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剑茹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09:41
|本章字节:13396字
“亲共有什么不好?”周正雄插言道:“共产党不是洪水猛兽嘛,如果像他们所说,那地球上有十几亿洪水猛兽的话,还能有其他人类生存的地方吗!”
和谐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不和谐的分子就释放出来。
周书强和赵汉章对视一下,感到不能再继续沿着这个话题走下去,年轻一辈倒没什么,恐怕对老人们没好处。
赵汉章忙道:
“好啦爸爸,都过去的事,别提啦。”
周正雄不知就里,想把大哥的事情弄明白,既然引开了头,还留一点尾巴有啥意思?
“大哥,到底咋回事?”
赵汉章忙给爸爸一个手势,自己说话了:
“叔叔是这样,原保密局那些人总是盯住爸爸的过去不放。”
“什么过去?”周正雄截住对方的话头。
赵汉章心说,今天叔叔有点钻牛角尖,用手在江子君和周正雄面前这么一比划,也不管对方明白不明白,继续说下去:
“我一看这怎么行,一气之下就去了调查局,我对他们说,不错,我爸爸是有个弟弟在大陆当司令,还有个阿姨是八路军,你们有本事去大陆调查嘛,看看他们是怎么来往的不就成了吗!若是在这样折腾下去,我赵汉章可不答应!”
周正雄很喜欢这个赵汉章,虽然不是大哥的亲儿子,但却有大哥的气魄和勇气。
“好小子,有种,大哥有你这个儿子,我一百个放心了。大哥,因为小弟让你受牵连,我可没法说道歉呀,这可是咱俩六十多年前定下的约定。”
大家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连同龄人江子君也不清楚两人到底为什么。
周正鹰原本对老二还是有气的,主要是源于老爹娘的过世,可是此刻却不好当着这么多晚辈叙旧论高低,只好揶揄道:
“老二,看来你很得意呀?不过听说那些年你的滋味也不好受吧?堂堂一个司令也关了禁闭,不会是一年半载吧?虽然他们也老想整我,可老子还是出入自由的,没挡住吃饭睡觉哩。”
周正雄摆摆手,心想,那把壶不开你专提那把壶。
江子君不免有些厌烦起来,搞什么鬼呀,不见面就想得慌,见了面就吵吵,像什么话。忙转移话题:
“好啦听我说几句吧,我跟汉章贤侄还有点渊源呢,你们想不想听听?”
正在交火的哥儿俩,忙把惊奇的目光落在老太太的脸上,她能和赵汉章有什么渊源?尤其是周正鹰十分不解。因为赵良臣是自己的老师。
赵汉章听江子君阿姨这么一说,也有些茫然不知所措,自己这是第一次和江阿姨见面,过去也未听父亲说过在大陆有这么一位江阿姨,能是什么事情?
江子君见大家都在注视自己,心想,目的达到了,这才把谜底揭开来:
“我哥哥江城就在赵良臣师当营长,是抗日英雄,他是你父亲的老部下,1943年牺牲了。你又是周大哥的义子,看看,看看,这是不是缘分哪?”
周书强感到江阿姨有点牵强附会,从两个已故人身上找到这点联系,实在太过勉强。
可赵汉章却不这么看,没想到在这里,在周叔叔家里竟然遇到了爸爸过去老部下的妹妹,而且还是义父的初恋,一辈子钟情的老人,这真有点传奇色彩了,不免有些激动起来:
“江阿姨,您真了不起啊,我家里还收藏着一张老照片,是我爸爸师营以上军官全体照,听爸爸说,抗战胜利后只剩下不到一半人,等下次再来大陆时我一定给您老带来看看。”
江子君非常高兴,能有哥哥的照片真是太好了,虽然想念哥哥,但苦于没留下一点影子可寻,这下好了,说有渊源你们还不信,看看,这是不是缘分啊。
“好孩子,你真是有心人啊,阿姨谢谢你啦。”
赵汉章更有点坐不住了,忙对韩雪使眼色。
韩雪明白丈夫的心思,可一时竟也想不出好办法来,忙打开自己的鲨鱼皮包,从里面拿出一个精致的首饰盒,递到江子君的面前,亲切地说:
“江阿姨,来的匆忙也没给您老人家准备什么像样的礼物,侄媳孝敬您老一个镯子,不知您老喜欢不喜欢?”
江子君哪里见过这么漂亮的金手镯,忙谢绝道:
“不不,使不得,使不得,这么贵重的礼物阿姨承受不起,心意我领啦,快收起来。”
周正鹰心想,这老太太,怎能不让孩子们下台阶呢,老糊涂啦。
“子君哪,别推辞了,孩子们的一点心意嘛。”
周正雄自然不便说什么,书强夫妇看了也很高兴,只要能让江阿姨高兴,比什么都重要。
“阿姨,这是汉章大哥和嫂子的一片心意,你老要是不收下的话,他们心里可不好受的。”
张怡萱忙劝道。其实她哪里知道,这个首饰原本是韩雪给她准备的见面礼。没办法,韩雪一时窘迫,只好先拿来应付江子君阿姨。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江子君自然也就不便推辞,捧在手上像一块烫山芋,心里不是滋味,做长辈的没给孩子们见面礼,反倒让孩子们破费了,实在不好意思。想来自己也确实一无所有,原本老母亲给自己留下的那个玉手镯和金耳环都被红卫兵小将们拽下去破四旧了,自己一个农村老太太,吃的住的用的包括穿的都是周正雄家的,这才真叫一穷二白两袖清风的无产阶级,已经不仅仅是个贫穷的问题了。
张怡萱望着一脸尴尬的江阿姨,心里不是滋味,周正雄怎能看不出她的心思,忙对书强使眼色,意思是赶紧给老太太下台阶。
张怡萱忙进屋拿出一个玉石泰山佛像,虽然不值钱但是一个纪念品,有点历史意义。忙对江子君说道:
“阿姨,把这个老古董送给嫂子做留念不是很好嘛。五岳泰山是咱大中华的象征啊。”
江子君点点头,这东西她自然见过,是侄媳妇获得的一个什么奖品,怎好替自己送人呢,但若说破了也不好看:
“还是我女儿心细,就送给韩雪留念吧。”
韩雪忙接在手上,爱不释手,小佛像很精致逼真,不收下自然不好。旁边的赵汉章看出了端倪,心里一阵酸楚,爸爸的红颜知己活得并不轻松啊,这次最好能把江阿姨带出去,哪怕先到香港,也好让爸爸和江阿姨过几天舒心日子。
保姆小莲进来对张怡萱说道:
“阿姨,晚餐好啦。”
张怡萱一点头,对周正雄说道:
“爸爸,吃饭吧。”
周正雄站起身来对大家说道:
“大哥,大姐,汉章贤侄,今晚咱就在家里将就一下,明天中午再去酒店给大家接风洗尘如何?”
周正鹰还是老脾气,不喜欢奢侈而不实惠的东西:
“老二,此意甚好,再好的国宴客宴也不如家宴好,什么山珍海味全都是一个味道,只有家里自己烧出来的菜肴才有乡情味。”
“大哥你这话我爱听,明天我亲自下厨给你弄两样拿手的家乡菜。”江子君兴奋地说。
她这话周正鹰更爱听:
“好好,子君妹妹,那我就不客气啦,就这样,就这样。”
大家说着来到餐厅就座。
原本是一顿简单的晚餐,江子君却看出了门道,竟然有点食之无味。长条餐桌原本是分主次的,今天的客人是周正鹰一家,大家自然分两边就座,周正鹰,赵汉章,韩雪坐在左面。周正鹰,周书强,张怡萱坐在右面。平时上下头是周正雄和江子君的位子,今天却空了出来。江之君只好还坐在自己常坐的位置。不知道内情的人还认为江子君是主人,其实她心里明白,自己什么都不是,只不过这个家中一个房客而已。
江子君怎么也抹不去文革给她留下的阴影,这一就座,国共两党就经纬分明了。三个国民党对着三个共产党,自己是个被开除出党的白丁,过去称为叛徒特务,今天是普通老百姓,给她的感觉不好。
“这是谁的手艺呀?蛮好嘛。”周正鹰望着满桌子的鸡鸭鱼肉和各种绿色蔬菜,食欲立马上来了。
“周爷爷莫见笑啊,若不好吃还请多担待。”莲莲站在餐桌前谦虚。
“莫谦虚啦,咱们的小莲莲厨艺甚佳呢。”周正雄赞扬对方。
莲莲打开一瓶茅台酒,先来到周正鹰面前。周正鹰忙接过酒瓶仔细看着酒瓶上的标签说明,满意地笑了,货真价实啊!对小莲说道:
“孩子,你也坐下来吧,大家能吃上这满桌子的酒菜,都是你的功劳,今天没有外人,都是一家人,不用客气啦,咱们自斟自饮就行了。”
小莲莲受宠若惊,连连摆手:
“不行、不行的,周爷爷还是我来斟酒。”
周正鹰看了看周正雄,不知平时他家里是什么规矩。
“莲莲坐下吧,都是自家人,不用客气。”周书强也说道。
小莲哪里肯坐,忙说道:
“叔叔,菜要一道一道上才成,我还是去厨房吧。”说着往厨房走去。
周正雄说道:
“让她去吧,今天在家里,大家随便,吃饱喝好尽情地聊,家乡有一句话叫,水能喝干酒喝不干,每人一瓶酒,大哥说自斟自饮,我不同意,自斟行,自饮可不成,这第一杯酒我敬大哥和贤侄、侄媳回家团聚。”周正雄把酒杯举起来。
周正鹰听到团聚二字,情不自禁想起了爹娘,这能叫团聚吗?自己离开了几十年,爹娘没了,被整死了,两个儿子还是堂堂司令,两个曾经为国家出生入死、浴血奋战的将军连爹娘的性命都保不住,还不如一个反革命,他看看江子君,怎么想这杯酒也喝不下去。
“老二,我看这第一杯酒先敬爹娘的在天之灵吧。”
周正雄一看,这下可好,半瓶茅台酒都得洒在地上了。没办法,大哥的话不能不听,况且说得有道理,忙说:
“好,先敬爹娘。”
大家将酒杯端起来,等着周正鹰发话。周正鹰看看周正雄,见对方没有反应,便说道:
“爹娘在上,恕儿不孝,未能在爹娘身前尽孝,等到了那边儿子一定守护在爹娘身边。”周正鹰眼睛里满含泪水,先是把酒杯双手举起,然后洒在地上。
周正雄从大哥的话里听出几分不满,本想解释几句,可又恐破坏了气氛。
大家效仿周正鹰样子,敬完先辈。周正雄又端起酒杯,话还未出口,大哥又张开嘴,把目光投向江子君:
“这第二杯酒敬子君妹妹,是你让我爹娘安然入土死能瞑目,没有抛尸荒野,是我连累你成为人下之人,受到不公正待遇。”周正鹰动了感情,愧疚难当,潮湿的眼眶里滚动着泪花,强忍着没留下面颊:“我在那边大鱼大肉饱食终日,你在这边吃糠咽菜苦难艰辛,都是我的错,当年一念之差,造成你终生悲凉,五十多年时光,让我用什么来补偿啊!”
边说边把酒杯举向对方,羞愧难当的他无法面对江子君了。
赵汉章一看这个局面真是麻烦了,周叔叔精心安排好端端的一场接风宴,给爸爸弄成了这个样子,如何是好。用手一碰傍边的韩雪,心说,快想办法呀。
周书强望着爸爸,意思是只能你来劝慰大伯才有作用。
周正雄摇一下头,心想,你们知道什么?此时此刻谁招惹周正鹰谁倒霉,你大伯和江阿姨那些事情我最清楚,看不到吗,你大伯拿话点化我哩。谁让江子君吃糠咽菜了?她有病我能阻挡得了吗,吃五谷杂粮能不得病吗?心里虽如此想,但周正雄也只能三缄其口。
理智告诉江子君,尽量不能在孩子们面前扯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年旧事。可眼见周正鹰就把话题过渡到了三八线上,心说,真的老啦,还没喝一杯酒就醉啦!忙对举着酒杯的周正鹰道:
“周大哥使不得,放下,放下,我可不敢当,我就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不值得挂齿。再就是,我也没有怪你呀,这都是命运的安排,你我怎能左右。”看得出,江子君的解释并不能让周正鹰信服,他又张开了嘴。
江子君忙把对方的嘴巴堵住:
“都是环境造成的嘛,就像现在。”江子君的胳膊左右一比划:“一边是国民党,一边是共产党,能坐到一起还不是这两年的事吗,多亏了邓小平和蒋经国两位领导人,派出的海协会和海基会,慢慢解决了大家探亲的问题,不然,你我恐怕只能到阴间去会面了!”江子君说得都是大实话。
周正鹰点点头表示赞同:
“子君,还是要感谢你,不然我心里总是系着疙瘩,来,这杯酒敬子君妹妹。”
说罢将酒饮下去。周正雄自然不能落后,随之干杯。晚辈们就是有看法也是枉然,只有听喝的份。
喝完第二杯酒,周正鹰又端起酒杯,周正雄一看好家伙,老大倒成了主人啦,这怎么成,忙截住大哥的举动:
“大哥,该我敬你啦,我的话很简单,祝贺您健康归来,祝贺您和子君大姐团聚,祝贺您有汉章和韩雪这么好的孩子,兄弟敬您。”
周正雄主动把酒杯举到大哥面前,周正鹰没辙了,想说的话没说出来,只好举起酒杯,两只酒杯碰在一起。折腾了半天,哥俩才喝上这杯酒,真个不容易。
孩子们开始给长辈们敬酒,你一杯,我一杯,杯杯不断,周正鹰喝得高兴,周正雄喝得惬意,只有江子君看了心惊,这是怎么说的?两个老家伙不要命啦,忙对张怡萱摆手,对方马上凑过来,小声地说道:
“适可而止啊,都一把老骨头啦。”
张怡萱点点头:
“阿姨,今天破破例吧,我可不敢扫二老的兴,除非您老说句话,兴许能管用。”
江子君认为对方说得有道理,现在两人正喝在兴头上,哪个孩子敢触这个霉头?但自己要是截然阻止的话显然不妥,忙给怡萱出了个主意。
怡萱笑着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并给对面的韩雪传递了一个信息。只见韩雪小声对周正鹰说道:
“爸爸——”然后用手指指江子君。
周正鹰明白了儿媳的意思,心想,对呀,怎么能冷落了子君呢,这才放下酒杯,对江子君说道:
“明天陪我一起回老家看看吧,不知您身体成不成?”
对面的周正雄乐了,大哥酒量不减当年,看来是自己低估了他,恐怕不是他的对手了。
赵汉章这时才得空和周正雄聊几句。他知道,在大陆投资需要对投资环境做足够的了解和评估,最好还是有一定实力的人做靠山,这是他最初的想法,后来经过几年的运作,大陆的投资环境根本不用他操心,政府就是最得力的大树。
“叔叔,小侄要敬你三杯酒,不过你只需沾沾嘴唇就成,这是小侄的敬意。”
周正雄很欣赏这个少壮派的赵汉章:
“贤侄不必多礼,请随意吧。”
三杯酒下肚,赵汉章的话题自然过渡到当前大陆的某些政策方面。周正雄简单扼要地解释,赵汉章把周正雄每一句话都当成了金口玉言。周书强明白赵汉章意思,心想,多此一举,这些本就不是应该忧虑的地方,看来缺乏沟通和交流是两岸相互接触的关键之所在。
家宴开到晚上十点,这是破例了。平时这个点大家都歇息了。人逢喜事精神爽,酒逢知己千杯少,古人的话实在是经典。说来也许你不相信,几个晚辈们都哈欠连天了,三位古稀老人却仍然精神矍铄,没有半点睡意。张怡萱和韩雪担心子君阿姨的身体,忙把她送回卧室中,照顾老人躺下之后,两个人坐在江子君身旁又唠了一会,这才像哄孩子一般把个兴奋的江阿姨安抚下来。
两个人回到客厅,好嘛,赵汉章和周书强二人早就倚在沙发上借着酒劲进入梦乡了。两位爸爸却仍在唠嗑,健谈的双方不停地挥动手掌,你来我去根本没有半点困意。
韩雪看看怡萱,怎么办?怡萱也颇感无奈,两人喝了这么多茅台酒,又大半夜了,还这么健谈,忙走到两人身前轻声说道:
“爸爸,大伯?”
周正雄看着儿媳,不明其意。
“爸爸,还是睡觉去吧,大伯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合眼哩,舟车劳顿啦,你看——”怡萱指指对面墙壁上电子钟。
“怡萱啊,大伯没事,习惯了,过去指挥打仗时经常几天几夜不睡觉,你爸爸也是有名的夜猫子。”
“爸爸,还是休息吧,明天咱们不是还要回老家吗,又要颠簸一千多公里呢。”韩雪也劝道。
周正雄这才对大哥说道:
“大哥,睡觉吧,现在咱说了不算啦,老啦!”那意思是别让孩子们为难了,咱们不睡这两个孩子也得跟着熬眼。
两人走进了大卧室,这间最大的卧室里有一张两米见方的大床,怡萱原本是想让两位老人睡在一起,兄弟俩分别太久,好多点时间亲热亲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