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怎么了？贾迪尼从心里升起一股寒意，而且直透脊背，使他每一根汗毛孔都张了开来。自然界中，狼遇上了豹，鼠遇上了猫，都会有一种自然的反映。也许，此刻的贾迪尼就是这种来自于自然的反映。可这反映是那样的令人不爽，那样让人坐立不安。但是，贾迪尼不爽也得爽，不安也得安。因为，他所受过的训练和经验告诉他：绝对不能慌！

他慢慢地一块一块地切割着面前的雪花冰点，冰点上面有奶油涂抹的图案，这图案被他的刀残忍地破坏了，分割成无数的小块。他找来一个木制牙签扎进其中的一块，挑进嘴里索然无味地嚼着。也许，他嘴里的神经已经麻木，可他的视觉神经却十分的敏锐。他必须敏锐，因为他已经感觉到了异常。眼角的余光发现了对面靠窗坐着的两个年轻人，除了他们的气质外，其中一个怎么好像见过？

苦思冥想！突然，他的大脑电光石火般闪出了一个信号，那不是电视上出现的年轻人吗？原来，是雪豹特警！真是冤家路窄啊，贾迪尼心中暗暗叫苦。

“雪豹”！组织的特训课程中，组织对它有过专题讲述。在洛奇进入中国，执行任务时也曾真刀实枪地面对过“雪豹”。至今，他是心有余悸。那一次，不是丢掉大胡子，他洛奇很可能已经住在中国的监狱。

刚刚进入w市，他就遇上了令组织内谈虎色变的“雪豹”，这是什么兆头呢？

贾迪尼没来到w市之前，他对照地图详细地研究了这里的每一条街道、商店和宾馆。他本来是按照“驼尾草”的要求，前往豪门。一下车，天气的炎热使他踏进了这所距豪门最近的冷饮厅。

不用仔细看，也不用四目相对，仅仅是轻轻的一瞥。贾迪尼已经发现了那个年轻人目光中透出的疑问，更确切地说这“疑问”不是观察来的，是贾迪尼用他的心感觉到的。他是一个可以做间谍的杀手，心灵的感应是职业训练的结果。这感应比观察更准确，更直接。根据这感应做出的反映，往往也更成功。可此刻，他没有反映，唯一的反映是更慢地去品尝眼前已经残破的冰点。

这是不得已而为之，“千面人”洛奇只能如此。尽管他的神经已经崩紧，尽管他的两条腿充满了力量，只要稍一用力，他能创造新的亚洲飞人纪录，从马路的这头一个三级跳他能跳到那头。可是，大脑细胞产生的思维，思维给神经下的指令：不能跳！想逃跑的欲望和必须镇静的理智，几乎使他崩紧的神经断裂。

真难奈啊！沉闷的空气似乎板结，贾迪尼还要摆出一个比常人还要悠闲的神态。这种表演，就是世界上一流的演员也不过如此。终于，两个年轻人中的一个向另一个好像是提出了什么建议，两个人才走出了冷饮厅。

这时，贾迪尼才感觉出，后背是凉湿的一片。他喊来服务员，立刻算账走人。

出了冷饮厅他立刻进入了一座公厕。从那个公厕出来，贾迪尼已经面目全非。他改变了他阿拉伯人的打扮，他穿着一件白色的半袖衫，一条白色的休闲裤，脚夫下一双宽边皮凉鞋。更主要的，他的脸上多了一副眼镜，增加了不少文气。而头发，已经成了向后梳去的三、七分。

他左右的看了一看，然后，果断地跨过马路，向对面的豪门宾馆走去。

到了豪门宾馆，他用另一个身份证，先开了一个标准间。然后，他用房间的淋浴给自己冲了一个澡，天色变黑他才悠闲地踱出房间。

他没走电梯，从他所住的三楼踏上了五楼。豪门是个很高级的宾馆，走廊里除了吧台的服务员之外是柔软的地毯和静静而柔和的灯光。看到贾迪尼，她们躬身问候：“您好？”

贾迪尼也一手捂胸，礼貌地点头。

他上了五楼，然后，又从五楼乘电梯返回了四楼。躲过服务小姐的视线后，他在走廊的一侧敲响了415的房门。声音是约好了的，两长一短。可是，敲门声响过好久，房间里仍然没有反映。这令贾迪尼心中不爽的同时，猛生警觉。他撤后一步，寻找隐蔽的地方，可惜，走廊里无处可藏。他向电梯走去，他已经决定用另外一种方式联系章晗。就在他转身之际，那房间的门开了一条小缝。熟悉的声音坚决飘出：狼、雪在这儿！

章晗一时失手，被红霞踹了一脚，那疼痛不仅是在他的脚上，而且钻进他的心里。他最怕的就是被红霞瞧不起，当年，他以强奸罪被警察带走的时候，人群中最让他伤心的就是古丽那轻蔑的眼神。受刑五年，是组织设法让他越狱，并使他成为组织内最“优秀”的杀手。这次入境最让他高兴的就是古丽也是组织的人，他觉得一切都成了过去。因此，面对古丽，他的胆子大了起来。

没想到，古丽不但没把他放在眼里，而且，出手如此之恨。

“章晗，这里不是贾拉拉巴德，这里是w市。你到这儿要听我的，否则，你给我马上滚。”

疼痛之余，章晗被红霞的这几句话震懵了。

他只好说：“对不起，古丽，我是开个玩笑，你别当真。”

“章晗，你给我记住了，我叫杨红霞，不叫什么古丽。你师傅是怎么教你的？你今天就住在这儿。狼已经到了广州，我叫他马上到这儿，你就在这儿等他，哪儿也不准去。你要是在这里犯了毛病，可没人救你！”

古丽一点面子也没留，连珠炮似的训斥，使章晗只能诺诺连声。

那天，杨红霞走了以后，章晗就住进了415房间。他在杨红霞的警告下，哪儿也没敢去。杨红霞也不和他照面，只是用短信通知他贾迪尼的消息。

章晗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人，终于呆不住的时候，他钻进了宾馆内设的美发厅。凭他的本事和特殊的嗅觉，他在那里凭借衣袋里的钞票钓到了一个小姐。那小姐，染着金黄色的头发，穿着闪肩露背的胸衣。超短裙下面是光光的大腿，这大腿塞在一双白色的皮靴里。

这小姐并不漂亮，蓝蓝的眼影，银灰色的指甲，冷眼看去真像一个电视剧《西游记》里的小妖。章晗饥不择食，他悄悄地将她领进了415。

贾迪尼敲门的时候，章晗和那个小姐正在床上翻云覆雨。

小姐听到敲门声吓得轻声一叫，章晗却更加用力地搂紧了她光光的身体，使她一动不能动。然后，他口中轻轻一嘘，静静地等待敲门声再次响起。

待章晗终于听清了那有节奏的敲门声，那是带有暗号的敲门声。他才非常不情愿地从那个小姐的身上爬下来，无奈地打开房门。果然是他想象的洛奇，章晗喊过后，又挥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让进了贾迪尼。

动作太快，小姐来不及起床，只好整个人藏在被窝里。

章晗身上只穿一条短裤，贾迪尼立刻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他的眼光严厉起来并尽量避开被窝里的人。而且，他脚步停在了标房那段小小的走廊里，人再也没往前走。

章晗一点也不尴尬，他大乎乎地说：“哥、一路上怎么样？要是不累，我先让给你，小妞有点味。”

贾迪尼冷下脸来，他停在当地，默默地看了章晗好久，终于说道：“我的房间在315，我在我的房间等你。”

贾迪尼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章晗的房间，章晗并没有因为贾迪尼冷漠的态度而扫兴。他坐在床沿上，伸手摸到小姐光洁的肉体时，他又兴奋了。他不管不顾，硬是在和小姐云雨一番之后才踏进了贾迪尼的房间。

章晗嘴上叼着一棵香烟，双手插在裤袋里，一脚踏开了贾迪尼的房门。一进门，是条由于卫生间的存在而形成的走廊。跨过那条走廊，才是放有两张床位的房间。章晗没看到贾迪尼在何处，他大大乎乎地叫道：“洛奇！”

突然，在他踏过走廊，进入房间的时刻，他的腹部遭到了重重的一击。

香烟被打飞了，双手自然的离开了裤袋，全部地捂住小腹。脸部痛苦地变了形，泛着青色。整个身体栽倒在地毯上，用苟延残喘来形容此刻的章晗是再贴切不过了。

从兴奋的巅峰到痛苦的低谷，让渐渐缓过气来的章晗恼怒异常。等喘过那最后一口气，章晗从地上一跃而起，从怀里抽出那把斑奎蛇手枪，枪口直指贾迪尼脑门。

他铁青着脸，嘴里还喘着粗气，嘴里用汉语骂道：“你敢暗算我，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小小的房间里，空气似乎板结了，只有章晗狠命地呼吸声。贾迪尼没动，他眼睛冷冷地盯着章晗拿枪的手，尤其是他的食指。他也害怕，他知道章晗是个亡命之徒。如果此刻，他再一次的胡作非为，是没有人能制止他的。

从香港和平入境，他没带任何武器。这棵自动手枪黑色的枪管是那样无情，它像死神的眼睛，看的贾迪尼浑身的不自在。

正在二人不可开交之机，章晗的手机发出收到短信的声音。借此，贾迪尼缓和了一下气氛。他慢慢推开章晗的枪管说：“章晗，我是为你好。”

章晗似乎气愤难平，他收起手枪的同时，左手一拳击在贾迪尼的脸上。贾迪尼仰面栽倒，整个人飞到了床上。

章晗看了一下手机，竟然是组织发来的：雪狼，公安在w市正要进行一次大搜捕，你们要迅速离开该市。

贾迪尼从床上爬起来，一只手擦着嘴角的血，一边指着章晗似乎是吼着说：“你个混蛋，你知不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你就是头驴，你就知道搞女人。出了事，我们都得玩完。”

章晗举着手枪在空中画了个半圆，恶狠狠地说道：“我的事，你少管。主人来信，要我们离开这里，你走不走，你不走我可要走了。”

“给我！”贾迪尼伸出手。

章晗不耐烦地将手机递给他，他看过之后，略有沉默然后问章晗：“我们上哪儿？”

“你要走就跟我走，要不然，你就随便。”章晗余恨未消，他用发蓝的眼睛盯着贾迪尼说道。

贾迪尼双抹了一下嘴角的血，开口说：“你走吧！”

“好！”章晗收起手枪，掉头离开贾迪尼的房间。

他也没走电梯，踏着一侧的人行楼梯轻轻地像狸猫一样地向上攀去。到了四楼，他转了一下身，装作要上五楼的样子，而他的眼睛扫向了四楼的走廊。这一扫使他吃惊不小，那个小妖一样的小姐，带着几个人围在他的门前，服务员正拿钥匙要开门。

章晗一惊之下，立刻猫一样窜上五楼，并从五楼进入电梯返回三楼进了贾迪尼的房间。

看章晗走进，贾迪尼一点也不奇怪，他只是冷冷地问道：“怎么了？”

章晗稍显惊慌，他说：“不好，有人进了我的房间，我们赶紧走吧。”

听到他这么说，贾迪尼快步走到窗前，打开窗帘向楼下先行观察。昏黄路灯映照下的中山大道，停着几辆蓝白相间的警车。贾迪尼脸色骤变：不好、今天下午的感觉，这么快就变成了现实？这警车停在楼下，决不能是无事生非！警察是有目的而来。不管这目的是什么，他和章晗在豪门，警察的突然出现必须警觉！

他回头对章晗说：“不好！”

8

豪门宾馆像个打份雍容华贵的少妇，伫立在墨蓝色的天幕之下。灿烂的楼型灯，辉煌多彩的霓虹灯，让她浑身挂满珠光宝气灿烂照人。而楼内，灯火好像已经镂空了这座大厦。推开她的钛金门，反射着灯光的竟然是一泓美丽的喷泉在宽畅的大厅里向四处喷溅亮晶晶的水花。造型别异的水池中，摇头摆尾晃动着金色的鲤鱼。

礼仪先生头戴长缨桶式帽，肩上是鞋底一样的肩牌，黄色的长缨轻轻飘动。从左到右斜挎着一条镶着黄边的红色绶带，脚下一双皮鞋的光泽耀人眼目。

这套打份，这式装潢，令任何人一踏进豪门就会感受到它夸张的豪华与气派。

阿扎江穿着一件白色李宁式恤，一条白色板式裤，脚下是一双浅红色皮凉鞋，卷曲的硬如板刷的头型，扁平的额头下面是两道入鬓的剑眉，环形的眼睛里，透出一种坚毅和果断。当然，更主要的是智慧的光泽。他裸露在外的两条胳膊不粗，但上面隆起蠕动的肌肉群，举手投足间显示着健壮和力量。他步子不快，但每一步似乎都有千斤之力。

这样的人走到哪儿都会给对方以压迫感，尤其是他的身边是和他几乎一样的周成岭。两个人凝在一起，力量格外不同。

走进豪门，身着礼服的礼仪先生，竟然情不自禁中向他们两个敬了一个礼。

阿扎江并不失礼，他向身穿那么多衣服的礼仪先生微微点了一下头就直奔总服务台。

总服务台的小姐穿着白色衬衫，盘着乌云一样厚的发髻。她非常的漂亮，脸上飘着轻轻地微笑，贝一样的皓齿在灯光下闪亮。她的声音很轻，但你绝对能听得到：“先生，请问你是要住宿吗？”

阿扎江站在吧台对面，从裤袋里掏出了证件。他在小姐视线之内晃了一下，然后，揣好证件说道：“公安厅，找一下你们的总经理。”

小姐再一次非常有礼貌地说道：“请稍等！”

然后，她拿起了电话。

数分钟后，阿扎江和周成岭坐进了总经理室。

他们在总经理室坐了还不到两分钟，面前的那杯“云南普尔”还没来得及品尝，宾馆的保安部经理就敲门走进了总经理室。看到有客人，他将总经理喊到走廊，两人嘀咕一番。

可能是因为这位保安部经理的到来，反身走回的总经理，脸上失去了原有的严肃和固执，反而是带着一丝尴尬。他向阿扎江和周成岭说：“对不起二位，真就有了点情况。”

阿扎江呷了一口面前的“普尔茶”说：“什么情况？”

对于两位不速之客的到来，总经理的心中并不欢迎。虽然，他沏上了“云南普尔”，但他心中还是希望他们快点走。这里是营业单位，不希望和公安有什么瓜葛。可是，事有凑巧，刚才走进的保安部经理的汇报，让他明白，事情有些严重。公安的到来是有因可查，因此，他转变了自己的态度。

总经理脸上稍露愧色，他说：“我们这儿美发厅的服务员应顾客的要求，到房间里给顾客按摩。这个服务员很聪明也很警惕，她发现那个顾客的身上有枪，她回来向我们作了汇报。你们看怎么办？”

尽管这位总经理在应顾客要求几个字上用了重音，可阿扎江根本没有注意，他注意到了是身上有枪这句话。

在冷饮厅，他们回首没有找到洛奇，阿扎江立刻通知市公安局展开全市范围的大搜捕。由于“豪门”的地位特殊，他拽上周成岭亲自前来。

果然，在这里他们遭到了总经理的一口回绝：“你们放心，我这里是星级宾馆。国内外的客人都有，不能随意检查。而且，我的保安部门会履行他的职责。”

总经理说的有板有眼，阿扎江也无法坚持。他正要提出看一下登记薄，总经理却碰上了使他有些尴尬的事。

阿扎江没有让总经理继续难堪，他没追问按摩的事。作为职业特警，他知道自己的职责在何处。他直接要通了w市公安局电话，要求增派警力。然后，他平静地对总经理说：“我们可以和你的服务员谈谈吗？”

总经理没有拒绝，他安排阿扎江他们在保安部办公室见到了那个小妖似的服务员。

也是大意，也是狂妄，章晗对那个小姐软硬兼施。他用手中的枪曾经在小姐的脑门上画了一个半圆，得意而狰狞地说：“你要是伺候不好我，我就一枪崩了你。”

小姐战战兢兢按照他的要求，给他作了一切服务。结果，章晗给的小费还不足。他将食指插进手枪的扳机处，手腕一摇，那把斑奎蛇手枪立刻蛇一样绕着他的食指风车般转了数圈。然后，他突然一停，枪管直指小姐的眉心。

“那感觉，简直晕死我了。”小妖式的服务员，手中挟着一只冒着蓝雾的香烟，摇起她的一头金发，翻着眼皮说道。

阿扎江一眼就看出这是个什么货色，他并不说破。

“好吧！你带我们去一趟。”阿扎江不想和她啰嗦，直接下令。

这时，当地派出所也来了几个民警，几个人跟着那个“小妖”一起来到415。敲门不开，服务员拿来了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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