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志庆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06
|本章字节:8608字
“我们多么需要平静的日子,假以时日,我们的部队整训完毕,队伍扩军完成,地方财经困难得以解决,地方武装得以发展,那么苏南的局势将大有改观,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我们会取得更辉煌的成绩。南拒顽军,北抗日军……可惜我们的空间太小了,如果我们能拥有国民党据守的郎广山区,进可攻、退可守,那就不一样了。现在的战略空间,说老实话,可利用可周旋的空间连闽西都比不上,如果黄金山之战失败,我们在茅山恐怕连立足的地方都没有呀……
“前日接四十六团黄玉庭、钟国楚部来电,敌人进攻了马占寺,我四十六团打退了敌人的进攻,顺利西移,看来敌人想压缩我们四十六团的活动空间。现在情报如果确实,是不是想压缩我们四十八团及旅部的活动空间呢?或者说是想把我们逼到西面,他们从容控制溧阳北部地区呢?”
“敌情,敌情。”他的颊骨更突出了,衣服显得更宽大,腰间皮带更松了,原来打的洞眼已不适合。他整了整皮带,下意识回到桌前,桌上有文件、文稿、还有几本油印的的著作和几份《火线报》。
“会议还没有结束……就快结束了,我们还有很重要的任务要布置,我们多么需要一段安静的时间啊!这苏南的工作迫切需要人去做了……侦察员回来后一定要认真分析敌情……看来原先的部署必须调整。”
李英回来了,廖海涛还陷入沉思中。
一切无从知晓呀……李英砸面团的声音咚咚作响,外面除了风声外,听不到一点儿其他的声音。
面条做好了,政治部的几个科级干部都上来了,他们端起了热气腾腾的碗,李英笑了,笑得那样甜。廖海涛用筷子叉起面条,看着那散着热气、圆润光溜、泛着油沫儿的面条,胃口全无,他觉得奇怪,昔日特别可口的面条,怎么一点也引不起自己的食欲。
罗忠毅焦急地等待着侦察员的消息,可迟迟不见侦察员回来,他发布了命令,命令四十八团各部队、旅部特务连、教导大队、四十六团九连以及四十七团二营两个连都要保持高度警惕,密切注视新的战斗动向。
根据惯例,敌人采取进攻的时间一般是在拂晓前,这是敌人的狡猾所在,敌人知道新四军有交通站,他们往往白天一出动,新四军便会得到消息,如果下午战斗,一旦天黑,由于地形不熟,被围的部队也会很容易转移掉,所以罗忠毅完全可以确定今日不会有什么战事,但侦察员迟迟不回,令人万分焦急,因为如果不能确切地侦知敌情,那么就无法判明敌人的意图,做什么战斗部署就显得毫无意义。
他站在军用地图前,看着各种细小的地名,蜿蜒弯曲的河流线,略有规则的等高线、等差线,与那些地名、河名、山名相对应的村庄、河流、山丘、房屋、树木、野草在脑海中有规律地旋转着。
无论是在鄂北的士兵学校,还是中央苏区的红军学校中,无论是在闽西的竹寮中,还是在烽火连天的苏南战场上,他在战斗前夕都喜欢看看那心爱的地图,他的脑海中都会显现各种现实的地形:村庄、河流、山丘、房屋、树木。这些特大的地形在脑海中旋转,然后什么地方可以安置什么部队,安置多少人,发生战斗怎样依托地形,都会在他的脑海中呈现出清晰的虚拟的画面来。在官陡门之战中,他与粟裕反复查看地图,发现官陡门河网密布,据点、飞机场甚近,半点钟以内,敌人西南北三面各据点的增援部队可以完全到齐,飞机出动不消四分钟。两岸街道不到一百公尺长,两岸之间只有宽约一公尺的危弱的板桥贯通,应该说是天险。但对天险的依赖,往往是失败的基础。他与粟裕大胆采用了奇袭的方法,中路直进,八分钟解决战斗,如果没有那张详细的地图和战前多次侦查,一切均无从谈起。在他亲自指挥的博望战斗中,也显示了他对地图、地形那份独到的思考。
当他得知有二十余日寇由洪蓝埠到达博望,他便判断出敌人必然会在当日返回,他知道敌人必然要经过明觉寺与博望之间的下圭塘,而下圭塘附近恰有一个小山冈,那儿易于屯兵、伏击,他毫不犹豫地率两个连伏击,取得歼敌二十余人的胜利。进入茅山后,他在江南指挥部一有空闲,便查阅地图。别人是看图,而他是读图、品图。有时一呆便是几小时,还时时不忘去实地考察地形,在句北活动时,他和汪大铭一道多次查看句北地形,所以朱巷战斗时,他处惊不乱,从容应战,旅部移居塘马后,塘马一带方圆几十公里的地形,他是了如指掌。登上黄金山后,他不由得发出了“好一片辽阔的战场啊”的感慨。现在敌情来了,他不由自主地查看起那份大幅的地图来。
对于这幅茅山地区的地图,他是偏爱有加。不管在何种情况下,他都关照身边的工作人员要保护好地图。它是作战部署的命根子。
“敌人在金坛增兵,据闻又在薛埠增兵,敌人到底要干什么呢?”如果敌人单单是在金坛增兵,他们南下进攻的路线过于单一,不符合敌人长途奔袭、分进合击的惯用战略。如果敌人同时在薛埠增兵,那么敌人极有可能两路奔袭,成钳行攻势。一路从薛埠经方麓、经大山口,沿陆笪进攻塘马,另一路必然是过朱林、下西岗、扑向黄金山,再从东面迂回塘马。如果敌人在天王寺也增兵,那么敌人的动作就太大了,指向肯定是竹箦桥,那么另两路也要向南推进,三路扑向南面,恐怕不是仅仅针对十六旅了……
他反背双手,眼睛来回扫视着那挂在墙上的灰黑的军用地图,视线从北面移到西面,又从西面移到东面,又从东面移到南面,最后眼光落在中部偏上的一条蜿蜒南下的曲线旁,双眼长时间地凝视那标有细小文字的一小块地方,嘴中轻轻地呼出两个音节:“塘马。”
他又用手点着地图上那形如蝌蚪的地名,田文悄悄地进来了,听那踏上楼板木梯的足音,他便知是田文了。知夫莫如妻,同理知妻莫如夫。他真想好好地问候一声,因为他们虽然已经成为了夫妻,但相聚的日子并不多。自柳肇珍牺牲后,他一直沉浸于悲痛中,部队从太滆转战于茅山地区,并取得黄金山之战胜利后,上级领导为他牵线搭桥,并批准了他们的婚姻。
田文是一个优秀的新四军女战士,是来自浙江的有文化的热血青年,有着从事妇女工作的丰富经验,他打心眼里认可她。但是他对柳的印象太深了,所以不免露出怀念的情绪,这多少影响了他与田文的关系,其实从内心讲他对柳的思念并没有削弱田文在他心中的地位,但对于女性来说这点太敏感了……他觉察了,但没有去解释,加之工作与战斗也使他没有时间去解释。
7月份田文陪李坚真去上海看病了,8月份回到塘马,他总想和她说些什么,但一见面,似乎什么也说不上了……他有点儿内疚,他真的想好好说些什么。现在她上楼了,在塘马一周没有相见了,他真想和她好好聊聊。但敌情来了,他站在地图前,实在抽不出时间或者说抽不出他那沉浸在对敌情判断的心思来关注自己的妻子。
田文走上二楼,看到罗忠毅如雕塑般站在地图前,宽大的军大衣搁在床上,只穿了件薄薄的衬衣,她心头一热,叫了一声:“忠毅啊!我们该吃饭了。”
罗忠毅头也没有回,双眼仍紧紧盯着地图,他缓缓地说道:“田文,今晚你和战士们一道吃,我还有事。”说完,又用双眼扫视起地图来。
罗忠毅没有详细向田文说明下午有情报转来,更没有道明可能存在的严重敌情,事实上他要说,也说不了多少内容,情报是那么简单,况且他根本没有时间说。
他用手指不断地在地图上移动着。现在国民党军队活动的情形是:甓桥保安第三团一个营,绸缪四十师一个排,前马四十师一个连一个营部,分驻一个排在潘家;南渡驻四十师一个连,上兴埠驻四十师一个连,上沛埠驻四十师一个连及句容县政府常备队四十余人;小金口驻保安三团,一营人分驻,一个连驻陈家,离哑子岗十里;漆桥镇南五里驻四十师一个连,曹塘驻四十师一个连;张渚驻四十师一个营,宜兴、长兴之线是挺进纵队的四、五、六团。其余四十师大部住社渚、梅渚、东坝、郎溪一带,广德、溧阳、高淳、溧水、宜兴、长兴四十师有三个团,另骑兵一连,共约五千人左右,保安一团、二团、三团共有一千五百人左右,挺进队四、五、六团三个团共有一千八百人左右,苏南国民党军队共九个团九千人左右,另县、区、乡常备队一千人左右,总计最多一万人左右,宣城仍是一○八师的……
顽军占据了茅山以南的广大地区,特别是郎广山区,他们躲在那儿不出动,还不时进攻我们……
如果敌人分三路扑来,从进攻的路线,进攻的面积看,会不会有针对他们的意图……这也不能排除敌人北进的意图已消、那么必然要南进,而南进必然要抽调兵力,在抽调兵力前,先向国民党区域扫荡一下,以减轻部队抽调后对南京方向形成的压力,这并非没有可能呀……
嗓子一阵发热,他忽想起田文刚才上楼,应叫她倒杯热水来,他回过头来想吩咐一下,但房间内已空空荡荡,除了他什么人也没有。田文什么时候走的他全然不知。
他痴痴地站在木楼板上,想起结婚后的一幕幕,他的心情有些沉重。他决定抽空好好跟她谈一谈,不能把许多事闷在心里了。工作忙不假,倘真的要抽空,也并非没有那点时间,下决心说,总还是说得了的。
他换了一杯热水,喝了几口,没有再回到地图前,而是坐在了桌前,肘托在桌上,手指点着面颊,细细地思索起来。
“情报是真还是假呢?情报站的同志肯定没问题,但他们能不能保证来源可靠呢?敌人是真的要进攻,还是故弄玄虚呢?
“如果他们不来,我们再作转移,那面临的困难将会是什么呢?如果他们来,我们将如何部署,或者说他们向国民党进攻,我们又该怎样从容应敌呢?
“一切都得在侦察员回来后才能确定……看看他们到底能带回来些什么……”
天完全黑了,时近七点半,还不见侦察员回来。罗忠毅和廖海涛分别在村东司令部、村中政治部焦急地等待着侦察员的消息。
天空中飘起了小雨,塘马村笼罩在细雨中,北风呼呼地吹着,那干硬的光溜溜的地面,经细雨的飘洒,变成了乡下称其为“硬头滑”的地面,人行走在这样的路面,一不小心就会来一个“狗吃屎”。
按惯例人们早已进入了梦乡,只有村东的司令部和村中的政治部的住室内还有灯火。
9点多钟,两个黑影匆匆来到村东司令部,一进大院,他们就高声地对卫兵说:“罗、廖司令在吗?”
还没等卫兵回答,罗忠毅几乎同时从二进的房屋大门迎出来,只见两人满身是泥,发梢上的水珠往下滴着,脸上也沾满了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的水珠,嘴唇冻得紫紫的,上下不断地颤动着,牙缝里吐出不连贯的音节:“消息,有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