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静波摇头，打断他：“我什么也不知道，你也不用告诉我，我只是想说，我相信你，所有的战士们也都相信你，你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阵地上的鬼子已经集结完毕，佐藤大佐挥舞战刀：“冲锋，拿下031阵地……”

迫击炮弹如雨，子弹横飞，鬼子再次冲向了031阵地。

166团在拼死抵抗，胶着地厮杀。

侧前方不远就是031阵地，惨烈的厮杀，189团队伍正在原地待命，吴成勇拿着望远镜观察031阵地战况，陈翰云跟在吴成勇身边，寸步不离。

吴成勇放下望远镜，命令道：“翰云，你马上组织一支30人的突击队，从侧翼进攻日军，扰乱敌人注意力。”

陈翰云没做声，吴成勇扭头看他，训斥道：“耳朵聋了？听不见我说的话！”

陈翰云冷静地说：“团座，我不能执行这个命令！”

吴成勇难以置信，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陈翰云又一字一顿地认真说：“我不能执行这个命令。”

吴成勇气得咬牙切齿，狠狠道：“战场抗命，我现在就可以毙了你！马上执行命令。”

陈翰云依旧冷静道：“团座，我不会执行这个命令。在开战之前，上峰给了我一个更重要的任务，不是作战，而是寸步不离，盯着你。”

吴成勇慌乱道：“陈翰云啊陈翰云，你是做梦呢，还是脑子发昏呢，上了战场不打仗，你守着我干吗？当我吴成勇是谁家妮子啊。通讯兵，把电话拿来，给我接叶师长。”

陈翰云告诉他：“团长，没用的，不是叶师长的命令。”吴成勇愤怒道：“荒谬，到底是谁的命令，为什么让你盯着我？”

“因为我们身上流淌着不一样的血。”陈翰云清晰地吐出一行字，吴成勇掩饰着慌乱，质问：“陈翰云，你这话什么意思？”

陈翰云痛苦地说道：“你不要再骗我了，我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你，你，你身上流的根本就不是中国人的血！”

吴成勇气恼：“陈翰云，你怕死就直说，不要跟老子绕弯，既然你不愿意带突击队上，我来，我亲自来……”说着他拔出了手枪：“二营三连的，跟我上。”

陈翰云也拔出了手枪，对准了吴成勇：“站住！”吴成勇背对着他，停住了脚步，他继续说着：“吴成勇，我警告你，不要擅自行动，否则就地正法！”

吴成勇头也没回，大喊道：“二营三连，没听见老子的话，跟我上。”营三连战士愣愣地看着陈翰云和吴成勇，吴成勇快步向前，战士们只好跟上他。

陈翰云举枪朝天，啪！开了一枪，所有人都愣住，转头看着陈翰云，陈翰云大声道：“谁也不许跟着吴成勇走。”

大家都呆立当场。

吴成勇仰天大笑：“好，你们一个个都胆小怕死，你们不上，老子自己上！谁也拦不住老子！”说着话，他独自向前走去。

陈翰云被逼无奈，连续朝天开枪警告，吴成勇却没有停留，继续向前走着。陈翰云无奈，掉转枪口，瞄准了吴成勇的脑袋，但他最终不忍心，调整枪口，一枪射入了吴成勇的胸口……吴成勇扑在了地上，背上渗出鲜血。

简陋的手术台上，吴成勇已经奄奄一息，陈翰云死死守在他身边，周静波正在清理吴成勇的伤口。

陈翰云不停重复着：“静波，一定要救他，用最好的药，救活他……救他，救团长……”

周静波扶着陈翰云到一旁坐下，陈翰云坐在土堆上，问：“他还能活过来吗？”

周静波摇了摇头，说：“子弹穿透了他的肺，最多能撑两天。”

陈翰云临危受命，叶炳贤任命他为189团团长，并命令他马上带人进攻031阵地，两个小时内拿下，拿不下阵地，军法处置！

挂掉电话，陈翰云满眼怒火，拔出了枪，走到营地中，大声道：

“兄弟们，都把子弹上膛，手榴弹备齐，跟鬼子拼了！”

189团的战士士气高涨，全都站立了起来，冲向了佐藤联队后方。

佐藤联队刚刚推进不远，身后的喊杀声传来，189团如下山猛虎，从后面包抄上来……刺刀，子弹，手雷……硝烟和鲜血笼罩着整个阵地。

陈翰云杀红了眼，连续地砍杀鬼子，166团所剩士兵，看到援兵到来，气势大振，前后夹击，佐藤联队被突然袭击，仓皇而退。

硝烟之后，阵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有战士的，也有日军士兵的。救护队的姑娘们——杏儿、周静波、乔依依等人都在忙碌地救助伤兵。陈翰云看着战壕内的惨状，木然地走过一具具尸体。

冈村宁次脸色铁青，对下属大发雷霆：“耻辱，这是大日本帝国的耻辱，十万精英，全机械化部队，加空军配合，竟然拿不下一个小小的长沙城！你们这些人，都应该切腹自杀，向天皇谢罪！”

这时，小野进来，报告道：“报告，冈村将军，这是最新截获的情报，重庆方面已经下令征调第六战区部分兵力，驰援第九战区，巩固长沙防线。”

冈村宁次看了看地图，缓缓道：“第六战区和第九战区一线之隔，这两个战区一旦联合作战，征服长沙就变成了不可能的任务。”

这时，副官近前，对冈村提议道：“司令，我认为我们必须发动一场更大规模的战争，主战场就选在湖南西北部的益阳和常德，这一带是第六战区和第九战区的结合部。结合部的防守往往脆弱，一旦拿下，必定能破解第六和第九战区联合作战的困局，而且，常德益阳乃是黔川咽喉，云贵门户，攻下常德益阳，我们就可以长驱直入，切断重庆政府的后方补给，可谓一举两得。”

冈村不断点头：“你马上拟定一份详细的作战计划，尽快送到司令部。”

说完，冈村命令其他人全部退下，屋内只剩下他和小野二人。

小野小心翼翼问道：“将军，您有什么指示？”

冈村沉默片刻：“究竟是出了什么问题！”

小野阴晴不定的脸，惊恐地吞咽口水。

冈村冰冷道：“开战前你可是给我拍过胸脯，说吴成勇的189团会弃守031阵地，让我军长驱直入，拿下长沙易如反掌，可现在呢！”

小野慌乱答道：“是，是属下无能……”

冈村盯着他，厉声道：“你应该剖腹谢罪！”

小野哆嗦着，拔出了战刀，说：“是，属下，属下愿意自裁谢罪。”

冈村一把抓住小野的手，阻止道：“还是把你的血洒到战场上吧。

马上派你的人联系吴成勇，让他不惜一切弄清楚第六战区的战略计划和部队调度情况，这次要做到万无一失，我们必须打一场大胜仗，挽回颜面。”

空荡荡的屋内，传来吱嘎一声，小野进来，英子匆忙迎过去：“课长，你怎么了？”

小野摆摆手，说：“给我倒杯水。”

英子为小野端来水，小野一口气喝光。

英子问道：“冈村司令有什么指示？”

小野不答话，反问道：“有吴成勇的消息吗？”

英子失落地摇了摇头，说：“昨天到现在，我已经呼叫了三次，但都没有回信。”

小野命令：“继续呼叫……”

英子走到了电台跟前，小野突然问道：“英子，你觉得吴成勇会背叛大日本帝国吗？”英子愣住，转头看着小野：“课长，你为什么这么问？”

小野答道：“我信不过他。”

英子担保道：“我能担保，成勇君对天皇的忠心至死不变。”

小野随即命令英子：“英子，你必须回到189团去，下一场战斗，吴成勇的189团必须玉石俱焚，有你在，我才放心。”

英子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即冷静下来，答道：“是。”

吴成勇躺在担架上奄奄一息，邓嘉文拿着毛巾替他擦拭额头上的汗。陈翰云从外面进来，走到了吴成勇的病床前，邓嘉文忙站起来，叫了一声：“参谋长……”

吴成勇勉强睁开了眼，但是无法说话。

陈翰云沉沉地说道：“我是来告诉你，031阵地守住了，兄弟们阵亡了一半。”

吴成勇激动地挣扎起来，伤口再次崩裂，鲜血直流。

陈翰云转身离开了救护所。

吴成勇说不出话来，却在挣扎，胸前被鲜血染红，邓嘉文拿着急救箱，手忙脚乱地帮他包扎。吴成勇缓缓握住了邓嘉文的手，艰难地摇头……邓嘉文眼泪滚落：“勇哥，你坚持住，我不要你死，你不能死……”

陈翰云在丛林里走着，脸上写满痛苦，段思琪不知何时从后面过来，说道：“吴成勇是自作孽不可活，参谋长何必这么难过。”

陈翰云揶揄道：“段队长是在监视我吗？”

段思琪近前，说道：“我怎么敢监视参谋长，您现在可是189团的大英雄。受命于危难，力挽狂澜，不仅守住了031阵地，还把冈村的精锐部队打得屁滚尿流。”

陈翰云惨笑：“英雄？！我死了200多兄弟，难道就是为了这个‘一将功成万骨枯’的虚名。”

段思琪说道：“这是战争，分分秒秒都有人送命，你的同胞死得其所，死而无憾，他们在九泉之下，一定会安息。”沉默片刻，她又开口说：“我倒是很好奇，是谁让你下了决心，对吴成勇开枪？”

陈翰云冷笑着不答话，段思琪猜测：“是周静波吗？是她劝你开枪的？”陈翰云依旧冷笑着：“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对周静波有意思。”说着段思琪提醒他：“可陈参谋长是否清楚她的身份？她这个人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陈翰云反问：“军统的人是不是都长了九个心？看谁都是叛徒，奸细？”

段思琪并不生气，冷静地说道：“你不用嘲笑我，都是为了抗日，只不过你我使用的方法不同而已。”

陈翰云哼了一声：“笑话。”

段思琪见陈翰云并不相信自己，她继续说道：“我的确怀疑周静波的身份，不过她不是日本间谍，这一点我是很清楚的。我只是想提醒你，参谋长，如果她和你不是一条船上的人，你最好早点死心。”

说完转身往树林外走去。

陈翰云在背后对她说道：“段思琪，我警告你，如果你敢对周静波搞鬼，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不管她是什么身份，她首先是我陈翰云一定会保护的人。”

吴成勇在病床上垂死挣扎，手臂突然耷拉下来，一命呜呼。杏儿，周静波等人守在病床前，亲眼看着吴成勇离开人世。

邓嘉文拉着吴成勇的手，哭喊着：“勇哥，勇哥，你醒醒，你别睡着，看看我……”

杏儿拉住邓嘉文，说：“嘉文，人已经没了！”

邓嘉文哇地大哭出来，扑在吴成勇的身上：“你怎么能就这么死了，你怎么就死了，你不许死，吴成勇，你不许死……”

阵地上摆满了阵亡的战士，吴成勇的尸体被战士们抬来，摆在了阵亡将士之前，旁边几个战士正在挖坑，准备安葬亡者。

陈翰云从一排尸体前走过，脸色冰冷。

乔依依走过来，从身上掏出一封信交给陈翰云，告诉他：“这是他临终前，让我转交给你的。”

陈翰云接过信封，问道：“他有什么遗言么。”

乔依依点点头：“只说了一句，该死的，战争……”

陈翰云情绪低落看着死者，看着吴成勇的尸体，乔依依默默地离开。

阵地不远处，周静波看到陈翰云打开了信封。

陈翰云读着吴成勇留下的遗信：翰云，你不必内疚，其实很久之前，我就知道自己会有这样的下场，这一枪是我的宿命，是我应得的。

我应该感谢你，因为你让我死在了战场上，这已经是对一个有罪之人的厚待。吴成勇绝笔。

陈翰云怔怔地看着信，再看看平放在地上的吴成勇的尸体，他心乱如麻。

军帐内悄无声息，被黑暗笼罩，突然听到一声响动，只见周静波从抽屉里翻到了吴成勇留给陈翰云的信，她打量一下四周，把信揣在怀里，匆忙向军帐外走去。

门口突然出现一丝光线，只见陈翰云提着一盏风灯堵在了周静波面前。

周静波一愣：“参谋长……”

陈翰云冷声道：“静波，把东西拿出来吧。”

周静波低头，从怀里掏出了信，陈翰云质问道：“为什么要来偷这封信，你是在怀疑我和吴成勇勾结吗？”

周静波辩解道：“翰云，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你亲手杀了吴成勇，绝对不会和他勾结。可是，你太大意了，你知道这封信会给你带来什么危害吗？万一有人追究起来，抓你的小辫子，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陈翰云打开了信封，苦笑着摇头：“一封遗书，告别信，能带来什么危害？”

周静波看了看信，说：“我劝你，还是把它毁了，别留着。”

陈翰云点了点头。

周静波转身正要离开，陈翰云突然喊道：“静波，容我妄加猜测一句，你偷信的动机，绝不是你所说的为了我好这么简单吧。”周静波愣住，没有说话，陈翰云接着说：“我知道你不愿意说，我不强求。

你放心，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属于什么组织，有什么目的，我都会相信你，一直保护你。除非你愿意告诉我你的事，否则我永远不会问你。”

墓地上，大坑已经挖好，战士们的尸体被整齐地排在了大坑内，准备埋土安葬。两个战士抬着吴成勇的尸体过来，摆在阵亡者的最前面。

陈翰云一声令下：“下葬！敬礼！”所有人抬起了手，行军礼。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一阵阵杂乱的声音，陈翰云敬礼停在了半空，扭头看去，只见一个穿黑长褂的人从人群中走来，黑长褂在陈翰云面前晃了晃证件，他是军统的人。

黑长褂开口道：“陈参谋长，重庆方面下了命令，吴成勇里通外国，勾结日本人，出卖国家利益，他的汉奸身份确凿，不能和阵亡将士同葬一穴。”

陈翰云愣住，冲动，正要上前抓住黑长褂的衣襟，被周静波拉住。

陈翰云喊道：“人都已经死了，你们还要怎样？”

黑长褂对士兵喊道：“立刻把吴成勇的尸体抬出来，抛尸荒野，喂野狗。这是戴老板的命令，要让所有的汉奸叛徒都看清楚，这就是当汉奸的下场！”

整个189团彻底震惊，人群中传来细细碎碎的闲话：“团长是汉奸？不可能……团长跟日本人勾结？到底怎么回事……”

战士们都看着陈翰云，陈翰云愤然而去，大步离开了阵地墓穴。

黑长褂指挥下，两个战士把吴成勇的尸体抬出了大坑。

陈翰云冲进了军帐，段思琪悠然地看着陈翰云，她好像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刻，陈翰云质问她：“段思琪，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段思琪坐着没动，悠然道：“陈翰云，就算你想让吴成勇当英雄，他也不配。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吴成勇是汉奸的事儿，迟早会传到每一个人耳朵，如果你把吴成勇那具肮脏、发臭、恶心的尸体埋到战士们的身边，这些英烈，就是到了地下也会不得安生。”

498陈翰云怒气冲冲道：“不用你告诉我该怎么做，你是个卑鄙的小人。我知道，你是想毁了189团，你想让我的弟兄永远背上汉奸团、卖国团的臭名，你太卑鄙了。”

段思琪一下子站起来，厉声道：“我这是为了你好，别好心当成驴肝肺。”

陈翰云看着段思琪，此刻他心里不只是憎恨段思琪的无情，更多的则是对189团兄弟们的愧疚，他质问段思琪：“段思琪，你们军统训练出来的人真的就这么冷漠，没有丝毫的感情吗？”

段思琪冷声道：“陈参谋长，不，应该叫你陈团长了，我有没有感情不用你来评说，我只知道服从命令。”

军帐外，189团所有的战士都守在了门口，他们沉默的眼神似乎在等待着一个肯定的答案。

陈翰云从人群中穿过，他无颜面对这些战士，他一直往前走，却一句话都没说。

战士们都明白了陈翰云的意思，默默地低下了头。

看到这一幕，陈翰云喊道：“都给我抬起头来，就是被污蔑被毁灭被砍脑袋，你们也要像个爷们儿，绝不低头，都抬起头来！”

战士们听到陈翰云的喊声，看着他。

陈翰云大喊：“爷们儿！！都抬起头来！！！”

战士们被陈翰云的喊声激励，慢慢地抬起了头。

团部的大门敞开着，段思琪独自一人在里面，见乔依依从外面进来，段思琪笑脸道：“乔小姐来了。”

乔依依一脸严肃的表情，说道：“段队长，你找我有事吗？”

段思琪笑着说道：“乔小姐，有件事情我要给你一个交代……”

没等段思琪说完，乔依依误解了她的意思，打断道：“对不起，这里没有什么小姐，我是189团救护队队长，过去的乔依依已经死了，请段队长不要再纠缠过去的事情。”

段思琪微微一笑，说：“乔队长可能是误会了，从我到189团，就一直想找时间和你谈谈，怎奈军务繁忙，连坐下来说话都难得，你我之间虽然是老相识，可彼此并不了解。我不是来和你翻旧账，而是有一个喜讯要通报你。”说着从桌上拿起一份文件递给乔依依：“你看看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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