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干民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09
|本章字节:12136字
地上本没有路,三菱越野碾得多了,也便成了路。车上那位俘虏仁兄依然反应激烈,欧文明顺手给了他一巴掌:“你还有完没完?闹什么闹?又不是真让你去死!”那家伙这才停下来,可能知道再折腾也没有用了吧。
远处天地相接的地方,一轮红日喷薄而出,炸了窝的红军总部已经远远被我们甩在身后,疑惑的是,他们竟然半个人也没出来追赶,难道是他们正忙着拯救那些已经冒烟的机器?
我走后,管他洪水滔天,还是逃命要紧。我们已经远远看到应该魂归西天的那座小石桥,相信郭仪他们早已回到连队,正在吃香喝辣呢。当我们七拐八拐回到连队后,欧文明竟然能够在撞倒连队晾衣架之前刹车,真不容易。三菱越野停住了,我和陈林把后座那个粽子俘虏抬下来往地上一扔,向涌上来的战友们挥手致意,好像毛主席接见红卫兵。
蚯蚓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来,我还以为他要向我们三人表示祝贺,可他却径直向地上那个粽子跑去。只见他满脸愧色地蹲下,从俘虏嘴里掏出止血棉,用无比低下的语气说道:“李团长,实在不好意思,都怪我带的兵不懂事,让你受苦了。”
我们三人的眼珠子瞪得跟牛蛋一样大。什么,李团长?
“还不赶快解开?”蚯蚓朝我们大喊。
我们的脑子里一团晕,“团长”二字在眼前来回盘旋。听到蚯蚓这样喊,我赶快跑过去给他松绑,马屁一顿猛拍。那李团长也不说话,径直抓住我的脖领子,恶狠狠问:“是你抓的我?”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二皮脸功夫我还是练过的,于是我把脸一腆,气势逼人地说:“是啊,怎么了?”
“俘虏也是人!知道吗?以后下手轻点!”可以看得出,李团的语气很有些无奈。此时我忽然有了个疑问,既然此次演习是两个团的对抗,那么这位李团长是什么人?
“李团长就是红军总指挥!”蚯蚓把我们三个拉过来,重重地说道。
这回可真是搞大了,我在心里想,欧文明和陈林也都看着我。“看什么看?”我愤怒地问,“我脸上又没长花!”
“老大,这回可怎么办啊?”欧文明一脸无辜地说。
“你是咱们的组长,对此事你可得负起责任啊!”陈林也说。
看看这两个仅有的队员多出息!我说:“双方开战把首长都抓住了,你说能怎么办?庆祝一下吧!”
“你被吓傻了吧?”陈林问道,“庆祝?怪就怪咱们现在这个新式军装,军衔都缝在领子上,太小看不见!如果是老式军服,那么大的肩牌咱还能看不到吗?”
“我看不见是因为在前面开车,你们还看不见吗?你们见过这么老的兵吗?不是我说你们俩,就是两头猪,笨死了!”
“你他妈的还来劲了?”陈林反口咬向欧文明,“一会儿等着蚯蚓找你算晾衣架的账吧!”
听完他们的话,我用指头指向他们俩的脑袋:“瞧你们那没出息的样!
你们想一下,我们哪里做错了?谁告诉我?”
“我们都把人家团长逮回来了,还不算错?”欧文明说。
“你别忘了,我们现在是红蓝对抗演习,蓝军抓住了红军指挥员,有什么错吗?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幸亏他爹不在,如果他爹在我照样抓,就是将军来了,在咱们心目中也只有一个身份——敌人。抓敌人还有抓错的?庆祝!”
陈林听完我这番话,猛地蹿上来用力抱住我:“亲人啊,我就知道跟定你这个老板不会错,事实证明我的判断是多么准确,我的眼光是多么敏锐!”
“你就在那放屁吧!刚才你怎么说的?变色龙是不是你亲戚?”欧文明对陈林不屑地说。
听欧文明这么一刺激,陈林的脸变得通红,像我们这样的人竟然也会脸红,真是奇怪。
“马斌说得对,就抓他咋了?惹老子生气上去再给他一巴掌,让他给中国军人丢脸,堂堂一个团长兼演习总指挥,大黑天不睡觉到车场瞎窜什么?纯属活该!”欧文明说。
我们一边小声说话,一边看着蚯蚓满脸媚态地把那个团长请到屋里。
“我真鄙视他!”欧文明说道,“没个男人样,更没有军人样。”
“别鄙视了,我倒是挺理解他。咱们都是新兵,在部队混两年就滚蛋了,人家是国家干部,没准哪天就混在那个团长手下,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官场比战场还残酷,你知道吗?”陈林说道。
“你小子啥时候长进了?真不容易!”我的话刚说完,蚯蚓便从帐篷里走出,直冲我们扑来。
我小声地暗示道:“兄弟们赶快运气,暴风骤雨马上就要来临了!”
蚯蚓一把将我们三人揽进怀里,但却不是一顿猛棒槌,而是一阵狂吻。我们都傻了,他好像不是同性恋啊?今天这是怎么了?
“他妈的,你们抓得真对,我早对这种演习看不顺眼了!这种演习对部队有什么好处?天天白拿老百姓的血汗钱养着我们这些穿军装的演员,部队是用来执行任务的,不是用来唱二人转的!来一个抓一个,来两个抓一双!”蚯蚓恶狠狠地说。
我们用无比感激的眼神看着蚯蚓,甚至管他叫爹的心都有了。
“兵狠狠一个,将狠狠一窝。”蚯蚓用眼角扫了李团长的帐篷,又看看我们,接着说,“看守他的人选,还是得你们三个!”
“什么?我们不把他放了吗?”陈林吭哧着问。
“放?谁说要放,为什么要放?演习还没有宣布结束,怎么可能放人回去?”蚯蚓有点激动。
我心里在想,他是不是以为只有我们这样的愣头青才适合干这种活,管他呢,历史选择了我们,我们就要抓住这次机会。
按照事先的演习预案,今天应该演习结束了,按照惯例,今天应该放假休息,可这次却恰恰相反,整个驻训地域都显得异常紧张。偶尔从山路上走过几头老牛,牛铃铛不大的响声却非常清脆,似有震彻山谷之势。
很少有人知道,真正的演习刚刚开始!学习的科目只有一个:营救与反营救。而这种演习是不能彩旗飘飘、歌声嘹亮的,一时间,神秘笼罩着整个演习区域。
俘虏不能杀,这是上级命令,至于我们三个竟然既无褒奖,也没批评,上级似乎忘了我们,只记得一件事,那就是红军总指挥在我们手里。
往常的演习预案肯定是没有了,鬼都知道,那一打打散发着油墨味的打印纸除了应付检查之外,连擦屁股都会有人嫌它们有铅污染。同时红军也由主动进攻转为被动防御,演习结局也由蓝军必败、红军必胜转为未知数,大官的事我们管不了,我们只知道要守住帐篷里的那个家伙,他现在可是相当重要。
虽然我们不知道领导的决策,但还是能隐隐感觉到一些布防上的变化。要知道我们蓝军根据事先的演习预案,现在已经挂掉三分之二,只剩下最后一个程序——宣布自己战败。可现在我们不但没宣布战败,反而在有计划地以我们三人为中心收缩兵力,军官们也都一脸凝重、行色匆匆,他们的反应告诉我,部队要有所行动了。
夜晚,我们三人轮流吃完饭,再一起走进帐篷。欧文明把端在手上的饭往简易桌上一放:“俘虏同志,请用餐吧!”
“你们这群王八蛋,知道我是谁吗?怎么还不把我放了?”李团长大声叫道。
“我们当然知道你是谁,你不是红军的总指挥李团长吗?”陈林说。
“知道还不快把我放了?”俘虏气咻咻地说。
“给我一个放你的理由吧。”我说。
“什么?这还需要理由吗?”他反问。
“为什么不需要?”我也反问。
“叫你们连长出来说话!”沉默了一会儿,俘虏又大声朝我们叫道。
“对不起,连长开会去了,在走之前特别交代,有话由我们转达!”
我说。
“你告诉那个兔崽子,快点把我放了,如果不放后果自负!”俘虏几乎有点声嘶力竭了。
“后果?有什么后果,怎么自负?我看你现在就挺自负的,没听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句古训吗?亏你还是个大官,连我一个新兵都不如!”陈林说道。
李团长气得脸色铁青,还没来得及说话,欧文明双手向屁股后面一背,也充起大蒜瓣来了:“我觉得《反对官僚主义》这篇文章写得好,咱们部队里有些个同志官也不大,架子却不小,能力不见得有多高,脾气倒挺大,动不动就吆五喝六的。知道的他是个团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上将呢!”
我终于明白蚯蚓的用意了,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可能就是这个意思吧!几个小新兵骂一个团长,无论骂什么他都得听着。
团长很生气,后果不严重,因为他现在是俘虏。我想他肯定想到过自己逃出去,不过一听我们这几张嘴,由此想到了我们的几双腿估计也不会差到哪个地方去,所以干脆就不跑了,这样还给自己留一个面子不是?于是,我们无意中便创造了这样一个历史,三个小新兵,抓住了红军演习总指挥,而且把他骂得狗血喷头。
如果你带过兵打过仗就会发现,其实很多时候兵多了并不一定能打胜仗,眼前就是这种状况。用一个团的人营救一个人也并不容易,毕竟这不是吃驴肉火烧,人越多吃得越多。
后半夜,红军开始对我军进行小股袭扰,由此可以看出,红军的预备指挥员还是有点战术素质的,起码时机选得不错。
我们四周陆续响起枪声,一阵接一阵,持续了大概一个小时左右。
“兄弟们,眼睛瞪大点,蚯蚓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我对欧文明和陈林大声说。
“这还用你说?”欧文明没好气地回答。
“就是,就冲刚才我们跟里边那位说话的态度,也坚决不能让他们把人救走!如果他要是被救走了,杀回马枪首先要弄死的就是咱们三个,信不信?”陈林说道。
如果你以为这次我们蓝军会转败为胜,来个咸鱼大翻身,错了。就目前的实力来看,红军几乎没什么伤亡,我们蓝军即使昨天不挂掉三分之二,也绝不是红军的对手。问题出在我们的装备上,既然我们是铁定的战败者,自然没必要配备得那么好,好东西都在红军那边,要知道领导想看的是红军胜利,蓝军失败。
经过昨天晚上的战斗,蓝军有生力量所剩不多,阵地在渐渐缩小,红军吃了哑巴亏后迅速调整兵力和部署向我们发动攻击。其实他们根本不用讲究什么部署和战术,就是直通通地杀过来,也能把我们踩死。他们之所以要采取现在的战法,意图和猫抓住一只老鼠在吃掉之前把玩一阵差不多,也就是说对方现在是在玩我们。这些话是蚯蚓对我们说的。
“妈买皮哟,士可杀不可辱,干脆把这个家伙干掉算了!”陈林说。
“干掉?那这戏还怎么唱?”我说,“他把我们当成老鼠,我们就真是老鼠吗?谁是猫还不一定呢!”
我这话是说给陈林和欧文明听的,其实也是给自己听的,不过我坚信,领导之所以这样决定自有他的意图,我们这些小兵蛋子哪能揣摸领导的战术思想。我只知道既然能当上团长,肯定就不会是跟我们相同的二杆子,没有金刚钻,谁敢揽这个瓷器活。你以为是个人都能当团长吗。
又是一个夜晚,不知怎么,我总感觉今晚要出什么事,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第六感吧!事真来了,几个黑色的身影在向我们迅速靠近,他们怎么通过大门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有一个人的身影是那么熟悉,就是那位班长!我懂了,他们之所以围而不打,就是想用这种方法一雪前耻,把他们的团长救出去。
我无话可说,如果非要说,只能说他们很傻很天真。在提醒过陈林和欧文明之后,我们三人便迅速隐蔽在三个不同的地方。我想我们永远都要记住一句话:冲动是魔鬼!哪怕那位班长在我看来是很厉害的人,在报复的冲动之下,他也难免犯错误。
一群被逼到绝境的狼,比普通逃命的狼更凶狠可怕,现在我们就是这样一群狼。在对方自以为潜入帐篷后,我们三个从不同方向一跃而入迅速开灯,迎接敌人的是黑洞洞的枪口。我们很奇怪,他们身上的迷彩服是从哪弄来的,要知道,出来行军演习为了轻便,每人只带一套迷彩服。
事情已经到了这份上,当然不是讲兄弟情、战友爱的时候,虽然我也看到了那善良的老乡许三多同志,他正用无比憎恨的眼神看着我。枪响了,对方几人应声倒地,身上冒起丝丝白烟。帐篷内一片狼藉,围绕在团长身旁的是对他忠心耿耿的士兵。李团长愤怒了,开始用嘴咬绑绳,当然这绑绳是我们三个赐给他的,他这种作法让我很鄙视,一点风度也没有!
第二天,我简单地向蚯蚓报告了昨晚的战斗经过,蚯蚓贼溜溜地看着我们说:“就知道交给你们准没错!”然后他用手指了指离我们不远的一个地方,“看,那就是咱们的团长!”
我们真的见到了己方的团长总指挥,之所以能荣幸地看见他,原因恐怕只有一个,那就是我们的阵地已经小到不能再小,团指挥部和连指挥所都快重合了。
他黑黑的脸、高高的个,大手大脚,大鼻子大眼,说话也大大咧咧,看起来真像个二杆子。我很奇怪,怎么蓝军净出这样的人才?
团长把全团人在离我们三个不远的地方集合完毕。说是全团,其实除去冒烟的,再除去昨天晚上被干掉的几十个,已经没剩多少了,充其量也就是两个连的兵力。团长大声说道:“兄弟们,我们已经忍气吞声很多年了,我们的命运是从娘肚子里带出来的,只有两个字:失败!可今天,就在今天,我们的命运将发生转折!我们不靠天、不靠地,靠我们自己,这最后一锤子买卖结果如何就看大家了。大家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守住那个帐篷。”团长用手指了指我们三个这边,“同志们,有没有信心?”
“有!”大家齐声吼道。其实我们都明白,我们什么也没有,只有和敌人一起灭亡的勇气!
团长说话的时候有点激动,也有点语无伦次,难为他那么大年龄竟然还激动得起来。当红军发动总攻时,我们明白了一切,我们团长就是要留着这个尊贵的俘虏,他要等到最后一刻再与敌人同归于尽。
本来就是演习,再加上名义上只有两个团的兵力,所以总攻并不像在电视上看到的那样激烈:一排坦克开过来,我们奋勇向前然后厮杀,然后冒烟或者倒下,蚯蚓死在我们前面,看着他扑通倒在地上,我感觉到有点滑稽。
在最后那一刻,我亲手枪毙了那个尊贵的俘虏,当然我是奉了蚯蚓的密令,相信蚯蚓也是奉了上级的密令,在演习最后关头杀了这个家伙。顺便补充一句,他是我见过的最差的团长,虽然在我不长的军旅生涯中只见过两个团长,他不仅是最差的团长,而且作为男人也不及格。
据不可靠消息说,这次演习之后上层进行了深刻的反省和自察,希望这个传言是真的,不然中国军队可真没救了。
演习总结是大官们的事,至于得到什么、失去什么,有了什么经验和教训都与我们三人无关,只知道是我们三个改变了这次演习的进程。最值得高兴的是我们竟然没得到任何处分,而且据我观察,蚯蚓看我们的眼神也和以前不同了,至于哪里不同,到什么程度我也说不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