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古丽没有哈桑想的那么复杂，她像一湖清纯的水，心中没有丝毫波纹和涟漪。哈桑不过是她童年的一个玩伴，在凉爽的葡萄架下抓一个多腿的螳螂，在崎岖的小巷里去捉迷藏。一种普通的回忆，一种普通的友谊。而且，这友谊随着哈桑成为一个囚犯，已经荡然无存。

她的肩上是一个奶油色的拎兜，那个拎兜，很漂亮也很时尚。杨红霞认为，女人手中的兜是她当然的佩饰。某种意义上比手上的钻戒重要的多，因为，远远的人们可以看到你漂亮大方的拎兜，但是，谁也不容易发现你手上的钻戒属于那个档次。因此，她的兜是鹿皮的，而且选择了一个和她的肩与背一样的色泽。而且，她的兜有个名字，大概叫“范思哲”，应该是个音译，好像是来自意大利。

她的一支手扣着这个兜，让兜自然地垂在她的后背上。这使她那块裸露的后背就增加了面积，更加刺激一个人的视觉神经。为了衬托这块诱人的奶油色，她的宽松蝙蝠衫是水红色的。腰间是一个黑色的皮短裙，上面悬着一条闪着亮光的皮带。鹿皮的超短裙下，没穿丝袜，光光、亮亮的两条长腿踩进一双高跟红色皮凉鞋里。柔若无骨、线条优美的脚丫在造型同样优美的鞋里起伏。圆而光洁的脚趾甲上涂有红红的指甲油，像并排开放的艳丽花瓣。

随着旋转门的旋转，杨红霞踏进大厅。

她的眼睛很大，瞳仁如黑宝石般闪亮，左右一闪之际。好多人，立刻将目光投向了她。大厅是宾馆的前大厅，人们熙来攘往，旅客众多。这众多的旅客将目光投向了一个人，可这个人竟然是不屑一顾。她漠然的，似乎是没有感觉地收回她闪亮的瞳仁，将自己的目光射向了大厅一角的咖啡座。

咖啡座很散乱，人不多，章晗占据了靠窗的一个。

说起来，章晗很有男人气。他留着一个中分，浓眉锐目，鼻直口方。闭上嘴，可以感觉到他棱角分明的下巴。他上面是一件圆领恤，下面是一条牛仔长裤。他手中划动一只汤匙，搅动咖啡已经溅到了玻璃钢茶几上。眼睛伸出的是两道炽热的目光，古丽当然读的懂。轻轻一扫之际，她就读懂了里面所包含的一切。她的鼻孔里，秀丽的鼻孔里轻轻地“哼”了一声，漠然的目光从章晗的头上越过，射向了他的身后。

这让章晗非常着急，他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章晗很高，约有1、80米，这样他就足以遮挡了1、74米杨红霞越过他头上的视线。两个人，终于四目相对了。

“古丽，我是哈、、、、、、”章晗是迫不及待，直呼古丽。

哪里想到？杨红霞的目光像是一个优秀乓乒球选手的滑板，她擦边而过。而且，直接越过他的身边走向了对面的宾馆的一个磁卡电话厅。哪神情，哪气势立刻使章晗闭上了他的嘴，没说完的半句话生生地咽了回去。

章晗颓然坐下，两只眼睛冒着红丝紧盯着电话厅中的杨红霞。

杨红霞在她那个鹿皮手袋中拿出一款非常漂亮的红色钱包，在钱包里她掏出了一个电话磁卡。在电话机里插进磁卡后，她面对电话机按下了一组号码，并且优雅地将电话听筒贴近了耳朵。隔着玻璃，章晗可以看到古丽如瀑布般的长发遮住了电话听筒。

全神贯注古丽的章晗没有防备，腰间的手机突然爆响起来。这使他吓了一跳的同时，回到了现实之中，意识到自己所处的境地。他左右看了一眼，幸好没有人来注意他。他接下手机，意外的声音使他精神一震。

可惜地是，声音虽然甜美却过于低沉，虽然熟悉却带着冰冷。这让他振奋起来的精神，立马打了折扣。

“听我说，宾馆对过有一个冰冰凉冷饮店，你过去等我。”杨红霞的声音不容置疑。而且，没有给章晗任何回嘴的机会，“啪”的一声挂上了电话。

虽然扫兴但也无奈，脾气暴躁的章晗，胸中竟然一点“火”也升不起来。他站起来，背上行囊，结了咖啡账。

这时，他的身边一阵香气掠过，杨红霞视若无物地从他身边走过，直接走进了旋转门。无疑，古丽此刻的面部表情，她的肢体语言极大的刺激了章晗。他懂，他明白古丽所有的“言”外之意。

当初，他在县被公安带走的那一刻，在人丛中他就发现了一双大眼睛。那眼睛就是属于古丽的，那双古丽的大眼睛时全是蔑视，无情的蔑视。如果说公安的手铐，冰凉了他的手腕，而古丽的眼睛冰凉了他的心。

时隔数年，这冰凉的感觉再一次袭上心头。想起主人的话：你不要有非分之想。他有些冷静。他拎着行囊，百无聊赖地走出旋转门，遥遥地看到古丽的身影已经踏过面前宽阔的街道。她高多了，绝对的白天鹅！章晗摇摇头，蹒跚着在她的后面跨过街道。

一对情侣在他的面前依偎着走过，使他横过街道的脚步停了一停。章晗心头的怒火突然升腾，他的手伸向行囊中，那里有一只俄罗斯产的斑奎蛇牌手枪。他只要拿出来，两个相亲相爱的小情人会立刻抱头鼠窜。想到这儿，他向那两个亲密的背影呲了呲牙，做了一个鬼脸。

骄阳射在柏油路上，柏油都被烤软了。章晗穿着皮凉鞋的脚踩在上面像踩上一块海绵，而且，似乎有被粘住的感觉。他费力地提着脚，左顾右盼地过了马路。一个街角处，很大的一个招牌，上面是泛着奶油的冰淇淋，一串带着冰雪的美术字“冰冰凉冷饮店”。

看着那块招牌，在这火热的暑天里就会让人产生“冰爽”的感觉，广告的制作者是真有创意。章晗上前握住已经被太阳晒得发烫的铝合金门把手，后面突然传来一阵警车的鸣叫。

仿佛被那铝合金把手烫了一下，章晗猛地从铝合金的表面缩回手来。

本能，绝对的本能！章晗充满怨毒而敌意的眼光转身投向车流中的那辆警车。临行之前，主人有告诫：新疆公安厅雪豹特警是一支非常厉害的反恐部队。如果，行动中遇到“雪豹”应该格外谨慎。章晗是个“混人”，他可不惧什么雪豹、雪虎。他想和任何人交手，他想打败任何人，他自我认为他是最强悍的。组织中他经常地接受特殊的任务，而且，完成的绝对出色。可进入中国大陆，这是首次。尽管这次行动是那么危险？那么充满挑战性，可他非常地兴奋。这绝对不仅仅是因为古丽在此，他虽然经常猎色，可他绝对不以色为念。他的兴奋点在于，终于可以找到一个真正的对手！既然主人说雪豹是个强悍的对手，那么，雪豹就肯定强悍。能遇到一个强悍的对手，这是章晗真正兴奋的原因之一。因此，他向那辆警车射去的目光带有强烈的挑战性。

可惜，这只是一个普通的警车，上面是身着制服的普通警察。章晗的教科书上对于“雪豹”有个长长的注解，他知道这支队伍除了要面对面的制暴，从来是不穿警服的。他们混迹于大众之中，对于恐怖分子发动的常常是突然的然而也是致命的一击。如果说，恐怖分子利用大众的掩护，突然采取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动的话，“雪豹”正是以其治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可是，章晗仍然是恶狠狠地向地面上吐了一口痰。太阳非常炽热，空气中温度也很干燥。哪口带有恶臭的浓痰落在地面上迅速蒸发了水分，成了柏油地面上一块很恶心的污迹。

章晗不管不顾，率直推开了冷饮厅的合金门。

冷饮厅不大，不锈钢管与玻璃做成的桌椅非常精致。雪白的墙上贴着几幅招贴画，全部带有冷饮的标志。墙角的空调放着丝丝的冷气，室内格外凉爽。杨红霞坐在靠窗的桌上，她的面前是一个精致的冰点，她的脸上也和这盘冰点一样冒着冷气。

章晗眼中的热气也许被冷饮店中的冷气所冻结，他黑色的瞳仁里是散乱的光。没有了冲动，章晗像个猥琐的男人来到杨红霞的面前。

“自己去点！”头也没抬，只有声音飘来。

章晗眼睛射向低头的杨红霞，从她蝙蝠衫低开的领口处，他能隐隐看到杨红霞微微隆起的乳座。哪凝脂一样的皮肤，让章晗立刻在丹田处升起火焰，他被冷气所冻结的目光也迅速融化。

“古丽、我是你哈桑哥。”话音落下的同时，他的那双手，那双毛绒绒的大手就有了动作。那只手从桌面划到桌下，顺势在红霞的长腿上溜了一圈。

突然，一阵巨痛从他的脚面传来。这巨痛使他的整张脸痛苦地变形，可他毕竟是章晗，他没有叫，而是将牙齿咬的“咯咯”响。整个身子弯成一个大虾状，屁股沾到椅子上，头垂向了桌子。

不用看，章晗知道，古丽将她高跟鞋尖利的锥形鞋跟砸向了他的脚面。

还是充满冷气的声音：“拿好钥匙，这是豪门宾馆415房间。另外，这是你的身份证。你哪儿也不要去，等候雪的到来。出了半点差错，主人会叫我清理门户。”

然后，他眼角的余光里出现了一个带有住宿证的钥匙，还有一个身份证。

没等他反映，杨红霞已经站起来，身体一扭，他只能看到她摇动的光洁的优美无比的双腿。还有的就是，踩在地上“咔咔”作响的，在他脚面上制作痛苦的锥形鞋跟。

从那一刻起，章晗再一次领略了主人的“不要有非分之想”的意思。

6

艾迈德老人在前面街角开了一个自行车修理点，为了抢上早班的自行车流，为占据那块“有利地形”，他总是早早路过西市路口。可几天来，这路口总是停着一辆卡车。开始不觉得如何，时间一长，老人就觉出某些不对。他有意无意，趁路过的时机经常向驾驶室里渺上两眼，那里面静悄悄地。

这天下起了雨，雨丝抽在铁制的驾驶楼上“噼啪”作响，可那辆卡车仍然是那样可怕的沉默。艾迈德老人特殊的敏感，令他坐立不安，这使他终于走进了西市派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