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翰云有些好奇，邓嘉文告诉他那是在日本时候的事，这让陈翰云心里一惊，看到他如此惊讶，邓嘉文倒有些奇怪了，说：“你不知道啊，吴成勇的外公是个日本人，不过会说一口流利的中国话！”

陈翰云掩饰住自己内心的讶异，慌忙掩饰道：“哦，对，我听说过，团座有四分之一的日本血统。”

营房内，吴成勇正在操练军官。

陈翰云看着吴成勇的身影，脑子里不断回响起邓嘉文的话：吴成勇的外公是个日本人，会说流利的中国话！

当天下午，陈翰云去给吴成勇送文件，走到门口，听到屋内传来说话声，他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陈翰云透过窗户缝看到，吴成勇说话的姿势，微微的哈腰，有那么一点点日本人的举动，他愣住了。

吴成勇挂断了电话，陈翰云慌忙闪到了一边，吴成勇从屋内出来，匆忙离开。陈翰云正准备跟上去，吴成勇的勤务兵走了过来，看到了陈翰云：“参谋长，你找团长啊，他刚走。”

陈翰云掩饰道：“哦，真不巧，团长去哪儿了？”

勤务兵摇头：“我不知道，团长没跟我说，你要是有急事，我去给你找。”

陈翰云忙说：“不用，也没什么事儿。”说着把手里文件递给勤务兵，“这是上峰拨给我们的军需清单，你转交给司令。”

车子停在了街口，一幢建筑下，吴成勇从车上下来，打量了一下周。

陈翰云在不远处拐角偷看着。

吴成勇突然掉头，看着陈翰云躲藏的方向，好似已经发现了陈翰云，陈翰云忙缩回头去，吓得冒出冷汗，这时候他听到汽车发动的声音，陈翰云慌忙探出头看，吴成勇的车子已经驶向军营方向。

陈翰云知道出事了，恨恨地咬了咬牙，顺小巷狂奔。

吉普车停在了军部门口，吴成勇从车上下来，冷笑看着军营大门，大跨步走向军营内。

转眼吴成勇走到了院内，打眼望去，没有看到陈翰云。

士兵们看到吴成勇进来，纷纷站起来，行礼：“团座。”

吴成勇问：“陈翰云呢？”

士兵都面面相觑：“没看见。”

吴成勇冷笑，走向营房内。穿过营房，他寻找着陈翰云的身影，一直走到营房尽头，看到地上聚了一堆人。

“团座，团座”有人喊道，其他人也都看到了吴成勇，都忙站起来敬礼打招呼。

人群散开，吴成勇看见陈翰云坐在棋盘的一边，正在下棋。

陈翰云装作惊讶：“团座，你怎么过来了？”

看到陈翰云，吴成勇脸色僵硬，陈翰云招呼他：“你也来一盘。”

吴成勇打量着陈翰云，冷声道：“战事危急至此，你还有闲工夫下棋。”说着掉头离开：“陈翰云，你跟我出来。”

陈翰云让开了座位，准备出去。

孙小虎笑嘻嘻对陈翰云说：“参谋长，你也太霸道，刚进来就把我给挤下去……”

陈翰云笑说：“来吧，臭棋篓子，我可帮你将死他了！”

棋盘上，陈翰云的棋已经将死了对方。

陈翰云跟着吴成勇出来，问道：“团座，什么事儿？”

吴成勇讥讽道：“你看你像什么样子，身为团参谋长，下棋下得满头大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为杀了多少鬼子呢。”

陈翰云为自己辩解：“我倒想操心，可守东大门守了十几天，连个鬼影都没见着。团座，不是我抱怨，是兄弟们都在抱怨，大伙儿都想上阵杀敌，可东大门离前线太远了，有劲儿使不上啊。”

吴成勇看了他一眼，训斥道：“那就可以掉以轻心，不当回事，你这是混账逻辑。当兵的，要知道自己肩膀上的责任。”

陈翰云忙答道：“是，我一定想招儿，给兄弟们打打气，鼓鼓劲儿。”

救护所内，英子已经康复，她坐在床边，手中拿着白纸，折了一朵花，自语道：“成勇君，我已经康复了。”

这时，周静波从外面走了进来，英子慌忙将纸花藏到了枕头下。

周静波看她坐了起来，忙走过去说：“英子，你怎么起来了，你身子还虚，多休息。”说着她扶着英子重新躺到了病床上。

英子笑笑说：“静波，这么多病号要你操心，我能照顾自己，你不用担心我。”

“见外了，好姐妹不说两家话。”周静波说着记起了自己煮的粥，便起身对英子说去给她端一碗来，离开了。

英子从枕头下拿出白花，怔怔地发呆，恰好被走过来的依依看到了，乔依依看着花惊叹道：“这花可真漂亮，英子，你的手真巧。”

英子忙招呼依依在自己身边坐下，她把花递给乔依依，告诉她：

“这叫勇士之花。”她告诉依依，这种白色的胸花，生长在高海拔地带的悬崖绝壁上，只有那些真正的勇士和虔诚的人，才能找到它，所以，有人说这种花是纯洁的勇士之花。说着她央求依依，“依依，你能帮我把这朵花送给团长吗？”

乔依依有些疑惑：“团座？”

英子忙解释道：“我听说，在我昏迷这段时间，团长百忙之中来看过我，我一介平民，劳团长操心，太过意不去了。我想把这朵勇士之花送给他，表达我的谢意。”

乔依依点了点头，没有怀疑什么，说：“嗯，也只有咱们团长这种大英雄才配得上勇士之花。”

周静波正在喂英子喝粥，吴成勇和乔依依从外面走了进来。

伤兵们纷纷致敬：“团座……”

周静波诧异地看着吴成勇，吴成勇走到了英子身边，从胸口上摘下了白花，说：“谢谢你，英子。”说完转头对战士们说：“兄弟们可知道我手中的花，叫什么名字吗？”

战士们纷纷摇摇头。

吴成勇接着说：“叫勇士之花，专门献给最勇敢的人。我借花献佛，把这朵花送给兄弟们，今日189团困守东大门，虽然并非生死厮杀的一线战地，但我希望各位不要气馁，要守得住，守住云开见日月，大家说对不对？”

战士们士气低落，稀稀拉拉地回答，吴成勇很不满意，大声说：

“都给我振作起来……”

这时，英子突然开口说道：“吴团长，我有一句不知当讲不当讲。”

吴成勇看着她，说：“请讲。”

英子顿了顿，说：“虽然我是一介平民，但也久闻189团虎威团之英名。困守龙潭，无所作为，岂不是对虎威团这个称号的污蔑吗？”

随着英子的话，吴成勇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周静波看到了，忙制止英子，说：“英子，你说什么呢？”吴成勇却让英子把话说下去，英子便接着说道：“真正的勇士，是不会坐以待毙的，蛟龙出水岂是深渊可以困住的吗？我觉得团长小看了兄弟们的斗志，与其困守在东大门无所作为，还不如豁出去，向司令请命，立军令状，开拔新墙河前线，做杀敌先锋，和鬼子拼个你死我活。”

英子的话立即引起了巨大的反应，伤兵们纷纷激动起来，慷慨激昂：“对，团长，我们要上前线，跟鬼子拼命。”

周静波静静地看着这一幕，露出疑惑的表情。

吴成勇训斥英子：“你一个丫头，懂什么。”

英子不卑不亢：“不杀敌，毋宁死，我记得，这是团长亲口说过的话。”

吴成勇一听愣住了。

伤兵们纷纷响应：“不杀敌，毋宁死，团长，我们要上前线，跟鬼子拼了……”

吴成勇被巨大的喊声震撼，豪气地对警卫喊道：“警卫员，把陈翰云喊过来。”

警卫员跑出去，不一会儿陈翰云跟着警卫员进来，陈翰云疑惑：

“团长，出什么事儿了？”

吴成勇命令他：“备血书，我要把兄弟们的杀敌之心告诉上峰，困守东大门算个狗屁，我要和兄弟们一起，到新墙河一线跟鬼子拼命。”

陈翰云愣住，他注意到周静波的眼神一直盯着英子。

片刻，嗤啦一声一块白布扯开，两个战士拉住了白布的两头，吴成勇掏出匕首，划破了自己的手指，在白布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吴成勇”。写完把匕首递给陈翰云：“到你了。”

陈翰云看着群情激愤，也割破了自己的指头，在白布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英子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请战血书上写满了战士们的名字，包括杏儿、乔依依都已经签上了名字。吴成勇拿着血书到周静波面前。周静波思量再三，还是拿起刀划开手指，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血书上血红的六个大字：不杀敌毋宁死！下面是密密麻麻的签名。

所有人表情都很激动，唯独周静波出神地望着英子和吴成勇。

几辆军车呼啸着开进营房，军车停下，一名军医官浑身是血，跳下车，哭喊着：“救护队在哪里？快来人呀，抢救伤员！”军医官一副惨状，不断喊：“来人啊，医生，医生都在哪儿……”院子里的护士都被军医官的惨叫吓住，面面相觑。

惨叫声传到了屋内，陈翰云等人被震动，快步走出了屋子。

浑身是血的军医官还在惨叫：“快来人，医生……”吴成勇一把揪住军医官：“别喊了，你们哪支部队的？”

军医官哆嗦着答道：“173团，173团，173……”

陈翰云上前接道：“团座，173团驻守的是新墙河一带，今天早上新墙河方向听到了炮声，很猛烈，怕是被日本鬼子袭击了。”

吴成勇揪着军医官继续问：“我问你，阵地怎么样？丢了没有？”

军医官怔怔地摇摇头：“到处是炸弹，到处是死人！到处是伤员！

173团！救173团。”

正在说着，又是担架，又是板车，甚至长官的吉普车上，全都是缺胳膊少腿的伤兵，拉进了院落。伤员众多，哀嚎声此起彼伏，所有人都震惊了。

乔依依回过神来，大喊：“快，把伤员抬进去！快！静波，通知医护人员立即抢救伤员！杏儿！你留在这里甄别伤员轻重！重伤员马上送手术室！”战士们也都回过神来，立刻开始手忙脚乱地运送伤员，陈翰云也主动投入到了搬运伤员的救护中。

吴成勇看着满院落的伤兵，不知何时，英子站在了门口，她和吴成勇相互看了看对方，露出了一丝冷笑。

陈翰云和周静波抬着一个重伤兵到院落空地安置，周静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问道：“翰云，如果173团真的完蛋了，上峰会调哪支部队上前线。”

陈翰云说：“不怕死的……这么猛烈的炮火，哪个团上去都是送死……”正说着，吴成勇的勤卫兵跑了过来：“参谋长，团座现在要去师部请战，咱们得走了。”

陈翰云对勤卫兵点头，说：“我这就过去。”

此刻，周静波心里充满了疑云，她不知道吴成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禁不住轻声自语：“真要请战。”陈翰云没听清，抬头好奇地看着她，问道：“怎么了？”

周静波张了张嘴刚要说什么，这时，吴成勇的车子发动，陈翰云扭头看着车子，说：“我得走了。”

周静波看时间来不及，忙走到陈翰云身边，说：“参谋长，今天晚上，你能上这儿来一趟吗？我，我有话跟你说。”

“不杀敌，毋宁死”的血书摆在了师长叶炳贤的面前，吴成勇大声道：“师座，这六个字，是我虎威团全体战士的心声，我们愿意接替173团，到新墙河第一线和鬼子决一死战，请师座明鉴，虎威团的人不怕死。”

叶炳贤被他们的豪气震撼，拿着血书站起来，称赞道：“好一个不杀敌，毋宁死！果然是虎威团的气魄。吴团长，你们有这样的决心，我甚感欣慰啊。”

陈翰云急切地问道：“师座，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开拔。”

叶炳贤看了看陈翰云，转头对吴成勇说：“战略上，上峰自然有统一的部署，但你虎威团的请战血书，我一定送交上峰，你回去耐心等待，有这份不怕死的心，还怕没有杀敌立功的机会？”

吴成勇忙道：“不求功名只求杀敌。”

叶炳贤拍了拍吴成勇的肩膀：“好，沉住气，耐心点。”

周静波正在全神贯注地给一名伤员做手术，外面伤员的哀嚎声和咒骂声不绝于耳，周静波充耳不闻，小心翼翼地从伤员伤口中取出一枚弹片，当啷一声丢进托盘：“好啦，缝合伤口，下一个！”

乔依依推着另一名伤员进门，急道：“他快不行了，弹片打进左肩，距离心脏的位置很近。”

周静波疾步上前，迅速检查伤口：“弹片是斜着进去的，马上手术，还有救！”乔依依吃惊之余，赶忙答应一声，给伤员注射麻药。

周静波剪开伤员胸口的衣服，迅速给伤员做手术。

乔依依在一旁做助手，为自己辩解：“刚才我太着急了，没检查出来。”周静波声音严厉，对她说道：“集中注意力！别走神！”乔依依有点不高兴，冲着杏儿喊道：“杏儿，你过来替我！”

杏儿正忙得不可开交：“我这儿忙不过来，你叫别人行不行？”

乔依依不高兴，发火说：“军人要无条件执行上级的命令！没听到我的命令吗！”说完，转身走了。

杏儿疑惑地看着乔依依的背影：“发哪门子的邪火呀？”不等她抱怨，周静波那边急着要止血钳，杏儿赶忙上前递上止血钳。

手术紧张地进行着，杏儿给周静波打下手，二人配合默契，手术正在紧张关头上，屋门突然被人撞开，排长等人闯了进来，后边跟着乔依依和张敏，乔依依阻拦着他们：“你们不能这样乱闯。”

排长推开乔依依：“滚开！医生，谁是医生！”

杏儿被这几个凶神恶煞一般的士兵吓坏了，指了指周静波，周静波却异常冷静，警告杏儿：“别走神，止血钳！”

排长大步上前，看着周静波：“你是医生？快救救我们连长，他快要不行啦……”周静波仍然凝神做着手术，头也不抬地说：“长官，我在做手术，他也是伤员，也是你们的弟兄，请你不要影响我！杏儿，止血钳！”

排长急得直搓手，只好在一旁等着：“连长你一定要挺住呀，连长你放心，有我在你死不了，医生马上给你做手术，连长，连长……”

当的一声脆响，一枚弹片被丢进了白色托盘里，随之传来周静波的声音：“缝合伤口！”

周静波转身直奔担架上的连长，迅速检查一遍连长头部的伤口，犹豫了一下，道：“他不要紧，杏儿，给他打一针镇静剂，抬进病房休息。依依，让下一名伤员进来。”

排长惊讶：“你说什么？我们连长真的没事？”

周静波反问：“难道你希望你们连长有事吗？”

排长盯着周静波，狠狠道：“我信你一回！走！”

连长被抬走了。

杏儿疑惑，她问道：“连长可是头部受伤，怎么会没事？”

周静波苦笑：“你说得对，他的伤深及脑髓，抢救过来的几率几乎为零，与其这样，不如把有限的资源让给别的伤员，他们更有希望。”

杏儿惊讶地看着周静波，她无法接受这样残酷的事实：“我们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抗日英雄死去吗？静波，我清楚地记得夏老师讲过，生命是最高贵的，即使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不能放弃，何况他是为国家受伤的，我们这样做和杀人有何区别？”

此刻，周静波心里和杏儿一样，痛如刀绞，然而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她别无选择。时间不允许她们再犹豫下去，又一名伤员被抬上了手术台，她们马上又开始了紧张的抢救。

夜幕降临，紧张了一整天，这会儿局势稍稍缓和，终于可以停下来喘口气了，周静波她们在病房内守夜，替伤员检查伤势。这时，陈翰云走了进来，向她们询问情况。

乔依依答道：“报告参谋长，我们已经做了十一个手术，伤员都做了处理。”

杏儿瞥了她一眼，不屑地说：“什么我们……参谋长，是静波的医术太厉害了，连做十几台手术，救了十几个重伤员的命，简直神了。”

病床上的伤兵也都纷纷附和着：“是啊，参谋长，周医生太厉害了，简直就是华佗再世……”

陈翰云听了微微一笑，对依依说：“是，临阵不乱，反应最快的就是周小姐，看来我要给周医生请功了。乔依依，你这个队长要向周小姐多学习呀。”

乔依依极不情愿地说：“是，我哪儿敢不学。”

白天，周静波约好了陈翰云，她一见陈翰云进来，便记起自己要提醒他的事，她把手中的绷带交给乔依依，说：“依依，你先接手，我找参谋长说句话，待会儿就回来。”

乔依依冷眼看着周静波，周静波跟着陈翰云走了出去。

乔依依冲着大家发火：“你们瞎嚷嚷什么！哪来的华佗！干活去！”

院落里，陈翰云跟周静波面对面站着，看得出来，陈翰云异常开心，他没有想到周静波会主动约自己见面，高兴地说道：“静波，你要说什么啊？怎么，被我的诚心打动了？”

周静波有些尴尬：“参谋长，你别误会，国难当前，我……”

陈翰云忙避开尴尬，说：“我开玩笑呢，你看你，什么事儿都当真。说吧，有什么要紧事儿。”

周静波看了看四周，没有什么动静，她忙问陈翰云：“白天团座去师部请战，结果如何？”陈翰云愣住，好奇地看着周静波。这时，乔依依拿着一堆染血的绷带从屋内出来，边整理东西，远远地看着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