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皮在旁边打趣道：“人都说回门的新女婿有两样东西不能吃，一是粉条，二是丸子。前者太长，使劲拽半天都拽不断；后者太圆怕掉在桌上，当着岳母的面丢人。没想到花生米也是不能吃的，哈哈哈！”

蚯蚓趁大家笑的功夫悄悄放下手臂，跟着干笑几声。

“还是我给杨连长夹吧，军民鱼水一家人嘛！”说话的是马兰，说是夹，其实她拿起的是汤匙，盛了些花生米放在蚯蚓的碟子里，蚯蚓脸更红了。

“如果军民鱼水一家人的话，你按理就该称杨连长为哥。”女孩说道。

“哥？没问题，来哥，小妹再给你盛点菜！”马兰说完用公用筷子夹起一大块排骨，放在蚯蚓的碟子内，如此再三，不一会儿，蚯蚓的碟子内便堆积如山。

“哥，你快吃啊！”马兰说。

蚯蚓拿眼睛瞄了一下马兰，并没动筷。

在这次由豆腐皮请客的饭局里，蚯蚓从开始到最后结束，算下来也就吃了不到十粒花生米，就连他平时最喜欢喝的排骨汤也只喝了一小匙。要在平时他肯定会感到遗憾，但这次没有，他只感觉浑身有无数小蚂蚁在咬，两个字：难受。

连部内。

“知道人家怎么评价你吗？”豆腐皮问蚯蚓。

“谁？”蚯蚓问。

豆腐皮窃笑：“还能有谁？马兰呗！”

“她怎么评价关我什么事？”蚯蚓的语气很硬。

“我就不明白了，当着她的面你就跟个小绵羊似的，怎么跟我在一块你就像只老虎。你这种人就是欠管教，非得找个能收拾你的人不行！”豆腐皮说。

豆腐皮沉默了五分钟。

蚯蚓眼珠子瞪得溜圆，狠狠瞪着豆腐皮，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

“你快说啊，她究竟怎么评价我的？”

“我就知道，你还是很在乎人家对你的评价，是吧？”豆腐皮一脸坏笑。

“你爱说就说，不说拉倒，我最憎恨你这种屎拉半截再缩回去的人！”

蚯蚓骂道。

“可爱，知道吗？人家说你可爱！”豆腐皮声音提高八度说道。

“原来不是说看不上我吗？我没有人家研究生派头大，我是啥啊，泥腿子一个，可爱？哪里可爱？”蚯蚓问道。

“人家现在也没说看上你，你激动个屁！只是说你可爱，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倒先起急了。”豆腐皮说，“人家还说了，要利用在部队的这段时间好好对你考察一下，还是那句话，要抓紧时间表现哦！”

“好好表现？怎么表现，我就是我，不会表现！”蚯蚓说完这话推门而出，留下豆腐皮一个人愣愣地呆在当处。

“够驴！”好久豆腐皮才醒过神来，自言自语道。

战士宿舍内。

“你姐将来绝对是个人物！”陈林说道。

“什么意思？怎么看出来的？”我问。

“我们老家有话说：二眉交一眉，是个杀人贼。你看你姐的两条眉毛，中间都交上了。”陈林回答。

“对对对，”欧文明也凑过来，贱兮兮地说，“我们老家也有这样的说法，不信你看那些著名人物的眉毛，都是很有特点的。再看咱们三个，一点特色也没有，像两条蚕趴在那里，没有一点生机。”

“难道做个杀人贼很好吗？”我问道。

“这你就不懂了吧，所谓的杀人贼不是真正的杀人放火之辈，古今中外那些著名人物又有多少不是靠杀出来的呢？当然现在是和平时期，讲究的是杀心，而不是杀体，也就是平常我们所说的杀人于无形，据我的视力观察，蚯蚓基本上已经被你姐给杀了。”

“陈林，你如果还算是哥们，今后就少在我面前提这个茬。长得那么黑，将来生个小外甥朝我喊半天舅，我还找不到他在哪儿！这还是好的，如果生个小女孩也那么黑，这可咋办啊？别说我，就是我妈也绝对不会同意我姐嫁给这样一个黑不溜秋的家伙！”

“问题是你妈能做得了你姐的主吗？”欧文明问道。

“当然能！”我说道。

能个屁，如果能作我姐的主，那我姐还是马兰吗？能作我姐主的人只有她自己，我在心里说。

团足球场上。

女孩问马兰：“感觉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马兰回。

“别跟我装糊涂，老杨，你感觉杨连长怎么样？”女孩又问。

“别老杨老杨地叫，他也不老啊！”马兰答。

“怎么？还没怎么着呢，就开始为他打抱不平了？这可不像你的作风啊！”女孩笑着说。

“打什么抱不平？他本来就不老嘛！”马兰道。

“这叫部队习惯，你看那些入伍才两年的战士不照样老张、老王地叫，入乡随俗好不好？”女孩说道。

“我就是入乡不随俗！”马兰回答。

“要不我让小白去把老杨，不对，把杨连长叫过来，你和他单独交流交流？”女孩问道。

“不用，要交流我自己去！”马兰说完朝部队招待所走去，女孩留在原地，脸上漾着神秘的笑容。

晚上的连部。

蚯蚓在连部里一面踱步，一面说：“老白，你见过谁形容一个像我这样五大三粗的汉子用‘可爱’这个词？没有吧？现在忽然冒出来一个，你不是大学本科吗，给我好好分析分析是啥意思！”

“嘿嘿！”豆腐皮笑了笑。

蚯蚓说：“你在那里傻呵呵笑什么？我让你帮我分析分析！”

豆腐皮顿了一会儿，开口道：“在上古时代……”

“啥叫上古时代？”蚯蚓抢白。

“上古时代就是很久很久以前，麻烦你不要打断我的话，让我接着说完。在上古时代，有一片大沙漠，沙漠里有种蜥蜴，这种蜥蜴有个特点，就是三年才发一次情。发情的时候它整个脸都通红通红的，然后情绪反常，就像现在的人到了更年期。更奇怪的是，它们自己往往意识不到这一点，虽然它们以为和别的蜥蜴一样，没什么反常，但当发情者满脸通红地在沙漠里来回踱步时，别的蜥蜴就会嘻嘻笑它。”

“我跟你说的是马兰，少跟我扯什么蜥蜴，我对那东西不感兴趣！”蚯蚓说道。

“对呀，我说的就是马兰和你啊！你现在难道不像那只在沙漠里来回踱步、满脸通红情绪失常的蜥蜴吗？”豆腐皮说道，“人家只不过说了你两个字，看把你给激动的，这世界真是公平，你老杨也有今天？”

蚯蚓听豆腐皮这么说他，忽地一下停住脚步：“还是毛主席说得对，书读得越多越反动，就数你们这些读书人最可恨，骂人都拐着弯！”

“跟你开玩笑呢，看把你给急的！在你的这场爱情攻坚战中，我毫无疑问站在你这头，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让你成功当上马斌的姐夫。废话少说，我现在就帮你分析一下她那两个字的意思。”豆腐皮说道。

“基本来说‘可爱’两个字和‘傻样’、‘你好坏’这些词是并列关系。”

豆腐皮说道。

“什么意思？”蚯蚓问。

“意思就是说，她对你有意思。”豆腐皮说道。

“她不嫌我是个泥腿子？”蚯蚓又问。

“那我问你，”豆腐皮说道，“你感觉自己笨吗？”

“不笨！”蚯蚓回答。

“那你感觉自己是个真正的男人吗？”豆腐皮又问。

“当然了，我对这一点最自信！”蚯蚓拍着胸脯回答。

“得嘞，有这两点已经足够，但凡好女人都想找个真男人把自己嫁出去，这是《傲慢与偏见》这部经典作品的演绎版本。”豆腐皮说道。

“别跟我提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什么偏见什么的，我对谁都没有偏见，就是对这件事有点不自信。”蚯蚓有点泄气。

“你的不自信来源于你和她书本知识之间的差异，而这个差异从根本上来说跟爱情没多大关系，为何这么说呢？一个有见识的女人找老公是绝对不会只认学历，她要找的是一个有魅力的男人。”豆腐皮说道。

“啥叫有魅力的男人？”蚯蚓紧追不舍。

“有魅力的男人首先第一条就要敢担当，其次是要有责任心，就像《亮剑》中李云龙那样的，你不能说他没学问，只能说他书读得不多，但是对人生的体察、生命的感悟和对自己人生的把握不但不比那些死读书的人差，相反因为他没受到书本知识的限制，反而活得更加潇洒和有滋有味！”豆腐皮说道。

“你说的都是些什么啊，我听不大明白。”蚯蚓说道。

“你不用听明白，按照你的性子，你只需把马兰当成一个山头，发挥你作为一个连长的战术特长，在最短时间内把她给攻下来就行了，我这样说你应该明白了吧？”豆腐皮问。

“明白了！”蚯蚓坚定不移地回答，“那你说到底是中间突入、两侧迂回呢，还是侧翼卷击、步步为营的战术好？”

豆腐皮还没回答，小白却推门而入：“连长，外面有人找你。”小白说道。

“谁？”蚯蚓问。

“我也不知道，就是那个跟连长嫂子一起来咱们连部的那个女孩。”小白回答，部队管干部的媳妇或者女朋友统称为嫂子。

武警某部猪圈东侧小树林。

每个部队都要有一个美观大方的猪圈，这也是王八的屁股——规定。

“你很紧张吗？”马兰问蚯蚓。

“紧张？没、没有啊，我叫不紧张！”蚯蚓适当幽默了一下子，让有点尴尬的气场活跃起来。

蚯蚓打算反被动为主动了，这是他的特点。

“不好意思，”蚯蚓说道，“长这么大我还没和女孩像今天这样一起待过呢。”

“不会吧，真的没有？”马兰问，“上学的时候，难道就没有同桌的你？”

“有啊，不过我的同桌是男的。”蚯蚓回答。

马兰扑哧一声笑出来：“我跟你刚好相反，从幼儿园到大学，我的同桌都是男的。”

“是吗？那真好。”蚯蚓说。

“当然好，你一个眼色过去，他们就可以给你干任何活，那可都是壮劳力，不用白不用，你说对不？”马兰问道。

“对、对，我也这样看。男人嘛，就应该多干点，要不然还叫男人？

我们指导员说过，男字上面是块田，下面是一个力，意思是说男人就是干事业的，女人就应该在家里相夫什么来着？”蚯蚓话说了半截。

“相夫教子，是不是？”马兰问道。

“对对对，是相夫教子。”蚯蚓笑吟吟地道。

“对什么对？都什么年代了，大男子主义思想还这么强烈，像你们指导员这种僵化的思想，应该放到社会上再回回炉了！”马兰说道。

蚯蚓无语。

“你是不是很崇拜你们指导员？”马兰又问。

“崇拜谈不上，只是觉得他有学问，有点羡慕。”蚯蚓说道。

冷场三分钟，马兰笑着看蚯蚓，蚯蚓紧张地看马兰，此刻的马兰是真实的马兰，而此刻的蚯蚓却是伪装的蚯蚓。

“你觉得我们有可能吗？”马兰忽然问道，这么突兀的问题让蚯蚓不知所措。

“我也只是随便问问，嘻嘻！”马兰笑了，然后用征询的语气说，“我们还是先做朋友吧，保持手机联络？”

“行，行。”蚯蚓说道。

晚上连部内。

“我看是没戏了。”蚯蚓有点沮丧地道。

“我看绝对有戏！”豆腐皮说，“说你是榆木疙瘩吧，你还犯犟，再活泼的女孩也不可能几天就和你私订终身吧。人家都说了和你保持手机联络，意思是说对你印象还可以，别不知道好歹！”豆腐皮继续说。

“依你的意思，我仍然有戏？”蚯蚓问。

“何止有戏，这戏大了去了！而且你有着与众不同的独特竞争力。”豆腐皮说。

“什么意思？”蚯蚓问。

“你长得黑啊，哈哈哈！”豆腐皮哈哈大笑，“要知道，马兰崇拜的对象可是迈克尔·乔丹！”

蚯蚓用力朝豆腐皮身上挥拳打去。

“你说这哪是来看我，这还是我姐吗？”眼看着女孩和马兰走出部队大门，我恨恨地道。

“还说给你姐引荐一下我和欧文明呢，这回倒好，连露个脸的机会都没了，咱姐就跟咱们拜拜了？”陈林说道。

“人家眼皮高，没把我们看在眼里，再说了，咱俩长得这么丑！”欧文明说道。

“得得得，以后说什么话别把我包括进去，我从来不觉得自己丑！连这点自信都没有还当个屁兵！”陈林怒道。

“别鄙视了，回去吧！”我一脸丧气地说。

“她就这样走了吗？如果真走了，那她就不是我姐马兰了，我相信不久的将来她还会回来的，一定！”在返回宿舍的路上我笑了起来。

陈林和欧文明用眼睛瞟着我，齐声道：“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