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范康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03:25
|本章字节:11216字
王大平坐在土炕上,随手翻开书本。这些书他看了不止一遍,有些章节能从头背到尾,能说出其中的道理,能概括出段落大意和段落之间、章节之间的关系,甚至能把全部内容说清楚,但是还不得不看。他担心万一有遗漏的内容,有弄不明白的道理,有搞不清楚的逻辑关系。他越看越没有把握,越看越没有信心。他放下课本,拿起李晓梅给他购买的复习资料,不由自主地想起李晓梅,想起年轻漂亮的恋人,想象着她的样子,想象着她的言谈举止,想象着她娇媚的身姿,想象着她青春的气息。
爱情真是魔鬼。它会把人完全变个模样,让人高尚,让人痴傻,让人虚荣,让人庸俗。王大平被纯真的爱情激励着、激动着,忘记了贫穷,忘记了他与恋人之间的差距,忘记了曾经有过的失败。
“大平,大平。”院子里传来王胜春的喊叫声。王大平从美梦中惊醒过来,急忙答应着,把书本合起来,放在桌子上,从土炕上下来,拉开窑洞门。
王胜春和几个要好的同伴从门外走进来。“不耽误你念书吧!”王多多说着先上了炕,“今天就不看书了,好好休息休息,过了年再看也不迟。”“我还准备找你们去哩,没想到你们就来了。”王大平不好意思地说。“还是我们来找你的好。你这里宽敞。不像我们,住的地方都没有。”王茂林嘟囔了一句,脱掉鞋子,坐到土炕上。
“你们都上了炕,地上的事情谁来做?”王胜春把手里的东西放在王大平的土桌子上。“你就给咱们效劳效劳吧。你不是能干吗?”王多多故意说。“胡说八道。这些事情你来做最好了。快下来,快下来。”王胜春要拉王多多下炕。王多多边躲闪边说:“你把东西拿一部分去看看二大,再找二婶要几双筷子,不就结了吗?”
王胜春看了看王多多,拉着一个同伴,提着带来的东西走了出去。“我们跟二大喝酒去,你们坐在这里好了。我就不相信治不了你们。”“我去,我去……”王大平跟着王胜春走出窑洞。“你回去吧,我去看一下二大就过来。我故意吓唬他们哩。”王胜春贴着王大平的耳朵说,随即边走边大声嚷嚷:“他们坐在炕上不下来,我就不过来。让他们好好坐着就是了。”
“这狗日的,成心折腾人。”王多多从炕里面挪移到炕边上,伸出脚找鞋子,坐在外面的同伴把煤油灯端过来。他用手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膀,穿着鞋子到隔壁的窑洞里找王胜春。其他同伴也跟着下了土炕,走进隔壁的窑洞里向王老二和妻子祝贺新年。
按照山里的规矩,大年三十晚上要与家人一起守夜,等候新年的到来。随着时代的变迁,这些规矩慢慢淡化了。三十晚上除过老人和孩子守在家里以外,年轻人三五成群,或一起喝酒说闲话,或一起拉家常谝闲传,或一起玩牌赌博,也有一些人凑在一起,商议来年的打算。王胜春和王多多带着酒菜找王大平喝酒,是要商议来年的打算。他们与王大平相熟、相知、相好,有着共同的利益和追求。王大平去学校读书,他们少了接触的时间,没有了来往的机会,很少在一起谝闲传。王大平春节回家,专心学业,让同伴着急不已。按照常理,他们到王大平的家里来,完全可以不带酒菜。他们知道王大平上学以后,给家里增添了新的负担,本来穷困的家庭更加困难,没有钱财买水酒。同伴打听着,直到王大平写好春联,一家人吃过年饭,才相约一起来到王大平家里,找王大平说闲话喝水酒。
王多多和同伴走进王老二的窑洞,看见王胜春坐在王老二旁边,与王老二说闲话。王胜春看见他们进来,抢先说:“不到拜年的时候,成群结队做啥?”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王老二和妻子、女儿也跟着哈哈大笑。
“我是跟二婶要碗筷,不是来拜年的,更不会给你拜年,你着啥急?”王多多狡辩说。“三十晚上好意思借碗筷?还不如就在这里吧。有啥好东西都拿出来!”王胜春笑着说。“你狗日的做啥好人?快把东西拿出来。”王多多笑骂着,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土炕边上,转身对王大平的母亲说:“二婶,把你的碗筷拿出来,我们用一用吧。”
“瞧这娃……”母亲收拾碗筷,收拾早已准备好的酒菜。她知道儿子的同伴一定会到家里来,事先花费了一番心思,为儿子和同伴准备了几个虽然不成样子平时却很难见到的下酒菜,让丈夫买了一瓶水酒。过年总该有过年的样子,家里人可以少吃少喝,上门的客人不能慢待。
“你们到大平窑里去吧,那里方便些。我不掺和,也不妨碍你们。”王老二笑着对王胜春和王多多说,示意王小平把木托盘端到王大平的窑洞里去。
王胜春、王多多谢过王老二夫妇,带着同伴回到王大平居住的窑洞,脱掉鞋子,围着木托盘,坐在土炕上,吃菜喝酒,畅谈一年的收获和来年的打算,畅谈苗圃的发展和未来,畅谈人世间的酸甜苦辣。
“大平在学校里还好吧?”王茂林与所有人轮番猜拳,特意端着一杯酒给王大平,“只要你好好学习,明年考上大学,将来有个好工作,我们这些兄弟就满足了。我们都看着你啊。你好了,我们弟兄们脸上就光彩。来,我今天特意与兄弟干一杯,预先祝你心想事成,一顺百顺。”
王大平看着王茂林,有些为难。他不善饮酒,也没有酒量,同伴的轮番进攻让他难以招架。王茂林的话感人肺腑,让他感动不已。他端起酒杯,“谢谢大哥鼓励。我也敬大哥一杯,我们一起喝。”“不,你先把我敬你的酒喝了。就这一杯。以后不让你再喝了。”王茂林看了同伴一眼,“就喝这一杯。大家不许再让大平喝酒了。他要保护好脑子。听见没有?”“茂林说得对,不能再让大平喝了。”同伴看着王茂林凝重的神情,不再说话,不再喝酒,不再猜拳行令。窑洞里突然寂静无声。“谢谢各位老哥。”王大平看了看弟兄们,双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我们也不要喝了,该说说正经事情了。”王胜春给每个人斟了一杯酒,“商量商量苗圃的事情吧。过了年,大平去了县城,就没有机会说了。今天趁着大家都在,我们好好商量商量,看明年咋办。”“胜春说得有道理。我们先说正经事情,将来喝酒的机会多的是。”王茂林首先赞成。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今天晚上这是最后一杯。大平不要再喝。我们说到做到。”“好,好……”同伴赞成地端起酒杯,喝干了杯子里的水酒。
“先让多多说一说明年的打算,然后大家商量。多多,你说吧。”王胜春看看王多多,又看看同伴,把眼睛停在王大平身上。“多多说吧,说出来大家商量。大家的事情就要商量着办才好。我没有把事情办妥就中途退场,心里还真过意不去。”王大平不好意思地说。“办苗圃是一件好事情,是我们大家盼望已久的好事情。你想了很多办法,操了很多心,出了很多力,已经很不容易了。说实话,没有你,苗圃恐怕现在也未必能办成。你现在不能带领弟兄们,不能回弟兄们中间来……我们心里还真没有底。”王茂林道出了心里话。“事情是大家做的。我一个人能作成啥?办苗圃的点子是胜春提出来的,苗圃的证件是胜春办的,树种子是胜春和多多联系的,技术是多多和我一起学的,平整土地、盖房子、覆种子、栽种、看护,都是大家的功劳。没有大家,我啥事情也做不成。这也说明只要我们大家心往一处想,劲往一起使,就没有做不成的事情。只要我们大家一起想办法,出主意,使力气,就没有做不好的事情。”王大平给同伴鼓劲,“这一段时间我不在,你们不照样做的挺好吗?离开我,你们照样可以干,也能干好。如果我有时间、有机会,有条件,肯定会帮助大家出主意、想办法。我不会袖手旁观,也不会不问不管,毕竟我们都是同门兄弟。”
“你还关心苗圃吗?”一个同伴插话。“我除过不能与大家一起劳动,一起看护树苗之外,我和大家一样关心苗圃,我真心希望苗圃能够发展,能够壮大,不但把规模做大,把树苗的质量和品种做好,还要搞好管理,抓好效益,真正把苗圃办成远近闻名的林场,办成我们大家改善生活、改变生产方式的试验场,使大家都得到实惠和好处,也让乡亲们得到实惠和好处。”“你要是能和我们在一起就好了。”另一个同伴说。“我肯定和大家在一起。今天,我可以向各位兄长保证,我一不退回土地,土地仍然是苗圃的,供苗圃使用。二不撤回我的劳动所得,如果树苗将来卖出去,有了收入,我愿意把它作为新的投入,继续用在苗圃的建设和发展上。三是我只拿人股分红,除此以外不参加分配。因为我没有劳动。没有劳动就不应该有报酬。我建议大家将来商量一个分配办法,把土地的人股分配和按劳动分配区分开来,在按照土地多少分配的同时,劳动多的多分配,不劳动不分配。亲兄弟明算账,建立公平合理的劳动和分配制度,使苗圃的管理走上正规。”王大平勾画苗圃的未来。“大平说的对。亲兄弟明算账。把所有问题说在明处,把事情都说明白,苗圃才会越办越好。”王胜春说。
“这样,我先把事情向大家做个解释,然后大家商量。大家知道,十月份刘场长带人到我们这里来了一趟,看上了我们的树苗子,准备在开春的时候购买树苗。就是说,开春的时候我们可能会得到第一笔收入。我的意思,这笔收入不能分,要留作以后的发展资金。另外,我们也要考虑明年咋种树苗,种啥树苗。据我估计,树苗子收入在五千元左右,具体数目现在说不准。修建苗圃时,我们购买树种子、化肥,盖房子用的椽子和其他东西,一共花了将近两千元,具体数目茂林和胜春有记载,这样就可能结余三千多元,可以作为劳动所得和支付土地的使用成本,也可以作为明年的投入。我和胜春、茂林几个人先期购买了一些明年要用的种子和化肥,花费了五六百元。如果这样计算,每个人可以分到二三百元钱。如果全部分了,明年买农药的钱就没有了。不知道大家听明白了没有,大家是啥意见,可以商量。”王多多说,“不过这都是预算收入,具体情况只能到树苗子卖出去以后才能知道。还有,我不想卖核桃树苗,核桃树苗子太小,不容易成活。”
“我的意思是不分配,先保证明年的投入。”王大平说,“苗圃刚刚办起来,修房子,选种子,扩大种植面积,进行嫁接试验,需要大量投入。如果把收入都分了,不仅影响现在的生产,也影响以后的发展。苗圃需要化肥,需要种子,需要周转资金。我的意见是先算计明年的投入,再归还借别人的钱和购买化肥、种子、椽子的钱。”“大平这个意见好。我同意。”王茂林首先赞成,“做事情就应该有大气派,不能光看眼前的收入。如果把挣的钱都分了,暂时看起来有了收入,有了钱财,却影响苗圃的长远发展,影响将来的收入。没有钱的时候,我们想办法凑钱,有了钱却要分,这不合适。我们敢把土地拿出来,把家里的钱和东西拿出来做苗圃,为啥不把挣的钱投入进去?为啥不进行更大规模的生产,谋取更多的收益呢?”“我也赞成。大平和茂林说的有道理。就照他们的意思办。”一个同伴说。
“先把买种子和化肥的钱还给人家。这样,就不欠别人账了。”一个同伴也赞成。“凡是办苗圃过程中欠的钱能还的就还给人家,暂时可以不还的就先不还,等明年有了新的收入再还也不迟,哪怕多还两个钱都能成。”王胜春说。“大家同意吗?”王大平问。“同意。”同伴异口同声地说。
“还有一件事情想听听大家的意见。”王多多说,“说不好,大家不要骂我。”“有话就说。有啥好不好的?都是自家弟兄。”王胜春看着王多多,不知道他有什么主意。“是这样。能不能在苗圃周围栽种一些核桃树苗子,弄一个像模像样的核桃园子,另外把核桃树苗子给大家分一些,让大家在庄前屋后栽种些核桃树。核桃树是好东西,不挑地方,容易成活,活的时间长,能给后人留一点念想。核桃种子是我千挑万选的,都是好苗子啊。卖了就可惜了。”王多多认真地说。“多多这个意见好。在苗圃旁边栽种一些核桃树,弄个核桃树园子好得很,给大家分一些核桃树苗子也是应该的,是好事情。还可以把核桃树苗子便宜买给乡亲们。”王大平说。“还真没有看出来,多多这狗日的想得还挺长远。”王茂林笑骂着。“主要是核桃树种子确实太好了,我舍不得把它卖出去。”王多多有些不好意思。
“选啥种子都要认真。认真到不愿意把树苗子卖出去,可以作为我们以后选种子的一条标准。种子选不好,啥也不会有。刘场长为啥愿意买我们的树苗子,而且还要全部买?一个是看大平的面子,刘场长有意识关照我们,支持我们,让我们把苗圃办好。另一个是我们用的树种子大部分是从刘场长那里买来的,他知根知底,不愿意让别人把好东西糟蹋了。我们要感谢刘场长,同时也要向刘场长学习才对。”王胜春说。“胜春说的好。以后做任何事情都要有规矩,有标准,有原则和制度。不但选种子要有,覆种子、修地垄、看护树苗,都要有。没有规矩就没有方圆。苗圃要发展,就要有规矩,有制度,有管理的标准。我们是后来者,没有经验,没有技术,没有资金,没有依靠。我们必须团结一致,才有可能超过别人,把事情做得更好。”王大平说。
“这下更好了。有了苗圃,有了苹果园,再弄一个核桃园子……我们都快成地主了。”一个同伴高兴地说。“不是地主,是园子主。”另一个同伴纠正说。“地主也罢,园子主也罢,关键是我们要把苗圃办好,把苹果园办好,争取有更多的收获才是正经事情。”王多多说。
“哦,说到苹果园,我想起来了:过了年,苹果树要不要修剪,多多和胜春要多操些心。估计到明年后半年,最迟后年前半年就要把苹果树围起来。苹果树将来最大的问题是修剪、打农药和看护。要把苹果园管理好,千万不能让乡亲们白忙活。”王大平担心地说。“你放心。多多比你操的心多。他几乎天天往苹果园里跑,好像苹果树结了果子一样,上心得很。把修剪、打农药、指导、看护交给他万无一失。”王胜春笑着说。“我还等着靠苹果园娶媳妇哩。哪里像你们,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王多多笑了起来。“你不是不娶媳妇吗?这下咋着急了?”王茂林问。“我不想有人想啊。”王多多故意说。
窑洞里爆发出一阵欢快的笑声,亢奋,热情,亲密,向人们传播着一种精神,一种力量,一种志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