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素告辞了梁兴，说是要想办法帮助岳飞渡过难关，只见她一路飞奔，直往宜兴大富商张大年宅邸而去。

只见这张府门前挂着几盏红灯笼，喜气洋洋，门两边两座石狮子，气势雄伟。

素素走上前，拍门，管家应声开门，连忙把素素向院子里引，还一边向全家老小喊道：“你们瞧瞧，谁回来了？”

大家看到素素，无不欢呼雀跃。那张大年听到动静，也走了出来。

素素见到他，顿了好久，别扭地叫了一声：“爹——”

张大年见到素素，难抑心中激动，表面却装着不动声色，低沉地道：“总算知道回来了。”

素素见他不冷不热，看了看院子，佯装轻松道：“过年了，回家看看。”

张大年的一个小妾道：“哎哟，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素素却冷冷地瞪了她一眼。

张大年假装冷漠，在妻妾们的伺候下更衣。一个俏丽的丫鬟娟儿端着一壶茶进来，凑到素素跟前，兴奋地道：“小姐，可把你盼回来了，你这回回来，不走了吧？”

素素瞥了一眼张大年，道：“先住上一阵子。”

张大年听到，也不看素素，道：“这么多年，你都把家当客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另一个小妾忙劝道：“行了行了，才刚回来，你就说她。”

素素并不领情，白了那小妾一眼，那小妾尴尬地红了红脸，不再说话。

张大年换好衣服，与掌柜一同急急忙忙出去。

素素有些失落，看来，这么多年他这个父亲一点儿都没变。

更深露重，张大年独坐书房，小心地擦拭着一幅仕女图，图中女子眉清目秀，张大年心中百味杂陈，觉得自己对不起这画中人，也对不起画中人的骨肉——他自己的女儿素素，想着便伤心起来，一夜无眠。

第二天早上，张大年吩咐厨房特意做了一桌子丰盛的饭菜。等大家围着一圈坐下来时，素素却有些不高兴，她实在见不得父亲的那些妻妾。

张大年见她板着脸，半天不动，大声道：“难得回家一趟，吃饭吧！”

一个小妾为了打破尴尬，无话找话道：“素素，你该有五年没回家了吧？”另一个小妾也心直口快道：“别看你爹总是绷着一张脸，昨天你回来，他心里可是乐开了花。”

张大年瞪了这个小妾一眼，喝道：“吃你的饭，这么多话！”那小妾便不再说话。

素素也知道父亲不过是抹不开面子而已，而自己何尝又不是？更何况自己这次回来还是别有用心的，于是夹了一块鱼放到父亲面前的碗里，道：“爹，你最爱吃的糖醋鱼。”

张大年见她给自己夹鱼，心里很受用，笑道：“亏你还记得。”

素素一想起旧事，心里的冰块便融化了，笑道：“那当然，我还记得你上次吃鱼，喉咙差点儿卡到刺，弄了半天才出来。”

张大年大笑起来，已经忘了心中的芥蒂。

素素见他高兴，吃了一口菜问道：“对了爹，咱们家那个粮仓还在不在？”

张大年诧异道：“你问这个干吗？”

“在不在吗？”

“当然在啊。”

素素装作漫不经心地道：“我听说岳家军从建康退守之后，一直居无定所，我想……”

张大年一听便明白了七八分，但想到好不容易和女儿和好，她想要什么他都会答应，更何况只是家中屯粮，于是问道：“你想邀他们入驻宜兴？”

素素掩饰不住地高兴，道：“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爹。我在想，县城西南的张渚镇一大片营区都空置着，不如邀岳家军在此屯兵，一来将士们可以休养生息；二来我们宜兴也好享个太平，您觉得呢？”

张大年思忖道：“岳家军……”

他旁边那个小妾插口道：“就是那个战功赫赫的岳飞，我听说过。”

另一个小妾也附和道：“对，威名远播，还受过皇上的嘉赏呢！”

张大年看着素素，脸上掠过一丝狐疑，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居无定所？”

素素怕他识破自己参加过忠义社，还是岳家军的联络人，结结巴巴地掩饰道：“我……我回来的路上听说的，说是他们现在就在广德军，风餐露宿，朝不保夕，朝廷的粮饷断了好一阵子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拨。爹，我知道您一向是抗金义士，如今岳家军有难，您不会袖手旁观的，哦？”

张大年看着素素，沉吟半天，并不吭声。

而岳飞这边，他心想，如果自己再退，别说和金人打仗，饿都快被饿死了，还不如以进为退，便和王贵等人商量道：“如今朝廷不断南迁，金兀术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眼下我们和朝廷也断了音信，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管朝廷在哪儿，皇上在哪儿，我们孤军作战，且行且击。”

张宪想了想，反对道：“依我们现在的军力，若是进兵建康，固然可以和金兀术拼一死战，可是切断了他大军的归路，若是金人窜至沿江各处州县，荼毒势必更甚，所以，我们不如就近屯兵，见势而为。”

岳飞一听，马上明白张宪分析得有道理，问道：“但是在哪儿屯兵呢？”

张宪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屯兵，说白了就是先解决吃的问题。

就在这时，王燮带兵来到大堂，牛皋一见就来气，骂道：“他娃儿的，你还敢送上门来！”说着就要上前扭住王燮。

王燮赶紧大声对岳飞道：“岳将军，在下是来向您赔罪的！”

原来这王燮逃过岳飞的追杀之后，带领数千部下南撤，部下人心涣散，不少兵士乘他不备，偷偷从岔路逃走，做了逃兵。王燮见如此下去，自己的军队迟早会损失殆尽，脑筋一转，便想拉着岳飞投敌，好找个后路。

岳飞听闻他的话，走到王燮面前几步，站住看着他。

王燮道：“岳兄，是小弟不对，还望岳兄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这一回吧！”

岳飞听了，不动声色，突然抽出宝剑，一剑刺向王燮的肩膀。那王燮却躲也不躲，道：“岳兄，您不就是为了报那一箭之仇吗？您等我把话说完再杀我也不迟啊。”

岳飞道：“放屁！你以为我只是为了报那一箭之仇那么简单吗？就算我饶了你，老百姓也不会饶你。”

王燮道：“为了弟兄们，您就让我把话说完嘛。”岳飞不说话，王燮继续道，“眼下只有四条路，说出来不怕岳兄生气。其一，朝廷拨粮；其二，靠抢为生；其三，落草为寇；其四，北投金人。如今之大局，皇上没工夫惦记咱们了，这第一条，就没指望了，在下是迫不得已，才行了这第二条。然而，咱也是穷苦出身，做这些也是于心不忍啊！北投金人呢，又于国不忠，算来算去，只剩下落草为寇这一条路了，肺腑之言，我和弟兄们是真心来投靠您的，还望岳兄不要动气，为在下，也为在座的各位兄弟指条明路，岳兄，我求您了。”

岳飞冷笑道：“好，你说你是真心投靠，来人，把那支箭拿来。”一名士兵闻令，将一支箭拿上来，呈给王燮。

王燮一看，这正是前几日自己射杀岳飞的那支箭。只听岳飞道：“你把这支箭折成十段我就饶了你。”

王燮拿起箭，折了两下折不动，不知道岳飞会怎么处理自己，两股战战不敢仰视。

岳飞看了看他，道：“这次我就饶了你，日后若是再犯，这地上的箭有几段我就把你砍成几段。”

王燮忙道：“多谢岳兄不杀之恩，在下记下这份人情了，在下一定二次为人，不负岳兄！”

杨再兴见他收留了王燮，不满道：“大哥，我杨矛子以前就落草为寇，对，落草为寇可以逍遥自在，有吃有喝，可那干的都是伤天害理之事，自从我跟了大哥才知道什么是德，什么是义，今天谁要是落草为寇就要先过了我杨矛子这关！”

傅庆道：“我跟着大哥，怎么样都行，反正不会饿死吧。”

张宪看看众人，慷慨激昂道：“兄弟们，张所大人因抗金而死，我张宪无德无能，即使不能像他老人家那样死节，也万万做不到屈膝投敌！我跟着大哥抗金，死而无憾！”

王燮却道：“弟兄们，大活人总不能白白饿死啊，你们说是不是？”

岳飞见王燮刚逃过一劫，便又旧态萌生，看着他，神色威严地道：“倒戈投降？落草为寇？谁再散播这些说法，军法伺候，定斩不饶！”

他看了看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弟兄，缓缓道：“弟兄们，你们跟着我背井离乡，一路流血拼命，我岳飞有你们这样的兄弟感激不尽。如果你们想回家种田看老娘，我不拦着你们，我定用好酒送你们一程，但是你们要落草为寇、残害百姓，我就杀了你们。如果你们谁想留下来，我岳飞就跟他同甘共苦共渡这个难关，然后一起上阵杀敌，一起恢复中原，再一起衣锦还乡。今天我岳飞不能跟你们保证什么，唯一能保证的就是，如果非要饿死的话，我岳飞一定第一个饿死在你们前头！”说着，端起一碗水酒，“弟兄们，我送你们一程！”

有一些士兵被他这一席话说得好不动容，热血沸腾，举起拳头喊道：“不取中原誓不还乡！”其他人也都跟着喊起来。

岳飞听着看着，心中感慨万千，不禁低下头，暗揾英雄泪。

此时，宜兴富商张大年拨开人群，叫了一声：“岳将军。”

岳飞擦了擦眼，抬头看眼前此人，心中纳闷：此人是何人？自己可曾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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