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房东说，在不是很久以前，离他们这里不远的一座山上有个人工凿成的山洞，洞里有很多稀奇古怪的物件似乎可以用来卖点钱，他们村原来有人去过，但后来因为洞口离地面太高、地势也太危险等原因，就再没人去了。如果我们愿意的话，可以去那里看看，那些物件要是真能卖出钱来也是件好事，起码能给村里的学校添些结实的桌椅，或者让交不起学费的那十几户孩子们不用再犯愁。

听房东这么一说，我们三个立刻血往上涌，我们都在想，这绝对不是简单的冒险探密，而是在做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再者说，一颗发育正常、年轻的心又怎能抵挡荒郊野外山洞的诱惑？

当下个周末来临时，我们三个请了假，以标准的单人行军装备向山洞出发了。陈林拿出指北针，在这里胡乱看一通，再用手比划一通，好像很有经验的模样。我和欧文明不以为然，全连人都知道，陈林的军事地形学知识少得就像赤道上的雪，每次地理学考试，他的成绩都很稳定——倒数第一。

终于，经过一阵翻山越岭、跋山涉水后，我们终于到达了一个形状怪异的山峰旁。根据老乡的描述，山洞入口所在的山外形极像两个女人的***，所以当地人称之为奶头山。别的不说，就凭着这山的名字，我们三个也要誓死前往，要不然总感觉对不起自己的性别。

“你们看，洞口在那里。”陈林说。

眼珠子凸出的人就是聚光，我在心里想。

“完蛋了。”欧文明咧咧嘴说，“洞口那么高，我们怎么进去？”

“你弱智吗？咱们为什么要战斗着装？不就是为了克服这些小困难，如果有个日本鬼子先是掠走了你的爱妻，然后空降到那个山洞里，蚯蚓让你去把他弄死，你就没有办法了？”我说。

“我媳妇还在丈母娘的肚子里孕育着呢。”欧文明回答。

“那就假设你爹被他们杀了吧，那句话怎么说的？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嘛。”

“别啰唆那么多了，咱们就假设卫生队的小泽圆妹妹被他们藏在山洞里吧！”陈林不耐烦地说了句颇具杀伤力的话，我和欧文明同时一怔，都觉得这个借口真是太好了。

还是小泽圆有诱惑力，经过商议，我们三个拖着沉重的背包绕到一条山路，艰难地朝山顶爬去。到了山顶，我们找到离山洞口所在的崖壁较近的一棵榉树，然后卸下背包解下背包绳，三股拧在一起，一头拴在树上。

我和陈林的目光同时盯向欧文明，欧文明一脸惊恐：“为什么我先下？”

“因为你长得跟黑夜没什么区别，到了黑咕隆咚的山洞里，只要你不开口说话露出那一嘴洁白的牙齿，那个抢了小泽圆妹妹的日本鬼子绝对发现不了你，这个理由难道还不充分吗？”我答道。

“士为知己者死，我不是士，你们也不是我的知己，但我还是要死了，你说这是啥世道啊！”欧文明边说边把绳子往腰上系。等欧文明把绳子在腰上系紧之后，我和陈林又进行检查，确定牢靠，然后才拿眼睛瞪着欧文明。

“好了，好了，别瞪了，知道你们是啥意思，我不过是怕此次有去无回，所以想多看你们几眼，瞅你们那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我一点也不留恋。”欧文明说完屁股朝下，双脚齐蹬了一下崖壁，便顺势而下。

我和陈林找到一个坡度较缓的地方，探着脑袋往下看。“真像一只非洲猴子，又黑又轻快又敏捷，世界上再也找不到像欧文明这样的人才了。”

陈林说。

“让他去还有个好处，万一他要是摔下去了，因为身体轻，估计还能留下个囫囵尸体，如果换成咱们俩，肯定会摔成饺子馅。”我一边往下看一边说。

我和陈林正说着，那边欧文明已经到了洞口，他大声喊道：“哥们这可就要进龙潭入虎穴了，我现在想起临行前连一纸遗书都没写，要不然我现在先交代一下吧！”

“幸亏这小子在半山腰，”我对陈林说，“如果他现在在悬崖边上，老子不一脚把他踢下去才怪。”

“看他说什么。”陈林说。

那边欧文明还在洞口晃啊晃的，活像个吊死鬼：“哥们我从军半年有余，无甚财产，只有一床军用被褥，肯定得留给俺爹妈，这就不必说了。

我的旧军装诸如袜子、裤头之类的东西，就送给你们两个人分别珍藏吧，有事没事时拿出来睹物思人，也不枉哥们认识你们一场。另外我要特别强调两件事：一是我的军大衣一定要送给俺三舅，他已经朝我要过好几次了；还有就是我的一套哈里波特全集……”欧文明还没说完，陈林顺手捡起一块石头朝欧文明屁股扔过去，欧文明见阵势不对，一个前空翻跃进洞内。

说笑归说笑，当我和陈林看着欧文明翻进洞内，洞外只剩一根打晃的绳子时，心里也开始打晃了。不知深浅的欧文明跳进了一个不知深浅的洞里，结果怎样谁又会知道？

五分钟过去了，那黝黑的洞口连个屁也没放出来，十分钟过去还是一样，看来得老子亲自上场了，我默默地说。

我和陈林两人快速向山顶跑去，我们不想真把欧文明的大衣给他什么三舅送去，虽然欧文明长得比较黑，但人还是蛮可爱的。

我抓住绳子往下滑的瞬间，一种慷慨激昂的感觉油然而生，当年王成大喊向我开炮的时候，是不是和我有同样感觉？想到这里，我对陈林说：

“如果我进了那黝黑的洞口也没什么动静，你就别下去了，赶快回去找蚯蚓搬兵，你的明白？”

“你的大衣也是给你三舅吗？”陈林问。

“我操你大爷！”我骂道，随后顺绳而下。

到洞口时我没有急着往里跳，而是向着洞口大喊几声，先喊欧文明，然后喊非洲猴子，洞里寂然无声，只有从洞里呼呼往外冒着的凉气，吹得我脖子直发冷。

我心里一紧，心想这里不会是个暗藏的悬崖吧？欧文明一个猛子扎进去，从此就告别了这个多姿多彩的世界？我难道也要步他后尘？我可没有三舅，军大衣该送给谁呢？呸！我吐了自己一口，心想自己好歹也是个新时期的武警战士，号称最可爱的人，绝对的马克思主义信奉者，怎么会想到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但我的心还是像马克思的大胡子那样乱糟糟的。

“不敢进去就上来吧，回到连里后，我是不会对别人说你胆小的！”陈林在刚才我们俩站立的位置大声喊道。

我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拉着绳子双脚一抬，顺手抽出腰间的军用强光手电，轻飘飘迈进洞里，一阵彻骨的凉气袭来，我可不能像欧文明那样来个倒栽葱进去，得慢慢来。

我拉着绳子一小步一小步往下滑，谁知刚滑不到五步就触了底，强光手电下，欧文明正抚着自己的腿，用他那双眼睛聚精会神地看着我。我吓了一跳，想伸手去摸摸他还有没有气，谁知手还没靠近他的鼻子。他便开口骂道：“老子活着呢，摸，摸什么摸，再摸让你掏钱！”

“你姥姥的，人吓人吓死人，你不知道吗？还以为你死了呢，我和陈林在外面叫了半天，你怎么连屁也不放一个？”我大骂道。

“老子还在洞里喊了半天呢，你们在外面放屁了吗？”

我听欧文明说话的样子不像在开玩笑，便观察起四周地形来，强光手电朝山洞四周仔细照了一圈，这才发现这是个呈葫芦状的山洞，口极小而肚极大，在这种地形下，声音的传递无论从内到外，还是从外到内都十分困难。

幸运的是我这次是牵着绳子进来的，于是我又牵着绳子，把自己吊到入口处，想把陈林也叫进来，谁知还没张口，欧文明却在下面说话了：“你傻吗？我们两个进来，外面留一个，你没看过《盗墓迷城》吧？”

我在上面用强光手电照了照自己的嘴，再朝欧文明咧了咧，用鄙视的语气说：“我看你是被好莱坞那帮文化骗子给洗脑了吧？”也不管欧文明什么表情，只管朝洞外的陈林大声喊。陈林兴奋得像只发情的猴子，蹦着跳着去了山顶，然后再顺绳而下。

“到时候绳子断了，我看你这俩孙子怎么往外走。”欧文明小声嘟囔着。

“妈买皮哟，哪里有那么巧的事？你小子电影看多了。”陈林接了一句。

我们三人边说边朝山洞深处走去，在葫芦形底部有一条长长的通道。

射程达三公里的军用强光手电竟然没照到头。我们相互看了一下，我说：

“走，往里面看看去。”

陈林说：“既来之则去之，为什么不呢？”

“还是不要了吧，里面一团黑，万一跳出来个什么猛兽，那该有多危险？”欧文明说道。

“那你先回去吧。”我转回身对已经落在后面的欧文明说。

“要不你先到洞口那里等我们也行。”陈林附和着说。

“让我舍弃哥们？这种无情无义之事岂是我欧文明干得出来的？”欧文明凶巴巴地说。

“这种无情无义之事你干的还少吗？你忘了，打架的事是谁出卖的？”

陈林说道，“我看你是自己胆小不敢一个人在洞口守着才是真的吧！”

“行了行了，我们还是一起去吧，上阵亲兄弟嘛。”我看欧文明有点要急的意思，便打圆场。

我走在前，陈林走在最后，欧文明怯怯地走在中间，时不时还牵一牵我的衣襟，让我想起那个好色又胆小的蜡笔小新来，走了不到十米，我的脚步放慢了。

“怎么了，你也有害怕的时候？”欧文明不屑地问。

“不是我害怕，而是欧同学你大显身手的时候到了，你看前面那一堆是什么东西？”我把欧文明从身后一把拽过来，指着前面让他看。

欧文明“嘶”地吸了口凉气：“这怎么抓啊，这么多？”

“什么这么多，什么这么多？”陈林一下从最后面跃过来，也大吃一惊。

十几条粗细不一、大小不等的蛇正在我们前方不到两米的地方游玩嬉戏。欧文明用强光手电照了又照，长长出了口气：“这种蛇没有毒，你们说怎么办吧，是抓还是绕道？”

我还没说话，陈林大概一听那些蛇没毒，便把声音提高了八度，大声道：“绕个屁，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吧，现在的蛇是没有毒，谁能保证再往前走不能碰到毒蛇？谁敢保证再往里面仅仅只有蛇，而没有其他东西？你们往回走不走？那我走了。”

我从来没见过陈林也有这么坚决的时候，看了看欧文明：“那就回去吧，反正也没必要冒这个险。”欧文明表示赞同。

我们本来就没走多远，所以很快便回到了洞口。“我日你个妈买皮哟，这回真的要为国捐躯了，你们看这是怎么回事。”

我和欧文明快步上前，发现绳子已经完全掉在洞内，绑在榉树上的那一头被齐刷刷截断。“我说什么来着，这回绳子真断了吧？看你两个孙子怎么往外出！”欧文明终于理直气壮地回了一句。

“是三个孙子，不是两个，绳子断了你能出去吗？最好的办法就是在这里原地不动地等，到时候连队发现我们不在了，自然会找过来。”欧文明说。

“等？有个成语叫‘坐以待毙’知道吗？就是说遇事不主动出击，坐在那一动不动，你就完蛋了，我看咱们还是主动出击吧。”陈林说。

“往哪出？就只有这一个洞口。”欧文明沮丧地说。

“你怎么知道就一个洞口呢？”我说，“没准前面还有一个呢，要不你在这里等救兵，我和陈林继续沿着刚才的路往里走？”说完我拉起陈林就往里面走。

“马斌，我操你大爷的，”欧文明叫道，“你就不听老子的话吧！”

陈林刚要开口说话，便被欧文明继续抢白：“陈林，我顺便也操你大爷。你们俩去死吧，有朝一日我要是死了，也是被你们俩害死的。”欧文明边说边一路跟来，我和陈林走在前面窃窃地笑。

欧文明当然是要跟来的，要不然前面那堆蛇我和陈林都没办法。等又回到刚刚那堆蛇旁时，欧文明主动走上来脱掉自己的迷彩裤，在裤腿上打了个结，然后像抓柴火棍似的把十几条蛇装进迷彩服裤管里，再把裤腰打成死结，最后像背粮食袋那样前后一分，背在自己身上。我由衷地感叹，这个世界可以没有我马斌和陈林，但如果没有欧文明，地球该怎么转啊。

等欧文明忙完，我们打着强光手电继续沿地洞朝前走。阴暗、潮湿和一种莫可名状的臭味愈来愈浓。欧文明不知什么时候又躲在我和陈林中间，看到欧文明的样子我忍不住想，人这种东西真是奇妙得很，比如说我和陈林见蛇就怕得要死，而欧文明看见蛇就像看见十年没见面的亲爹似的，但对于前面那黑糊糊的山洞，欧文明显然比我和陈林都要害怕得多。

“前面该不会有什么绿色骷髅、白色尸体吧？”欧文明战战兢兢地说。

“有可能，不然咋会这么臭？里面没准还有野人呢，这臭味估计是野人拉的大便。”走在最后的陈林说。

“你们是不是看张宝瑞的看多了……嘘！”我忽然把声音放低了，“别说话，我觉得前面似乎有人。”其实在说这话的时候，我的汗毛孔都已经炸开了。毕竟是当兵的，我们三人几乎同时关掉手电，除了让人窒息的黑暗，周围似乎什么也没有。

“你刚才说过‘人吓人吓死人’这句话吧？”陈林在后面小声问，“会不会是看错了。”说完陈林用力给了我的脑袋一下，打得我眼冒金星。

“你吃错药了吧？打什么打，这么聪明的脑袋几千年才出一个，要是打坏了看你们两个王八蛋靠什么出去！”我骂道。

“你说谁打你了？我可没动手啊。”陈林委屈地说。听他的语气不像开玩笑，我便又朝欧文明的脑袋来了个梆子。

“你有病吗？陈林说话你动手，诬陷别人你倒学得挺快。”我说道。

“关键时候我可不跟你开玩笑，你如果再说是我打你的，信不信我把蛇放出来塞到你裤裆里？”欧文明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