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木香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3:48
|本章字节:8352字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满目新绿如翠,花团锦簇,剪剪微风抚过柳梢,荡漾起轻窈的舞姿,锦鲤在湖中高蹿跳跃,搅乱了一波碧池。望着面前的如画美景,尘芳整个人却似被霜茧包覆着,寒彻透心。隔岸的水榭中,人影攒动,不时传来丝竹笑语声,听入耳中更觉辛酸不堪。
一件外衫搭上肩头,尘芳一顿,方道:“绵凝,此刻也只有你陪在我身边了。”待她回首一看,却发觉来人竟是房中的侍妾巧萱。
“福晋,这池边的风大,您还是早些回房去吧。”面对尘芳,巧萱显得有些拘谨,垂下眼又道,“绵凝姑娘适才见不到您,正急得在四处寻找呢!”
尘芳将身上的外衣取下,见是件素朴的石青色棉布花衫,心中不觉一暖,浅笑道:“我可没你想得那般娇弱。倒是你身形单薄,还是快将衣服穿回去吧!”
“不,我不冷。”巧萱忙摆手道,“听绵凝姑娘说,近日来您寝食不安,那就更要悉心保养。我自小便挨饿受冻惯了,不怕这点凉风。”
还未待自己说话,便听得一阵刺耳的欢笑声及女子的娇吟,尘芳拧起眉道:“今日是朱氏的寿辰,你不去向她贺寿,怎反倒来陪我这个落寞之人?”
“我只是个无足轻重的侍妾,她又怎会留意到呢?”望着对岸,巧萱摇首道,“况且我也不想见到贝子爷。”
“还在意你兄长的那件事吗?”尘芳将外衣罩回她身上后,叹道,“其实一切皆因我而起,你要恨便恨我吧!”
“兄长如今仕途风顺,我兄妹二人对您和贝子爷的资助之情,感恩戴德,哪敢有半分怨意。”巧萱摇头道,“我只是——不想见到贝子爷如今这番模样。”
“他怎么了?”尘芳苦笑道,“只不过是换了个专宠的妻妾罢了!”
“不一样了,似我这般愚钝的人都看得出,贝子爷与过去不一样了。”巧萱想了想道,“过去的贝子爷表面上孤傲,对人冷淡薄幸,但总不失一颗赤子之心。尤其是每次看到福晋您,他的眼里总会流露出浓浓的眷恋,周身都散发着无与伦比的喜悦。可是如今的贝子爷,即便是在开怀大笑时,在他的眼中也寻找不到丝毫光彩。他看每一个女人的眼神都是疏离的,即便是朱氏,又能得到几分真正的关切呢?”
“那我岂不是更糟?”尘芳长叹道,“他对我简直可说是厌恶至极,连瞧都不愿意瞧我一眼。”
“福晋,贝子爷究竟是怎么了?”巧萱不解道,“为何与从前判若两人?现下府中的奴才们各个谨小慎微,唯恐有了闪失,便会惹来他的雷庭之怒。”
“他——他只是病了。”尘芳不觉红了眼,沙哑道,“即便受了再多的委屈,咱们也不能责怪他,他这也是身不由己啊!”
“是何病竟会这般严重?”巧萱吃惊道,“竟连您的好,也都忘了?”
尘芳淡然一笑,随即自语道:“唯今所庆幸的,便是得了这病的人幸而是他。四哥,你终归还留有一丝仁慈,否则岂不太过残忍了!”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正准备回房,突然听到自水榭中传来一阵惊呼:“四格格!四格格!”尘芳心下一惊,匆忙赶了过去。
步入榭厅内,只见满屋子的人都簌簌站立着,唯有朱凤芩斜倚在满面怒容的胤禟身旁,赔笑道:“爷,您不看僧面看佛面,福晋不立马就赶来了吗?“
尘芳淡扫了眼胤禟,转即看到兰吟捂着脸,呆滞地跌坐在地上,不禁道:“兰儿,怎么了?”
兰吟回过神来,叫嚣道:“额娘!阿玛打我,阿玛从来没打过我!额娘!阿玛竟为了弘鼎打我!”
一旁的婉晴忙拉过正在抽涕的弘鼎道:“福晋,是鼎儿不该和四格格抢果子吃!鼎儿,还不快与你四姐姐去赔礼道歉!”
“不准哭!”胤禟拍案呵斥道,“明明是这个丫头嚣张,做错了事还和我胡搅蛮缠,若不好好整治一番,将来岂不辱没了我皇家的名声!”
尘芳见兰吟吓得双目无神,心痛地将女儿揽入怀中,又回首道:“我这就带兰儿回房,自会约束管教,不劳您亲自动手!”
“福晋!”朱凤芩突然开口道,“不是妾身多嘴,按理说四格格也该让爷好好管教了。都道是慈母多败儿,只恐您狠不下这心肠来!”
尘芳望着朱凤芩得意的笑脸,冷笑道:“有劳你费心着想,此事我自有分寸。”
“站住!”胤禟铁青着脸,扬声道,“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见了我也不行礼,难怪生养出这般刁蛮的丫头!”
尘芳身形一顿,猛然抬头,直视着他阴郁的双眼,那双漂亮的凤目曾多少次用无比的深情望着自己,可如今却是这般的冷淡陌生。良久,在众目睽睽之下,尘芳直挺着腰,双膝重重地跪在冰冷坚硬的青石花板上,郑重地对着胤禟及身旁的朱凤芩磕了个头。
婉晴听到那一声沉重的叩首,心中禁不住一颤,不由紧拢住弘鼎的身子,无奈地望着那纤细倔犟的背影。
胤禟满意地点着头,又道:“今日是凤儿的好日子,你也敬她一杯吧!”
“好。”尘芳颔首起身,随手端起桌上的一盏酒,轻描淡写道,“玉树盈阶秀,金萱映日荣。芳寿仙恒!”
朱凤芩僵笑着正欲接过酒,不料半路却被拍开,酒盏应声落地,破碎成片片瓷花。
“要喝我额娘敬的酒,你不配!”兰吟瞪着清冷的眼,大声啐道。话音刚落,突见胤禟一掌扇向自己,不由愣在当场。
“兰儿!”尘芳惊呼着护身冲上前去,陡然间脸颊火辣辣地生痛,身形不稳地扑倒在地。
“格格!”刚赶到的绵凝痛声大喊着冲了过来,周围的侍妾们都不觉唬愣当场,几个小阿哥和小格格更是吓得哭出声来。
尘芳昏沉沉地支起身,这才感到手掌刺痛,定目一看,却是被适才的磁片扎破了多处,鲜血自伤口处汩汩流出。
“额娘!您的手,您的手!”兰吟尖叫起来,回首对胤禟吼道,“你不是我阿玛!你不是我阿玛!”
胤禟一怔,望着尘芳惨白的素颜,脑海中随即闪过数个凌乱的片段。
“你以为自己是皇阿哥,我们这些个做奴婢的,就要任你蹂躏,任你践踏吗?你以为你有多高贵?只不过是因为你投胎投得好,生在帝王家。其实你只是个五谷不分,四肢不勤的废人罢了!”
“既然我不知廉耻,你竟可以解除婚约啊!有的是三从四德的女人要嫁给你,也不稀罕少我这一个!”
“无论你再巧舌如簧,也不能将腹中的骨肉还给我了!我凭什么,再相信一个扼杀了自己亲生骨肉的凶手!”
待再想下去,他便觉头痛欲裂,不禁晃晃头,冷哼了声道:“我当初为何会娶了你?”说罢,不屑地甩袖离开。朱凤芩见状,忙疾步跟了上去。
兆佳氏则悄悄走到婉晴身后,惊魂未定道:“这样的贝子爷,好可怕啊!”
“这些日子来,一切的变故都似一场噩梦。”婉晴面无血色地摇着头道,“可我真正害怕的是——那个将来从噩梦中醒过来的贝子爷。”
“格格!疼吗?”绵凝一边替尘芳擦着脸上的冷汗,一边嘱咐在清理伤口的太医道,“您轻点啊!轻点行吗?”
那太医连声称是,待包扎完后道:“福晋,这几日您可要格外注意。切勿让伤口进水,否则这双手恐是不能再做精细活儿。”
闻此言,霎时间绵凝泪水溢涌而出。
尘芳则示意太医退下后,叹道:“傻丫头,这手还不是没废呢?你伤心什么?”
“格格,奴婢好恨啊!”绵凝的下唇已咬出道血齿印,她捧着那双包裹得如团粽的手,哽咽道,“您为何不哭?难道您不痛吗?您的心不痛吗?”
“是啊!没想到您伤得竟然这般严重!”朱凤芩突如其来地走进房内,啧啧道,“瞧您这一头的冷汗,定是很痛吧!”
“滚出去!”绵凝冷着脸指向门外,厉声道,“这是我主子的屋子,你怎敢擅自闯进来!”
“绵凝,你去兰儿房中看看,她适才吓得不轻,恐怕乳母一时还哄不住她。”尘芳点头道,“我没事。你过会儿再回来。”
“可是——”绵凝戒备地瞪着朱凤芩,稍顷才慢吞吞地走了出去。
朱凤芩四下打量了眼,又从怀中掏出个小桐木盒子,放在桌案上道:“这是我家乡特产的白药,对止血生肤有奇效。”
“费心了。”尘芳颔首,又道,“要茶吗?我唤外面的丫头给你去沏。”
“这倒罢了,我也不口渴。”朱凤芩一顿,古怪地看着她道,“难道您不恨我吗?”
“我为何要恨你,你不是也身不由己吗?”尘芳反问道,“难不成你是因恨我入骨,方才三番五次地折腾于我?”
“您真是很特别!”朱凤芩摇首叹道,“我这辈子佩服的人不多,您是第一个令我肃然起敬的女子。逢遭剧变,却处惊不乱,坦然处之,能以不变应万变。”
“谬赞了。”尘芳冷笑道,“只不过比你虚长了数岁,多了些历练,深知‘世事无常’这个道理。”
“您——还是离开吧!听说您从前在盛京住过几年,这会儿便还是回那里去吧!”朱凤芩迟疑了下,又道,“远离这个是非之地,您能够过得更舒坦些。只要您能离开,我决计不会再做出些针对伤害您的事。”
“离开?那倒是简单得很。”尘芳冷哼道,“可我不会走,决不会离开胤禟。我发过誓,此生再也不会离开他的。”
“难道您要继续待在此处,忍受这些伤害?”朱凤芩心中一紧,高声道,“若是如此,莫怪将来我无情了。”
“你定然没有爱过一个人,所以你不曾体会过爱一个人的痛。”瞟了眼她故作镇定的脸,尘芳举起自己的双手,宛然一笑道,“与之相比,此伤微不足道。”
胤禟,自明珠府与你第一次相遇,二十年来走过的岁月,此刻点点滴滴都汇集在心头。如若生命中只充斥着甜蜜和喜悦,那么我们从前经受了巨大的考验才换来的幸福,从前那无谓艰辛携手共立的海誓山盟,岂不成为了南柯旧梦和一纸空谈。
放弃的确很简单,面对如今的你,我确实感到力不从心,无可奈何。可这从痛苦中滋生出的爱,却是维系我继续生存下去的勇气。
决不离开你,胤禟!就如当初几度徘徊在生死边缘,你却从不曾松开我的手一般,我——对你,也决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