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作者:曾纪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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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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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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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2350字

为此,李家坪大队党支部专门开会讨论研究,支书周志明、大队长李厚松等人议来议去地议了大半夜,怎么也拿不定主意。让我上公社表演,肯定能大获成功,弄不好还会引起一定的轰动效应,问题的关键是,让一个“半成品”似的驼子代表李家坪大队,人家会怎么看?会不会嘲笑咱们人才奇缺,偌大一个村,连一个正常人都找不出来,只好抬出一个驼子?日后,如果外村人将李家坪与驼子划上等号,说咱们是驼子村可怎么办啊?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搞不好就会弄巧成拙呢!与其惹出一些意想不到的非议与麻烦,不如莫出这个风头,忍疼割爱算了。


于是,一段具有传奇色彩的背诵毛主席语录表演就此寿终正寝,我又回到学校按部就班地上学念书。有时我想,要是支委会决定将我推向公社,公社又决定将我推向全县,一级级地往上推,那可真就了不得啦,我的人生,肯定会是另一种精彩与写法了。而人生是不好假设的,我只有老老实实地回村上学念书。


不管怎么说,有过一番背诵表演,我在村里已经成了一位大名人。其实呀,我这人随便往哪儿一站,都很惹人注目,吸引不少眼球。我不论置身何等场合,那独具特色的外在形体在人们心中会不约而同地唤起相同的感受驼哥!只不过有的人说出了口,有的人闷在心中自个儿消受。只有当我的背诵表演大获成功,独特的形体配上人们认可的独有聪颖,名人二字才算没有滥用。


哪怕我名声在外,可回到班上,同学们对我的态度跟以前没有半点变化。上课听讲做作业,下课休息做游戏,还是原来的老样子,生活又恢复了过去的常态。


从一年级到五年级小学毕业,我们班总共三十多号人,都是些老面孔,既没有休学退学的,也没有转学插班的,老师也是跟班上,樊老师一直是班主任,陶老师总教我们的算术。五年时间回头一看过得真快,精彩动人的事情少得可怜,都是些平平常常的流水账,说起来不仅没人听,我也没有兴趣说,好在有几个同学还值得一提。


学习委员丁大鹏,从一年级到五年级,都是他一人承包了学习委员这一职务,他后来的确也有几分出息,恢复高考后连读三个补期,是我们班上唯一一个凭真本事考出去的大学生。大学毕业后读硕士,硕士学位拿到手后又考博士,后来分配在北京一家什么研究机构工作,专门研究古代历史,整天钻故纸堆挖祖坟,跟一些死了的古今中外名人打交道。


小名牯牛,学名叫马立昌的同学是班上个头最大、力气最大的调皮佬,他倔强起来,真的像一条牯牛,鼓着两只眼睛横冲直撞,谁也劝不转,连樊老师拿他也没法,总是说道:“唉,马立昌呀马立昌,你真让我头疼呀马立昌,我看你今后不是一条龙,就是一条虫。”樊老师好象一个先知先觉的预言家,真的让他说了个准。马立昌先是成了一条龙,那年验兵穿上军装不久,就参加了对越自卫反击战,作战勇敢顽强,立了二等功,成为一名光荣的作战英雄。于是,一些好事全让马立昌给摊上了,火线入党,晋级提干,回家探亲更是威风凛凛,神气十足,好多学校请他去给学生作报告,铺天盖地的赞誉与暴风雨般的掌声将他差不多给淹没了。没想到的是,他后来转业到一家单位当了个不大不小的头头,因贪污腐化锒铛入狱,判了十五年徒刑,眨眼间就由一条龙变成了一条虫。


而跟我结下不解之缘,对我影响最大的,却是一名漂亮的女同学咱们的班花黄秀莲。


我对女人产生朦胧的兴趣,第一个对象就是黄秀莲,或者说是黄秀莲启发了我心中一直潜藏着的对女人的内在本能,她当之无愧地称得上是我人生另一半的启蒙老师。


我们班上的女同学本来就不多,长得漂亮的就更是凤毛麟角了。掰着指头数过来数过去,女生也只有五个,五个女生,除黄秀莲外,个个都长得不敢恭维,不是五大三粗,就是过于小巧节约,总之不那么匀称顺眼。只有黄秀莲长得眉清目秀,楚楚动人,脑后还梳着一条黝黑发亮的粗辫子,左一甩,右一摆的,搅得人心旌摇荡。其他四位女生的存在,仿佛就是为了衬托黄秀莲的美丽。民谚说得好,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将黄秀莲与她们一比较呀,我的乖乖,她就真有点天仙下凡的味道了。在我眼里呀,黄秀莲不仅是一朵班花,也是一朵校花、村花,要是生在时兴比美的今天,黄秀莲往台上一站,夺个最佳上镜小姐的称号,那可真是小菜一碟。


黄秀莲不仅长相漂亮,心灵也美,她说话柔声柔气,性格温顺,也懂得尊重人,比如说她从来就没喊过我的绰号,叫过我一声驼哥,总是李治国长,李治国短的,听得我心花怒放。不知怎么回事,我总想寻找一切可能的机会与她接触。


那时候,男生与女生分得非常明显,相互不在一起玩,连话也很少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在男生与女生间体现得格外充分,男生是一个类,女生是一个群,几乎不搭界儿。


因此,我与黄秀莲的所谓接触,大多都是我的一厢情愿。比如说一有机会,就将眼光粘在她的身上;绞尽脑汁,跟她套套近乎说两句话儿;还想过要送她什么好吃好玩的东西,可惜我一直没有什么格外拿得出手的好东西,这计划也就从来没有实现过。


不管怎么说,我的努力没有白费,据我的多次统计,在她跟男生说话的次数、长短与比例中,我要超出他人,名列前茅。我还发现,她跟其他男生说话、接触时,还显得遮遮掩掩、躲躲闪闪、扭扭捏捏、含羞带涩,可跟我半点这样的感觉都没有,颇有一点理直气壮的味道。在她眼中,可能把我当成了一个中性人,既不是男生,更不是女生,所以不担心人家笑话与嫉妒。那些与她套近乎献殷勤的男生,也没有把我看作竞争对手。


是的,他们根本看不到我内心的“小九九”,想不到我这个不起眼的驼哥具有这么一番雄心壮志,一旦窥破,他们肯定会笑掉大牙,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之类的损人话如冰雹般的向我砸来。


其实,我也说不清为什么会对黄秀莲具有如此情感,更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与意图。就像一首朦胧诗,无法进行透彻的分析,恐怕这就是我作为一个男人所具有的一种对女人的原初本能与欲望吧。我只要一想到她,一看到她,心情就好得不行,仿佛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鲜花烂漫的春天。


黄秀莲坐在教室中间,与她同桌的是一个名叫王显林的男生。男生与男生、女生与女生之间上课喜欢讲小话,分座位时樊老师就尽可能地将男生与女生交叉搭配在一起。于是,我就特别地羡慕王显林,觉得这小子不知几百年前就开始走苕运,竟让他一整天一整天地跟黄秀莲坐在一块。


尽管如此,这家伙却不懂得珍惜,总是跟黄秀莲两人闹矛盾,他在课桌中间用小刀划出一条竖线分成两半,那条划出的界线就成了一条鸿沟,两人互相不准越位,有时黄秀莲写字不小心将胳膊肘拐过了河界,拐到了他这一边,王显林就毫不客气将她挤回去,有时还动用拳头维护他立下的规矩。这样的事,也不好向老师告御状,黄秀莲只得忍气吞声。同学们知道了,也不好管这样的闲事,要是哪个出头,大家肯定会笑他跟黄秀莲有一手。尽管不少人想得巴肝巴肚,可谁也不会做得如此露骨。


我自然也看不过去,也想管一管,我不怕人家笑话我,可我根本不是王显林的对手。如果动手打架的话,他一只左手就可把我撂倒在地。


可我总得为心中的偶像做点事儿,帮她出一口恶气才对呀!就凭她给我带来的快乐,凭一股正义之气,我也要帮帮黄秀莲才是。


我虽然没有力气,但脑瓜子特别好使,可以用智慧打一场赢仗嘛。


这样一想,我就紧张地琢磨开了。几天后,我突然来了灵感,想出了一个不错的点子。


点子琢磨成熟,就开始付诸实施。


总是人多眼杂,没有绝妙的机会。


这天上午有一节体育课,体育老师将我们赶到操场上进行军事训练,学习卧倒、投掷、匍匐前进等基本要领。以我的身体“硬件”,做这样的动作实在是有点苛刻,因此,体育老师对我说:“今后就是全民皆兵要打仗,也用不着你来凑热闹。”于是,就将我撇在了一旁。其实我对这些富有刺激性的训练极感兴趣,我大名叫做李治国,连这样的军事本领都不具备,今后如何“治国”呀?可是,既然老师不让我训练,我也无法硬凑其中,只好站在一旁心里痒痒地瞧着同学们倒地蹬腿伸胳膊。


看了一会,突然想到教训王显林的事儿,就觉得机会是再好不过的了。大家训练得十分认真,一个个累得气喘吁吁,根本就没注意我在干些什么。


于是,我一溜烟小跑着进了教室,以最快的速度,将黄秀莲放在课桌里面的语文课本一把塞进旁边王显林的书包里头。然后,我又一溜烟地跑出教室,跑进厕所,从厕所出来后慢慢地踱回操场。同学们发现我时,还以为我上了一趟厕所回到原地,谁也没有想到我干了一桩见不得人的栽赃事情。


体育课后,紧接着就是语文课。樊老师走进教室,说了一声“上课”;班长喊“起立”,我们以军事化的速度,全都唰地站了起来;班长叫“坐下”,大家就规规矩矩地坐了下来。


樊老师说:“请大家打开语文课本,翻到第37页……”


他的话还没说完,黄秀莲就不顾一切地带着哭腔叫了起来,她颤声说道:“樊老师,我的语文书……语文书不见了……”


樊老师一听,不觉十分生气:“你怎么连课本都忘了带?”


黄秀莲委屈地说:“带了,上朝读课时我还拿出来读了的,后来……我……我把它放在课桌里头,不知怎么就不见了……”


“你找了吗?”


“找了,刚才把书包、桌底全都翻遍了,就是没有,不知……它跑……跑哪儿去了……”


樊老师说:“这就怪了,放在教室里都不见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家都找找看,清清自己的课桌与书包,是不是哪个同学拿错了?”


只有我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于是,我就一个劲地盯着王显林,看他有些什么反应与表现。我个矮坐在第一排,只有扭过头来观望才有所发现。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黄秀莲的方向,因此,我的张望与观察没有任何特殊可疑之处,根本不必担心出现任何纰漏。


黄秀莲虽然心地善良,人长得漂亮,可这并不能给她的学习成绩带来任何起色,每次考试,她的成绩都属中下等。她胆子格外地小,女生一般都是如此,丢了语文课本的她站在座位前急得六神无主,两眼可怜巴巴地望着樊老师,像一只陷入危险境地的兔子,求援的目光刺得我心口好一阵紧缩,没想到我为她报复的仗义之举,带来的第一个后果是让她最先受到伤害。


我不敢继续看黄秀莲的模样,赶紧将目光移开,移到一旁的王显林身上。老师让我们翻翻是不是把课本拿错了,王显林与黄秀莲虽然同桌,但他与黄秀莲以“鸿沟”为限,两人从来就没有出现过将东西弄混的时候,因此,王显林根本就想不到课本长了腿似地跑进了他的书包。只见他将书包拿到桌上草草地翻了两下,又低下头看看桌柜里面,就算完成了樊老师布置的清查任务,然后歪着脑袋盯着黄秀莲幸灾乐祸地看热闹。


教室里乱哄哄地一片嘈杂,同学们一边查桌柜翻书包,一边七嘴八舌地叫道:“没有,我们没有拿。”


突然,樊老师扬起教鞭,对准讲台“啪”地敲了一下,大声吼道:“都没拿,难道黄秀莲的课本长翅膀飞了不成?”


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只有樊老师的声音在耳畔嗡嗡直响:“互相查,同桌的交换书包互相查,然后班干部分组查,要是还查不出来,我就亲自动手查,这么大一本书,竟在教室里不翼而飞,这还了得!”


与同桌交换书包,我装模作样地翻了几下,又将头扭了过去,看黄秀莲检查王显林的书包,会有什么惊奇的反应。


黄秀莲可以检查王显林的书包,而王显林却不必检查黄秀莲的书包,他一会儿望望全班同学,一会儿盯着黄秀莲翻动他书包的一双玉手。


黄秀莲翻着,突然从中抽出一本书来,王显林眼疾手快,一把抓在手中大声尖叫道:“哎呀呀,这就怪了,黄秀莲的书怎么跑我书包里来了?”


黄秀莲舞动双手要抢书:“给我,我的书,我的语文书!快点还给我!”


樊老师见状,一个箭步冲下讲台,如老鹰捉小鸡般地扑到王显林身边,伸出右手,一把揪住他的耳朵,气得声音直颤抖:“到了这种时候,你还舍不得把书还给人家?”一边说着,一边将他拉出座位,拉进走道,直到拉上讲台,樊老师的右手才从王显林的耳垂上松开。樊老师的手一松开,我就发现那只小小的耳垂已经变得红艳艳如一朵盛开的鲜花。


短暂的惊慌失措过后,王显林一边呜呜呜地哭着,一边大声喊冤:“我没拿,我真的没拿,我肯定没拿黄秀莲的书,是她有意诬陷我……故意把书塞进了我的书包……”


黄秀莲闻言,顿时吓得脸色惨白,只听她怯怯地用蚊子般的声音分辩道:“没……我没有故意,我……我……”


樊老师一言不发,冷冷地瞧着他们俩。


再也不能忍耐等待了,我把心一横,顾不得人家怀疑我从中做了手脚,从座位上站起来义愤填膺地说道:“报告樊老师,王显林跟黄秀莲长期不团结,这偷书的事一定是他干的!”


“没有,我没有偷!”王显林站在讲台上不顾一切地大声叫道,“我自己又不是没有课本,为啥要偷黄秀莲的?驼哥李治国,你冤枉我,我不服气,看我不好好地教训你……”


我继续说道:“我没有说假话,王显林一直欺负黄秀莲,全班同学都可以作证。”


这时,不少同学附和着我叽叽喳喳地说了起来,他们说王显林不老实,总是跟黄秀莲过不去,不知有多少次,黄秀莲气得偷偷一人抹眼泪。


一旁的樊老师早已气极,他板着个脸,手指点到王显林脸上:“铁的事实,你还狡辩,还警告揭发你的同学,太猖狂了,把手伸出来!”


王显林愣了片刻,不得不乖乖地伸出右手。


樊老师抡起教鞭,“啪啪”就是两下,那清脆的响声与杀猪般的惨叫在我心头经久不息、缭绕不绝地回响了几十年……


如今想来,总觉得那场恶作剧实在是闹得太过分了点。而当时,我心头那个喜呀,那个乐呀,真是无以言表。


体罚过后,樊老师又要王显林在全班同学面前作检讨,给黄秀莲道歉,保证克服小偷小摸的不良行为,不再欺负她,也不准报复我。樊老师再三强调,王显林日后一旦违犯,将更加严惩。


此后,王显林见了我,总是怒目相向,但他又不敢动我一指头,半点也奈何我不得。


这次仗义所带来的一个最为明显的成果,就是黄秀莲每次见了我,都要露出一副灿烂的笑脸,笑得我心里像喝了一罐蜜。一次,她趁人不注意,从口袋里突然掏出两粒糖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在我的手中。我敢说,我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甜的糖果,以前没有,此后似乎也没有过。


然而,要是黄秀莲知道了整个事情的真相,晓得是我做了手脚无中生有地栽脏,又会怎样对待我呢?也许会更加看重我感谢我,也许会说我不地道而冷脸相对,也许会因为从中受过伤害而迁怒于我……唉,结果可真说不准呢。于是,我将最关键的真相一直埋在肚里,谁也不说,没有事时,就自个儿让它涌出来反刍一番。然而,最终我还是对黄秀莲吐露了真相,不过那已是好多好多年后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