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歪着头问我，然后一拱一拱地走着调皮的步子。我心里懒懒的，没心情回答你。我看了你一眼又虚望着前面。感觉中浓浓的黑色弥漫着整个空间，把我的心灵死死地包住。

“我知道，因为《冬之旅》一定会合你的心境。”

我想起了刚才听你弹《冬之旅》的感觉。茫茫苍苍漫天飘舞的大雪。仿佛舒伯特在和我长谈。我看到舒伯特在向我微笑、叹气，满脸无奈和悲凉的表情。舒伯特赤裸坦诚的品格在音乐中流淌。

你看着黑黑的天宇，好像是在对我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舒伯特一生贫困潦倒，没有工作，像个维也纳的流浪汉。他一生勤奋，创作出了一千多首作品，而且绝大多数是不朽之作，而当时却没有人欣赏他的作品。在维也纳人的眼中，舒伯特是个二三流作曲家而已。除了三部歌剧及《魔王》等一小部分作品上过音乐会外，所有其他作品只是在维也纳各个家庭音乐会上被作为消遣用过。在他生命终结前一年，在朋友的帮助下，好不容易可以举办个人作品音乐会。舒伯特满心期望，通过这次音乐会，使自己的作品被人认识，使自己一举成名。可是这时，帕格尼尼来到了维也纳。帕格尼尼是来访问的。大名鼎鼎的帕格尼尼，在维也纳开了音乐会，把舒伯特的音乐会毁了。舒伯特绝望了。他瞪大眼睛呆望着世界。没多久，他就死了。那年，他才三十一岁。”

你好像说累了，虚弱地靠在我的身上，脚步越来越慢。你现在完全沉浸在悲哀中。我也被你的叙述感动了。

“舒伯特一生贫病交加，在生命的最后几年，他仿佛知道生命的大限就要来了，他更加努力地创作，用一种近乎摧残生命的勤奋写着乐谱。《c大调第九交响曲》，《声乐套曲》，《冬之旅》，《死亡与少女》，就是那个时候的作品。写完后，舒伯特就走了，到上帝那儿去了。那年舒伯特只有三十一岁呀。”

你叙述得很忧伤，我也沉浸在你的忧伤中。我知道舒伯特是个不幸的作曲家，但我不知道那么多。而且不知道舒伯特三十一岁就谢世了。我心里被重重地刺伤了。这时我脑中忽然闪过梵高。梵高死时才三十七岁，而且生前也是不被人承认，一生穷困潦倒。

他们的命运怎么这么像啊！艺术真摧残生命啊！

我发现自己鼻子有些发酸。

“舒伯特曾经不止一次悲绝地说过：生在贝多芬时代，我们还有什么作为？但他虽这么说，却依然孜孜勤奋地创作。他把他的内心的痛苦，赤裸裸的感情，坦然纵情的狂想的浪漫全都倾注到他的创作中，倾注到他的音乐中。后人欣赏他的实际上是他的天才和他悲惨境地溶出的音乐，欣赏他的是他那用最大的痛苦写成的浪漫音乐。我们老师给我们讲到这点时，我当时就流泪了。”

你说完，抬头望着远方的天空。

我看着你那张忧伤的脸，心里一拱一拱的酸痛，一些语言在内里涌涌地流溢出来。我知道，我现在一定能写出很美的诗句。

“舒伯特身故十年后，舒曼在舒伯特潦倒的家里，寻找舒伯特的曲谱。舒伯特死后，舒曼一直认为舒伯特肯定有伟大的乐谱。他到舒伯特的住处寻找，终于找到了舒伯特的厚厚的曲谱。回到家，舒曼看完曲谱，心里激动得发颤。他请门德尔松在莱比锡大厦的音乐会上指挥演奏了舒伯特的《伟大的交响曲》的总谱。引起了轰动。从此，舒伯特就成了世上最受欢迎的音乐家了。维也纳重要的音乐会都演奏他的曲子。可是舒伯特再也不可能知道这些了。”

你停了下来，轻轻地叹出口气。你望着墨黑的天又说，语调充满忧伤和悲郁。

“舒伯特悲惨的人生与他的优美的旋律所产生的极端的反差让人真难以承受。可这恰恰是最震撼人心的地方，也是最让后人感动的地方。”

我仿佛看到了你的心，像个透明红色的大皮球，善良透明充满着爱。

4月17日。今天我给慧慧写的邮件真是有点过头了。我知道这样不好，但我想，我不这样表现出应有的热情，慧慧会失落吗？肯定会。她写这样充满感情的信，得不到应有的回应，她肯定会不开心的。情愿我有些过头，也不应该让慧慧心里有失落感。我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我的手全被慧慧的邮件给左右了。她告诉我跳舞领舞，还得名次，这就是告诉我，她是个体形很好的人，她告诉我喜欢读外国尤其是法国和贵族是在告诉我她的境界高贵优雅，这还不够让我对她产生爱情吗？她又关心我的感情历程不是暗示我她也对我产生兴趣了吗？慧慧真是太厉害了。她要么是个爱情高手要么是纯得真的像圣处女一样的姑娘。邮件发出去后我真的有些后悔，可是当时我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就是想把自己的感情写出来告诉慧慧。结果会怎么样呢？我现在都紧张了。和慧慧谈那么多我的思考，她会厌烦吗？

尽管给慧慧写信和读慧慧的信使我那么快乐，但到了深夜恐惧还是适时地来到了我的身边。我坐在沙发上，因为恐惧而变得浑身发冷，因为冷而穿上了冬天才穿的羽绒服，我把我那张因恐惧而变得阴郁紧张的脸埋在妻给我买的围巾里，露出的眼睛呆呆地望着漆黑的窗外。当我的眼睛从黑夜转到房间里来的时候，我惊讶地发现我面前是一片陌生的东西，我仿佛走进了一个我从来也没有到过的地方。我突然想到我祖母对我说过的话：一个人快死的时候，他是再也认不出任何东西认不出任何人，哪怕是他（她）的父母亲。

我仿佛看见了临死的我从枕上抬起那张绝望的脸，四处寻找着我认识的人和物，但却什么也找不到。我真的要死了吗？我恐惧地问自己。尽管这个世界不是那么令我满意，但我还是不想离开这个世界。巨大的恐惧把我压垮了，我又拿出蜡笔开始画画，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减缓自己巨大的恐惧。一个男人骑着一匹白色的马在旷野上奔跑着。男人被我用大红的蜡笔画着，这个男人像一团火一样。男人披着黑色的风衣，风衣被风吹了起来，像一面黑色的旗帜在空中飘荡。黑色的旗帜常常会在我想像***现，我觉得黑色的旗帜非常美丽，黑色的旗帜会让我身心产生强烈的激动。我看着画完的画，觉得这幅画很美很美。我画了很长时间的画，后来，我裹着羽绒服在沙发上睡着了。

4月18日。今天真是让我经历了地狱和天堂。我没想到慧慧竟然是个这么敏感而又激烈的人。今天一上班，我的心情特别美好。我在地铁上就给她发了短信：“写一部很美很悲的爱情好吗？”慧慧回信：“在构思中？怎样的？那个邮箱是家庭共用的，能帮我重搞一个吗？早上匆匆怎么也弄不好。”我看了这条短信后，心里一下子着急起来，公用信箱，那么慧慧的先生随时可以看到我写的邮件。这多不好。收到这条信息后我立刻给慧慧打了个电话。我说：“公共信箱非常不安全。”她说：“没问题，我老公从来不看我的邮件。我相信他。”我说，“这种事情不能建立在信任之上的。人都是有窥私欲的，就是再信任的夫妻也保不住哪天窥探一下对方的隐私。若真的看了后就不好了。”慧慧的情绪一下子很不好地说：“我知道了。”就把电话挂了。我听慧慧电话的口气非常不好，心里很着急，就给她发了条短信：“你的情绪好像很不好，我很担心不安，原想你应该快乐的，有什么不满对我说好吗？我回单位帮你设邮箱好吗？恳求你快乐起来。”慧慧很快就回了信：“所有的短信邮件今天都会删除，你请放心。

你的电话毁了一切。别了。看完本短信请删除。”我看着慧慧的这条信息，顿时浑身发冷。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不知道自己做错了说错了什么。那时我脑子一片浆糊。我想是不是给她打电话打坏了。慧慧以前说过，让我别给她打电话。我立刻回了短信：“怎么了？别这样。全身冰冷又有一把刀在割心，为什么？不明白。以后再也不打电话了好吗？别这样好吗？因以前给你打过电话，疏忽了，所以才又打电话的。”慧慧回信：“别再发了。适得其反。问题在你打电话时说的话，人总得担当些什么。本来以为爱看书，爱写作的男人不会是坏人。当然我太幼稚了，真实世界里的人，和书中的人物、和幻想世界里的人怎么可能一样呢！”看了慧慧这条信息，我心里涌起股愤怒。我立刻回信，但语气还是比较温和：“我怎么是坏人了？电话里的话怎么给你这印象？我今天才明白什么叫委屈、误解。我珍惜怀念一切让我产生美好情绪的人和事。百思不得其解，又仔细看了你的短信，再仔细回忆电话里的话。我想电话里要你小心安全的话是不是让你觉得我怕担当责任？若是这样我认为你错了，小心安全恰恰是为了更好地担当责任。

当然事情真的出现了，我自然会站出来，就像在部队时，为了一个小兄弟，和人打架，然后告诉被打者我的军衔名字，让他去向我们司令告状。在朋友圈里，大家说我讲义气。我在乎你，但我更在乎荣誉。”这时我同时收到慧慧的信息：“坏人用词不当，因为你让我太失望了。你在装傻是吗？再次明确告诉你：我看不起你那怕事的样子。作为懂法的公务员我今天会把一切证据销毁，放心。前面的信息没看到吗？算了，保留美好的感觉，一切结束了。如果愿意，寄你的书给我，只要从此不再试图联络我。每个人都不会完美，难保以后你也有对我失望的一天。”这时我难过极了，鼻子发酸。我回信：“谢谢谢谢！”我心情悲凉到了极点。之后又写了短信：“短短几个小时，让我经历了一次地狱，人太容易误解了。再次证明我对天地命运的看法。就一个星期多点时间，让我拥有如此幸福美好极度快乐的事情，我还在想，上帝对我真是太眷顾了。这个转折来得太快了，这一周的幸福所延长的生命在这几个小时里全都没了，而且可以肯定还会搭上我几年的生命。但我还是要感谢你，这一周带给我的快乐幸福。

身边现在没别的书，再出了一定给你。恳求你再让我给你发email好吗？哪怕一个星期发一次？真是命运，连手机也没电了。”写到这里手机没电了。我只得关掉，前面写的话全没了。然后再打开，再写：“一个星期多点时间，让我拥有如此幸福美好极度快乐的事情，短短几个小时，让我经历了一次地狱。”又快没电了，我赶紧发出去。慧慧回信：“不是结束了嘛。是我没说清楚，还是你的理解力真的有问题？别再发了。我们完了。再下去就要变成可笑的闹剧了，人要有荣誉，也要有尊严吧。”我真的难过极了。觉得耻辱，觉得委屈，觉得愤恨。这时，我去离省城一百多公里的一个县级市去办事。我在开车前又打开手机给慧慧发了短信：“真抱歉，我只是想把没电前写的最后一条信息发给你，一块电池，又没充电器，打开以后只能支持一分钟，只好把没写完的给你。既然说得这么严重就不发你了。现在想起那没发的信息真觉得不可思议。我大部分时间在紧急车道上开，跑到了170码，感觉车都快散架了。才明白过去不明白的。谢谢。原谅，不再发了。”这时又快没电了，我赶紧发出去。之后又开车上路了。慧慧回信：“好的。”

我的心情悲凉到了极点。像过去一样我又一次偿到了心爱的姑娘或者女人离开我的痛苦。尽管我和慧慧还根本没有相爱，或者说，没有真正挑明感情。当时在那个小城的大楼的楼梯上，没有一个人，我坐在楼梯上，吸着烟，一根又一根。平时我是很少吸烟的，那时却一根接着一根地抽。这一天我不知是怎么过来的。晚上在电脑前无聊地打着字。后来写了首诗，给慧慧发了过去。诗的题目是《西门怀普的哀歌》

龟裂的土地，远处的沙尘似巨大的黑网罩住长天

像青面獠牙的嬴政的铁骑挥舞着长刀

向大地劈下

乍得湖干涸了

你还和我一起走吗

时间隧道，獠牙的铁骑变成了英俊的小伙子和美丽迷人的姑娘

歌舞升平，老妪那核桃般的脸上刻满了白痴般的喜气洋洋

莺歌燕舞中隐隐夹杂着中世纪的鬼哭狼嗥

冬日的凌冽终于像冰川纪汹涌地来临

你当然不会和我一起走了

的确，你不应该再和我一起走了

因为你已经忘记了你曾经对我说的话了

你的太阳悲凉而渺小

你的自由，你的金色的自由啊！像悠悠深黑的涸井

是的，你应该去寻找你的爱情

美好而艳迷的爱情是多么地让人迷恋

犹如美好而残忍的四月

蕴育着神圣的生灵和那如车站肮脏的小饭店一样的情欲

在我死去的土地里，在我涸竭的思想中

还有多少血气发出微弱的挣扎和呻吟……

4月19日。红儿来电话说：“1000元钱收到了，谢谢啊！”红儿五一要结婚，我给她寄了1000元钱。之后红儿给我发了短信：“多年来，我一直能够领悟你真挚的情感和关心，只是面对感情我总是很胆怯，不知该怎么说，总之谢谢你是真的，我很想念你尤其是此时，婚期临近心情糟糕透了，昨天领了结婚证，后悔也晚了。”我回信：“别这样，向好的看，自己也要努力修好家。”我知道红儿的心态，多年来，我明白红儿一直心里有着我，她挑对象就是以我为标准，现实中要找到和我一样的男人怎么可能呢！记得很清楚，那年红儿退伍回到北京，在北京的一个区政府工作。那年我正好有机会去北京，我去看她。红儿看到我后，带我到办公大楼的楼梯口，那个地方一般没人走，大家都是乘电梯上下楼。红儿把我带到那儿后，猛地抱着我，和我亲吻，然后迅速把我推开。红儿那时看我的眼神我直到今天还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