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仲解释：“按照章程，她是县参议会副议长，不能担任领导，但可以秘密参加。我提议柯南山任主席，他是重庆大学高年级学生，结识的同学多，家住临江市，地点集中，对组织和发动工作有很多的有利条件。我今后的主要精力必须放在军事斗争上，没有更多的时间去从事其他的工作，我担任军事部负责人吧。提议张北可任组织部长、洪军任宣传部长、东方叔任联络长、吉月任统战部长。我提醒大家要特别注意社会调查工作，要掌握上、中、下层社会成员的优劣情况，分清敌、我、友，广泛团结社会各阶层的力量，不搞孤家寡人政策。盛庚担任中心小学支部书记，负责太平地区组织发展和组织建设的试点工作，摸索经验，逐步推广，稳步发展。司君和胡麻子随我组建游击队。”

“同意！”

……经过充分酝酉6、激烈争论、民主选举一司仲无懈可击的策略，使大家热血沸腾！

柯南山最后宣布：“同志们，我们的民主联合会正式成立了！”

洪军回到县城家里，一夜刻了一千五百份《古座歌》歌单，通过各种渠道很快发到城乡各学校。这首诙谐的民谣风味歌立刻风靡全县。太平中心校师生传唱时，孟林觉得此歌很有趣，闲时也站在乡公所大门石梯上哼唱。可后来仔细一品味，“清早进城啊，看见狗咬人，只许他们汪汪叫，不许人哪用嘴来讲话”，觉着像一根针刺进了心窝子！马上召开保长会议，他也汪汪叫起来“各保要密查那些唱《古怪歌》的人！不准他们唱这种有伤风化的小曲，我们中华民族是仪之邦，骂人的话怎么挂到嘴上哼呢？有不听劝阻者，要给他点厉害尝尝！”

散会了，二保保长任蔑匠问孟林孟乡长，刘家砭那六条人命你怎么给乡民一个交代呀？出事那天，你带了两个乡丁不是去看了吗？郑二老爷说他们是胀死的，按照乡民的说法，死者个个鼻子口里都流血，这事真有点古怪！”

“什么古怪？”孟林正色，“你可是一保之长呀！那是异端邪说，不就是胀死了几个人嘛，憨吃傻胀不知饱足，才有人要胀死哩！有什么古怪不古怪的？”他看着任蔑匠，态度和缓一点说：“你赶快回去，开个保国民大会。要警告那些闲来无事的人，少搬弄是非。触犯了国法，严惩不贷！”二保的冯世海是冯九的弟，三十多岁，高的个子，成天？由头粉面，西装革履。读初中时因强奸女同学，被学校开除不服，去烧了女同学家的房子。被当时在县党部任书记长的哥哥亲令警察局抓去坐了半年牢，还赔偿了人家的损失。出狱后，一直在家管点收租纳课的事。眼下正值春播，他带着两个家丁出去打猎，走至u佃户牛二牛家屋前，看到牛二牛在地坝上准备泡谷种，走上去指着那箩种谷说二牛，你这个刁户！收租时，你说天大旱，颗粒无收。这谷子是哪里来的？”

“幺老板，是我昨天出去借的呀！”

“交不起租为什么不借？”

“都遭了灾，那么多，向个借？”

“不和你狡辩！”冯四海叫一个家丁，“毛子，你给我把这箩谷子扛走！”

牛二牛抢先按住箩筐央求说：“你拿走了种谷，我栽不上秧，秋后拿么子交你租呀？”

冯世海飞起一脚将牛二牛踢翻在地，大骂：“穷光蛋！你敢抗租吗？”牛二牛捂着肚子大呼：“救命哪！”

毛子扛起箩筐就走一在附近田里干活的人听至u呼喊，一下来了十几个。

“你们，你们一，”冯世海吓得结巴起来，说，“想一想一想一干一什么？想造反不成！”

“造反不敢，”一个大汉站出来说，“幺老板，你秋后要收租，佃户没有种谷了，你收么子？”

“我道是哪个咧，梁汝财！”冯四海走近说，“你哥十几年前造反丢了脑壳，今天你又不想要命了？”说着将猎枪对准梁汝财的胸膛。

旁边又闪出一个人，抓住枪筒猛地往后一推，冯四海一个仰翻倒地，猎枪飞出丈多远。

又冲出一个高个子，提起冯四海的左臂，把他拉起来口水喷到他脸上说你家十几口大仓装得满满的，里缺这点种谷？可二牛要没了这箩种谷，秋后不光没有租交，他全家五口就活不成了！”

两个家丁愣在一旁。

冯世海怒火中烧，趁其不备冲过去给牛二牛劈面一拳，打在他的左眼上。牛二牛再次倒地，眼珠吊在眼眶边，伤口鲜血喷涌，不省人事。冯世海捡起猎枪准牛二牛穷凶极恶地大骂：“老子今天毙了你，当杀个小鸡！”

梁汝财见状赶紧用手捂住牛二牛的左眼，大喊：“拿毛腊株！”

有人从墙上抽出毛昔株揪了一团递过去，梁汝财拿过按在牛二牛的左眼眶里，仍用手捂住，血一下被止住了。大伙把冯世海绑了正要揍他一梁汝财抬头高声喊道：“赶快下门板，把二牛抬到乡公所去找孟乡长！”

大家七手八脚地把牛二牛放到门板上，梁汝财对高个子说：“张鼓目艮，你把冯么老板押着跟在我们后面。”又对大家说，“我们一起去作证！不要散。”说完自己与另一个农民抬起门板前面，冯世海的两个家丁抬起后面，急匆匆地朝乡公所走去。

乡公所今天很热闹，川主庙外操场上挤满了人在开会，梁汝财一进乡公所大门，便大声喊道：“孟一乡一长救命！”

站满了各保的绅士和佃户的操场上，都在吵着交租交息的事。孟乡长站在后边石梯上指手画脚地说着，听到梁汝财一声们喊，人们“刷”地一下向后转，看着门板上的血人！

“放下，放下！”孟林朝门板走来，蹲下一看牛二牛目艮球脱出吊在眶边，抬头又见被人牵着反绑起的冯世海，便知又是他闯了祸。孟林慢慢站起来对梁汝财等说：“乡民们，我们先救人，再说事，好不好？”

孟林见没人表态，自己喊道：“雷干事，你赶快带人把伤员送到临江市张医官那里去，这个伤只有他才奈得活！账先挂到我头上。”

孟林看到雷干事带人把牛二牛送走后，人们仍未散去，又走到石梯上挥手讲话“乡亲们！去年大旱无收，县政府已准许缓交公粮，视今秋情况再定多少。而今紧要的是抓春播，绅士们要谅解政府的苦衷，要帮助佃户们春播，秋后大家才有望头。是不是呀？”他劝大家说，“天气热起来了，都不要动肝火。请佃户们先回去，乡绅们留下来，我们商量个办法再说，行不行？”

“孟乡长！我有话说。”梁汝财不等孟林允许，一个劲儿地把先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向大家讲了，最后说，“孟乡长，冯幺老板我们也交给你了，他可是没伤一根毫毛！我们要求一、冯么老板必须治好牛二牛的眼睛二、赔偿牛二牛的一切损失。”

“好的，好的！”孟林佯装笑容，“你带个头，回去忙春耕。我们这里商量办法。”

梁汝财对下一步怎么办心里也没底，表态说：“好吧，我们回去等孟乡长的回话。”

孟林等佃农们随梁汝财散尽后，把绅士们召进礼堂落座后说今非昔比了！今天这个阵仗大家都看到了，不来个缓兵之计，激起民变，恐怕你我将死无葬身之地！”

“报他个异党造反，来个杀一儆百！我就不信他不怕死！”搓着被捆麻木的手的冯世海站起来不服地说。

“你杀个？个是异党？”孟林气不打一处来，“你有证据吗？拿出来呀！

冯世海怔住了！冯九调离后，他头一回受到孟林的呵斥。

“是呀？谁是异党？”众人责问冯世海。

……礼堂上议论纷纷。

“报告乡长！去一保抓壮丁的几个兄弟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回来了，一个壮丁也没抓着，后天县里要来提人，如何是好？”乡队副跑来报告。

“报告乡长！去三保收捐税的四个人被活龙桥的饥民捆在树上，脱不了身！”副乡长进门报告。

“你是怎么跑脱的？”

“我去晚了点，到那里见围起好多人，走近才发现是他们被抓了，就偷偷跑回来报告。”

“抗粮、抗丁、抗捐税一，”孟林脸色刷白，喃喃地说，“三抗一齐朝我来了？”他转身脸朝乡绅们说，“大家都听到了吧？动不动扣红帽子的老皇历翻不得了，你们的佃户交不起租的都是异党吗，你拿不出证据法庭不敢支持你！因此，我劝大家赶快回去坐下来冷静地想想，千万不可乱动。等我将此事向县上打了报告，得到批示后再告知你们。”

乡绅们走后，孟林件着文明棍，去庙便的孟春春家说：“你下城去给我把尹老二叫回来，我有要事找他商量。”

“大伯，老二不是去开江还没回来嘛。回来了，哪回不是先去您那里？”

“是的，是的，”孟林笑了笑说，“你看，我焦急得什么都忘了！”他又回到乡公所，午饭都没吃，昏昏沉沉地睡了半天。天黑，趁着月色坐上滑竿奔城里去了。

县长武朝冉连夜听完孟林的汇报后，说你们那里发生的事情，近两天在东里和普里都有发生，绝不是偶然的。你要抓紧核查，看是不是受了异党鼓动。对于异党，还是委员长那句话：宁肯错杀三千，决不放走一人！但是，你回去要给乡绅们讲清楚，不要对佃户们太过火了。去年大旱没有收成，你吃干饭，不让人吃稀饭就够狠的了，米汤都不给喝？把他们都饿死了，谁种田，你收了人家的种谷，断了人家的活路，还打瞎了人家的眼睛？不医好不行，不道歉不行，不赔偿也不行！激起了民变谁负得起责！还有那个郑兴海，毒死了人家六口人，你当乡长的去看了，不给乡民一个答复行吗，孟乡长，我怎么就觉得你们太平乡像煮成了一锅稀饭，到处在人伏，吴家沟的人们发现司仲一家三口人的锻炼方式又改变了。

清晨，沈校长带着儿子去水塘游完泳，就回到大院坝打太极拳。一会儿，司仲带着沈抗生跑出大门，去爬茅草坡。

“爸，妈妈说她见过群猪下山。我怎么一次也没见着？”

“那得要碰上好时候。”

“什么时候好？深秋？”

“你天天坚持上这茅草坡，就有机会看到了。”司仲说，“上山下山都要集中精力，这路陡梯高，你脚短弄不好要摔跟斗。”

“摔了爬起来就是了！”

“下坡的跟斗恐怕你一下爬不起来，要滚到底哩！”

沈抗生往下一看，伸舌头做鬼脸：“呀自卩个这么悬，山下往上看是慢坡呀？”

司仲不再答话，加力一口气跑下到坡底，然后向上喊抗生！你慢慢下来，我先回去了！”

张敏惠见司仲在天井边打整汗湿的皮衣，问：“抗儿呢？”

“他在后面。”

“咕个不一齐回来，大清早的他一个人不害怕吗？”

“小孩子不知道什么叫害怕，男子汉嘛！，……

一连下了几天大雨，司仲就和抗生穿着背心短裤爬茅草坡。张敏惠见抗生有点咳嗽，对司仲说你病刚愈，不可这样。抗儿嫩胳膊嫩腿的，

也经不起呀！，

“没关系，超强锻炼，强度大时间短。”司仲笑着说，“您不是说我这一向气色和饮食都好多了吗？，

“那也得循序渐进，不能操之过急！”

吃早饭时，张敏惠又唠叨抗生咳嗽的事，司仲摸了摸他的额头说：“没关系，坚持下去就是一块钢！”

沈秋韵也摸了摸抗生的额头，笑了笑没说话，只顾吃饭。

司仲笑问张敏惠：“妈妈，我小时候，你常要我背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一”

“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沈抗生抢着往下背。

“好了，好了。”沈秋韵笑指抗生，“快吃你的饭，用奶奶的话说，你两爷子是一”

“一穷骨头发烧！”沈抗生又抢着说，完了傻望着张敏惠笑……

“我们不是穷骨头啊！”司仲认真地说，“虽比不上蒋、宋、孔、陈四大家族，但我们那两百石肥田沃土，也算得上个小康之家了。”

“哈！”大家都被逗笑了。

回到卧室，沈秋韵嗔怪着说：“你别老是忘了，爸多次告诉过我们南充、阆中那边的产业和成都的十多家商铺有我们的一半。还有，爸说我们办厂有功，给我存在银行的二十万大洋的嘉奖……整个财产拿至u县里来比，你可是个大地主兼资本家了！”

“你县里的民情作过调查？，

“民主联合会不是对会员有这个要求吗？”

“是，吉月的工作抓得很扎实呀！”司仲说，“不但要摸清富豪的家底，更要摸清他们与官府勾结、的罪行。”他严肃地问，“用的什么方式？”

“秘密进行，统战部规定了十分严格的纪律。”

“对敌斗争，一刻也不能松懈自己的警惕性。”司仲说，“你和抗生准备上学去吧，叫胡麻子马上过来。”

半个小时后，胡麻子来至u吴家大院。

“枪支、弹药可用的还有多少？”司仲问胡麻子。

“长枪二十一支，短枪活匣子二十响四支。”

“四支？”

“龚校长买的那三支加上尹老二送给司君的那支。后来，他还送了五百发子弹让我转给司君。”

“子弹共有多少？”

“手枪弹九百发，步枪弹两千发，都是原包装没开箱的。”

“没受潮吗？

“要开箱试枪才知道。”

“你去水磨滩，叫司君准备好，今晚我们去试枪！”

“什么地方试？”

“老地方，我们一起去。”

孟春春上沈校长办的夜校一年多来，认的字与成绩最好的杨九妹相差不多。讲识字，都能勉强读通《中央日报》。只是书法和手工比不上杨，位居第二。

孟林给了孟春春一个秘密任务，就是每回夜校放学后，她得先去乡公所向他汇报完当天夜校发生的一切情况，然后才回自己的家。

这几天，各保接二连三地出事，孟林问孟春春：“夜校那里近百人裹在一起还没事？”

孟春春：“今晚教室里七十个位置坐得满满的，外边多得无法数。上完课，唱了歌，大家都散了，我就来你这里了，没有异常。”

孟林很不高兴地说你每次都来念这几句经文，是不是有人指使你这样做的？”

“叔，是卩自卩个就是啷个嘛，未必要我编些事来说？

“编事？”孟林气不打一处来，“那杨九妹与我有杀夫之仇，你们在夜校上茅厕都在一起，都没闻出一点味儿来？你还不如狗的鼻子灵！”他一改平和地说，“她就没在你面前错骂我一句？”

“没有就是没有，人家听课两眼直盯着黑板，从不与人说话。”

“听说你们有个姊妹会，你参加没有？”

“我圈里晓得，你硬弄个鲁大爷来给我弄饭喂猪做家务，我睡着吃抬起屙！过太太日子，里去接触人？你要我给你听消息，明天我把鲁大爷退了，自己去打猪草和他们打堆堆，就听得到了。”

“那不行！你是县中队队长的夫人，是官太太。那样做成何体统？我是教你留意夜校里的人就行了。”

“我不管啥体统不体统，我不想再剥削人了！我要把田地收回来自己种。”

“什么，什么剥削？”孟林心里一惊，但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是老师教的新名词？”

“老师倒没教，书上报上都写着嘛。你自己不读书不看报哪里晓得？

“老师都教了些啥？”

“沈校长教我们简易化学，可好听了：水原来是氢二氧一！”

“什么？先生喝酒，还要你们给老师称二两鱼？”

不知是孟林的耳朵听不见，还是神经太紧张，孟春春笑着说：“叔，你老了呀？我是说，水是由两个氢和一个氧构成的。哪个教你去给先生称二两鱼？”她继续说，“我们还学了酸、碱、盐的变化，化学里学问深奥得很哩！”

“你们学这些东西有啥用？学几个字写得来名字，认得钱就够了。那些农民就更没用了，脸朝黄土背朝天，只管挖地、犁田、抛粮下种就够了，

穷哆嗦！”

“那不然！沈校长教杨九妹测地里的化学成分，酸性土壤不施碱性肥料，做出的瓜儿菜又大又嫩，做成咸菜比涪陵榨菜都好吃。今年，她那五斗坡地种的瓜儿菜做成咸菜，挑到万县去赚了两石谷子哩！”

“运至u万县！”孟林又是一惊，“这些黄泥巴却杆也晓得跑出去赚钱了？”他喃喃地说：“这也是沈校长教的？”

“赚钱的事要哪个教，太平去万县挑桐油、抬滑竿的人还少了？哪个不带点消息回来。人家两口子又不傻，闻到风还不跟过去？”

“他两口子都去万县了？”

“梁二哥喊的几个挑力，一趟挑过去的。您问这么过细做啥？”

“不是随便摆龙门阵吗？啊，尹老二说月底要回来。他给你那一万大洋可要藏好了，他是个苦出身，钱是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