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作者:杨剑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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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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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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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3624字

“没用的东西,为啥不早来告诉,我打你个不长记性。”说着又举起手掌。


周正雄没敢动地方,哀求的目光盯着爹爹,您老倒是说句话呀,不然儿子脸蛋子就成了茄子啦。


周剑锋摆摆手道:


“梓菡,先别急。”


方文玉这一巴掌倒是没再打过去,可连珠炮般的言语冲丈夫去了:


“你知道吗秋辞,上海是什么地方?”


周剑锋一时没明白妻子的意思,一脸茫然。


“年初以来,日本人大举进攻上海地区,第十九路军奋起顽强抵抗,整个上海一带处于战火纷飞中,这就是着名的一·二八抗战。你不想想,老大他们去了这种的地方,能囫囵着回来吗?!”方文玉感叹丈夫孤陋寡闻,平日对时局太不关心,弄到自己家头上了,还是稀里糊涂,真要命了。


周正雄想起了什么忙说:


“对了,大哥他们去投奔乔岳明大哥去啦,听说他大哥是陆军上校团长,就在南京。”


周剑锋听罢妻子一番话,才感到问题有点严重,但也不用过于敏感,劝慰道:


“梓菡,俗话说儿大不由娘,孩子们长大了就由他们去吧。再说了,孩子们是去为国家效力。当然,这老大也是过分了些,不吱声就溜了,太不光明。不过换位思考,要是你我也会这样做,想一想,如果昨天他回来辞行,还能走得了吗?”


方文玉听罢火气消了些,叹口气。


周剑锋继续说道:


“武林人崇尚侠肝义胆,忠义在先,如果老大有一天真的马革裹尸还,那也是我们周家的荣耀,抗御外侵,战死沙场,也不枉是我周家的子孙。”


方文玉低下头去,虽不完全同意丈夫观点,但也不想反驳对方。心想,儿子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父精母血怎能不牵肠挂肚。


周剑锋见妻子平静下来,继续慢慢说道: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在山河破碎之时,要想独善其身,恐难以为继,挺身而出才是华夏儿女的首选,我支持老大。”


“老二,你马上去一趟江家,把你大哥和江城出走的事情跟老郎中说清楚,以免老人家惦念。”


周正雄站着没动,是没听进去还是不想去只有他自己知道。


“聋啦!”方文玉对于小儿子没能留住大儿子还在耿耿于怀。


“这,娘,还有——”周正雄支支吾吾令老爹爹不耐烦了。


“还有啥事,快讲。”


周正雄壮壮胆子,这才将昨晚上的事情说了出来。


“什么?”方文玉大吃一惊:“你们杀人啦?”


周正雄点点头。


“你们四个人干的?”


“三个,乔岳明没去。”周正雄豁上了,反正已经做了,把脖子一梗,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爱咋的咋的吧。


周剑锋见小儿子的样子苦笑了,心说,不愧是我的儿子,敢作敢当,有担待。


“你们知道后果吗?杀人是要偿命的!”方文玉又气愤了,心想,这两个儿子太不让人省心了。


“那要看杀什么人了!”周剑锋在替儿子解围。


方文玉白了丈夫一眼。


“我们做得很干净,没留下痕迹。”


方文玉啪一掌拍在桌子上:


“你哥他们出走就是痕迹!”


“我哥和江城哥是先被学校开除的。”


方文玉听罢一下坐回到炕上,一时无语。


周正雄见此忙给爹娘细数赵霸王横行乡里的罪恶,学校开除大哥和江城也是他暗中使坏,是报复上次的事情。大哥他们本也可一走了之,但怕这姓赵的再生事端,这才除暴安良嘛。


老大老二竟然将赵霸王弄死了!周剑锋欣慰之余觉得这两个小子有些鲁莽。


方文玉则在原来的担心上又增加了一层忧虑。走就走吧,还弄出这么大动静,岂不留下了祸端,这孩子真不省心。


周正雄听从爹爹的吩咐走出家门,但却没有去江家,到学校找高老师去了。


周剑锋沉思良久才说道:


“梓菡,这件事还需善后一下。”


“怎么善后?”方文玉没听懂丈夫的意思。


“明日你去乔家一趟,把孩子们的事情弄明白,将来万一赵家把事情追究到老大他们身上,好让乔家出来帮衬一下。想那乔老爷子是有名的开明豪绅,大儿子又是团长,老大是他的部下,总会有个照应不是。”


方文玉一想,对呀,这一趟去得值,必须去:


“好,明早就去。”


“带上虎子,路上好有个照应。”


方文玉这才有了笑模样:


“咋的,还有人敢对我不利吗?借他个胆子。”方文玉一甩手,啪一声——一只铜钱将飞蛾钉在窗棂子上。


周剑锋点点头,心想,妻子的暗器功夫十分老到。


几个月后,周正雄跟随老师高树铭参加了革命,先是到各地发动群众,做地下工作,后来去天津塘沽一带组织游击队。


四年弹指一挥间,冀中平原又迎来一个苦难的春天。周剑锋和妻子方文玉在家中议论大儿子周正鹰。


年初,津北支队政委高树铭派周正雄回家乡组建手枪队,此时的周正雄非彼时的周正雄,经过几年战斗洗礼,已成长为坚强的革命战士,经高树铭介绍加入了党组织。


周正雄隔三差五回来看看父母,哪怕待上一小会儿,也感到踏实,有时更是前脚进家门打声招呼,后脚便蹿了。方文玉哭笑不得,周剑锋形容是,连放屁的功夫都值钱。


“梓菡,老大上个月捎信来,近期回家省亲,应该快到了吧?”


方文玉含糊其辞:


“说不准,老大军校毕业后还不知到哪里工作,若能留在南京再好不过。”


周剑锋不以为然:


“怎能由得他,军队有军队的规矩,来去自由那不成菜市场啦。”


方文玉叹气道:


“听说江西和红军打得正酣,雄儿带回来的报纸上经常说如何如何大捷,但愿鹰儿别陷到自己人残杀自己人的圈子里去。”


周剑锋紧蹙眉头陷入郁闷中。


“真是儿大不由爹娘,你说这哥俩见了面会是怎样的场面?从小哥俩感情很好,老大护着老二,老二袒护老大。现在不同了,变成对立状态,国共两家开战交火多年,一个劲地往死里掐,千万别把战场弄到家里来,真他娘的晦气!”方文玉长吁短叹。


周剑锋大眼一瞪,气呼呼地骂道:


“敢!反啦,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在外面怎么着咱看不见说了不算,在家里就得听老子的,哼。”


对此周剑锋有自信,儿子们胆子再大也不敢跟老子犯浑、较劲,否则一巴掌拍残了你们。


方文玉点点头又摇摇头,丈夫是死要面子的人,可心里不踏实,儿子们已长大成人,各有成熟想法和行为准则,不会轻易因为什么而改变。


就在夫妻二人议论不休时,突然从镇北传来一阵清脆的枪声:砰砰砰——砰砰——


方文玉第一个反应是想到小儿子,马上推门来到院里,枪声距离镇子不远。


周剑锋对妻子大声说道:


“是不是老二他们?这是跟谁干起来啦?”有些莫名其妙。


枪声持续十几分钟,天渐渐暗下来。


两人忐忑不安地站在院子里,担心,就是一个担心。


忽然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消失在院外。


咣当一声,大门推开了,三匹快马,三个军人,一个头上鲜血淋淋变成大花脸。还没等两人看清楚就见一个脚蹬马靴身穿黄制服的青年军官大声喊道:


“爹、娘,我回来啦。”


“是鹰儿?!”方文玉上前一把拉住大儿子仔细打量起来。


“娘,是我呀,您老身体可好?”


周剑锋这才看清站在面前的大儿子,比以前长得更高更壮实英俊了,一身漂亮的军装衬托出儿子的威武和气魄,十分高兴,终于有出息了。


方文玉这才缓过神来,马上对周剑锋说道:


“快,到屋里去拿药匣子来给这位兄弟包扎伤口。”转而对周正鹰说道:


“鹰儿,这是怎么啦?遇上了土匪?”


受伤的战士望着周正鹰原地没动。


“赵忠,跟我爹去包扎伤口。”


“是,连长。”赵忠这才跟随周剑锋而去。


连长?老大当连长了,周剑锋由衷地高兴。


周正鹰见爹爹走进北屋,这才把嘴凑到方文玉耳边:


“娘,我遇上共匪了,幸亏马快,这不,还伤了一个兄弟。”


共匪?方文玉听着不顺耳,不就是老二他们么。


“娘,有一人眼熟,老二他们是不是常在附近活动?”


周正鹰怀疑那个领头的就是弟弟周正雄,但此刻不便跟娘说明白,有点郁闷。


方文玉有点不舒服,板起面孔,流露出几分不快:


“鹰儿,进了家门,没什么共匪,只有你们亲兄弟,明白吗?”


周正鹰一咧嘴:


“娘,我是随便说说嘛。”转而对身边的卫兵命令道:“虎子,看好大门,任何人都不要放进来。”


“放肆!”方文玉呵斥道:“老周家没这规矩,多少年来不管是善良之辈还是歹恶之徒,进这个院子不必打招呼,难道你忘记了?”


周正鹰无奈地对虎子一挥手,转而给娘陪以笑脸:


“娘,看我这记性,这是咱家的老规矩嘛。”


两人走进北房中。


周正鹰的黄埔军校之旅,夏天正式结束了。几年前乔岳明带领周正鹰和江城来到南京,乔岳江团长将周正鹰和乔岳明送进黄埔军校第十期学习,江城家境不好,想到军队里挣几块银洋补贴家用,乔岳江见江城忠厚质朴,又是老乡,便留在身边当了卫士。


周正鹰军校毕业后,经乔岳江的好友、教官郑亚雄推荐,来到其黄埔老同学韩宇飞师任上尉连长。韩宇飞和郑亚雄是黄埔四期步兵科的同学,关系非常默契。身手不凡的周正鹰,很快得到上司的赏识,近期韩宇飞部接到命令奔赴江西剿匪。周正鹰一看真要上战场了,担心这一去成诀别,便请了十天假回家探亲,这不,人没进家门就经历了一场战前的“实弹演习”,对手竟是几年不见的弟弟周正雄。


回家轻车熟路,心情是衣锦还乡,周正鹰带领两个部下,兴致冲冲扬鞭快马疾驰而来。一别四载,回家心切,见爹娘心切,赶路固然更是心切。


周家镇北面是一条通往县城的小公路,两米宽窄,晴天尘土飞扬,雨天坎坷泥泞。小路两边的杨柳树绿荫遮住了路面。距离镇子两里多远有一占地几十亩的坟地,整个墓地被一大片绿油油的松树林覆盖,在这里掩埋着周家镇上的前辈先人,最大的坟墓要数当过县令的周宝才,墓高五米,占地半亩。


周正鹰坐在马鞍桥上极目遥望,大片的松树林尽收眼底,此时此刻他傲然俯视,周家镇的祖先们最大的官也不过是个七品县令,等我周正鹰百年后入住此地时,少说也是个少将,他得意地飘飘然了。


周正鹰一行三人策马奔驰到周家墓地腰围上时,突然从树林里射出几串枪弹来,战马听到枪声格外兴奋,尥蹶子仰颈嘶鸣,没经过战阵的周正鹰有些手忙脚乱,倒是两个部下是上过战场的老兵油子,对周正鹰大声喊道:


“连长,对方只有四个人,你先走,我掩护。”赵忠抽出驳壳枪奋力还击。


周正鹰脸一红,懊恼地一提马缰绳,真他妈扫兴,差点在部下面前失去长官尊严。抬眼向树林中望去,只见三四个人挥动手枪猛冲过来。跑在中间的那个咋这么眼熟?看装束是些土包子,周正鹰把心放回肚里。


让他眼熟的人就是县大队手枪队长周正雄。亲弟弟能不眼熟吗,虽时隔四载但从小光屁股一起长大,举手投足,一个眼神都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周正雄带领三个队员忙活了一整天,转了三个村子,又到城南区长家商量工作,傍晚时分才往家中赶去,看看老爹娘并混上一顿饱饭。赶到周家墓地时发现三匹快马疾驰而来,眼尖的何清赶忙对周正雄说道:


“队长你看,几个黄狗子,看样子也是奔周家镇去的。”


周正雄没来得及细想,拔出驳壳枪命令道:


“干掉他们,缺啥来啥,弄几只快枪好马!”


四个人从松树林一侧冲出来,疾驰的快马并不好打,况且对方并不畏惧,边跑边还击。周正雄气恼了,脚下一用力把三个战士甩在身后,可距离越拉越远,当他把一梭子弹打光时,对方已奔出了射程,他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望马兴叹了。三匹快马奔周家镇而去。他对自己的枪法很自信,跑在后面那个肯定给打上了。


方强指着一溜烟的马影子:


“队长,他们是奔周家镇去的,镇里谁家出了个国民党军官?”


“是呀队长,你们镇藏龙卧虎哩!”何清讥讽道。


周正雄面无表情心里清楚,难怪坐在中间马上的人有些眼熟,是大哥回来了?麻烦来啦。大声说道:


“快走,跟我回家。”


四条腿是比两条腿快多了,周正鹰先期赶回家中,此刻正坐在父母身边亲切唠嗑。


“爹,您瘦了,精神还不错,身体没毛病吧?”周正鹰关切道。


周剑锋认真打量着一别数载的儿子,一股说不来的滋味涌上心头。


“鹰儿,爹还好,不用担心,你现在咋样?。”


周正鹰没有先回答爹爹的问话,转过头去将一包东西放在娘面前:


“娘,这是我平日攒下的一点积蓄,您老收好,虽派不上大用场,贴补点油盐啥的还中。”


方文玉接过儿子的钱,既欣慰又感到悲凉。


“鹰儿,看这架势是来去匆匆吧?”


周正鹰不忍扫爹娘的兴致,只好把话岔开去:


“娘,儿子刚军校毕业还没来得及展示能耐哩,咱这一身本事总得显摆显摆是不?要不就枉费你们对儿子的栽培和教育了。”


“鹰儿,是要去打仗吗?”周剑锋从儿子的话语中听出了什么。


周正鹰忙宽慰二老:


“爹,您老放宽心,当兵总是要打仗的,我们师最近要调往江西,那边共匪猖狂,蒋校长这次下决心要一举歼灭之。”


方文玉心里咯噔一下,又是共匪?那不就是小儿子他们吗,完了,这下亲兄弟真成了冤家!还没等为娘的说话,周正鹰便慷慨激昂大放厥词:


“娘,你儿子我要建功立业光宗耀祖,要让你们过上人前显贵鳌里夺尊的生活。”


“放屁!你要用打自己人挣来的功劳让我和你娘人前显贵吗?不被千夫所指、万人唾骂就不错了!”周剑锋终于忍耐不住性子,怒从胆边生。


“鹰儿,放着小日本不打,为啥偏要去打什么共匪,是不是你们校长昏头啦,让驴踢了,咋连个里外好歹都不分不清,难道连我这乡下老婆子都不如吗,外国人都骑到咱脖子上拉屎了,咋还窝里反了呢?真是奇了怪啦!”


周正鹰望着爹娘,知道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攘外必先安内”是蒋校长的国策,哪里是普通百姓能理解了的。


“娘,有些事情跟你们说不明白,那是国家的事情,政府的事情,咱就不去管那么多了,儿现在是军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就是、就是咱家里说的那个听喝的,对,听喝的。”


周剑锋释然了:


“咳,端人家的饭碗,拿人家的俸禄,就得听人家使唤,这是没法子的事。”


方文玉不愿意听这话,呛了丈夫一句:


“当土匪也管吃饭分钱财!”


“娘,你这话有失公允啦,上山拉杆子的是土匪,海里劫船的叫海盗,咱这可是国家的正规军队,中国陆军。”周正鹰说的坦然,方文玉听着刺耳。


“噢,娘才疏学浅,政府军队是干什么的?是保护国家和百姓们的吧?东北几千万同胞被日本人欺辱,你们竟然熟视无睹无动于衷,养着你们这些正规军队何用?你这穿着制服,挂着手枪,拿着俸禄,不感到耻辱吗?是不是等日本人把你娘爹也杀了,你还在剿共匪?”


方文玉不是一般百姓,翰林家学识渊博的才女,曾准备出国留学。一番话刺疼了周正鹰,这不是普通百姓的话语,是共党言论,若在别处,肯定要被送进监狱。但他也明白,这何尝不是大实话,一定是弟弟的观点,一想到弟弟,立马警觉起来。


“爹,正雄最近在干什么?经常回来吗?”


“想见我那还不容易吗,大哥一向可好啊?”


周正雄一步迈进屋里,满脸堆笑,亲切地望着久违的大哥。一身普通百姓装束,腰里鼓鼓囊囊,明眼人一看就明白。


周正鹰蹭一下站起来,右手下意识地按在手枪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