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老板，鄂医生！，尹老二转身说，“这是向排长，一路上有什么事，只管吩咐。”

向排长走过来向司仲和鄂为民敬军礼：“符老板、鄂医生，保安一团警卫排已集合完毕，请下命令！”

司仲摘下圆盘礼帽鞠躬还礼：“出发！”

“慢！”尹老二捧着一朵米筛大的鲜艳的赤灵芝对鄂为民说，“鄂博士，你远道而来，山野之间没有好的招待，兄弟我实在过意不去！这朵灵芝是一个老药师昨天刚从山上采下，送来的。我转送给你，祝愿你们长生不老！”

鄂为民迟疑：“这一”

司仲忙说：“既然尹团长慷慨相赠，应当笑纳！”

尹老二：“符老板说得对，请笑纳！

鄂为民盛情难却，双手接过灵芝微笑着说：“那一恭敬不女口从命了！”

尹老二站在迹口上，看着司仲一行远远地走了，才转回营地。

司仲一行临近中午来到一个叫临山场的地方，见中街一家“山珍阁”的饭店还气派，就停下来吃饭。

山珍阁的饭菜确实价廉、味鲜，大家吃得很满意。司仲洗完脸叫掌柜结账，痩筋筋的小老头笑吟吟地说：“谢了老板，那个长官已结清了。”

司仲转而将一把大洋放在向排长手上，向排长起身连说：“这不行，这不行！尹团长再三交代，路上的花费和轿夫脚力费，都由他付！”

“那也不行！”司仲笑着说，“你就当是我给兄弟们的茶钱！”

“不敢，不敢！尹团长知道了一，”向排长用手在脖子上一划说，“我这脑壳就要搬家了！”

鄂为民笑着说有那么厉害？”

向排长将大洋送回司仲手里，说尹团长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保安一团没人敢抗令。你们收回大洋，只当护了兄弟一把，来日肝脑涂地！”

司仲笑着收起大洋，说既然尹团长军纪严明，那我就不破例了。向排长军务繁忙，尹团长也不可一日无你，你请回巴！”

向排长脸色由晴转阴：“符老板要赶我们走？”

鄂为民笑着解释非也！我临时决定要对这一带的草药进行考察，故要留下。”

向排长：“我们也留下！”

司仲：“你们不能留下，因为我们还不知要待几天，误了你们的军情谁负责？你回去说明我们留在这里的原因，尹团长就不会怪罪你了。”

向排长“尹团长确实军务繁忙，本来要亲自送你们的，实在脱不了身，才一”

司仲伸出右手，指着回程方向说向排长请，恕不远送！”

向排长“叭”地一个军礼：“符老板，鄂医生，再见！”转身打头带着警卫排成一路纵队走了。

司仲回头对抬滑竿前杠的队员，交代了联络暗号叫他急去找当地交通站，通知刘川参谋长改变目会地点，马上到这里来开会。

鄂为民看到司仲焦急的神情，想让他放松放松，问：“符老板，昨晚睡得如何？”

“进了保险公司哪有睡不着的？”

“这个尹团长江湖义气很浓厚，向排长也侠肝义胆！”鄂为民说，“看来关老爷精神也能培育出一帮真正的义士！”

“这是个很复杂的问题。”司仲问，“从心理学上讲，应是个什么？”“是一种朴素的感恩意识，也可以说是中华民族一种美德的传承。”

“可惜，这种意识抽去了阶级矛盾的精髓，让义气掩盖了阶级斗争的意义。所以，流氓无产阶级容易被帮会利用。”

鄂为民笑说：“你不是在谈机会主义巴？”

“但机会主义绝不是马克思主义！”司仲放低嗓音说，“我们的责任是不遗余力地帮助他们把这种义气上升到革命正气。”

“这就是被称为山沟里的马列主义吗？，鄂为民笑问。

司仲也笑了：“这说明我确实不够司令、政委一肩挑，像尹老二这样亲密的兄弟就脱党跑到国民党目边去了！”

“这不奇怪，红军的总政委张国焘还跑到蒋介石那边去了哩！”鄂为民说，“信念和意志也是一个很复杂的东西，我们党是把绝大多数人的信念融合在一起了，他们的革命意志是十分坚决的，但不可避免地还有极少数的意志薄弱者。这些人如果不加强学习并不断改造自己，就是混到革命胜利了，仍然要被历史抛弃。苏联的布尔什维克中不就有不少这样的例子嘛！，

“你这是一种安慰！”司仲认真地说，“领导者的责任是要带领每一个同志向着我们远大的革命目标走到底。作为兼职政委，我没有能做到这一点。”

“三哥，你是在闹情绪？”

“我是在作检讨。”司仲说，“等这次反围剿结束，我建议党员切练班马上开训要好好重温一下革命战士的人生观和价值观问题，防止一些意志薄弱者成为拜金主义者。”

“我赞成。”鄂为民说，“一号，你是个很合格的军政领导，在你的带领下这么艰苦的战斗生活没有一个逃兵。这些农民兄弟出身的游击队员，一次次地揩干了身上的血迹，掩埋了同志的遗体又英勇无畏地前进！使我深受教育，深受鼓舞！”她关切地说：“肖卫同志一再向临委要求给你配个政委，完全是从你的健康出发的。他多次对我说：你要多关老三的休息，七曜山支队那么重的担子，把他累垮了怎么办？”

“政委，我说过我是在对我过去放松了思想政治工作作检讨。”他看了看手表说，“刘参谋长应该到了吧？”

“我想，他会按你规定的时间赶到的。”鄂为民也看了一下表说，“联络员才走半个小时哩！”……

刘川赶到临山场，刚好提前了十分钟。司仲高兴地说真不愧是个守时的参谋长！”

“我早已赶到后坪，未见到你们我心里就慌了。”刘川说。

司仲你慌什么？”

刘川：“你们走的是敌人双层包围圈，没有准时会合肯定有问题。”鄂为民：“你的判断十分正确，昨晚我们就误人了保安团的司令部。”“是吗？！”

司仲：“真的。天黑，轿夫迷失了方向误人歧途！”

刘川：“哈！还真是的。交通员来讲起你们昨晚的故事，我还真不敢相信哩！”接着，刘川汇报了二大队在后坪的情况。最后说：“蒋在先的第二路军总指挥、三六六团团长李家齐带着他的人马步步紧逼，二大队随时都有被困在那一带的危险。”

司仲：“苏达月已经给蒋的一路军咬上了，幸好蒋的第三路军没有出动，给我们留下了几个缺口，可以回旋。目前的问题一是要赶紧把两个大队的伤员送到板桥战地医院去救治，二是要去太阳河察看预备队的训练情况，按需要将干部和队员搭配好，及时送到两个大队去补充减员。”

刘川：“是！”

司仲：“参谋长，你马上去太阳河找李继良落实补员的事，完了到吐祥贫民诊所去治病，那里的人不认识你，扮成农民好隐蔽。”

鄂为民：“我已通知文秀做好准备，李医生知道怎么给你用药。”

刘川：“感射一号、政委的关」0。决战在即我怎么能临战逃脱呢？我请求去顺风槽二大队，麻奔义那里很危急！”

司仲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的病不能再拖下去了！二大队的事我有安排。”

刘川：“轻伤都不下火线，一号：我请求打完这次反围剿再去治！”

司仲这样吧，请政委决定。”

鄂为民拿出听诊器，仔细检查了刘川的胸、背部，然后说：“参谋长，你不能再撑持下去了，一是急需休息，二是需要营养。这两方面一号都早给你作了安排，服从命令巴！”

刘川：“政委，你们都下了命令，那我就去住几天吧，止血后我就立即归队！”

鄂为民笑着说：“到了那里得听李医生的，他可是结核专家啊！”

司仲：“我们分头出发吧，两个大队补员的事切不可再延时日了！”

刘川依依难舍地道完别，很不情愿地走了。

……人说“九月是个朽月”，这真是对大山天气的一个真实写照。三天两头的小雨接大雨，人都发霉了。

大山里，偶尔稀稀儿地出点太阳，山顶上的人家晒得到大半天，山底下只有上午晒得到一会儿，下午一偏西，又被对面高山挡住了。一大队胡林的三中队反方向突围顺利地绕过了敌人的包围进了麻山，住在山下一家队员家里，把洗了两天的衣服收下来一看，半干半湿的，还微微发着酸臭。有个队员的老爸抱出一捆劈柴，要给队员们烤衣服，却被胡林制止了，理由是怕大火暴露了目标。正在争论的时候，为掩护撤退而被落下的苏达月找来了。

冒着汗臭的苏达月坐下还没开口说话，全身抖起多高，盖了五床被子还叫冷，慢慢地眼睛一闭昏过去了。胡林把战地救护员叫来一摸脉，说是受了风寒得了重感冒，先手银针止了抖，再出门扯了些柴胡、鱼腥草、葛根、九里光等一大堆草药，熬了一锅给苏达月喝了，发了一身汗，第二天一大早起来打了一套拳，还和队员们出了早操，他对胡林说：“鄂政委培养的这些战地救护员还真管用，几大碗一喝一你看我全好了！”

胡林：“那也得养息几天才行。”

“不用了，今天出太阳我俩去落水洞，看看那些被宁洪儿烧掉房子的乡亲们是怎么住的。”苏达月说，“冬天要来了，趁空让大家去帮他们搭个窝棚，也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呀！”

“好嘛！胡林高兴地说，“我去告诉三小队长，今天是他的值星队长，叫他负责安排练。”

苏达月：“好不容易出个太阳，先叫大家洗洗衣被。”

“是！”

……去落水洞的路上，苏达月问胡林叫你们撤往小白岩，为什么跑到麻山来了呢？”

胡林你把那一股引开后，拐出山口我们就被联防军堵住了。那一带地形不熟悉，我们见沟就钻，见林子就进，等思掉了敌人才发现我们进了麻山。正在庆幸回到家乡来的时候，才想起你给我们指示的方向不对，派出去找你的人现在都还没回来，你是怎么知道我们住在这里的？”“是地下联络站的同志把我带到这里来的。”

“我手里没有关系，要是有，早把你接回来了。”胡林问，“好像山里到处都有关系，能不能给我一两个，遇事也好联系？”

“一号只给了我这一个关系。”苏达月心里一惊，他为什么提出这个问题呢？党的机密是上级为给下级完成任务的需要才给的，下级怎么能主动要呢？他警觉地回答胡林说：“这个关系只能用一次。”他把话题转移到别的问题上说：“现在我们已赶不上一、二中队了。”

胡林为什么？”

“你已拖延了两三天时间，人家早已过了长江。”苏达月批评胡林说，“一个基层指挥员决不能擅改上级的命令，否则贻误大局犯方向性错误。现在我们只有在这里与敌人周旋，等候一号的指示了。”

胡林你来得正好，我正在着急，带的钱也不多了，八九十人的开销不简单？！”

“联络站的同志告诉我说，这里的区委被左沿高破坏了，书记英勇牺牲。他们正在找工委。”苏达月忧虑地说，“一时得不到地方党组织的供给，只好去挖野菜、采野果充饥。我听向导说，荒月上老乡们都去挖葛根、茯、山药来晒干打粉，搅羹羹、煎饼充饥。曾听鄂政委说过，这些东西还是补品哩！”

“只有这样了。”胡林见到前面有几个挖地的农民，便对苏达月说，“大队长，你在这儿隐蔽，我去问问情况。”

“老乡！”胡林近前问，“你们挖了种啥子？”

没有人答话，都只顾挥锄。

一个年轻人小声问，“你是走错路了，问路的吧？”

“你咋晓得？”

“这大山里除了探子，哪有夕卜人敢来？”

胡林不错，我是来问路的，但不是探子。”他放下背篓说：“家乡闹灾荒，出来找点活干，走到这里迷路了。”

“找啥子活？”

“我是茅匠，找房子盖。”

年轻人：“你怎么知道我们要找茅匠？”

“在山目边就听说在这边烧了很多房子，所以东窜西窜地摸到这大山里来了。找了一天多没见人影，正着急才看到你们在挖地。”

年轻人听来者说是茅匠，打消了怀疑，神秘地问：“你是歌里头唱的那个山3边还是麻山3边？”

胡林一怔：“你听到过山目边的歌吗？”

“听游击队唱的，他们在这里住了几天，还教我们唱山目边好地方，他们可好了！没过几天，戴蓝色大盖冒的来了，游击队就进了大山，说我们招留共匪，就烧了我们的草房。”

“你会唱那歌吗？”

年轻人把胡林拉到一边小声哼起：“老百姓呀管村庄，讲民主爱地方，

大家快活喜洋洋！一”

胡林笑着连连点头说：“好！我们就是歌里唱的那个山那边，也是麻山那个山3边的，你怕不怕？”

年轻人：“怕啥？上次小胡子游击队来开地主的仓分米粮，哪个穷人没得到？我们不是那种吃了圪蔸菌就忘圪蔸恩的人！再说你们又不是红的。”

胡林：“是红的呢？

年轻人：“那就更好，和我们穷人是一条已！”

胡林：“小兄弟，叫啥名号？”

年轻人：“吴正凡。”

胡林：“好！小兄弟你和我是一个脾气，我们交个朋友！管他红的黑的先盖房子是大事！你说呢？”

吴正凡爽快地拉住胡林的手，感到一种特有的温暖和强大的力量，觉得他就是红的！高兴地说好！我们拜把子行吗？

胡林行！晚上行大礼。”

吴正凡：“大哥您多指教！”

胡林叫我胡茅匠巴。正凡，大伙的房子被烧了，你们住哪？”吴正凡：“全挤在几个岩洞里。”他想了一下说：“我家早就想盖房子，可一想？？盖好了又要来烧，还不纟暂时挤挤岩洞，等到好时候了再修不迟！”

胡林一笑，说那多不方便。”他想了一下说：“听说游击队撤到长江北岸去了，不会再来了。这样吧：先把土墙未倒的房子盖起来，疏散一些人出来，洞里就挤得松活些。你去问问目些老伯，看这样行不行？我们只图熬过荒月混碗饭吃，不要工钱。”

吴正凡一拍大腿说：“不用问他们，那一就先把我家目三间盖起吧？墙全是好的，谷草是现成的，竹子有的是，檩子也能将就用。”

胡林痛快！到时候，让大家看了我们的手艺了再说也不迟，你说那！

吴正凡：“那就这么定了！”

胡林想了一下说：“你还是去跟3些老伯把我们的意思说给他们听听，我们才有个安身落脚的理由。俗话说十根指拇不一般齐，我们突然来到这里，你不怕，人家还有，怕的哩！”

吴正凡：“也好，那一我过去找那些老人商量商量。”说完跑过了。

胡林蹲下，拿出叶子烟卷成栀子花抽起来，烟圈一个接一个成宝塔形往上蹿……

吴正凡高兴地跑回来说：“胡大哥，老人们说不要工钱的匠人都愿请，人人都想有个家，挤在洞里实在不方便。”

胡林就这么定了，我明天一早就带人过来开工，保证一天修好一家，第二天又修别家，不搞胡子扯扯长。”

吴正凡：“一言为定，我现在回去准备，明早在路口等你！”

胡林回来向苏达月讲了刚才的情况，苏达月说：“好，我们回去安排一下。”

第二天，胡林带着连自己在内的四个茅匠、一个瓦匠和其他队员组成的修建小分队，天蒙蒙亮就来到了吴正凡家。

吃完早饭，胡林带着茅匠砍竹子、划蔑条、扎屋架，叫吴正凡带人上山割茅草。吴正凡说：“不用割茅草，我家菜园地边的谷草树没被大火烧着，

全下下来还用不完哩！”

胡林那你们赶忙去下了挑回来，我们绑完架就要盖草！”

吴正凡那么快？”

一个茅匠说：“这是给自家干活呀！胡大哥说一天盖一家哩！”

吴正凡高兴得跳了起来“好呀！哥仔们，跟我去挑草！”

山里人有个规矩，大凡家里请了匠人，一定要好酒好菜地招待。吴正凡的爸爸吴老么把埋在地下十多年的瓦罐掏出来，倒出二十多个铜板全拿到街上去割了五斤肉，打了五斤酒，剩下的钱买了两斤盐，二十里山路半个下午才赶回来。看到房子已上了顶，高兴地对老婆说：“起屋造田昼夜不眠，你看人家小胡子的人，要不了一天就把我们三间房子给盖好了，

你看那厚薄均匀、屋面平整、里外不露扎茅的手艺，哪有人比？还不要工钱！赶快把肉炒香些，酒温烫些，让他们吃饱喝足！”

“啊！是的，那就快动手呗！”

胡林是个手艺极好的茅匠，对质量要求很严，自己先盖出一块屋面作样子，准3三个茅匠照着干，可以超标，不准干坏。那个瓦匠隔行如隔山，

不敢上房只得在下面递草。胡林笑着鼓励他说：“没关系，递草也是作贡献。要是瓦屋，你就大显身手了，那一我只有挑瓦的份啰！”

瓦匠听了，黑了半天的脸，才展开一笑。

言而有信的山那边的茅匠硬是天黑前，把吴正凡家的茅屋盖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