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魏然森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10
|本章字节:10340字
二仁死后的第五天就是中秋节。本来刚刚办完了丧事没什么心思过节,但是二仁的死给我姥爷带来的不只是痛失忠仆的悲伤,还有与刘家斗争的胜利。这种胜利就是二仁以自己的一条贫贱之命换取了刘家圈套的失败,保住了庄家的基业,使我姥爷的声名进一步得到了提高,让不可一世的刘家更为臭名昭著。所以尽管我姥爷没有多少快乐的心情,他还是毅然做出决定,今年这个中秋节一定要隆重而热烈地过一过。这样做的目的,一方面表示一种不好明言的庆贺,另一方面也展示一下庄家在多事之秋仍然所具有的兴旺景象。
但要真的热闹起来,庄家大院里的人是远远不够的。种菜的跑腿的长工们已都回家去过节,只有放羊的放牛的还在。那么庄家现在连大马夫妻和我舅两口子算上只有十几口人,又有一半是女人,无论如何是热闹不起来也难以体现兴旺景象的。所以我姥爷决定把几个户长和一些年纪比较大的人请了来共度佳节。
吃过了中午饭后,我姥爷就让来庆去请人了。不知什么缘故,一旦决定了要隆重而热烈地过这个中秋节,我姥爷就有些迫不及待。冥冥中似乎心里压抑着许多说不清的东西,只要赶快凑起一群人来喝着酒热闹起来,那些折磨着自己的东西就会自然而然地被驱散了。
一下子要安排好几桌酒席,我大姥娘和大马娘是忙不过来的,就提前把靠儿和喜哥叫来了。
庄家大院里一下子多上两个年轻女人,似乎就多了许多活力,沉闷了好久的一座宅院便开始有了欢声笑语。而当我大姥娘和大马娘知道靠儿和喜哥都已有了身孕时,那欢声笑语就更多了一些意味深长的内容。
我大姥娘一手拉着喜哥一手拉着靠儿喜滋滋地走到了正在堂屋里吃烟的我姥爷面前,喜形于色地说:“给你报喜呀老爷,大马媳妇和福儿媳妇都有身孕了,用不了多久咱庄家又要添丁进口了呢。”
我姥爷一时非常高兴,笑着说:“是吗?那好啊。看来这年前年后我们庄家至少要添上三口人啊。要是谁能生出双胞来,那就不是三口了。好啊,好啊。希望你们都能生儿子,那样才能真正体现咱们庄家的昌盛兴旺啊。”说完一阵哈哈大笑。
其实我姥爷并不是从内心里真想这样大笑的,他只是觉得应该这样大笑,目下的庄家也需要这样大笑。
靠儿和喜哥都被我姥爷笑得不好意思了,她们羞涩地看一眼我姥爷,就低下了头。
我姥爷便对素烟说:“给这两个孩子开赏啊,每人十块大洋。一是感谢她俩给庄家增添了喜庆,二是鼓励她俩再接再厉,以后多给庄家添丁进口。”
素烟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处在忧郁中,她思念着李怡清,每天晚上都梦见与他在一起,她是多么想回胡家峪见他一面啊。但是自从那次从娘家回来之后,她再提出回娘家,我姥爷的脸色就会一下子冷下来:“没什么事还是不要老回去。你见谁家女人把回娘家当日子过了?不怕人家笑话!”她就知道我姥爷对她已经起疑心了,也就不敢非要回娘家,她怕那样会加重我老爷的怀疑。但是思念的折磨是让她极为痛苦的,她无法不忧郁。我姥爷感觉到了她的忧郁,问她时,她就遮掩道:“人家有身孕嘛,整天吃不下睡不好,哪那么喜相啊。”一句话便让我姥爷无话可说了。临近中秋节,出了嫁的女人都要回娘家送礼。我老爷自然也得让素烟回去,但是回去了,素烟却没有见到李怡清,她以借鞋样子为名去了李家,得知李怡清去了县城,也得知再有一个月他就要回上海了。她真想住下来与他见一面,问问他她该怎么办。但是我姥爷有话,必须当天返回,她只好怀着莫大的惆怅回来了,因而她也更加忧郁了。
但是当我姥爷说出鼓励靠儿和喜哥再接再厉以后多给庄家添丁进口时,忧郁中的素烟还是笑了。她觉得我姥爷说的这话虽无大的毛病,但是作为公公辈的人说出这样一句话来总有那一点让人想笑的味道。不过她笑了别人并没有笑,她就知道自己笑的不是时候了。所以急忙拿手帕做一下掩饰,接着就去取赏钱了。
当靠儿和喜哥接了赏钱道了谢与我大姥娘出去以后,我姥爷忽然想起已经有一两个月的时间不见我舅了。不管怎么说他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呀,怎么打发出去了就再也没管没问呢?而且喜哥的怀孕证明他可能开始走正道了,自己今后应该多关心关心他才是。五十多岁的自己还有多少儿子呀,就算素烟以后再给自己生下三个五个的也多不了福儿呀。忽生慈父之情的我姥爷想到这里便起身到了门口,对在院子里正与靠儿和喜哥嬉闹的狗儿说:“你去把来福儿叫来去,就说我找他有事。”
素烟听到这话便出去了,她不愿见到我舅。
片刻工夫,我舅来了。进了门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爷,然后便如一滩泥似的坐在了凳子上。
我姥爷心中刚刚生出的慈爱之情顿时消散殆尽,一股无名火就又升起来了。因为他从我舅那憔悴的面色和慵懒的样子上已经看出,我舅并没有改掉从前的毛病走上正道。
“福儿!”我姥爷沉着脸说,“你这些日子身体怎么样啊?”问这话的意思就是问他那种下流无耻的事情是不是还在做。
我舅回答的却挺干脆:“我身体挺好的,就是这两天感冒了,浑身没劲儿。”
我姥爷半信半疑,却也不好再问,就说:“刚才你娘领着你媳妇给我报喜了,说喜哥有身孕了。我很高兴。你眼看就要当爷了,要有个当爷的样子,别再像个孩子似的。听着了没?”说完这话我姥爷注意观察我舅的表情,他疑惑着我舅这样的身体是不是真有那个本事让喜哥怀孕,所以他想从我舅的表情中找到可下结论的蛛丝马迹。
然而我舅表情平淡。他说:“我知道了。要当父亲了,我得有点人样。”
我姥爷也就放心了,说:“好了,你出去吧。”我舅就出去了。
我姥爷怎么也没想到,他这么聪明一个人却被我舅骗了。喜哥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舅的,而是狗儿的。
本无进取之心的我舅自从搬出庄家大院就变得更为颓废也更厚颜无耻了。他几乎每天晚上都穿上靠儿的小褂从幻化中寻找乐趣,他已经不怕喜哥,他对喜哥说,反正我就这德性了,你跟我过就过,不跟我过你就走。
喜哥说你这样叫我怎么办呢,难道我就这样跟你守一辈子活寡吗?我舅说你不愿守你就找野汉子去,找谁都行,我保准不管你。喜哥说,你那是放屁!就好一场哭。
但是过了不久,喜哥就与狗儿勾搭成奸了。
那是两个月前的事情,那一天我舅找村里的三小子下棋去了,挑了一担水回来的狗儿听到喜哥在哭,就悄悄进了屋。
狗儿说:“少奶奶,你哭什么呢?”
喜哥抬头看看狗儿,没有回答他,却哭得更为伤心了。
狗儿就蹲下去,也哭起来了。
喜哥看到狗儿哭反倒笑了,说:“人家心里有事抹两把泪,你一个男人家哭得什么哭呀?”
狗儿就笑了,站起来说:“我要不哭少奶奶能笑吗?我知道你过得苦,我心里为你难过也没办法,只有哄你笑一笑让自己也好受些。”
一句话让喜哥就又流下泪来。如此体贴的话有谁对她说过呢,我舅没对她说过,当父母的也没有说过,却是这样一个眉清目秀的小长工说了,她能不感动吗?
喜哥一感动,狗儿的胆子就大起来了,他上前轻轻拉住了喜哥的手,极为动情地说:“少奶奶,你有什么事就对我说一说吧,别再哭了,你一哭我的心就像刀割一样难受呢。”
喜哥激动得浑身打战,就把我舅对她说的话说了。
狗儿听了没有吭声,却用一双热辣辣的眼睛看着喜哥,呼吸也急促了。
喜哥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下子扑进了狗儿的怀里。狗儿就一手把她紧紧搂住,一手解了她衣扣,不顾一切地揉着她的***,啃着她的脸,继而把她放倒,拉下她的裤子也脱掉自己的裤子,闪电般进入了她的身体……一切就是这么简单。当两个人提上裤子擦着脸上的汗时,才发现大门小门都没关,二人好一阵后怕,却也疑惑着刚才是不是真的发生过那种事情。因为一切太快,狗儿刚刚动作了几下就把该丢的东西丢了,像梦一样。
有了第一次,再没什么顾忌了。一个是早就有情有义的小光棍,一个是得不到滋润的小女人,干柴遇烈火,他们的燃烧就难以熄灭了。于是不管白天还是晚上,只要我舅不在家,他们就不失时机地制造欢乐,有时我舅去了茅房,他们在短短的时间内不能完成大的动作,就紧锣密鼓地互相抚摸几下以求获得片刻的满足。
一个月后,我舅在磨房里看到了狗儿与喜哥交合的情景,喜哥当时趴在磨盘上撅着她那白如面粉的屁股,狗儿紧闭双眼从后面用着力,二人完全进入了忘我的境地,根本没有发现磨房的窗户上正有一双眼睛津津有味地欣赏着他们的精彩表演。直到他们出下一身臭汗满足地搂在一起喘粗气时,我舅才走进了磨房。
狗儿吓得浑身瘫软扑通就跪下去了,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不停地给我舅磕头。
我舅却笑了,他说狗儿你不用害怕,这样很好,我一点都不生气。我又不喜欢喜哥,她闲着也是闲着,你能让她高兴高兴还不是好事?以后你们就放心大胆地弄吧,只要别合谋着害我就行。
后来喜哥怀孕了,我舅想,这一下可以给娘一个交代了,就对喜哥说,这孩子是我的。你听着了没?这孩子是我的!
喜哥说:“是你的!当然是你的!这还用说吗?”
来庆请的人陆续赶到了。夕阳西下之际,庄家大院里摆下了六张桌子,第一道席上的是葡萄苹果鸭梨醉枣四样水果。在如此干旱的年景里能吃上这类新鲜的东西实属不易,所以当靠儿和喜哥把四样水果端上来的时候,满院里一片惊叹,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庄老爷,您这是上哪弄来的呀?这得多少钱一斤呀?当我姥爷告诉众人这是花一块大洋一斤的高价在沂水城里买来的时候,院子里又发出了长久的惊叹。第二道席上的是月饼蜜饯桃酥丰糕四样点心。这类东西比较平常,但对饥荒之年的庄户汉子来说,它的价值并不亚于一块大洋一斤的水果。第三道席是正席。每个桌上摆下了四个大碗六个大盘八个小盘共是十八道菜,长久不见荤腥的这些人虽然肚子已经让水果和点心填得差不多了,但是一见这些香气扑鼻的美味佳肴还是禁不住流下了口水。
我姥爷坐在中间桌子的正位上,等菜上齐之后他站起来致了祝酒辞:
今天是中秋佳节,唯义把诸位老少爷们请了来与天地同乐与明月共喜,一是为了感谢诸位长久以来对唯义的抬爱,二是为了驱散抑于心中的愁绪阴云……
不可避免地我姥爷讲到了二仁,讲到了那个对庄家忠心耿耿知恩图报的二仁,然后他面向埋葬二仁的方向一丝不苟地奠了三盅酒,奠最后一盅时,我姥爷深深一躬下去,竟是半天没有起来。
酒宴正式开始,气氛由低而高由淡而浓。喝到高潮时年龄比我姥爷还长着八岁的老佃户牛本耕自告奋勇唱了一段京戏《徐策跑城》:
老徐策,我站城楼,我的耳又聋,我的眼又花,我的耳聋眼花看不见城下儿郎哪一个跪在城边?
我问你,家住哪州哪府并哪县,哪一个村庄有你家的门,你的爹姓甚?
你的母姓甚?你弟兄排行第几名?
你说的清,道的明,放下吊桥开城门,放你进城。
你若是说不清道不明,想开城门万不能。
你报上花名。
牛本耕年轻时曾在界湖四大戏班里跑龙套,那唱功虽比不得专业名角,却也有板有眼字正腔圆,所以他的唱博得了众人的一阵喝彩,也使庄家的中秋家宴别添了一番雅趣。
我姥爷很高兴,牛本耕唱罢了,他与他连喝了三杯,同时也丢开平日的架子唱了一段《秦琼卖马》。唱功上大不如牛本耕,博得的喝彩声却比牛本耕热烈得多,就连牛本耕也神采飞扬连声道好。这使酒至半酣的我姥爷一时真以为自己唱得不错,于是满足而得意地好一阵哈哈大笑。这次的笑是真想笑了,那笑从心底里发出,透着久不愉快的几分沉郁,却坚实有力响亮动人。
这一晚几乎所有的人都醉了,我姥爷自然也醉了。醉了的我姥爷在我大姥娘和大马娘的搀扶下走进堂屋,他仍然余兴未尽地哼唱着《秦琼卖马》。素烟给他端来醒酒汤,他喝两口将碗推到一边,竟不顾了我大姥娘和大马娘还在跟前,把素烟抱住了。素烟羞得脸热心跳,却又不好硬把他推开,就说着:“老爷您喝醒酒汤吧,老爷您喝醒酒汤吧。”我大姥娘和大马娘便各怀醋意低头出去了。我姥爷就轻轻抚摸着素烟隆起的肚子,说:
“素烟,你一定要给我生个儿子呀。不仅这次要生儿子,以后还要生儿子,多多地生,让我庄家真正人丁兴旺起来。今天咱摆了六桌,可这六桌上的人真正姓庄的才有几个呀?若是我庄某人早有六个儿子的话,到如今儿子再生儿子,这六张桌子怕是不用外姓旁人来坐,也会满满的呀。”说着竟凄然泪下了。
。。x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