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迦南行者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08
|本章字节:12606字
尊经阁
荧荧的灯光夏虫一般在空气中乱舞,出口处静谧无声,霎时间只有我和李越的脚步声在面前这个钟乳岩形成的山洞中回荡着,不期然地惊扰了它经年的寂静。前面不远两架石拱桥一直延伸到模糊的黑暗深处,桥下面一道宽广的鸿沟蜿蜒而过,只是隐约间却也分辨不出水流的痕迹,想来应该是已经干涸了。
“他娘的,按说这么大排场一地宫,不该没好东西啊。”李越轻轻揉着腮帮子,含混不清地说道,“难道说上面摆出来的棺材是故意寒碜人的?”
“我说你就不能动点脑子么?”我鄙夷地看了看他,摆手示意李越先别动,而后径自走上石桥,试探了几下见这玩意儿还挺结实,这才招呼他也一块儿跟着上来。
“明摆着那口棺材就不是地宫里头原装的玩意儿,就那规格,还有那年代,你都瞧不出来?”
我边走边打量着桥拱上篆刻的阴阳文,没好气地说道:“那棺材的原址应该是上头那片乱葬岗,或者是因为山洪或者是因为塌方,总之最后它应该是掉到水里了,经年累月的慢慢就被大水冲进了地宫。”
说到这儿我突然间想起了什么,勾着头往下一看不由得叹道:“嚯!
这沟够深的,我跟你说咱哥俩儿来得还算是时候,你想想那棺材都被水带进甬道了,这要真搁往常雨水多的年月,估计半个地宫都能给淹喽。”
“嗯,瞧得出来。”李越抬起头端详着头顶千奇百怪的石钟乳,“这山洞本来就是被地下水冲刷出来的,就是真全淹了,那也算正常。”
黑暗中他的声音轻飘飘地回荡在洞顶,就好像是从天上落下来似的。
我环顾四周,发现整个洞穴中的石笋、石柱之类的东西好像都被先人打磨过,棱角分明的,远不如流水冲刷而成的浑圆自然,却也因此而多了几分肃杀之意,灯光掠过的瞬间一片片寒芒依次亮起,明晃晃的与刀剑仿佛。
我提醒李越留神脚下台阶,看着他仰起肿了半边的脸,却仍旧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忍不住说道:“你说你一学地质的,毕了业好好干就得了,往我们这行挤什么挤?”
“嗨,哪儿那么容易?再说了搞地质的一年东奔西跑不说,又赚不了几个钱,还不如你们呢,怎么说这也算我半个本行不是?”李越回过头来,眼神黯淡了一下旋即又恢复正常。
“是个屁!”我不屑道,“我们是地下工作者,你们在地上,别看就这一层土,那可隔着好几重天呐。再者说,你这么些年挣着钱了么?”
“嗨,总会有机会。”他习惯性地挠挠后脑勺,却冷不防碰到了伤口,疼得他龇着牙直抽凉气。
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指点道:“德行,跟你说想挣钱还是得老实点,安全第一。留着命比什么都强。”这时候前面已经隐约能看得出冥殿的轮廓,黑暗中一座庞然大物巍巍峨峨地屹立着,不动如山,却在无形中压迫着来人的视线。“一会儿到了冥殿老实点,别瞎鼓捣。”
李越答应着,跟我慢慢走下了石桥,抬眼处一座宏大的宫殿掏山腹而建,未到近前就已感觉到它散发出来的森然寒意。斑驳的石壁上被人工开凿出了数根刻满云雷纹的石柱,卫兵一样环绕在大殿正门近前,我暗自赞叹一声点点头带着李越走上前去,抬起头只见殿门外正中央的石匾额上龙飞凤舞地提着三个黄澄澄的大字:尊经阁。
我怔了怔,随即醒转过来拍着李越肩膀失笑道:“看来我说得没错,这地宫里果然不是葬人的地方。”
“嗯?”大概李越还在观察那三个字是不是金的,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别介啊,你又来了不是?”
“真的,这地宫里头一点尸气都没有。”我跃跃欲试道,言语间透着一股不自胜的欣喜,“不过这倒好了……”
“好啥呀,照你这么说,咱又白来了。”李越摇摇头,假装作势欲走。
我挥手拦住他:“嗨,你不懂,我告诉你,这翦龙穴的风水除了葬人以外还有妙用,那就是藏宝。”
我拿出撬棍,一把捅开腐朽的木门,吱吱呀呀的开门声中,一股尘封已久的腐气顿时伴着尘埃扑面而来,我拉着李越往后退了半步继续说道:
“所谓冥器么,冥殿里都是器,这么好的风水既然不用来埋死人,那肯定就是另有宝贝。而且通常这种地儿危险都不大,咱算是来着了。”
“你就这么肯定?”有鉴于以往的表现,李越显然还是不太相信。
“嗨,差不多吧。”我也有点含糊,“不过反正这尊经阁肯定不是墓葬里应该有的建筑,它是过去道观里头藏经书和奇珍异物的地方,我琢磨着本主可能跟道教有点渊源,专程修了这么一玩意儿存放他的私藏。”我伸着脖子往门里面看了看,一面反手拉过李越迈步悄悄走进去。
石殿内部被挖掘出了一个相当巨大的空间,一排排藏经的架子在两边依次排开,一直向后延伸了不知道有多长,几只流离凤凰或卧或立,或展翅欲飞,或引颈而鸣,分别按序占据了中间宽阔的走道,黑暗中流光溢彩,栩栩如生,仿佛为来客引路仙境。
“唉,可惜了,这么好的东西带不出去。”李越站在门口扼腕叹道,“这要是能扛一只出去,少说也能顶咱们五六年的花销。”
“别做梦了,这东西不好卖,私人不愿意收,一般的店也不敢要,扛出去也得在手里窝着。”我轻声说道,领着李越慢慢向前走去,目光不断掠过黑暗中落满灰尘的书架,“倒不如看看经架子上的书,有孤本善本的都弄出去也能值不少银子,顺便还能看看这是什么朝代。”
“嘿,也对。”李越闻言赶忙调转视线,舍了那几尊中看不中用的流离凤凰,急匆匆地闪进了旁边的故纸堆。
“你慢着点!”我生怕他这么冒冒失失的再搞出什么乱子,连忙没好气地跟上去,“轻拿轻放,别他娘的都给我抖成纸灰喽。”
李越随口答应着,伸手抄起一本灰不溜秋的古籍,轻轻拭去封皮上的灰尘看了一眼,旋即摇摇头翻开,惊疑道:“怎么都是空白的?”他数钱似的一页一页飞快往后查看,却发现无一例外整本书都是如此。
这么会儿的工夫我也已经翻阅了几本,大抵都如李越所言,泛黄的书页上面居然都是空无一字。心不禁往下沉了一下,皱着眉头把它们又放回原位。搓着手思索片刻,突然间一拍脑门笑道:“是我疏忽了,道教向来就讲究个无字天书,没有字也算正常。”我指了指黑暗中一排排的经架子,“况且道教不比佛教,哪有这么些个经书可摆?”
“早说啊,马后炮,空欢喜。”李越嘟囔着把无字书随手一甩,施施然地走出了书架,“那咱就别跟这儿耽误工夫了,赶紧往里走走瞧瞧去。”
眼瞅着这么一屋子冥器顷刻间就打了水漂我心里其实也挺不痛快,然而却无可奈何,只得暗自叹了口气闷闷地跟李越并排向前,百无聊赖地在黑暗中行进着,活像是图书馆里值夜班的保安。一排排迥异的书架在身旁渐次向后划去,我咳嗽两声清清嗓子拍着李越肩膀说道:“其实没啥大不了的,这才到前殿,一般多宝阁什么的都在后殿摆放着。这会儿摸不到冥器也无所谓,安全第一。”
“那敢情好,”李越不以为然道,“否则这尊经阁里存的全是废纸,咱俩来的这趟可就真有点冤大头了。”
“不会,不会。”我胡乱摇摇脑袋。正尴尬着,就见前方被灯光余辉照亮的地方忽然出现一抹幽暗的回光,于是不由得精神一振,招呼李越快步上前。
黑暗中一幅巨大的五龙壁横亘在道路中央,涂抹着淡蓝色石釉的龙身在道道云纹中翻滚着身子,灯光下好似将要复苏一般,怒睁的龙爪一阵一阵地向外喷涌着淡蓝色的寒芒!
“嚯,排场还不小!”我看着五条纠结在一起的龙身微微松了口气,摆摆灯光招呼李越绕过五龙壁,“走吧,看这样子后殿肯定……”话还没说完我就蒙住了,大张着嘴巴面对着突如其来的死路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五龙壁
“唉,我原先还琢磨着咱会不会又跟在上头的甬道里似的,总也走不出那么些个书架。”李越苦笑两声,看着面前严丝合缝的石壁说道,“现在可好,走出来直接给整没路了。”
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让他先别说话,走过去耳朵贴在石壁上伸出手敲了敲,神色稍缓道:“这后头是空的,看来后殿是被人藏起来了,估计里面另有玄机。”
李越闻言一挑眉毛:“嘿,至于么,什么值钱的玩意儿捂这么严实?”
“那我哪儿知道去。”我敷衍道,双手在四周的石壁上不断摸索着寻找可能存在的机关,“没准还是一屋子书,不过可能这回换有字儿的了。”
“得了吧,还是甭拿咱哥俩儿开涮了,我要是见着这孙子的棺材,非得……”说到这儿李越一拍大腿,“嗨,忘了,你说这鬼地方没棺材。”
我摇摇头没搭茬儿,仔细寻摸了好一会儿见实在没什么发现最后只得怅然放弃,后退两步靠在五龙壁上无奈道:“咱要是带着炸药就好了,他娘的这可是下墓必备的东西,遇见这种情况直接就能给它炸开。”
“你这不闲扯么,咱要有炸药早就从上头一路炸下来了,至于等到现在才用?”李越打了个哈欠,哆哆嗦嗦地坐在地上解下背包来回往外倒腾。
“奶奶的,折腾一夜水米未进,别的没有,总算还带得有口吃的。”
他从包里拿出压缩饼干和水,拽拽我裤腿冲我扬了扬,“来点呗,先歇会儿再说。估计一时半会儿也找不着路。”
我冲他微微摆了摆手:“你自个儿来吧,我在水底下喝得够戗,这会儿肚子还胀呢,”略一思索紧跟着问道,“咱们带的东西能管多久?”
“不是吧?”李越听了这话顿时紧张起来,“哥你可别吓我啊,咱这点东西最多还能够咱俩人再撑一宿的。”
“不不不,”我连忙摇了摇头,“别慌,我就是问问,我的意思是如果不行的话咱就不往下探了,先想办法打盗洞出去。”我思索着坐到他旁边,把背包解下来垫在腰上,随手把探灯关掉。
实际上这会儿我心里也没底,关于机关、暗道这方面的东西,我向来都不怎么擅长,单凭我的能耐想找着通往后殿的路,实在是有点渺茫。而现在最坏的打算就是假如在食品消耗完之前我们还找不着路的话,那就只能先退出尊经阁,从外头那两道拱桥下面的河沟找出路,这里是山腹,沿着暗河打盗洞应该也能出去。黑暗中我沉着脸心里一个劲儿地犯嘀咕,正琢磨着就听见李越叹了口气欷歔道:“唉,哥,这回说到底都赖我,一直没听你的,准备得也不齐全……”
“哎,甭说这个,”我摆摆手打断他说的话,意识到这会儿自己绝不能显得太委靡,随即抖擞下精神站起来不以为然道,“放心吧,还不到那份儿上呢,我心里有数,别忘了我一直跟你说的啥。”我竖起伤痕累累的食指,“安全第一,要不安全我早就撤了。”我满不在乎地回过头去,借着微弱的灯光继续在墙上一寸一寸寻摸着,反反复复好几趟,却仍旧没有什么突破。我暗自叹了口气,后退几步从稍远一点的距离重新审视面前的石壁,正思索着是不是应该换个方向考虑考虑的时候,突然就感觉到身背后的五龙壁附近好像有什么东西悉悉率率地在响,仿佛是水流的声音。我疑惑地转过去,只见黑暗中一个颀长的身影背对着我,两腿叉开一抖一抖的,居然是李越在偷偷摸摸地方便。
我走过去没好气地冲他后背拍了一巴掌:“奶奶的,懒驴上磨屎尿多,吓了我一跳你!”
李越被拍得也是一哆嗦,他下身猛地抖了抖,回过头看是我这才松了口气,收工说道:“看你那么专心,没打扰你,本想尿完了跟你一块儿找去呢。”
“得得,不劳你,就甭裹乱了,坐那儿歇着吧。”我无可奈何地揉着脑门儿,这小子不管什么时候,从来就没个正形,我暗叹道,目光不经意地滑过地上那摊还在冒着热气的液体,转过头的瞬间脑海里顿时犹如一个霹雳闪过!
风水!
我撇下李越,急匆匆地捡起撂在地上的探灯,随手拧亮,绕到五龙壁正面仔细端详。灯光缓缓在巨大的浮雕上划过,映出一片片模糊的光,我注意到这几条龙的龙头并没有如我所料尽数都面对着前殿,心里一时间又陷入了迷惑。
一般来说,影壁墙这种东西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调风水,而与阳宅不同的是,阴宅里的影壁墙往往并不设在正门处,而是修筑在风水师既定好的某些点上,因为那些地方往往都是风水交汇之处,很容易冲煞。《葬经》
里所谓“偏直则损”说的就是这个意思。无论再好的风水,一味地穿堂而过对人也会不利,所以此时就需要影壁墙对它稍作调整。通常情况下影壁墙正面对着的方位也就是风水冲煞的方向,因此稍微懂行的人都会选择在墙上请出白虎、麒麟、仙鹤之类灵物的画像来当做一个风水眼,稍事镇压。
比如我们面前的这尊五龙壁就是这样。
然而刚刚李越撒的那泡尿落到地面上以后竟然是向前殿的门口方向流的,这就意味着此间是一个逆风水,而但凡逆风水处,必然就有一个暗风水眼与影壁墙相对,这里的风水既然是从后殿来,那么这个暗风水眼就应该是打开后殿大门的关键!
只不过我原本以为这个暗风水眼应该是处在一个与五龙壁上的龙头纹相对应的位置,可现在看来,似乎又并不是这样。我一边思索着一边伸出手去,在巨大的五龙壁上慢慢摩挲着,涂了蓝釉的石雕光滑而冰冷,我眯起眼睛努力探究这五条龙身上哪怕最微小的差别,眼前不断闪过一片又一片幽蓝色的光。
“哥,你干什么呢,神神叨叨的?”李越见我疯疯癫癫的,不放心凑过来问道,“撞邪了?”
“你才撞邪了!”我偏过头去白了他一眼,突然发现他手中的手电筒照在龙头上面所反射出来的光竟然要比我这里暗上不少。“别动!”我瞪大了眼睛喝道,猛然间把他吓了一跳。
“怎么了?”李越看着我,手不由得抖了抖。
“哎,别动别动。”我攥住他手腕,另外一只手学着他的样子把光线聚集在龙头上,慢慢地,就发现龙头附近所晕散出的光晕越来越淡,最终归于一片死寂的暗淡,消失不见。
我跟李越对视一眼,点点头依次而行。就在最后一颗龙头暗下去的一刹那,所有龙的眼睛竟然同时亮起,怒张着勃发出十道耀眼的光线!
狰狞的龙眼慢慢在五龙壁上转动着,睥睨众生的目光划破黑暗,渐渐在地面上汇聚成为一个耀眼的光圈。我定了定神,慌忙跑过去半趴在地上细细摸索了片刻,而后试探着轻轻敲了敲被光晕笼罩的大理石地砖。“是空的!”我神色一喜,抬起头对李越说道。
李越见状赶紧走回去拿过撬棍,两个人一起连抬带撬忙活半天才终于把这块二尺见方的青灰色石砖启开,只见灰尘弥漫处,空空的地板下面蹲踞着一只拳头大小的三足石蟾,通体黢黑,大张着嘴正对着前殿!
我稍稍缓了口气儿,抬起胳膊擦擦脸上的汗,躬下身子,猛提一口气双手扳住石蟾用力把它往影壁墙方向转,嘴里一边招呼李越道:“别傻愣着,去看看后头是啥情况。”
伴随着一阵阵咔嚓咔嚓的摩擦声,蟾蜍大张着的嘴巴缓缓迎上了怒睁的龙眼。模糊的光晕中尘埃四散飞舞,我突然感到地面颤抖了两下旋即又迅速恢复正常,紧接着就听见影壁墙后面李越扯着嗓子嚷嚷道:“哥,门开了,门开了!”
洪武青花
“行,开了就好。”我疲惫地回了句,松开手一屁股坐在地上,紧绷的神经总算舒缓了许多。
“还真看不出来。”李越在后头收拾收拾地上的背包,兴高采烈道,“这玩意儿整得挺高科技,激光控制啊。”
他绕回来看着我,指了指五龙壁说:“你说这龙的眼珠子是啥材料的,咱要是抠下来几个能换点花销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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