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川子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3:54
|本章字节:9140字
……不知是谁率先跪下,众人忽忽拉拉全跪下来,院里院外,瞬间跪满债权人。
白虎“扑通”一声,亦在几案上跪下,泪水满盈。
一群年轻后生冲进院子,拿着刀枪棍棒,拨开众人,冲到石几前,为首一人使力扭住白虎,以剑抵住白虎脖颈,大声吼道:“姓白的,快讲,你欠我们的血汗钱,到底还不还?”
为首之人不是别个,正是阳翟首富蔡佗之子蔡韦。魏国所欠巨款,蔡家最多,当算白虎在阳翟的最大债权人了。
“还!”白虎显然认得他,喃声道,“在下一定还!”
“还钱好呀,白大司徒,钱呢?”
“在下……没钱。”
“咦?没钱,你拿什么来还?是来嘲讽我们阳翟人么?”蔡韦用力按下白虎的头。
“非也!”白虎把脖颈用力一挺,昂起头来,“在下愿以性命相抵,可否?”
“哈哈哈哈,”蔡韦爆笑数声,朝众人说道,“父老乡亲们,你们这都听见没,魏国大司徒白虎,天下第一商白圭之子白虎,欠钱不还不说,竟又厚着脸皮来到我们阳翟,说什么拿命相抵所欠债务,还问我们可否。父老乡亲们,你们说,可否?”
“不可!”众人异口同声。
“听见没?”蔡韦将白虎的头发猛力一扯,疼得白虎龇牙咧嘴,“姓白的,在下走南闯北,也算见过不少赖账的,却没见过似你这般拿命抵的!我且问你,你无官无职,身无分文,已是烂命一条,能值多少金子?一百镒吗?一千镒吗?你欠阳翟的是三千镒的金子啊,姓白的!”
三千镒金子就如一个巨大的魔咒,罩在每一个债权人头上。
全场鸦雀无声。
不知是过于激动,还是过于哀伤,蔡韦揪头发的手指松开了。
白虎泪水流出,垂下头去。
就在一片静寂之中,远处传来“啪”的一声爆响,众人扭头望去,见是一个孩子从一扇刚被冲撞开的窗棂里凌空飞出,稳稳着地。接着,一个女人从窗户里钻出,在那孩子的接应下,落在地上。
自不待言,是被白虎反锁于房的绮漪和白起。
母子二人相互搀扶着,一步一步走来。
母子二人走到石几前,白起推开蔡韦,扶母亲踏上石几,在白虎身侧跪下,自己跟着跳上石几,站在白虎的另一侧。
“父老乡亲们,”白起如大人般朝众人拱手,“在下白起,白虎是在下生父。旁边女子是在下生母。欠账还钱,天经地义。然而,冤有头,债亦有主。欠你们三千镒巨债的,不是我们白家,是魏王,与你们做生意的,也不是我们白家,是魏王任命的魏国司徒。至于在下生父白虎,旬日之前是魏国司徒,今日已被魏王废止,不是司徒了。白虎既已不是司徒,诸位死缠我们白家,是何道理?有种的,当到大梁讨债去!”
白起之言,有理有据,众人一下子怔了,面面相觑。
“咦?”被拨在一边的蔡韦陡然灵醒过来,眼珠子一瞪,指白起骂道,“你个小崽子,不过屁大个子,嘴巴倒是利索哩!”“啪”地从袖中摸出契约,“小崽子,睁眼看看这张契约,是何人具保画押的?是你父亲白虎!小崽子,晓得什么叫具保吗?晓得什么叫画押吗?狗屁不懂,竟在此地振振有词,乍听起来,真还就是赖账有理哩!”
“好吧,是在下不懂了。”白起小头一昂,两只大眼紧盯住他,指指自己脑袋,“你这讲讲,在下这颗头颅,值金几许?”
“你……”蔡韦后退一步。
“你不出价,在下就自己叫价了!”白起面向众人,朗声叫道,“在下白起,在此世间历时一十二个春秋,现有头颅一枚,作价黄金三千镒,今日售与在场诸位,以偿魏国债务,是你们自取,还是在下奉献,悉听尊便!”
众人再次震撼。
“你个小崽子!”蔡韦急了,“贱命一条,如何就值三千镒?”
“请问壮士,”白起冷笑一声,“在下之命,不值三千镒,又值几许?”
“一镒足矣!”
“在下出三镒,买你一命,如何?”
“你……”蔡韦气急。
“观你年纪,当届而立,今出此语,枉活三十年矣!”白起冷笑一声,转向众人,“人之生命乃父母精血所育,天地日月所炼,一生仅此一次。鲁人孔丘有云,除死无大事。此言是说,人生在世,贵不过一死。好死不如赖活着,饿得一箪食,渴得一瓢饮,足矣。纵有千镒万镒,若是一死,又有何益?”手指蔡韦,“在下以如此贵重的性命作价,仅售三千镒,此人竟说贵了,这般营商,羞作阳翟人也!”
蔡韦恼羞成怒,退出两步,抽出佩剑,正待发作,门口传来一声断喝:“韦儿,不得无礼!”
众人扭头望去,皆吃一惊。
门口站着一个颤巍巍的老者,身边是白家的老家宰。
无须再问,老者自是蔡佗。
人群让开一条道,蔡佗与老家宰缓缓走进。
蔡韦利剑入鞘,赶前几步,小心翼翼地搀扶老人:“父亲,您怎么来了?”
蔡佗缓步走到白虎跟前,回转身,朝众人微微拱手:“诸位债主,蔡佗此来,有一言相告。”手指老家宰,“听老弟说,白家为魏室担保不少钱财,粗算下来,折金三千镒,经老夫查问,其中有老夫千五百镒,其他各家千五百镒。老夫之款自有老夫来结,至于众人之款,老夫在宜阳有个乌金矿,可折金逾两千镒,权为白家作保!”
“父亲!”蔡韦急了,带着哭音,“您……您这是犯糊涂了,他们老白家的欠款,凭什么拿咱家的宝矿作保?”
“为父没有糊涂,”蔡佗指着白虎一家,“因为你讲的那座宝矿,本来就是白家的!”转向白虎,跪地叩首,“主公在上,请受老仆蔡佗一拜!”
如此戏剧一幕,使在场的所有阳翟人完全傻了,莫说是蔡韦、白虎一家,即使跟从白家多年的老家宰,也是愣怔。
“父亲,”蔡韦最先反应过来,“你说那个大矿是白家的,可有凭证?”
“没有凭证。”蔡佗缓缓应道。
“那……没有凭证,凭什么讲那矿是他白家的?”
“就凭这个!”老人指向额角一块疤痕,“为父先祖是蔡国公族,百多年前,蔡为楚人所灭,族人世代沦为楚国公族昭氏隶仆,为父自出生之后,这里就被刺上一个昭字。先主公白圭大人游历于楚,与昭门通关商贸,见为父言语伶俐,为人诚信,出重金赎出为父,使人去此昭字,教会为父营商之道,将阳翟生意悉数委托为父,对外却秘而不宣。
十二年前,先主公又暗使为父前往宜阳,购此矿山,叮嘱为父,无论白家发生什么,此事皆不可张扬,除非白家后人落难于阳翟。今少主公落难于此,命悬一线,正应先主公谶言矣!”伸手召蔡韦,“韦儿,来,向主公一家叩首!”
蔡韦于瞬间由主而仆,完全傻了,此时听到召唤,四肢僵硬地走过来,在老父身边吃力跪下,犹如一块木头般叩在地上。
场上人众无不唏嘘,向白氏一门及其老义仆蔡佗叩拜。
接到韩国绝书,尽管韩宣王语气足够委婉,庞涓仍被激怒了,气冲冲地赶到相国府,将韩王国书“啪”地掼到张仪跟前,道:“张兄,你看看这个!”一拳擂在柱子上,“才做几日王,说话就没个分寸了,简直是欺人太甚!”
这个国书是先到相府,再由相府转呈魏王,而后才交到庞涓手中的,张仪自是看过。
张仪候的也正是这个。
“观庞兄之意,”张仪斜一眼那国书,“这是想要伐韩了?”
“早想伐它了,只是……”庞涓朝柱子上又是一拳。
“只是什么呢?”张仪淡淡一笑,“秦国传来佳音,由蜀国运到的三万石粮食已到河西仓库,在下正要禀报我王,前往运输呢。”
“太好了!”庞涓两眼放光,旋即又暗淡下来,长叹一声,“唉,张兄呀,在下需要的,不只是粮食,还有更紧要之物啊!”
“庞兄请讲。”
“两万套武卒甲胄。”庞涓一字一顿。
“庞兄几时想要?”
“当然是越快越好了!”
“三个月之内,在下为你打造齐备,可否?”
“什么?”庞涓大瞪两眼,“三个月之内?两万套甲胄?”苦笑一声,“张兄,你这不是开玩笑吧?”
“在下与庞兄开过玩笑吗?”张仪依旧脸上溢笑。
“好吧,”庞涓不再苦笑了,两眼紧盯住他,“敢问张兄,请问张兄,你又不是神仙,如何能在三个月之内打造出两万套甲胄?”
“在下不能,秦人却能。”张仪敛住笑,一字一顿。
“秦人?”庞涓一拍脑袋,“在下倒是没有想到。只是,甲胄之事,非同小可,秦人万一不肯呢?”
“凭在下的舌头,庞兄的面子,还有魏王的诚意,秦王不会不肯吧!”
“就信张兄。”庞涓眼珠儿一转,“还请张兄再加几样,免得单调。”
“庞兄还要什么?”
庞涓拿起笔,匆匆拉出一个清单,递给张仪。
“好家伙!”张仪看清单,皱紧眉头,“五千只弓弩,五万支箭矢,一万只枪头!好一个庞兄,你真把秦人当成自家兵坊了!”
“呵呵呵,”庞涓连笑几声,拱手道,“既然张兄开这尊口了,就得多讨一点儿,省得秦人乱讲闲话,笑话张兄舌头不软,在下面子不大,大王诚意不够呢!”
“你这叫得寸进尺!”
“在下没有进丈,已经给秦人面子了。”庞涓又是一笑,“想想看,前番大王是要在下伐秦的,在下听信张兄你,转头伐赵,为秦人省下多少东西。今朝在下伐韩,让秦人只拿出这一小点儿,已经是……”
“好好好,”张仪赶忙拱手,“在下服你了。”走到一边换服饰,“在下不与你扯筋,这就进宫向王上讨个使节去!”
听闻魏使张仪将到咸阳,秦惠王率司马错、樗里疾、公子华、甘茂等信臣迎至郊外。君臣相见,四目对视,万千话语只在不言之中。
君臣同乘王辇,回到宫中,步入正殿,按君臣之位入席。
“君上,”张仪落席,看看曾经熟悉的朝堂,笑道,“臣有些日子没有坐在此处了。”
“是哩。”惠王回以一笑,指张仪席位,“自爱卿走后,此位一直空置。”
“谢君兄抬爱。”张仪谢过,屏气息神,将魏宫诸事,尤其是当下困境,一五一十地禀报一遍,末了道,“臣此番来使,是想讨要一批信物。”
“爱卿请讲。”
“三万石粟米,两万套甲胄,五千只弓弩,五万支箭矢,一万只乌金枪头。其他诸物,也请我王酌情调拨。”
“张兄,”司马错大是诧异,道,“你讨这么多物什做啥?”
“非在下所讨,是应庞涓所请。”张仪应道。
“庞涓?”司马错大吃一怔,“他要这些做啥?”
“伐韩。”
众人各吸一口气,面面相觑。
良久,惠王郑重点头:“庞将军所请,寡人照准。”
“臣还有一请。”张仪紧盯惠王。
“请讲。”
“庞涓伐韩之时,臣请我王约攻韩国宜阳,拔其铁都,使其首尾不能两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