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岳高兴地答道：“当然准确，军统已经截获并破译了特二号线的所有通信记录。而且，严站长刚刚捣毁了日特的一个秘密据点，不仅缴获了日军对长沙的详细作战计划，而且最重要的是……”军官们都看着他，他缓缓道：“我军的一份绝密文件——有关长沙防御的文件，也在其中被缴获。这说明什么？日军不仅有对长沙的详细进攻计划，而且还掌握了我军的防御计划，日军要做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长沙必定是日军的进攻目标，我军也必须尽快做好应对之措施。”

邓宝山却发表了不同意见：“卑职心里怎么老觉得这事有点不对劲儿，特二号线不是静默了一段时间吗？怎么突然启用？会不会是日军打的情报战？”薛岳告诉他：“不必担心，我派去的侦察部队已经回来了，情况跟我们所掌握的一模一样，日军主力部队在长沙正面一带集结，常德安矣。你邓师长不必杞人忧天，我看，只需做好常德的基本防御就可以了。”

邓宝山忧心忡忡地说：“司令，我就是担心，万一情报有问题，日军的主攻方向是常德而不是长沙，到时候，我那两千多人，就是全都死上三回也挡不住啊。”薛岳怪他多疑，邓宝山说道：“是，不过，还请司令三思，可否增派一部分兵力补充常德守备军。”

薛岳不同意：“不行，其他师团都要守长沙，一个多余的也没有。”

邓宝山叹气无奈，坐下。

稍一迟疑，薛岳突然想起什么来，看着叶炳贤，又看着邓宝山，说：“我看，有一个团可以调拨给邓师长。”

叶炳贤愣住：“司令的意思是……”

薛岳点头：“叶师长的189团，就调拨给邓师长吧。守长沙，我薛岳可不想用叛国之团。”

其他部队开始调防撤离，浩浩荡荡的队伍从189团门口经过，189团战士用羡慕的眼神看着转战的队伍，他们都渴望能上前线打仗。

英子看到调防的军队，露出一丝冷笑，她知道死亡计划已经奏效。

这时候，叶炳贤骑着大马过来，陈翰云跑过去叫道：“师长……”

英子看到叶炳贤到来，不禁起疑，偷偷观察二人，而段思琪和周静波却在注意英子的一举一动。

不远处，陈翰云一脸抱怨的表情，叶炳贤训斥道：“别给我嗷嗷叫唤，这是司令部的命令。明天下午之前，189团调防德山，协助常德守备师驻守常德，你们团归常德守备师的邓宝山师长指挥……听明白没有？”

陈翰云立正敬礼：“是！”

叶炳贤大声命令道：“一定要给我守好德山，但有丝毫闪失，提着脑袋来见我。”说完骑马狂奔而去。

陈翰云对警卫大声说：“叫兄弟们集合……”

到处都是杂乱的脚步，战士们都在准备转战。

周静波问陈翰云：“团长？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得知189团要调防德山，周静波有些吃惊：“德山？我们不跟大部队走吗？”

陈翰云摇了摇头，说：“不，让救护队的人都赶紧收拾，明天天不亮就开拔。”

日军指挥部的各级将领围着沙盘站着，常德和长沙赫然可见，几条红线都在围绕进攻常德方向，冈村指着地图说道：“你们看，第九战区的第3军，第37军、39军、58军、74军，以及第六战区的两个军，都已经调往长沙前线，长沙城可是重兵云集啊。而常德，我们真正的主攻方向，却只有区区一个常德守备师，拿下常德，已是易如反掌。”

日军军官小声嬉笑议论着。

藤堂说道：“司令这一招声东击西，要把深谙兵法的薛岳玩得团团转了。”

冈村说：“虽然胜券在握，但也不可轻敌，更不可走漏一点风声。”

说完他下命令道：“我命令，第6师团和第33师团大举调兵，并有空军、海军部队配合，佯攻长沙，一定要在长沙正面造成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态势，但绝不可以轻易交火。”

看所有军官准备妥当，冈村满意地点着头，又命令道：“第4师团、第101师团、第106师团，第40师团和4个旅团，并配以战车第13联队，野重炮第14联队，独立野战重炮第15联队，第1大队及部分工兵，连夜向常德方向集结！！常德之战，必胜！”

陈翰云带着189团营长、连长在巡视德山阵地，陈翰云说道：“大家看，整个德山像不像一个花卷？”

大家点头：“像，对……”

陈翰云接着说：“此次防御，我团将以德山为中心，布置一个三层的立体防御体系，第一层埋地雷，设障碍，挖沟堑，把本无险可守的开阔平原，变成一条坑洼难行的蜀道，阻拦日军的汽车坦克大炮一类机械化装备；第二层距离第一层防御大约一千米，配置中远程火力，一旦日军突破第一道防线，第二道防线就将全面开火，给予敌军迎头痛击，最后一道防线，就是你我脚下的这块地方，挖地三尺，驻守德山，如果日军真的打到这里，那就是一场刺刀对刺刀的肉搏战，惨烈之状，可想而知。”

听着陈翰云的话，大家沉重地点头，随后，陈翰云问起他们对这次战役的看法。一阵沉默之后，营长甲说道：“团座，我觉得这个布防体系太累赘了。”

陈翰云转头看着他，说：“哦？你说说。”

营长甲说：“薛司令都已经判定，鬼子的进攻重点是长沙而不是常德，如果这个判定为真，我想德山方向不会受到太大的冲击。但是，叶师长为何把189团安置到德山，无非是因为德山距离长沙，两个时辰就可到达，一旦长沙守军压力太大，叶师长必定调我团驰援，那这个立体的三层防御体系，就太累赘了，调度起来，会耽搁时间。”营长乙也说：“我赞同这个说法。团座，咱们团就是后娘养的，军部就是不信任咱们，明明是被排挤来德山，何必如此用功。”

陈翰云脸色铁青，呵斥道：“住口。”

众人肃然。

陈翰云正色道：“身为一营之长，当知鼓舞士气的重要性，你们一个个都灰头土脸的，怎么来做动员。再说，既然守在德山，就要尽守御之责，不可因为自己的一点委屈和不快，就放弃一个军人的职责。”

孙小虎跟着陈翰云在战壕内巡查，战壕内，战士们拖拖拉拉地挖战壕，有的战壕甚至连一个人都躲不下，战士们纷纷发着牢骚。

一个战士抱怨道：“这他妈打的什么仗？嗯，脓包窝囊仗，我算是看明白了，吴成勇这个乌龟王八蛋给189团戴的这顶叛徒汉奸帽，是一辈子摘不掉了。”另一个战士劝他：“少说两句吧，守在这山窝窝里，还能多活两天，乐得清闲。”他不服气，嚷嚷着：“要图清闲，老子留在老家，老婆孩子热炕头，不比这鬼地方好？他娘的，不杀小鬼子，憋在这鬼地方装熊，有用……”这时，另一个战士注意到了陈翰云就站在他们身后，忙哼哼咳嗽提示他，可他还在不断骂骂咧咧：“我就不明白了，陈团长咋也装熊，不跟司令请战，去长沙杀他个痛快，你说……”

另一个战士这时喊了一声：“团座……”他这才看到了陈翰云，慌忙停止话，放下铁锹，站起来。

大家都以为陈翰云会下令处罚这个战士，岂料陈翰云反而赞叹道：

“骂得好，骂得痛快。”战士们面面相觑。

顿了一会，陈翰云看着大家说道：“你们一个个什么样子？还是我‘虎威团’的兵吗？这仗还没打，你们就先认输，战壕挖得再深也没用，都一样是等死！”

一名战士抱怨道：“长官，我们还是‘虎威团’吗？我们现在就是‘汉奸团’，我们连长都说了，我们就是被排挤，要是重视我们，早就让我们守新墙河了，不会来这个鬼地方歇凉。”

陈翰云呵斥道：“放屁！你们连长懂个屁！我们是军人，战略需要我们在哪里，我们就在哪里。189团是出了个大汉奸，大家心里有委屈，我清楚，可是过往的荣誉不是靠我们一枪一炮打出来的吗？你们跟着吴成勇的时候都能当英雄团，难道现在跟着我陈翰云，就委屈你们了？就不能再打出个‘虎威团’？”

听着陈翰云的话，战士们个个激动起来，群情激奋，高呼着口号：

争回荣誉！争回荣誉！

这时候，勤务兵跑来向陈翰云报告：“团座，新四军的人来了！”

陈翰云很诧异，带着孙小虎匆匆离开。

德山的一座民房成了临时指挥所，里面已经摆放好了沙盘地图等东西，陈翰云和孙小虎进来，看到一个穿新四军粗布军服的人背对着他们在屋内等候。

陈翰云上前，问道：“这位就是新四军的长官？”

穿军装的人转身，陈翰云愣住，来人竟然是夏志刚，看到陈翰云的表情，夏志刚哈哈大笑：“怎么，感到很意外吗？”

陈翰云笑道：“比意外还意外，是晴天打雷吧。”人一阵寒暄，很快言归正传，谈起了目前的战况。

夏志刚脸色沉重地说：“我们发现日军的部队，正在小阳山一带集结，动静不小，虽然还不知道具体情况和兵力，但不可小觑。”

陈翰云走到沙盘前，找到小阳山的位置，说：“小阳山？到长沙和到常德的距离差不多，东进可以进攻长沙，西进可以打常德，日军在小阳山集结的目的，还是很难判断。”

夏志刚随他走到沙盘前，告诉他：“不难判断，日军前几次攻打长沙，都是从新墙河一带正面突破，从来没有在小阳山囤积军队，这次一改以往的作战风格，把兵屯到小阳山，绝对不是为了进攻长沙，我敢断言，目标直指常德。新四军李师长的意思是，如果贵团需要我部配合杀鬼子，我们的部队可以马上从山下调集部队到德山，和你们共同作战，全力配合。”

陈翰云笑了笑，傲慢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调兵到德山，我看就不必了。志刚，在学校的时候，我就佩服你的枪法，可是我的战术战略课从来没有输给过你，你说日军要打常德，仅凭推断是远远不够的。现在所有的情报都显示日军会攻打长沙，小阳山一股日军能说明什么？顶多是佯攻一下，干扰长沙守军视线，其他什么也说明不了，可以忽略不计。”

夏志刚叹气道：“翰云，不管怎么说，我把话带到，你要有备无患。”

陈翰云轻松地说：“对，就算小阳山的日军真要打常德，打德山，我的立体防御体系，也不是吃干饭的。只要他们敢来，我就给他们一个迎头痛击。”

夏志刚再一次强调现在他们处于统一战线的位置上，应该一致对外，然而陈翰云却转移了话题，告诉他：“静波就在外面，她已经知道你来了，你们应该有很多话要说吧。”

夏志刚和周静波在小路上散步，周静波告诉他，189团现在士气很低落，被调防到德山，人心很不稳定。

夏志刚摇摇头，说：“静波，在学校的时候，你可从来不垂头丧气。你知道我为什么来这儿，就是因为德山不是鸟不拉屎的荒地，而很有可能会成为这次战局的最重要阵地。日本人情报的确显示，他们要进攻长沙，但你想想，日本间谍的情报工作一向周密严谨，什么时候像这样疏忽大意过？这不是他们的情报作风，倒像是故意演出来的戏。”

周静波点头：“我同意您的看法，可是，怎么证明。”

夏志刚告诉她这只是自己的直觉，无法证明，他还告诉静波，自己马上就要回部队，周静波有些惊讶：“你这就要走了吗？”

夏志刚点了点头，说：“对，我们肯定很快就会见面，虽然陈翰云不接受新四军的好意，但如果189团真的遭到日军攻击，常德成为日军的主攻阵地，我们的队伍一定会回来，不计前嫌，义无反顾地帮189团打鬼子。在我走之前，要嘱托你一件事。”

周静波认真地看着夏志刚，说：“夏老师请讲。”

夏志刚嘱咐她：“你要想办法，让陈翰云提高警惕，尽快把德山的防御工作做好。我知道你是救护队的，不参与军事行动，但这次，你务必多敲打敲打陈翰云。陈翰云对你的话，还是愿意听一听的，这是其一；其二，如果能证明日军的进攻目标是德山，我希望你能说服陈翰云，让他向第九战区司令部求援，调重兵防守常德。我怕陈翰云心气高，抹不下面子，所以才嘱托你。”

夏志刚和周静波相视一笑，他们的配合有一种天然的默契。

临时指挥棚内，冈村与藤堂等部下围在沙盘前，插满日本军旗的沙盘内是湖南地区的军事作战图，冈村向其他人就常德的形势作介绍：

“常德位于湖南省西北部，是黔川咽喉，云贵门户，也是湘西北重要的交通枢纽、能源基地和政治文化中心，最重要的，此地是支那部队的大粮仓，对我们在中国征战的胜利有至关重要的作用。”

这时，冈村对身边的通讯员打了个手势，通讯员随即发给每位将领一本小册子。

冈村继续说：“这是常德战役的详细部署，你们务必认真研究。

根据陆军作战总部的指示，我军由小阳山一带兵分三路向前推进，击败各地之敌，攻占常德附近，继而追击常德方面集结的反攻之敌，予以歼灭。第11军所属四个师团于左翼滨湖区齐头并进，打散滨湖区之第一线兵团，第116师团为派遣军突进队，径行由右翼洞庭湖区突破，而后与一起左转的北面部队会师常德，以此包围的第一线兵团，并与进援常德之第二线兵团正面决战。”

夜幕降临，新四军战士埋伏在小阳山西北坡，耐心等待着。

侦察兵跑步来到李师长面前向他报告，有一股日军正在往小阳山方向集结。

李师长拿过望远镜看去，视线里，李师长看到正在行进的日军步态疲乏，一看就是长途跋涉而来。

李师长把望远镜递给参谋长，问道：“你怎么看？”

参谋长放下望远镜，说：“走了很长的路，疲态尽显，而且连夜行军，为的就是不被人发现，我看鬼子连夜调兵，这打常德是确凿无疑了。”

李师长点头，命令道：“通知下去，全体官兵待命，利用有利地势阻击日军，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轻举妄动。”

参谋长有些顾虑，他提醒道：“师长，真要打，这可有四五百人。”

李师长说：“是四五百个脚底冒泡腿发软的鬼子，我们以逸待劳，正好帮他们松松筋骨。”

参谋长答道：“是，师长，这一仗你可是率先要打响了。”

李师长笑道：“该打的时候就要打，不但要打，还要打得漂亮，我们这么一打，不但可以为常德保卫战争取时间，更重要的是有力阻击了鬼子，让他们知道，这点阴谋早就被我们识破了，要想打下常德，没那么容易。”说完顿了一下，他又接着说：“还有一点，我们要让知道日军的真正意图。我们一交火，这动静就小不了，到时候，国民党也不会再怀疑了，必定会调兵增援常德。”

德山阵地上，隐隐约约可以听到小阳山方向传来的枪炮声，陈翰云站在院子里，听着枪响，焦虑万分。这时，孙小虎疾步跑来，他告诉陈翰云：“团长，是小阳山方向，可能是新四军跟鬼子打起来了。”

想起白天夏志刚的话，陈翰云愁眉不展，嘴里喃喃道：“难道夏志刚说的是真的？”孙小虎愣愣地看着他，他转头命令小虎：“联络师部，问明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孙小虎得令离去，这时候，周静波从一旁过来，陈翰云一转头看见她，问道：“静波，半夜三更找我什么事儿？”说着二人一前一后走进了陈翰云的屋子。

暗处，英子尾随而至，偷偷地靠近，偷听。

屋内，周静波脸色冰冷地看着陈翰云，她质问陈翰云为什么不接受夏志刚的提议。

陈翰云说：“单凭一个小阳山，不能说明问题，况且我已经做好了阵地的部署，日军真来了，我也能应付，不需要新四军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