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中国空军巨大的称赞，最动人的莫过于这些来自敌人的称赞，在前线具体指挥“加打一番”空战计划的，是空联司代司令员聂凤智，打到后来，空军将士都对聂凤智心服口服，赞不绝口。但刚开始的第一仗，聂凤智是走了麦城的。

1952年9月4日，聂凤智第一次指挥空三师16架飞机与美国空军100多架飞机激战。当时180架敌机分东西两路向拉古哨发电站进袭，志愿军空军与友军空军做了分工，由友军负责打击西路美机，志愿军空军负责打击东路美机，结果聂凤智指挥三师七团16架米格机到碧潼、楚山上空截击美机，机群在孙景华团长带领下迅速升空。不料刚爬到5000米高度，即与利用云层掩蔽的32架美军f86突然遭遇，当时敌众我寡，敌高我低，处境对我十分不利，稍有迟疑就可能全军覆没，孙景华当即指挥全团背水恶战，结果击落美机3架，击伤2架，我方被击落5架，击伤1架，中队长沈钦贤、王松林光荣牺牲。虽然付出了很大代价，但阻止了美军战斗轰炸机接近目标，保住了拉古哨发电站。然而战斗结果为6∶5，以中国空军的实力，是不能跟美国这样拼消耗的，所以这是个公认的败仗。

部队在战时，是没什么客气的，上级没指挥好，下级马上骂声一片，聂凤智挨骂了——“，瞎指挥。”

聂凤智当天就来到空三师向飞行员们自我检讨。

他说得非常诚恳：“仗没有打好，这是事实，责任在我。同志们在恶劣天气条件下作战，打得很苦，很顽强，值得我学习。同志们爱护飞机，爱护空军的荣誉，更使我感动。我是个‘土包子’，从陆军来到空军的时间不长，指挥空战是个新兵，是个学生。但是，我愿意从教训中吸取经验，从战争中学习本领，把今后的仗打好，希望大家多多帮助。”

三师的飞行员们说：“聂凤智有大将风度。”

但真服气还是聂凤智大显空战指挥才华之后。

聂凤智毕竟是身经百战、具有丰富实战经验和精湛指挥艺术的老将，以往虽然都是指挥陆军作战，但许多战术原则与空战是相通的。随着他对空战特点、空战规律的熟悉与掌握，指挥空战开始得心应手。9月4日那场不成功的空战后，9月9日、15日、17日聂凤智指挥志愿军空军，配合友军连续将企图袭击鸭绿江大桥和拉古哨发电站的美军击退。接着仗就越打越好，打到12月，就把当月打成了志愿军空军运用空战战术最好的一个月。

1952年12月一个月，聂凤智指挥志愿军空战26天，几乎无日不战，共战斗出动157批1623架次，其中与美机空战34批398架次，击落美机37架，击伤7架，我志愿军飞机被击落12架，击伤14架，美空军与志愿军被击落飞机之比为3。1∶1。

而且，聂凤智还把地面作战时虚虚实实、神出鬼没的那些战法用到空中，照样取得了良好效果。有一次，敌我双方战区都是复杂气象条件，按正常情况都处于休战状态，但聂凤智不休息，一大早突然来到指挥所，要值班参谋接通正在熟睡的大东沟十七师师长，要他们飞过复杂气象的一个副大队长执行一个任务，马上布置，7点40分起飞。临起飞前20分钟，他又亲自在电话中找执行任务的飞行员，检查他们的准备情况，并要求复诵执行任务的一些具体规定。

飞机按预定时间起飞，飞至“三八”线爬高到6000米，完全进入美军雷达观察范围内，聂凤智马上命令：“在云中飞，到目标上空再穿到云下，看准目标，一定要完成任务。”

聂凤智同空中飞行员对话声音，美军听得清清楚楚，美军指挥所慌了，立即报告值班指挥官，紧急发警报，以为志愿军空军带炸弹袭击他们机场。我机在汉城机场转了一圈，升高返航，安全着陆，以后连续几天，都侦听到美军报告，说我机没投弹，判断志愿军一定是侦察照相。从此，美国空军改变了在朝鲜战场只进攻不防御的局面，也开始使用大批兵力设防，美军司令甚至向上报告：“从来就没想到，会来空袭我们！”

结果聂凤智小小一招，就大涨了志愿军士气，灭了美军威风。

到这时，基层部队对聂凤智从痛骂变成了心服口服，甚至是崇敬了，“北刘南聂”也喊出了名，志愿军空军的将士，这时已将聂凤智与他们非常爱戴的、带领部队解开空战之谜的空联司首任司令员刘震排在同等的位置。

最尊敬聂凤智的是中国空军的飞行员们，因为聂凤智真正了解飞行员。为了得到飞行员空中感受的第一手资料，聂凤智任华东空军司令员时，就不顾属下反对，亲自坐上一架乌拉9感受飞行，在空中还请飞行员飞了两个特技，结果两个特技做完，再也听不到聂凤智的回答，吓得飞机离开返航。飞机停下后，机务人员一看，聂凤智已经昏倒在机舱里，不省人事，机舱里吐得一塌糊涂，连黄胆都吐出来了。经过急救，晚上11点聂凤智才醒过来，第二天下午才能勉强下床，他说：“经过亲身体会，才知道当个飞行员真不容易！”聂凤智了解飞行员，飞行员自然就尊重聂凤智，像王海上将就一直将聂凤智看做自己的良师益友。聂凤智非常注重发挥军事民主，王海利用空战间隙写的文章《地空作战几个问题的体会》就是聂凤智推荐转发给各个部队的。

刘玉堤回忆，有一次升空作战飞到平壤，聂凤智在耳机里指挥：“编队下方有很多小狗（敌战斗机），避其‘小狗’先狠揍后面的‘大狗’（大型机）！”

刘玉堤依令而行，接连打下一架fmk8和一架fmk5大型机，刘玉堤当时激动得在空中高喊：“打下两架，打下两架！”

飞机降落后，刘玉堤看到，聂凤智远远地快步走过来，嘴里高喊：“刘玉堤，刘玉堤！”等刘玉堤下了飞机，聂凤智激动地拍着他的肩膀：“你们打得好！战斗作风泼辣，英勇顽强，机智灵活，又立了一功。”

世界空军的惯例，击落5架敌机可称作“王牌飞行员”，聂凤智亲手为中国空军打出了能战好几排的王牌。

聂凤智自己回忆起朝鲜大空战，就是一个字：“累！”

聂凤智说：“那是我60年军人生涯最累的一段日子，空战与地面作战不同，一场空战，持续的时间并不长，有时十几分钟，有时只有几分钟，但指挥空战，却要以秒来计时，指挥员下达命令，早一秒钟，晚一秒钟，往往出现截然不同的结局。空战指挥员一旦话筒在握，那种导致身心异常紧张的压力和精力高度集中的负荷，非身临其境的人，恐怕是难以完全体会得到的。而且当时几乎天天有情况，天天在指挥所里，天天与疲劳不堪做伴，饭也吃不好，这边刚捧上饭碗，那边偏偏来了敌机，只能打完仗再吃，一顿饭要热上几次。觉也睡不安，每天凌晨3时起床上山进指挥所，晚上八九点下山以后，还要开会，给军委空军发电报。敌情频繁时，白天晚上连轴转，几天几夜不合眼，抽烟却达到了个人的最高纪录，每天要烧掉四五包不带过滤嘴的中华烟……侦察参谋陆伟回忆聂凤智时说：“那时候，聂司令太累了。睡在床上说梦话还在指挥，常常早晨醒来发现人已经从床上掉到地上。有一次正吃着饭，饭碗从手里掉下来，睡着了……”

聂凤智夫人回忆，聂凤智到空联司上任，别的东西不查点，只问香烟带足了没有。

聂凤智身边的工作人员回忆，聂凤智每天在指挥所近20个小时，吸烟不断，但只需要开始时点一根火柴……那些当年的战斗英雄、飞行员则说，空中作战，耳机里一传来聂凤智的声音，心里就踏实，有底气。

聂凤智自己说，香烟比老婆好，无论紧张、激动还是一筹莫展，它都能调节你的情绪，给你智慧和力量。

为了赢得战争的胜利，聂凤智在预支着自己的生命。

后来，聂凤智终因肺癌辞世。

1953年7月19日，168架美机空袭新义州机场和义州机场，聂凤智指挥空六师十六团和空四师十团20架米格迎战。

空六师沈洪汇击落美机1架，空四师禇福国、空六师郭树武各击伤美机1架。

3∶0！

这是聂凤智在四道沟指挥所的最后一战。

也是中国空军在朝鲜大空战中的最后一战。

全胜。

1953年7月27日上午10时，朝鲜停战协定正式签字。

丹东前线各大机场，中苏朝三国飞行员整整齐齐地坐在战斗机座舱里待命。

停战协定还要12小时才能生效。

7月27日22时零1分，聂凤智和随从们一起爬上四道沟指挥所坑道的山顶，眺望着朝鲜的方向。

满天星光灿烂。

聂凤智低声感慨道：“和平了。”

在聂凤智感叹和平的身后，是一支神奇的队伍，他们21年前还是在山沟里忍痛埋下缴获的“列宁”号双翼机的纯步兵军队，神话一般发展成拥有23个航空兵师、3000多架作战飞机、空战实力位居世界第三的强大空中劲旅。

“到1952年6月，中国共产党空军已经达到22个空军师和1830架飞机（其中有1000架为喷气式战斗机）的预定实力，大约有1115架飞机集结在满洲境内的机场上。1952年的上半年，苏联在远东的空军部队所有的飞机也达到了大约5360架的编制机数。1952年6月以后，共产党在远东的飞机总数稳定在7000架左右，其中有5000架属于俄国，2000架属于，还有大约270架属于北朝鲜……还接收了大约100架最新式的伊尔28型喷气式轻轰炸机，并将其配置在满洲。在远东的空军不仅在数量上超过联合国空军，而且也比联合国空军拥有更多的新式飞机。”1952年7月的美国空军情报如是说。

这时的中苏朝空军联合空战实力，已经超过了美国远东空军的战斗机实力。

和平的背后，是强大的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