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少农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3:47
|本章字节:7772字
到了打麦场中,阮咸刘伶把麦子又整整齐齐地卸了下来,一会儿就卸完码好了,望去如一堆堆的黄金。大凡庄稼成熟,都呈黄金之色,稻麦则是其中颜色最纯最亮的,所以让人一看就有喜悦之感。
刘伶道:“大姐寄姑,你们带二位先生先去店中,帮黄公做饭。我和阿咸还要干一会儿,晚上大家痛饮他一场!”
刘伶与阮咸又驾着空车走了,管辂、潘田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不胜赞叹。
到处都是劳动的场面,人声鼎沸,隔村相闻。见来了客,很多人都笑着向他们打招呼。离开打麦场,一路笑声不断中,四人来到了黄公酒庐。
“黄公公,我们回来啦!”寄姑老远就嚷嚷。
“回来就回来,嚷什么?我老人家怕吵。”
偏偏寄姑一下子就跑进了屋,冲着黄公耳边大声喊:“黄公公,你老人家休息会儿吧,让我来。外面来客人啦!”
黄公摇着头走了出来:“大农忙的哪有什么客人呢?这孩子……”
“老人家您好!”管辂潘田二人含笑施礼。
见真有客人来,黄公一时倒手足无措起来,又是招呼坐下。又是泡茶,忙了个不亦乐乎。
刘夫人简单地介绍了两句,进厨帮寄姑做饭。
这里管辂、潘田与黄公三人坐着喝茶。
“老人家店里生意一向可好?”
“好,好。本来倒不怎样,自从中散大夫他们来了之后,常到小店喝酒,咱这山里山外的村夫渔父,听说中散大夫他们在这里,自然也都慕名而来了。不过说到底,咱这酒也不差!嘿嘿,二位先生想不想先尝尝?”
不消说,这二位先生是想得要命。但主人还没到,当客人的就先喝起来,未免有些……有些……且按下酒瘾,等会儿再痛饮不迟!
黄公知道他们的心事,笑道:“我看二位先生也是常年在外面跑的人了,肯定好酒量。不过依咱家看来,嘿嘿,恐怕二位先生的酒量加起来也不如刘先生的酒量呢!”
“那是那是!”
“刘先生你们见了么?”
“刚才见了,真是个豪爽人。还有一位阮先生,他就是阿咸吗?阿咸想必也是好酒量了?”
“酒量自然是好的,不过比起刘先生来还是要差些。告诉你们二位莫害怕,阿咸的能耐倒不在酒上——这孩子一身好武艺,别说三五个,就是十个二十个人,也休想近他身!”
管辂潘田相视一笑:“怪不得他刚才那么牛气!”
黄公面有得意之色:“实不相瞒,小店的酒酿得实在是味道不薄,当初中散大夫下山来看风景,老远就闻见了……”
管辂忍不住问:“老人家,这中散大夫是什么人?”
黄公见他这一问问得实在是奇怪,睁大了眼睛望着管辂半天才说:“咦,你们不是中散大夫的朋友吗?又怎么会不知道他是谁?”
二人面有愧色:“我们实在有些孤陋寡闻,老人家请讲。”
黄公连呼“荒唐荒唐”,大摇其头:“你们可以不知道我黄公是谁,但千万不可以不知道中散大夫的大名。来,我告诉你们……”
二人听完黄公所讲嵇康、阮籍等人的事迹,一时如痴如醉,心想世界上竟然还真有如此之人,与之相比,我们算得了什么?唯一不明白的是,原来那山涛也是这林中之人,看来不像呀,这又是怎么回事?
黄公见自己的话起了奇效,心里偷着乐,告了声“失陪”,便溜进厨内偷酒喝。寄姑姐妹俩正在里面热腾腾地煮饭呢,也不管他。
外边管辂、潘田二人静静地坐在桌边喝茶,眼睛却望着窗子外面。这酒庐的位置有些高,从屋子里面往外望,可以望见不远处那片大竹林的一角。青枝绿叶,茂密宜人。
两人想现在就跑进竹林看看,又想到刚才黄公说里面还有女眷,只好又忍住。
外面收麦的喧闹声渐渐变小,酒庐里静极了,阳光慢慢地由白变黄,照在店里的桃木桌上成琥珀色。
终于,当一轮红日正坠窗前时,外面传来了一阵轻快的脚步声。隐隐听得阮咸在对大家说着什么,引起了一阵愉快的欢笑。
管辂潘田二人一阵眩晕,有些慌张地站了起来。近了近了,他们的脚步声近了。来了来了,今日能一睹当今最负盛名的竹林贤士们的风采,真乃三生有幸。
嵇康他们都是在小河里洗了澡才回来的,脸上身上都很干净,愈加显得是高洁之士。
嵇康与阮籍走在最前面,向管辂、潘田二人抱拳施礼:“二位先生久候了。”
二人急忙还礼:“诸位先生高名遍天下,不料却如此辛劳,真乃古之真人也。”
嵇康笑了笑:“岂敢,这是敝友——”
接下来自然就是向秀、王戎、阮咸与刘伶四位。阮咸和潘田握了握手,表示刚才在田里的合作真是愉快。两人年龄相差不大,谈得很开心。
众人就坐,黄公殷勤献茶。
这边管辂与向秀也是相见恨晚,大有惺惺相惜之意。管辂问:“向先生对易经有何看法?”
向秀道:“我不以卜卦之书观周易。易有三易:连山、归藏、周易。世人所读的皆为周易,只是三易之一。若要精研天人之学,恐怕还得参之连山、归藏二经。不知管先生以为然否?”
管辂点头道:“向先生言之有理,不过有两点疑问:一则,这连山、归藏二经仅在书经中载有其名,而并未见有一字传下来。不知向先生是如何参证的?二则,向先生不以卜卦之书观周易,又是何解?”
向秀与嵇康相视而笑,又看了阮籍一眼,心想此人厉害,远比洛阳的那些人要切道得多。正想一一作解,黄公领着寄姑上菜来了,热气腾腾一大盘一大盘地摆上了桌。
虽只是农家风味,却精洁可口,丰富且丰厚,令人食欲大开。
嵇康等加上寄姑、王氏是八个人,再加上管辂、潘田、黄公与他的两个小孙儿大花小胖,一共十三人,大家松松地坐了两张八仙桌。
寄姑问小胖:“爹呢?怎么不找爹去?”
大花是姐姐,在一旁护着弟弟说:“爹忙哩,叫我们回来帮爷爷。”
黄公一乐:“哎哟,我的乖孙呢,你要帮爷爷,就多吃两块肉吧。”两个小家伙高兴了,张牙摇头地吃起来。
那边的八人已经开始行酒了。黄公说:“寄姑,瞅着点,看见坛子空了就添。”寄姑说:“我知道!”
王氏看着刘伶满不在乎地大口大口喝酒,心里怪疼的,又不好意思去劝,只好一直盯着;偏偏刘伶又不转过头来看她,她好生气!
寄姑在一旁看见了,笑着说:“姐,你别怕,呆会儿刘大哥醉了,我让阿咸背他回去。”
这边黄公听了寄姑的话,呵呵笑道:“寄姑咧,你这话只好安慰你老大姐,大爷我可不听——哪回阿咸喝了酒,你不是要他背你回去?哪有刘先生的份?”
寄姑大窘:“黄公公,你胡说!”害羞地趴在了桌上,把头埋进了臂弯里,眼睛却不由朝阮咸那边看。
只听见阮成说:“叔叔你喝,你喝呀,你不把这杯酒喝了,我不让你回去!”嗨,这算什么话呢,好你个阿咸,怎么喝了两杯酒就说起混话来了?
阮籍倒不生气,笑眯眯地对众人说:“你们看我这侄儿,如此强横。不瞒各位,阿咸这牛脾气,当年家兄实在是管不了,所以才把他送到了我身边,谁知……你们瞧瞧!”
大家一阵哄笑。
王戎道:“阿成,来让我帮尊叔喝了这杯酒。”
“不行!你王戎和山涛是一丘之貉。不爽快,虚伪得很!山涛山胖子呢?快把他找来——潘兄,你看见一个长胡子的胖子没有?”
潘田不知道他说的“长胡子的胖子”是谁,茫然地摇了摇头,惹得那边的大花嘻笑着拍打她弟弟的头大声嚷道:
“我家小胖在这里!”
大家越发笑开了。
管辂想起了在洛阳与山涛的会面:“公等视何晏如何?”
阮籍想了一下道:“何尚书诸人,学问是好的。至于为人,则非我所知也。”
管辂听他这么一说,知道是不喜欢了,当下点了点头:“中散大夫又作何观?,,
嵇康大笑:“肖小之徒,何足道哉!”
听了嵇康这话,管辂心中暗惊:此人有话说话,持才傲物而见识超远,从性情上讲,已远胜于昔日的诸葛卧龙与曹子建了,麟现之麟,定是此人!当下一交目,潘田会意,向他微微一笑。
向秀问管辂:“管先生可知王弼先生的消息?”
管辂黯然道:“原来向先生还不知道,王弼先生已于上月仙逝于京中了。”
向秀大惊,呆了半天,忽然放声大哭,拿起一碗酒,就往自己的头上淋去。
突起巨变,满座惨然,顿时静了下来。只听得向秀在那儿哭王弼。
其声宏远,远近村庄中的人听到了,无不哀切。
举首四望,不见洛阳。
唯见荒村落日。
人影疏疏。
嵇康提议道:“王弼先生是我朝的一代宗师,如今陨落,令人好不伤痛,来,我们以酒祭之!”
于是八人皆痛哭,一时但见杯碗交错,轰然剧响。刘伶连饮七碗而面无酒色,还要与王戎对拼,吓得王戎拉上了潘田,才勉强过了关。
阮咸要起身找剑来舞,却一头扑在了寄姑怀里,再也站不起来了。刘伶见他醉态可掬,大笑、怪笑,继之以狂笑。
于是八人皆狂笑。
闹到了大半夜,众人相扶而归。黄公带着两个孙子,一直把他们送到山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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