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迦南行者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08
|本章字节:12040字
近些日子整个黑吉辽的古董行都因为当铺老板张阳的离奇死亡而被搅和的有些不太平,不过话又说回来,就是没有这件事,现如今这个行当也好不到哪儿去,自从前年的六月份严打开始,这两年间每隔一段时间都能听到有熟悉的同行落马被捕的消息,今天还和你好好谈着生意明天就进局子的事儿时有发生,弄得南北两边的土夫子和文物贩子人人自危。稍微有点家底儿的都改头换面做起了明面儿上的生意,不再轻易涉足地下,纷纷仰着地面上的龙头老大和拍卖行的鼻息而活。但问题是古董这行的货源有些特殊,长期没有人提供新玩意儿自然就没有买卖可以流通,而大家又不能一水儿的全去作假作赝,真要这样的话那这行就再也没法干下去了。
内忧外患之下南北两边的土夫子和大大小小的古董行只能愁云惨淡地过着日子,无数个没什么实力的小窝棚小铺子纷纷扑街倒闭,就连往日里随便挥挥手就呼风唤雨的大腕现如今也只能老老实实地盘踞在一点,靠着市面儿上的生意维持生计,间或搞点不惹人注意的动作弄出几件“擦边球”来小发一笔横财,除此之外,想再像从前那样大范围地从土夫子手里头倒腾暴利的冥器,基本上是不可能实现了。
有鉴于此我小心翼翼地权衡着手中的两件冥器。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先把这颗龟钮金印处理出去,就当是今年头一笔生意开张入账,跟李越一人分个十几万再说。这个小东西不会引人注意,就算最后真被人查出来了我也可以借口是在别的地方收的。毕竟本身元以后的东西私下交易就不犯法,不会有人注意那么多。不过当然,那件洪武青花就不一样了,怎么说也算是半个国宝级别的瓷器,即便是碎了也扎眼得很,贸贸然出手恐怕会引来不小的麻烦。
我打定主意以后就带着李越上街买了十几盆盆景,分别把一定数量的碎瓷片埋进土里头再零零散散地摆在阳台上,免得这些东西节外生枝。做完了这些我才开始着手联系买主谈这颗金印的事儿。不过金器毕竟不比瓷器、玉器,无论是观赏价值还是使用价值都很有限,所以收货的下家一时间也就不是那么的好找。然而就在我以为还要再等些日子才能有回音的时候,一个往日里跟我很熟络的客户转过天就给我回电话说有位外地的朋友对我手里的东西很感兴趣,想当面看看货。他随即报给我一串电话号码叮嘱道:“老于你要是跟他打交道的话可千万记得加点小心,这主儿姓王,是个男的。我看他是生面孔,本来不想拾他那茬,可听说话倒还像是你们行里人,干脆就要了他的联系方式,你要放心的话就约个时间见见他,没这心思了就再等等也行。”
我客气着谢过他挂上电话,左右想想还是决定先会会这位外地的客人,如果他真是个真心实意想收我东西的行内人当然最好。就算他是个假的,这次找我只是别有用心或者干脆是条子设下的局也无所谓,反正我这几年也没有把柄在外头,而且这颗龟钮金印显然也构不成抓我的理由,这种阵仗对我来说很容易就应付得了。
不过我还是打算先晾晾他,猛龙过江尚且得盘着,更何况这个不知道来历的主儿。我慢条斯理地跟李越吃过晚饭,直到快七点的时候才对着手机上存下的号码打了过去。电话很快被接通,我不等那边开口就预先说道:
“王先生吧?听说你对我手里的小玩意儿挺感兴趣,怎么着,是想亲自看看?”语气中满是大大咧咧的不在乎,旨在给他一个下马威,通常卖主都得这德行,否则容易被人看出心思让买家牵着鼻子走。
“哟,恕我耳拙,敢问您是哪位啊?”电话那头的声音挺年轻,但听说话倒是小心得很。
我打了个哈哈,若有所指道:“我就是卖那个金乌龟的,你没听说过?”
“哦,知道知道。”姓王的小子连忙赔笑道,“没想到您还真就联系我了,真不愧是艺高人胆大,我说您就不怕我是条子?”
“怕什么?”我不痛不痒地跟他斗咳嗽,“我这东西都是干净出身,前些日子刚在潘家园捡的漏儿,不好意思就地出手所以换个地方,你要真是条子可以进京城上潘家园问问去。”
这也是我预先想好的退路,像这种东西潘家园里头真真假假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而且那地方又全是流动摊位,警察要真能查出来那就算他们能耐。
“哎哟,别介,我跟您开个玩笑,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对面那小子连忙打着马虎眼揭过这篇,“小弟是打山东来的,潘家园什么的是去不成了,我其实就是想问问您,早先收这只金乌龟的时候,见没见到过一枚血沁玉的饕餮?”
是敌是友
“血沁玉?”我心里一沉,眯起眼睛不动声色地说道,“那玩意儿可是宝贝,我干这行这么多年了也只是听人说过,至于见,倒一直都没这个福气。”
“嗨,您要非这么说的话就没劲了。”对面那小子大大咧咧道,“得嘞,我先跟您交个底,甭管您见没见着,反正我手里头是有一对,不过一个多月前刚刚出手。”他嘿嘿一笑,“前些天我还听说有人在查那对血沁玉。
我琢磨着如果不是条子办案的话,那这恐怕就得和您扯上点关系。”
我神色一凛,试探道:“这么说宝源当铺张老板手里的那对血饕餮,是从你这儿流出去的?”
“没错。这下您该放心了吧,咱都是一条道儿上的人。”他毫不避讳,“而且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我就不妨再给您解解心宽,如果前几天的确是您在查那对玉,那您只管把心搁到肚子里头,当铺老板的事儿就是个意外,您不必太在意,踏踏实实的就行。”
“这话怎么说?意外?”我沉思着。看来这小子还是真有点料,要不也不会一上来就把底透给我。
然而这回他却不答话了,干笑两声随即报给我一个地址:“这样吧,我看您也是个行家,这事儿电话里头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您要是真有心那就来找我,别忘了带上您那金乌龟,咱们好好聊聊,以后说不得还要有什么来往。”
“好的。”我暗自叹了口气挂上电话。听这小子最后半句话的意思,应该是有什么事儿还想请我帮忙,否则电话里头也不会下那么大的饵引我出水。但即使如此我也有点颇不情愿,毕竟对方目前还是一个不明底细的外地和尚,况且他那种吊儿郎当的腔调着实让人很不痛快。
我随口跟李越交待着待会儿的注意事项,一路驱车到他所说的宾馆,进正门时大概已经七点半左右,俩人坐电梯直上八楼,敲开最西边的房间,发现开门的是一个文文弱弱的年轻人,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岁,略显苍白的脸上挂着一副无框眼镜,身着一套板正的灰色西装,活脱就像是一个政府机关的基层办事人员。
他打开房门见来的是两个人,不禁一愣,紧接着推推眼镜冲我伸出手确认道:“于先生?幸会幸会,我叫王僚,咱们之前通过电话的。”
“你好你好,”我表情肃然地点了点头,握着手被他让进房间。“这是我手下伙计,叫他老四就行。”我坐下来指着李越说。
这种情况下说兄弟是不合适的,这个身份太容易让对方起疑心,所以只能是虚虚实实地先遮掩一下。
果然这个叫王僚的小子一听我这么说就没再多关注李越,微微颔首对他笑了笑,示意李越随便坐。
“于先生您还真是痛快,说来就来一点儿也不耽误。”他面对着我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歉然地摆摆手赔笑道,“不过您也看见了,我这儿确实没什么可招待的,您别见怪,一会儿完了我做东请夜宵。”
“我来这儿又不是为了喝茶,说正事儿吧。”我拿起架子,并没有急于去追问干尸的问题,而是照着路上想好的套路有条不紊地说道,“电话里你说张阳手上的血沁玉是你当给他的。不过……”我沉默了一下,盯着王僚观察他脸上的表情,“老实说那对东西他因为吃不准所以先前找我看过,明摆着是极好的冥器。如果真是从你这儿流出去的,怎么会只开出了六位数的价钱?”
“看来您还是对我有点防备啊,”王僚哈哈一笑,面不改色道,“不过这问题您问得确实有些疏忽。”
他迎着我的目光看过来:“您也知道,现在外面风声太紧,这么件宝贝,我可不敢贸然地拿到古董行里出手,更不敢说这是罕见的血沁玉。为了二三百万再坐半辈子牢可不值,只能放到当铺里头换个仨瓜俩枣的花销。”他咧开嘴赔笑道,“于先生,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设身处地地想想,如果是您有这么一玩意儿,您会那么随便就亮出它的真面目么?”
我听出了他话里询问的意思,点点头说道:“你说得没错,我现在手头的确得着一枚血沁玉的饕餮,但是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跟你似的,欲盖弥彰地把它低价转出去。”
“不不不,我真心劝您一句,那玩意儿不吉利,还是赶快脱手的好。”
王僚讪笑着,“如果它真能与人相安无事,我当然更愿意留在手上等到合适的机会安安全全地卖个好价钱,可如果我真这么干,也许前些天出事儿的,就不是张老板了。”
“这话怎么说?”我耐着性子绕回到之前电话里的问题。
“这事儿吧,刚才提过,现在我就跟您从头说说,权当是给您提个醒儿。”王僚也是不紧不慢的,“从您手头这两样东西来看,您应该是最近到过鲁荒王的道场,也见过他造在翦龙穴里的尊经阁。”说到这儿他有意无意瞟了我一眼,见我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随即笑了笑紧接着说道,“想必在摸着冥器后您多多少少地对他应该也有点了解。这个王爷其他方面的咱先不提,单论修道这块那绝对是骨灰级的。史书上说他十九岁那年因为服用金石丹药导致双目失明,最后中毒身亡。这个您一定清楚,我也不多废话,就给您再补充一句。”
他看了看李越,继而把目光落到我身上:“当年导致鲁荒王身死的那种金石丹药,就是现如今咱们得到的血饕餮。”
“这么说,这东西里头还真是有问题?”我心下凛然,“那么你说的意外就是指张老板……”
“不,张老板的情况和他还不一样。”王僚沉声道,“这些血饕餮可以说全都是见血封喉的毒药,不过毕竟是玉石炼制而成,平常人接触它都没什么大碍,但是一旦让它们碰到身上流血的伤口,那可就……”
他神色漠然地摊摊手:“当初跟我一同下地的两个伙计就这么完的,全身的血液好像都被玉吸干了一样,整个人瞬间就成了一具干尸。”
“没错!张老板也是这样!”我跟李越对视一眼,不由得都是暗暗松了口气,目光中满是庆幸。
“张老板的死尸我没有亲眼看见过。”王僚悻悻地说,“但刚一听到这个消息我就知道他肯定是出了和我那两个伙计一样的意外。所以说您知道了吧,我为什么没把那对血饕餮留在手上待价而沽。不是不想,他娘的纯粹是不敢。而且这东西说到底是我那伙计拿命换来的,怎么着也不能随便扔喽,只好能换多少钱就换多少钱赶紧出手,给他们两家都留上一笔抚恤金,好歹算是对得起他们二位。”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这行从来都是这样,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眼前这年轻人能这么做已经是难得的守规矩。但话又说回来,他现在所说的也未必就能全信,更何况千方百计地把我约出来肯定不单单是为了告诉我血饕餮的事儿。想到这儿我不禁戒备地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岔开:
“要这么说我就全明白了,不过你看,我今天来主要还是为了这枚金印的事儿……”
话刚出口王僚就立刻换上另外一副表情苦笑道:“于……唉,要说这姜还是老的辣,看来您还真是够防着我的。”他斟酌着语句,“金印的事儿咱先不提,您怎么就不问问我我手头的血沁玉是哪儿来的呢?我可是把您那点东西都摸得是一清二楚啊。”
我不置可否地摇摇头,招手让李越把金印拿出来放到桌子上,食指轻点龟甲,闷不作声。那意思就是说老子不想让你牵着鼻子走,谈生意的话就谈生意。要是有别的事儿求我那你就先开口,反正我是不主动上套。
王僚点点头:“也罢。我就实话说了吧,这次把您请来,确实是有事儿想让您帮一把。”
“哦,说说吧,是什么事儿?”
王僚见我似乎并不是很热衷,忙不迭地赔着小心道:“这事儿啊,其实还得从这几块血饕餮说起。您不知道,这血饕餮原先总共有四枚,除去当年鲁荒王服下去的那一枚之外,另外还有三枚藏在两个不同的地方。
其中一枚在长白山余脉的尊经阁下面,剩下两枚则存放在鲁荒王正妃的墓里头。”
“哦?”我之前一直以为他手中的那两块血沁玉是出自鲁荒王本人的寝陵,但现在却发现不是,意外之下顿时来了兴趣。“这么说你是从他妃子的墓里摸出来的冥器?”
“没错,”王僚推推眼镜侃侃而谈,“兄弟我是从山东来的,俩月前我带着伙计们意外在曲阜附近发现了一座明初的大墓,您也知道现在生意不好做,本想着这回可让我们抄上个便宜了,干完这票一年都不愁吃喝。
可没料到里头的东西好归好,却他娘的全是大件儿的家伙什,一样也没法往出带。直到最后才在正主儿的棺材里头摸出两块血沁玉,当时那两块玉就被供在死尸手上的琉璃匣子中,打开后除了血饕餮,另外还有一卷描金的墓志铭。”
他缓了口气儿,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紧接着说道:“不过当时由于我那俩伙计出的那些意外,我也没工夫细看,慌里慌张地逃出去以后才从上头得知这居然就是鲁荒王妃的墓葬,而且看内容似乎这位鲁荒王到死都还执迷不悟。墓志铭上面说鲁荒王死前认为自己之所以会变成那副德行,是因为炼制出来的血饕餮缺乏灵气,需要放到风水眼中吸纳天地精华才可食用,于是他就按照手下方士的建议在长白山龙眼处修筑了尊经阁,又专门在自己正妃的墓中布下风水局来存放这几枚血饕餮。有朝一日如果金石大成了就把它们再次取出来,和着无根水分别给鲁荒王和他两个王妃灌下去,这样他们三个就能白日升仙。”
“哦?”我点点头笑了两声,“这么说除了尊经阁以外,那上面应该还标注了另一个王妃的墓葬以及鲁荒王陵的位置吧?”
“高!一猜就中!”王僚赞道,“但是没有另一个王妃墓了,鲁荒王宠爱的二奶就跟他一同葬在那王陵里头,只让他大老婆一个人守在那儿炼药。”
我嗯了一声,漫不经心地把金印拿在手中把玩着,随口抛出最后一个问题:“那要这么说的话,你找我是想让我帮着你去探探鲁荒王陵?可是你现如今既然知道位置,为什么不干脆自己组织一批知根知底的人?”
“这里头还有点小障碍。”王僚又露出了他招牌似的谄笑,“那墓志铭上说开启地宫需要鲁荒王本尊用过的黄金印做钥匙。如果硬打盗洞的话,墓砖夹层中的生石灰加上火油就会顺着洞口流进去,把里头的人活活烤死。
不瞒您说我先前的确去看过一次,发现还真是这情况。所以这不只能先来您这地头上寻摸寻摸。”
我沉吟片刻,顿时将所有的线索都串了起来,只是有一点始终还是不放心。我冲他晃了晃金印,再次反问道:“我如果是你,直接花钱把它买回去就是了,何必跟我浪费这么半天口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