一次。
“右相,陛下召见。”紫竹的声音一如往昔般轻柔,季悠苒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暗暗深吸了一口气,才起身随着紫竹走进御书房。
“参见陛下。”
御书房内,西烈月坐在龙椅之上,手里拿着奏折,神情厌厌,听到声音才像是知道他到了一般,从奏折中抬起头来,“平身吧。”
季悠苒站在大殿中央,发现今天的御书房格外的安静和空旷,平日里伺候的宫侍都没了踪影,就连紫竹也在领他进了殿内后,就退了出去。季悠苒心神有些恍惚,回过神来,西烈月不知什么时候已走到他身边。
“悠苒的身体可好些了?”
陛下从不叫他悠苒,还有那过分亲昵的嗓音,让季悠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忙回道:“多谢陛下,微臣好多了。”
看着常年优雅沉稳的季相大人此刻脸色大变,西烈月心情甚好,季悠苒啊季悠苒,你这次总算是栽在朕手里了。
季悠苒紧张得手心直冒汗,男扮女装入朝为官,是灭族辱国的大罪。当年上皇钦点他为正二品尚书令时,父亲又惊又恐,长久忧虑身体本就不好的他一病不起,半年后身故。母亲悲痛欲绝,第二日竟向上皇道出实情。他本以为,一切都将在那一刻彻底结束,没想到,上皇不仅没有降罪季家,后来还任用他为相。
当年得知母亲向上皇吐露实情,他心中没有恐惧,只有解脱的感觉,但是今日,他是真的诚惶诚恐。因为从很久以前他就知道,陛下和上皇是不一样的。上皇虽然也有魄力,但终究求的是一个稳字,而她,西烈月则不然。她的喜怒少有隐藏,你能猜到她的心情,然她心中所想,她下一步会如何,真真是让人琢磨不透。
他现在唯有等,等着她的裁决。
显然西烈月不想给他个痛快,话锋一转,“舒清暂时离开海域,这个你应该知道了吧。”
西烈月未有明示之前,季悠苒只低声回道:“知道。”
“科举考试虽然结束,但是这件事却没有完,朕力排众议,选出这么些人,可不止是为了找几个平民学子来做个三五品小官这么简单,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接下来要做什么。你好好处理这事,办得漂亮些,明白么?”
他自然是明白,陛下要天下民心,更要收归皇权,科举是一次调整吏制的机会,不过想要做成,绝非易事,看那几个平民学子目前在各部都被晾在一旁,极尽打压就知道大家族早已连成一气。只是再难做总要有人做,季悠苒暗叹了口气,恭手回道:“臣,明白了。”
在西烈月眼中,季悠苒此刻就是一副万般无奈要死不活的样子,为她办事就有这么不甘愿?
西烈月缓缓抬起手,指尖划过季悠苒耳畔的发丝,季悠苒肩膀微微抖了一下,下一刻,那并不宽厚却力道不轻的手重重地拍在他的肩膀上,由肩膀一路震到心底。“既然母皇能把你留在身边十多年,朕自然也能‘照顾’你周全。做你应该做的事情,站你应该站的位置,时候到了,朕自然会让你脱身。欺骗,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即使并非你所愿!”
肩膀上的力度不轻,入耳的声音算不上严厉却是格外清晰。
季悠苒敛下眼眸,屈膝,跪地,行了一个正统的君臣大礼,“谢陛下。”他知道,过了今日,季家是保住了,而他,除非死,或者没用了,不然陛下都不会放过他。
西烈月很满意此刻的季悠苒,因为当他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又是记忆中那个沉静睿智处变不惊的丞相。
“陛下,大将军求见。”紫竹的声音从殿外传来,季悠苒微微起身,行礼道:“臣告退。”
“宣。”西烈月回了一句,便转头对着已经后退了几步的季悠苒说道:“你留下。”
季悠苒脚步一滞,现在把他留下,意思再明显不过,陛下打算彻底把他拖进这个泥潭,他只会越陷越深,永无退路。
“参见陛下。”季悠苒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许淮素响亮的声音已在大殿内响起。
“平身。”西烈月回身,坐会龙椅之上。
“谢陛下。”许淮素抬头,看了身侧沉默的季悠苒一眼,心里只道,季悠苒上次救驾有功,以后怕是更被陛下重用了。季悠苒只微微点了下头算是打了招呼。
西烈月仿佛没看到两人眼中各自思量的光芒一般,低声问道:“今日是十日之期,许将军可有好消息?”
西烈月面带微笑,许淮素却在心里暗自叫苦,“回陛下,经臣查勘,陛下跌掉的密道并非新挖建的,看样子,像是修建祭台的时候,就已经修建了,但是在百年前的监造札记里,却没有记载。”
西烈月眉锋轻扬,黑眸微眯,这是她要发怒的征兆,许淮素又赶快说道:“臣查了三名黑衣人的尸体,其中两人是被锋利且极薄的长刃所杀,还有一人则是中毒身亡,臣在三人口中均找到致命的毒药,这种见血封喉的毒药,叫罗刹散。一般的药铺是没有卖的,也是我朝禁用的药。”
拿起案桌上茶温正适宜的茶水,西烈月微低的声音淡淡地问道:“这些人是拿钱卖命的杀手还是某些人圈养的死士?”
“臣以为,他们是死士。”
“继续说。”
西烈月面有愠色,许淮素轻咳一声,赶紧利落回道:“若是杀手,有可能事前服毒,一定时间内回不去拿解药,必死无疑,但很少将此等毒药含在口中,刺杀失败立刻自尽的,只有死士才会如此。死士一般都是从小培养,一生都只能是死士,且只属于一个主人,为了防止他们脱逃叛变,死士身上都有主人种下的慢性毒药,定期服用解药,若背叛主人,也是必死。经过仵作检验,三人体内确实还有其他毒素……”
“当”一声轻响,西烈月手中的茶碗不轻不重的落到案桌上,许淮素呼吸一滞,西烈月显然失去了耐心,“爱卿既已查得这般详尽,该是查出是谁养的死士了吧?”
许淮素敛眉思索了好一会,仿佛在权衡着什么。在西烈月冷眸注视下,终是不敢再迟疑,回道:“从三个死士所服用的罗刹散及他们身上残留的服食多年的慢性毒药来查证,有可能是……斐后所为。”
“可能?朕给了你十天,你就给朕一个可能?”西烈月的声音很轻,言语间甚至还带着几分笑意,只是那刀锋般冷厉的眼神看得许淮素连忙跪倒在地,“臣无能,罪该万死。”
身为海域的大将军,率领十万人马,统管三十万大军,对着一个斐汐渃,却只敢说可能?!“罪该万死……是该、死!”伴随着西烈月怒呵,“哗”的一声,御书房案桌上的奏折被她一把扫在地上,白瓷茶碗,厚重的黑玉墨砚也一并哐当落地。
“陛下息怒!”许淮素笔直的身子不敢躲,被瓦砾、墨汁溅了一身。
“陛下息怒!”季悠苒一直默默的听着,忽听到西烈月一声厉呵,也惊得立刻跪下。
看着两人俯身跪在地上,西烈月更是怒不可遏,一股浊气涌上心头,“滚!都给朕滚!”
“是……”
登基前还是储君的西烈月,既精明又带着几分桀骜,登基后的西烈月心思深沉难以捉摸,然不管是之前还是之后,两人都未见过她如此动怒,心里直发怵,更不敢在此刻火上浇油。
“季悠苒!”二人一前一后刚跨出门槛,西烈月一声低呵,两人同时脚下一僵。
“你留下。”
许淮素无比同情又羡慕的看了季悠苒一眼,便转身出了殿外。这季相果然是不简单,得上皇倚重,荣宠多年,这才短短几个月,就又收复了陛下,极怒之下,陛下都还将她留下,可见她在陛下心中的地位。
偌大的大殿,只剩下两人和一地的狼藉,龙案旁的安神香炉还在尽职尽责的燃烧了,淡淡的香气丝毫没有起到安神的作用,西烈月一手撑着案台,一手紧握成拳,宽大的龙袍衣袖上,满是墨渍。季悠苒站在殿中,只觉得狼藉杂乱的大殿比之前更加空旷。
“看来,朕是太仁慈了。”
不知过了多久,大殿里终于响起了西烈月的声音,只是比以往更多了几分冷意。季悠苒没有抬头,仍能感觉到那股躁动和杀气。眉心紧紧地凝在一起,虽知时机不对,他却不得不劝道:“陛下息怒。”
“息怒?”西烈月摇摇头,却没再像之前那般动怒,“他是铁了心想要朕的命,姑息养奸之事,朕是不会做的。”
空旷的大殿上,忽然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季悠苒能感觉到,那是脚踩在奏折、瓦砾上的声音,陛下正一步步向他走近,走得足够慢,他明白陛下在等他说些什么,也知道她想听什么,但是……紧咬了下牙关,季悠苒说道:“陛下,此事尚需查证,死士身上所中之毒虽然隐秘,却也不是无人知晓,许将军说‘可能’,也是担心有人嫁祸斐后。就算……真是斐后所为,也需从长计议,斐氏一族,百年欣荣,枝繁叶茂盘根错结,未有确凿证据,未作好万全准备,动之,必动摇国本。”
“在海域,朕倒很想知道,谁有那个胆子嫁祸斐家!”西烈月冷哼一声,脚步也终于停了下来,“斐汐渃怕也是想着有斐家给他撑腰,所以他才敢这般有恃无恐,才敢不把朕放在眼里,敢把刀子架到朕的脖子上来!”
“只是——”西烈月这声尾音拖得有点长,季悠苒微微抬头,没想到陛下竟一直盯着他,这一抬头,正好迎上了那双沉冷的黑眸,“他怕是老糊涂了,忘记现在是谁的天下。”
身为臣子,季悠苒不该也从不敢与上位者对视,今日这一眼,却看的他惊心骇神。从那双明艳的黑眸中迸发的光芒,竟让他一时间愣在那里,忘了移开视线。
“季悠苒。”
西烈月忽然叫了他的名字,声音一贯的清朗,季悠苒却是浑身一震。
“朕,不是母皇。”
五个字,听得季悠苒胆颤心惊,陛下确实不是上皇,上皇用了几十年的时间也未做成的事情,现在看来,陛下不仅要做,而且是越快越好?
如果舒清在,或许能劝得了一二,现如今,怕是没人劝得动。季悠苒低下头,没再多说斐家之事,迂回劝道:“陛下,成此等大事必要好好谋划,不如等左相回来了,您左膀右臂俱在,谋定而后动方能万无一失。”
西烈月顿了一下,淡淡地回道:“她不在,更好。”
这话的意思是……季悠苒恍然大悟,难怪陛下放她走,原来这一切都是陛下早就计划好的么?舒清为人,过于仁慈,要成大事难免大开杀戒,不斩草除根,必定后患无穷,舒清那样的人,怕是做不到吧。
如此说来,陛下对斐家动杀心,必不是一日两日了。动斐家之期,也必在这一两月!
季悠苒的心怦怦地跳得厉害,不是要从嗓子眼跳出来的感觉,倒像是一块巨石,沉得一直向下坠。说他不兴奋是假的,这些年来,官场黑暗,官吏间的门户成见、派系倾轧,着实令他心灰意冷。他好奇也期待着西烈月会如何打这场仗?若是她赢了,海域将进入全新的局面,那是一个完全属于西烈月的时代。彼时,有西烈月的统治,有舒清的辅佐,有年轻而热血的朝臣卖力,那时的海域,又是怎样的一番天地?
然另一方面,他也清楚的知道,斐家在海域的势力有多么根深蒂固,与其他几大世家的关系多么的盘根错节,想要扳倒斐家,简直就是要反转这个朝堂,颠覆整个海域。兴奋与忧虑,希望与悲观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直到陛下让他离开,一路走回府中,他仍是不能挣脱出来。
熙王府
老奴尽职的小心梳理着斐汐渃的发丝,手却轻轻地颤抖着,主子这两天一反常态,心情很好的每日让他梳洗打扮,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上皇驾到。”平静的早晨,一声高亢的通传声打破了寂静了许久的熙王府。
西烈倾华带着怒意,匆匆行来,一路上的仆人都感受到了这不寻常的气氛,纷纷屏住呼吸。西烈倾华踏进殿内,冷冷的对着一群正要俯首行礼的奴仆说道:“都退下。”
冷然的气息瞬间充满室内,斐汐渃丝毫不在意,既不行礼也不说话,而是漫不经心的穿戴着,他的视而不见,引爆了西烈倾华的怒意,呵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