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少农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3:47
|本章字节:10002字
又到中秋月圆时,阮籍与嵇康终于到了昆仑。
巍巍昆仑,横贯西天,乃是天下第一大岳。望去只见白雾茫茫,山势险峻,连绵起伏,悠悠不断。
这昆仑山共分四脉:东昆仑连着秦岭,将偌大一个中国分为南北两半;西昆仑连着帕米尔高原,***西域深处;北昆仑紧接天山,纵横万里;南昆仑与藏岭相连,高耸人云,是人间最高处。
这东西南北四脉与中昆仑合在一起,被称作“五部昆仑”,传说有飞仙来往,嵇康等人,久已向往之。
四部昆仑皆高峻不可攀,唯有中昆仑山势浑圆,稍为低些。阮籍与嵇康两人要去寻访周穆王遗迹,于是沿着东昆仑的谷底逶迤行去,不数日来到了中昆仑。两人把马放在了山下,任它们自由游荡吃早。两人望着头上的皑皑白雪往上走。
白雪是白的,冰川也是白的,天空则是一片幽蓝,似有碧海浮空。
中昆仑上有一带冰川在太阳映照下分外地夺目。这冰川色泽晶莹,纯白一片,与雪峰相比更显干净,如一把巨大的扇子在半山腰掠过。细看是由无数座小冰峰组成,无不奇形怪状,光怪陆离。嵇康把这冰川比作剑阵。
即有冰川挡道,二人暂且休息。这时海拔已经很高了,阮籍觉得有些冷,嵇康脱下了外衣给他披上。
“你呢?”
“我没事。”
阮籍知道他体魄强健,点点头把衣服穿上了。又见嵇康此时别有一股特殊的英气,那俊眉朗目,映照着身旁的皓皓冰川,愈显得豪爽飘逸。
阮籍心中赞叹“美哉,叔夜,”怎么也不肯相信管辂当初的预言了。
嵇康起身把脸贴在冰川上好一会儿,四下看了看,找到了一个大裂缝。
“我们试试看,也许可以从这儿上去。”
于是两人拉着手,钻进了冰洞里。
里面曲曲折折,忽左忽右,忽上忽下,素白一片,实在是极不好走。但这岂能难倒他们?当初有一道友来访问嵇康,布以八卦之阵,谁知被嵇康三下两下,轻轻巧巧地就破了,那道友不胜佩服。如今这冰川之林固然扑朔迷离,但毕竟只是自然生成,并无太大的奥秘。嵇康逢洞钻洞,没有洞就凿一个,很快就拉着阮籍爬出了冰川。仰头一看,天光深蓝,快到山顶了。
两人深深地一吸气,沿缓坡登上了中昆仑的山顶。
“远看是山,近看是川”,两人到了顶上,才知道上面原来不是个尖尖的山峰,而竟是浩浩荡荡的一个大平川!
那弧线无限扩展,把天界轻轻托起。
无云。
亦无烟。
唯有空灵一片大气,弥漫四宇。
无色。
亦无形。
似万千道婴儿的眼神……
凝视蓝天……
这平川之上花草遍地,处处是温泉,野鹿成群,百鸟歌唱。因为太高了,四面都看不到山,只见深深碧空,悠悠自云,彩光四溢,气流纵横。
“莫非这正是传说中的‘瑶池’、‘悬圃’?”嵇康失声赞道:“真乃人间仙境也!”
阮籍也道:“我看也差不多。走,我们过去。”
两人忍不住放开了小跑,解开衣襟,披散着头发,一路欢呼跑
向远方。
白云来兮,载我逝去……
玩了半天,二人坐下来洗脚,那泉水温温的,稍微有点烫,洗了让人疲倦顿消,真是舒服极了。
四处是花香,不知名的花香……
四处是鸟鸣,不知名的鸟鸣……
嵇康看到不远处有一只彩羽大鸟“嘤”地叫了一声,拖着长长的尾巴从温泉边上醮着水飞过。他一下子想起了昨晚的梦,不胜惊讶。
两人洗了脚,穿好鞋子,脚下酥松无比,如踏于***之上。
阮籍神思大爽,忍不住仰天长啸……
嵇康随即相和。
两人的长啸之声合在了一起,如龙吟九天,虎啸四海,宛转高亢悠远绵长,一时之间,仿佛五部昆仑全都轰然响应,直啸得天下大震……
雨露纷纷……
地脉一缕隐然拱起若巨龙之形……
两人也没想到这一声长啸如此神奇相视骇然,始知此地果然是神岳,是圣山,是万山之祖。
两人啸毕,见那些鹿儿鸟儿依然优哉游哉,完全一副见惯不惊的样子,嵇康不觉为之失笑,阮籍则由此想到:莫非以前曾有人到过此地?
这很有可能。世间如我辈者成千上万,更何况那些往来三山五岳的仙人们?这么一想,阮籍心里动了念,望了嵇康一眼。
嵇康见阮籍的眼光大有深意,也顿时明白了。两人立刻疾趋前行。
果然在不远的地方,有个老道士正蹲在那儿不知干什么。二人十分好奇,走到那道士跟前。
那老道士知道有人来了,头也不圆,依然蹲在那儿,口中嘟哝道:“二位道友为何来迟?呵呵,贫道先尝美味了。嗯嗯,好吃,好吃!”
阮籍与嵇康不知他在吃什么,细看之下,吃惊不小——原来是在那儿吃石头!正津津有味地大嚼不已呢。
嵇康乃笑道:“此石之味如何?”
那老道士回过头来一笑:“甚甘甚甘!”
两人一看,这老道士与常人无异,似乎并非什么仙人之类,不免心中微微失望;但又想:焉知这不是仙人的变化?
那老道士拿着石头站起来,咂了咂嘴,笑着对嵇康道:“你我有缘,美食不可独享,君可尝之。”说着就把一小块石头递了过来。
嵇康这可有些为难了。阮籍笑道:“仙人既惠爱,你且收下。”
嵇康会意,将石头接过来放进衣袋里,笑道:“多谢仙人。”
那老道呵呵作笑:“我是什么仙人?告诉你们吧,我和你们一样,也是从山下来的。贫道孙登,你们是谁?”
原来是孙登这疯道人,阮籍与嵇康二人相视而笑。这孙登名气很大,乃是许真君弟子,凡是九州修道之人,差不多都知道他。今日真是幸会!
嵇康道:“哦,原来是孙道兄!在下嵇康,这是敝友阮籍。”
那孙登拍手大笑:“嗨嗨,阮公放,嵇生狂,不想今天你们两个来了!贫道真是好福气也。”
两人见他说话***不类,疯疯颠颠的,有些好笑。那孙登又嘿嘿笑道:“你们刚才不是想见仙人吗?来,我带你们去看仙人!”说罢抬脚就走。
两人将信将疑,跟随其后。
只见孙登作猴儿跳,耸身窜起,使劲地往前面挥手,口中“嗬嗬”地嚷叫。
说来也怪,就在这疯道人孙登的嚷叫声中,一个人骑着头大鹿飞驰而来。只见那人鹤发童颜,大有仙风道骨之气概,也是个黄冠道士。
那道士到了三人跟前,滑下鹿背,向阮籍嵇康施了一礼:“嗣宗兄!叔夜兄!贫道久候了。”
阮籍嵇康见这道士生得不俗,又能预知他们的名字,必是异人,心下好生相敬,回了一礼。
这边孙登又是一阵大笑:“我说来了吧!仙人,嘿嘿仙人!——喂老家伙,你是仙人么?”
那道士也笑道:“仙人岂敢当?道人嘛倒也不虚。二位道友,贫道乃王烈也。”
又是一个有名的高人,阮籍与嵇康早就知道这王烈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错。嵇康道:“王道长驻颜有术,想来精于内丹之法了?”
王烈点头道:“贫道略能知晓。叔夜兄、嗣宗兄,刚才你们的那一声长啸,真如挥琴海上,高妙得很哪。”
阮籍笑道:“不成得很,有辱清听。”
孙登调侃道:“二位的啸声虽好,怎么比得上我刚才的这一嚷嚷?”说得四人都笑了。
原来这王烈与孙登是同门师兄弟,俱受业于许真君。他们约好三十年在中昆仑顶上见一次面,今日是第三次约会,不想碰上了阮籍、嵇康二人。
四人挽手而行,到了一处飞泉所在,升岩而坐。那头大鹿十分听话,一直乖乖地跟在王烈身后。嵇康摸它,也不害怕。
四人闲聊了不多会儿,渐渐地月出东方,照得整个乾坤一片清朗。五部昆仑,散发着淡淡的柔光。
四人谈起中原连年征战,杀戮太多,都不胜叹息。嵇康道:“对此仙山明月,我们不必以世事为念。你们看,那月亮中间似乎有什么东西?”
三人听他这么一说,也都抬头望去。可不,那月亮里是有什么东西,初看是一个黑点,细看却是一道细线在移动。
四人都甚有慧根,一望之下,无不心中凛凛然一喜:“呵,那分明是……”
嵇康眼力最好,他定睛望去,看清楚那正是一个青衣仙人从月亮里斜身飞过。那仙人知道嵇康在望她,脸上露出了微笑。
嵇康心中一迷……
待他清醒过来再次望去时,已经不见了仙人的影子。
碧空上只剩下一轮明月,清气四溢,照得人遍体玲珑,如水晶一般。
中秋已过,嵇康他们还没回来。刘伶有些担心了,向秀则说:“不必担心,此时外面秋色正好,想必他们要游到秋尽方返。”
刘伶想想是这理,笑而饮之。
自从嵇康他们走后,竹林中就只剩下向秀、刘伶与王氏三人了。
王氏每天洗衣做饭,种菜养花,操劳家务;刘伶很少看书,常去山下酒庐喝酒,要不然就到村中帮人干农活,做佣工,虽累却乐此不疲。村民们都非常喜欢这位刘先生,把王氏称作“老嫂子”,一来二去,刘伶夫妇完全把自己当作此地人了。
向秀较少下山,每天苦思冥想,攻读道书。他的初步计划是先把道家四大经典《道德经》、《南华经》、《冲虚经》、《淮南经》完全吃透,再把儒家十三经温习一遍,参证一番,最后再回过头读汉朝以来学者们论道的著作,看又是怎样的光景。
那次阮籍带来的书整整一船,足足拉了三马车,经史都非常齐全。过去向秀在老家时常苦于无书可读,如今可好,百家经籍,尽在此矣。我坐拥书城,岂不胜似南面为王?
几个月下来,向秀渐渐消瘦,面容憔悴。刘伶是个粗心人,与向秀谈话时哪里注意到他的面皮是红还是白?虽然两人感情一天比一天好,到底是男子家,只知道以心相交,完全忽略了身体上的同题。
倒是王氏心细,见向秀因钻研过度,搞得人变了形,十分心疼,把刘伶找来问:“向兄弟怎么了?”
刘伶被妻子阅得摸不着头脑:“什么怎么了?”
“你瞧他瘦的!”
刘伶这才想起,嗯,是瘦了些,但这又有什么呢?“我不是也挺瘦的吗?你难道希望我和他都变成山胖子?”
王氏来了气:“胡说!你瘦是因为喜欢喝酒!人家向兄弟瘦是因为书看得太多。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你看怎么办?”
刘伶有些手脚无措了:“是不是饭菜太差?”话一说完,马上后悔:这不是当着夫人的面骂她吗?该掌嘴!
果然王氏笑骂道:“大姐我做的饭菜有荤有素,花样又多,怎么会不好?真是胡说!不是饭菜不好,而是向兄弟根本没心思吃饭。”
刘伶叹了口气道:“他是学问人,很多问题没法与我讲。这嵇康也真讨厌,老不回来。外边肯定很好玩,——什么时候我们也出去一趟?别学他们,我俩共骑一匹马走,像阿咸与寄姑一样好不好?”
王氏自了刘伶一眼道:“别打岔,你说我们是不是该给向兄弟说说媒了?”
一语点醒梦中人,刘伶在王氏的肩上重重地~拍:“好!”
王氏嗔了刘伶一眼道:“你轻点!我问你,向兄弟怕还不到三十岁吧?”
“那次我们七个序庚,他是老五呢,只比仲与阿咸大几岁,今年是……是……”
王氏见刘伶半天都想不起来,狠狠地盯了他一眼道:“怎么就想不起来了?看你还喝不喝酒!”
“酒是要喝的,”刘伶慢悠悠地说道:“脑子也记起来了。我告诉你吧大媒人,子期今年是二十八岁,不知你要给他找哪家的姑娘?‘岂其食鱼,必河之鲂?岂其娶妻,必齐之姜’?”
王氏听刘伶叫她“大媒人”,又酸溜溜地掉了一下书袋,笑得肚子都痛了,半天才说:“这媒人也有你的份呀。我哪里认识什么人?你不是在村里混得很熟吗?拜托黄公公找找看。”
刘伶大喜:“到底是贤妻聪明,就这么办吧!我去看看子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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