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天道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3:43
|本章字节:11640字
吴庭艳无意间把孙室订变成持不同政见者,从而破坏了总统府的防卫安排。况且这又发生在他已经树敌太多的时候,发生在他和吴庭儒为了维持统治不得不作困兽斗的时候。对军方大多数人来说,尤其是对更加咄咄逼人的年轻军官来说,似乎改变时机早已成熟。在对佛教徒采取行动以前几个月里,他们对战争状况极为忧虑;在佛教危机以后,这种忧虑开始变为绝望。下级军官变得越来越不满。有一位越南军官说:“吴氏兄弟的警察手段过去主要用来对付我们认为具有政治色彩的家庭,现在越来越多地危及我们自己的家庭了。”一位军官曾私下表示,大家强烈地感到,政府一心想的是如何维护其统治,同共产党人的战争成了第二位的事情。密谋者相信,军队的作用在不断起变化,根据吴氏家族的需要把忠诚放在首位。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正是由于吴氏家族太担心有人可能搞阴谋,像杨文明、陈文明和陈文敦这样的军人才成了搞阴谋的人。
当将军们决定发动叛乱,并向年轻军官探询态度时,情况几乎成了好像将军们是不得不跑步才能跟上队伍。一位年轻的少尉说:“我们用托盘向将军们奉献了一次万事齐备的政变。”在军方领导人看来,美国对南越的政策向来就不明朗,现在根据新的情况,开始变得明确了。肯尼迪总统表示,他觉得,南越如果没有吴庭儒夫妇,情况会更好一点。美国中央情报局驻南越头目约翰·理查森因被越南军方认为与吴庭儒过往甚密,已被调回华盛顿。在南越,谁都知道,美国新任大使既不钦佩吴氏家族,也不相信他能打赢战争。美国已中止一大批答应给南越的援助。然后,美国人告诉吴庭儒,以黎光松上校为首的特种部队如果今后还用来执行保安任务而不去打越共,就不会再得到美国的援助。
9月至10月初,持不同政见者曾一度担惊受怕、瓦解涣散。政府在西贡进行大规模逮捕,加紧了对军队的控制。密谋者担心事情败露,乱作一团,停止了政变的策划工作。10月中旬,政府的镇压开始放松,持不同政见者于是恢复活动。
根据极为可靠的人士透露,在政变发生前两个星期左右,在对孙室订做了几个星期的工作以后,将军们对他说了实话,大意是:“你应该搞政变。拯救国家的时刻到了。”孙室订开始拟订计划,许多计划被抛弃,最后选中了一个。将军们然后着手物色参加政变的部队。政变前三天,孙室订派他的副手阮友固到美萩找一些军官谈话。美萩位于一条公路干线上,西贡以南40英里,是一个至关重要的城市。它是第七师的驻地,该师在1960年就是从这里派坦克沿着公路开进西贡去打垮伞兵的政变的。
据可靠人士透露,阮友固同该师副师长、两个团长、装甲部队指挥官以及美萩省省长谈了话。他对他们说,军队应该起来推翻吴氏家族,他列举这样做的许多理由,包括对越共的战争可能失败。阮友固说,除黄文高外,所有将领都参加了这个计划。他还说,孙室订还未参加,但可能会参加。有人把这个插曲的全过程向总统告发了。
第二天总统把孙室订找去。可靠人士说,他们相信,在那个时候吴庭艳和吴庭儒还不是完全相信孙室订,但是考虑到他还未表示一定参加这起阴谋,觉得仍可利用他来对付其他将领。吴庭艳把关于美萩谈话的报告给孙室订看了。据传说,孙室订看了报告以后,假装痛心,哭了。据说他对总统表示:“这是我的过失。因为你怀疑我,我有半个月没工作了,我就待在家里,我很伤心。但是我不反对你。我伤心,是因为我以为我失去了你对我的信任。这样一来,阮友固趁我不在的时机搞了鬼。”接着,据说孙室订向总统建议把他的副手抓起来杀了。吴庭儒不同意杀阮友固,他主张把他抓起来进行调查,搞清楚其他密谋者的姓名。总统和他的弟弟说,他们并未真的失去对孙室订的信任,而是因为忙于其他事情。吴庭儒还说,他一直在考虑提升他为少将,此事很快就可以办成。
然后,这三个人决定制订一个反政变的计划。孙室订建议搞一次大规模的武力炫耀,把军队和坦克调进西贡粉碎密谋者的计划。吴庭儒表示同意,并建议孙室订同“这一方的其他二位成员”商量以便取得一致意见,他们是总统卫队司令阮玉魁以及黎光松上校。据提供消息的人士说,总统告诉孙室订:“你需要什么,可以全权处理,我都同意。”
这次谈话后的第二天,孙室订见了那两位军官,告诉他们必须搞一次大规模的武力炫耀,并且必须使用坦克,“因为装甲部队很危险”。这二人在许多越南军官的心目中是好空想的军人,他们痛快地同意了。听说孙室订还讲,如果他们把后备部队都调进首都,美国人会发火,会说越南人无心打仗。“因此,我们必须骗骗美国人。”孙室订说,他命令黎光松将他四个连的特种部队拉出西贡,并让他告诉美国人,这些部队是去作战的。
又隔了一天,即政变前一天,黎光松在得到总统兄弟的批准后,把四个连调出西贡。然后,孙室订制订了计划,这个计划呈递给总统是作为武力炫耀的“绝妙行动”计划,而对其他将领来说则意味着为举行政变开始调动部队。总统签署批推了“绝妙行动”计划,从而给了政变以合法的基础。此间可靠人士相信,在政变发生之前,有些将领曾秘密会见过美国人,并告诉美国人可能发生政变。据报道,他们对美国的要求是不要干预。
叛乱计划主要由三支特遣队来实施。第一支特遣队由两营陆战队和一个连的m113装甲运兵车组成。助战队是从平阳省调来的,被认为忠于总统的两营空降兵被调去接替两营陆战队的任务。这支特遣队是政变的突击队。第二支特遣队包括从头顿调来的第六空降营、从训练营调来的一个营和从龙海军校调来的12辆装甲车。第三支特遣队由第五师第七团的第二营和第五师第九团的第二营组成。
这些部队占领了市内各个地方,并守卫4门155毫米口径的榴弹炮和指挥进攻总统卫队兵营的阮文绍上校的指挥部。有些从训练营来的部队用来占领保安警察司令部。这些部队受梅友春统率,他现在是全国警察总监。孙室订还调了20辆坦克保护他设在黎文悦宫的指挥部。其中15辆在政变中派上了用场。政变计划者一共拥有40多辆坦克和装甲运兵车,这些装备在总统府周围最后摊牌时起了决定性的作用。这些调动开始以后,保安警察立即报告吴庭艳和吴庭儒。孙室订则向他们保证,说这些调动都是合法的,属于总统府计划的一部分。
星期五接近中午的时候,海军司令胡晋权驱车经过边和公路时被暗杀,政变就开始了。13点30分,陆战队开始占领中央警察司令部、电台和邮电局。不久,中央警察打电话给吴庭艳,告诉他陆战队进入警察司令部,态度很不友好。吴庭艳当即命令他的副官给孙室订打电话。接电话的是孙室订的一位助手,那边是总统亲自拿过话筒。他说,陆战队已进入警察局,让孙的助手告诉孙室订,立即派部队去。助手说孙室订不在。
就在这时,一批高级军官正在总参谋部的军官俱乐部参加午餐会。举行这个午餐会名义上是为了讨论兵团换防的事。13点30分,陈文敦将军宣布,政变已经开始,参加午餐会的所有人都被捕。大约也是这个时候,一部分特种部队同总司令部的部队发生交火。政变领导人强迫黎光松打电话让他的部队投降。打电话以后过了半个小时,总统副官又打电话到孙室订的指挥所,得到的回答还是“孙不在”。有报道说,总统曾私下说过,孙室订将军一定是被其他将领抓走了。
总统卫队和陆战队在邮局附近展开激战。叛乱部队边射击,边向总统卫队兵营推进。这时,总统兄弟通过总统府发射台开始作广播讲话。他们先是号召所有师长和省长派兵保卫总统,他们要求接到命令后立即回话,可是没有一个人回话。过了一些时候,总统府收到一些师长打来的电话,他们都表示要忠于军方领导人。
总统府越来越孤立了。吴庭儒向省长呼吁派非正规军到西贡保卫总统。最后,次日凌晨4点,总统府呼吁共和国青年组织和准军事的妇女团体赶紧进西贡拯救政府。叛乱部队的主要目标之一是挡住第七师,不让它像过去那样有机会救吴庭艳的命。这个师于星期五被划归孙室订所辖的第三兵团。吴庭艳在星期四任命林文发上校为这个师师长。但是按照传统,他在对新的兵团司令孙室订进行礼节性拜访之前,不能开始行使指挥权。孙室订拒不见他,让他星期五下午两点再来。
与此同时,孙室订让陈文敦签署命令,把第七师的指挥权交给他的副手阮友固。阮友固乘直升机赶到美萩,把师里的参谋锁到一间房子里,取得了指挥权。然后,他给黄文高打电话。黄文高同林文发一样,都是南方人。阮友固来自中部,他担心黄文高会发现他的口音,但是后者没有觉察。直到下午三四点钟,黄文高才听说西贡发生的情况,但是他对第七师的军官说,吴庭艳已告诉他这是假政变,是为了对付不同政见者,防止他们真的搞政变。不过,黄文高还是下令让一个团和一些装甲车做好准备随时出动。
直到星期六早晨,黄文高才认识到这是一次真政变。他同美萩进行电话联系时,阮友固向他通报了自己的姓名,并把他奚落了一通。“你听不出我的口音吗?”他告诉黄文高,他已将所有渡船弄到湄公河西贡一侧,他让黄文高别作渡河的尝试,除非他想找死。这一来就没有人可以救吴氏兄弟了。
政变至此进展顺利。电台、电话局和警察司令部都被封锁了。黎光松上校被抓住以后,他的特种部队差不多就解决了。叛乱部队的下一个目标是封锁总统卫队兵营。双方展开激战,总统卫队进行顽强的抵抗。营地连续几个钟头遭到猛烈的炮击,然后又被坦克包围,半夜时兵营陷落。
接着,孙室订开始制订攻打总统府的计划。整个晚上将领们不断地要求总统及其弟弟投降,以便挽救越南人的生命。将领们保证,如果他们投降,他们的生命安全将受到保护,还会被允许到国外去;如果不投降,他们就会被打死。总统要政变指挥者派一个代表团到总统府谈判。叛乱者担心这是1960年的故技重演,拒绝了这一要求。据报道,吴庭艳在凌晨4点给洛奇大使打电话。据说洛奇先生对总统说,他关心总统的生命安全,他将尽其可能确保总统及其家人受到体面的对待。一位观察家说,他认为政变进行得缓慢,那是因为叛乱者极力劝说部队投降,以免越南人自相残杀。
对总统府的进攻定于凌晨3点15分开始,先用重炮轰击。一大早,市民爬上屋顶观看,只见夜空里不断升起两次爆炸的照明弹的闪光,这是用来指引炮火射击的。凌晨4点,总统的副官最后一次打电话给孙室订,要他派部队救援总统府。据说,这次孙室订亲自接电话,“对着话筒骂起来,用侮辱性的话形容这个家族。”一位人士说,孙室订告诉吴氏兄弟,“你们完蛋了,全完了。”通话以后他对人说,“8月21日我救过他们,可是现在他们完蛋了。”
真正的交战主要是在总统府周围双方的装甲部队之间进行。一位观察家把这场角斗比做“两个拳击手关起门来较量”。美国大使馆的一大群使馆人员在房顶上看热闹,其中有一人清晨从屋顶上下来,对在使馆避难的佛教示威运动领导人释智光说:“尊敬的长老,发生政变了。”和尚回答说:“你以为我是聋子吗?”当叛乱者调来火焰喷射器,大局就定了。那天凌晨,坦克也对着总统府轰了一阵。6点,炮火停止了,接着,陆战队冲了进去,拿下总统府。但是吴庭艳和吴庭儒却不知去向。
据说,总统府有3条主要暗道通向外面,叛乱者只知道一条暗道的出口,派兵在那里把守。有一则报道说,吴庭艳和吴庭儒是从通往总统府北面花园的暗道逃跑的,出了暗道后,有一辆汽车把他们接走了。据说这是一辆ndcover牌轻便汽车。吴氏兄弟被接到西贡郊外堤岸的一座教堂里,他们在那里显然希望等待救援。政变将领派装甲车到教堂,把吴氏兄弟抓起来。据报道他们身上带着大量钞票。他们被押上一辆装甲运兵车。当电话中传来他们已死的消息时,孙室订一把抓住电话,要打电话的军官重复一遍他刚才说的话。然后,他慢慢地放下话筒。当时,其他人都认为吴氏兄弟是自杀的。孙室订的一位助手问他们怎么可能自杀。那位军官回答说,他们从一个士兵手中夺了一支步枪。孙室订的助手又问,为什么只有一个人看守他们,回答是:“疏忽了。”
事情已经过去。杨文明成了委员会主席。陈文敦是国防部长,孙室订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少将军衔和内政部长职务。政府倒台,吴氏兄弟死了,军方领导人赢得了他们追求的东西。与越共的战争、颠覆、忠诚、贫困以及宗教冲突等等,从此成了他们必须解决的问题。
报道评析
言说与沉默
这是一篇倾向性并不是非常明显的报道。尽管如此都遭到了苛刻的国内民族主义和爱国主义的指责,总统约翰逊甚至对所有即将奔赴西贡的记者说过:“可别学哈伯斯塔姆和希恩那帮小伙子。他们是国家的叛徒。”在报道中,只看到这样的话,“此间可靠人士相信,在政变发生之前,有些将领曾秘密会见过美国人,并告诉美国人可能发生政变。据报道,他们对美国的要求是不要干预。”美国政府是否支持,外间早有传闻,作者肯定有所耳闻,但在这篇报道中,对于美国政府是否支持政变,从而致吴廷艳被杀,并未涉及。可见,即使如哈伯斯塔姆也有所保留。这里所选哈伯斯塔姆的《西贡政变记》里,很少揣测,尽量用事实说话。不得不引用二手消息时都特别申明,显得非常谨慎。从事件背景中所选的《南越总统吴庭艳被美国除掉死状惨不忍睹》一文,就可以非常清楚地看出作者的言说与沉默。
哈伯斯塔姆有一本书《掌权者》,中文本第二次出版译作《媒介与权势:谁掌管美国》。在书中哈伯斯塔姆以浩瀚的历史资料为背景,用了大量的笔墨去描述20世纪美国新闻政治史上一系列重大政治事件的背景、起因、发展、结尾,新闻界、政界、人民对这些事件的反应,以及这些事件所造成的美国总统与人民、总统与新闻界、新闻界与人民乃至老年人与年轻人、黑人与白人、白领阶层与蓝领阶层之间根深蒂固的信任差距。
哈伯斯塔姆经常对新闻系学生说,“新闻是一项伟大而高尚的使命。新闻报道无关个人名声。作为记者你越有名,你就越远离记者使命。”无冕之王手中的权力如何使用?法国著名左翼刊物《外交世界》的总编辑拉莫内在《第五种权力》一文中表达了一种担心:当无冕之王不但背叛了人民,并且带着军火辎重投奔了权力与资本时,我们将如何奋起自卫?
一些人不相信美国政府,另一些人不相信新闻,而政府和新闻界彼此又都鼓励人们不要相信另一方。常常接触报纸,电视,广播,互联网的读者,观众,听众,网友又都相信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