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峰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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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殇
在中国共产党建军之初的许多场战役中,天空无疑是噩梦,它像一只罪恶的魔手,夺走了太多同志的生命。
因为敌人有空军,他们没有。
中国共产党的军队是一支在炸弹的啸叫和横飞的弹片中壮大起来的铁流,虽然闹革命避免不了牺牲,但是,敌军空袭造成的惨重损失,也常常大到甚至让整个革命事业都难以承受的程度,很多痛苦和遗憾,对当事人来说,更是终生难忘的。
红三军军长黄公略,20世纪九十年代初,被中央军委追评为三十六位军事家之一。他是智勇双全的帅才,幼时即嗜兵书如命,军事才华之杰出,堪称战无不胜,国民党军队对其闻名丧胆。他又是唯一三次写诗盛赞的将领。第二次反围剿歼灭国民党公秉藩师时,黄公略率军从天而降,立下赫赫战功,激赏之下,称他是“飞将军”,夸赞他“飞将军自重霄入”。甚至还和称赞彭德怀“谁敢横刀立马,惟我彭大将军”一样,专门写诗点名表扬:“赣水那边红一角,偏师借重黄公略。”
连当时的中央红军都被外界称为“彭黄”部,可见黄公略当时影响之大。几十年后,白发苍苍的黄克成大将还在深情回忆:“那时候谁都知道,毛主席手下有三员战将,一个是彭德怀,一个是,一个是黄公略……”
就是这样一位帅才,身经百战安然无事,却被一架小小的敌机夺去了宝贵的生命。1931年9月15日,在江西东固六渡坳,黄公略在指挥部队防空时被敌机子弹命中腹部,弥留之际留下最后的遗言:“要巩固和扩大红军,争取中国的独立和解放,争取革命事业的最后胜利!”
随即溘然长逝。
黄公略牺牲于空袭的消息传来,痛惜万分,当即为爱将亲书挽联:“广州暴动不死,平江暴动不死,而今竟牺牲,堪恨大祸从天落;革命战争有功,游击战争有功,毕生何奋勇,好教后世继名来。”
黄公略,工农红军一颗光芒四射的帅星,就这样因空袭陨落了。
1933年4月,当时最高领导人之一王稼祥遭遇空袭,被炸穿了肠子,在没有麻药的情况下,忍受剧痛苦挨了8个小时手术,最后痛得虚脱。因为医疗条件差,医生无法取出弹片,只好采取保守疗法。此后两年多王稼祥一直养伤,靠担架走过了长征路,侥幸保住了性命。
特别是在红军长征中,由于地面敌军不停地围追堵截,红军被迫在白天不断机动,所以遇敌空袭损失特别大。国民党空军借此良机倾巢出动,集中了全部力量,约200架战机,在整整一年时间里,以三机编队为主,每天出动多个编队轰炸,一路追着红军从江西炸到陕西,给各路红军造成了极为惨重的损失。
在湖南与广西交界的西延山区,一颗炸弹击伤了军委第一纵队司令兼政委叶剑英。叶帅非常侥幸地捡了一命,他当时正用右手拎着棉大衣,这件大衣被打得千疮百孔,替他挡住了绝大部分的弹片。如果不是这件棉大衣,叶帅恐怕有生命危险,但一块小弹片还是炸进叶帅右大腿好几公分深,这块弹片一直未能取出,与叶帅相伴终生。叶帅后来每当提起这块弹片,总是说:“留着它,好让我不忘过去!”
红军三大主力会师后,结婚不到一周的刘伯承与汪荣华夫妻,于行军途中遭遇空袭,两人双双负伤,汪荣华被炸伤小腿,一代军神刘伯承被炸伤臀部。汪荣华赶过来察看刘帅伤势,刘帅说:“干革命哪有不流血的呢?”
由于入肉太深,这块弹片也是未能取出,相伴刘帅终生。
连红军最高统帅和夫人贺子珍都差点丧命空袭。
1935年4月23日,为掩护后来的开国少将、重伤员钟赤兵,夫人贺子珍在敌机投弹时趴在钟赤兵担架上掩护,当即被敌机投下的炸弹炸伤十七处,顿时重伤昏迷,经全力抢救才保住性命。但这位女杰还是留下一身伤痛,红军一代叱咤风云的女将,从此与伤病为伍。
1935年6月2日,一架国民党飞机在荥经县三合乡茶合岗,对红军行军纵队投下了一颗险些改变历史的炸弹,这颗炸弹正好在身边爆炸!
危急关头,警卫班长胡昌保扑倒,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炸向的弹片。胡昌保以命换命,保住了,自己却壮烈牺牲,死里逃生的抚尸连连落泪。
连中央领袖和军队的高级统帅的生命安全都受到敌机如此之大的威胁,红军普通干部、战士就更不用说了。
红军战士专门留下过一篇名为《残酷的轰炸》的回忆文章,对空袭的血腥残酷,和对红军造成的可怕损失描述得淋漓尽致:
平素以飞机威胁和轰炸我们的敌人,在他受大挫折战争失败后,更是会以他的飞机来拼命,这是老练的红军战士们从斗争中得到的经验。在这样的情况下,在这样的天气下,为大家所痛恨的飞机,一定是要来的,因此,还在马路上就提防着那可恶的东西的到来,到小路后,虽然比马路上更好荫蔽了,沿途有些松林和树木,但是因为队伍的拥挤,也还很讨厌,万一飞机来时,发现了目标,那就更糟糕!
的确,在八点钟左右光景,为大家所痛恨和所预料的敌机,从辽远的空中,将嗡嗡的声音送来了,送到迈进着的战士们的耳鼓里。在响声传来的远空,隐约地看见三只乌鸦似的敌机,正向着我们的上空飞来。
“的的的达达达……”的飞机警戒号,从前后的队伍中发出来,大家的精神都紧张了。本来在路上走得整整齐齐的队伍,一会儿就荫蔽起来,挤满着人的小路上,一时就没有人迹了。藏在树林里,蹲在田江地里,伏在田坎下……大家都找着他的“保险公司”,希望敌机不要到自己的上空,到了不要在此盘旋,盘旋不要发现目标,发现目标不要掷炸弹,掷炸弹不要掷到自己的身旁。
当时我们正走到一个小松林旁边。在这平旷的田野里,有这松林来荫蔽,当然是好地方。队伍进入树林时,三个怪物就分散在上空盘旋了,只得在树林旁边的一个洼地卧了下来。虽然过去经验,飞机是注意打树林的,可是已来不及离开了,只得“听天由命”,任敌机所为。
战士们都哑口无声了,只是各人伏在各人的地方,都望敌机快点走开。血脉是急促地跳,怒愤是更加增高,最着急的是因为敌机的捣乱会妨碍我们胜利的取得,可是并没有别的办法,仍是忍耐着。
这时一切都是寂寞的,只是三只飞机的嗡嗡声音,噪得天轰地动。一切都是停的,只是三只飞机在上空狂乱地翱翔。
盘旋多回,大概已发现目标,“轰隆”的一声,在开始掷炸弹了。大家的精神更紧张了,脉搏更急促了,怒火更加上升了。这个炸弹是炸在前面的森林中,据旁人说,是在教导营的附近,并听到了被炸伤的同志的呻吟。接着又“轰隆!轰隆”的两个炸弹,就炸在我们自己的队伍中。在那附近的同志,因为感觉地位的不安,向别的地方奔跑了,受伤的同志,又在那里呻吟起来了,在飞机的噪声下,听得更觉凄惨。
姚同志弄得满身泥灰,面色灰白地匆忙跑来,细声而急促地说:“糟糕!两个炸弹都打在我们队伍中间,我们的班上已打到三个,队长也打到了,我因为卧下了,所以只打得一身泥土,真是……”话未说完,又“轰隆!轰隆!轰隆”的几声,稍抬头看时,又是在我们的队伍中。这时黑烟弥漫了整个松林,碎片,泥土,树枝,以致被炸战士的衣肉,均纷纷飞起来。“哎哟!救命!……”的声音,很凄惨地在受伤同志的口中唤出来,真是听了又伤心!又恼恨!
本来就感觉现在躲的地方并不保险,而且就在危险地带,但在这时候,大家都起来乱跑,反更使飞机发觉,大家站起来跑,目标更大,更能使碎片有效力打到跑的人。特别怕看飞机的我,飞机还在打圈时,总不敢抬头看它,因为看到它飞在自己的头上,特别是看到丢炸弹下来时,更加害怕,所以只紧紧地抱着头卧在地下,似乎要像穿山甲一样,立即向土里钻了进去。
……
走到被轰炸的地方,真是使人目不忍看,耳不忍闻,炸伤的同志是在辗转反侧地叫痛,是在可怜地哭啼,是在要求同志们对他的帮助。他们手足断裂了,头脸破烂了,身体炸伤了,他们的鲜血,仍在不断地流,然而在同志们安慰时,仍表现他们为革命的决心,不因负伤而稍减其坚决志气,相反的更加痛恨我们的阶级敌人。他们说:“不要紧,你们不要着急,万恶的敌人总有一天会消灭在我们的手下的!”牺牲的同志,则更是为革命而献身,为工农大众利益、为民族独立解放而粉身碎骨。他们的知觉失去了,身体破碎了,有些头颅已经破碎,脑浆流在地上;有的是手足已经炸断,残缺不堪:有的是身躯已经溃烂,五脏分裂;甚至有些炸得体无完肤,炸得骨肉碎裂,撒在地上,而肢体竟被挂在树枝上,鲜血淋漓,带着的破碎衣片,尚燃着火冒着烟:很多尸体,已认不得是谁了。战斗员的枪也打断了,子弹烧炸了,炊事员的铜锣打破了,菜盆子打烂了,运输员的公文担子也打碎了。地面是打的几个窟窿,松树也打得倒下很多,树枝、树叶也混着牺牲战士的血肉,武器、行李、泥土撒得满地,一丛绿森森的松林已经成为脱叶萎枝的枯柴一堆,很好憩息的荫地已成为血肉横飞、尸体狼藉的血腥场所了!到此的人,没有不痛心疾首的,禁不住地滴下泪来,巴不得立即捉住那飞机师,来千刀万剐,生咽其肉。
……
一次又一次,无数次望着倒在敌机空袭下的战友尸体,愤怒万分的中国共产党人做梦都想拥有一支自己的空军,为自己引以为豪的步兵部队撑起一处属于自己的安全的天空!
长空鹰梦,很早就已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