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密文件带来了？”姜秘书问道，态度依然和蔼。

“带来了，带来了，我一晚都没敢睡，守着文件，可不敢耽误大事啊。”

马区长立即把机要文件袋交给姜小姐，姜秘书当即拆开文件袋，取出文件，笑嘻嘻地交给马区长看。他不看则已，一看顿时傻了。

这份机要文件是戴处长手谕：“经查：军统长海区马区长昏庸无能，贻误军机，肃共无力，嫖赌有方，为整肃军纪，经委员长批准，着令特派员就地逮捕，押送南京总部老虎桥监狱等候处置。此令，戴雨农”。

正在此时，黑金刚迅速上前，将马区长立即铐上，随即说道：“对不起，马区长，委屈您了！”

姜秘书客气地说：“马区长，请去老虎桥吧！”

一直到此时，马区长方如梦初醒。

把马区长送进囚车以后，黑金刚对姜秘书报告道：“报告，如果没有其他任务，职等就马上返回长海复命了。”

姜秘书关心地问道：“你来过南京吗？”

“报告，没有！”黑金刚回答道。

姜秘书笑着说：“你去夫子庙、秦淮河逛逛吧，秦淮风月可是很有名的。”

黑金刚立即回答说：“公务在身，职等不敢延误。”

“那好吧，既然如此，我就不勉强你了。代我向特派员问好，下次我来长海看他。”姜秘书很有礼貌地说道。

临行前，黑金刚向马区长敬了一个礼：“马区长，职等奉命行事，多有得罪，请您包涵！”

马区长心服口服地说：“你给黑特派员带一句话，长海地盘非他莫属！”

“职等一定转达！”说完，黑金刚就立刻搭乘下一班列车，返回长海。

在囚车上，马区长一路上赞不绝口：“黑桃a好手段，真是好手段！使用请君入瓮的经典老办法，轻轻松松送我入牢，此等高人，能不升官？”

姜秘书什么也不说，只是微笑着倾听他的牢骚和怨言。

那天离开方教授的家以后，陈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他平素胆子很大，从小就天不怕，地不怕，可最近不知怎的，左眼皮老是跳个不停，他也记不清楚了，左眼到底是跳财，抑或跳灾？反正心里头有种强烈的异样感觉，一句话———极不踏实。

秘密战线的老同志历来重视某种特别的感觉，这种感觉并非超自然的力量，而是多年地下工作经验的累积，是敌我残酷搏杀过程中，险象环生时各种因素的汇总。有时，他们将其称为预感，或许这就是在险境中自我保护的特殊意识。后来的事实证明，此次陈克的预感是正确的。

冤家路窄，命运注定黑桃a会成为陈克的对手，但是，他没有预料到的是，陈克居然会屡次成为他的克星。平心而论，黑桃a也是个极聪明的人，而聪明人往往自负，恃才傲物，黑桃a骨子里所透出的那股傲气，虽令下属畏惧，但也使同仁警觉，更令上司不快。

大战在即。3月6日上午，黑桃a在军统区机关召开会议，四大金刚和军统长海区黄海山等其他高级主管出席。

黑桃a严肃地说：“各位，奉总部命令，从现在开始，本人正式就任军统长海区区长兼长海警备司令部侦察大队大队长。今天是‘黑箭行动’第一天。你们先看一下自己面前的秘密行动计划，这份计划只能在这里看，只能用脑子记，既不能笔录，更不能带走，看完以后，立即销毁。每人必须牢记自己在此次行动中的任务和执行过程，如果出现问题，贻误军机，将立刻被送往南京老虎桥陆军监狱处置。顺便说一下，前军统长海区马区长现在已在老虎桥监狱的大牢里等候军事法庭审判了。各位上有老，下有小，我并不希望你们中的任何人会成为第二个马某人。但是，军法如山，切勿触犯！”

会议室中顿时鸦雀无声，一种临战前的紧张气氛开始蔓延。所有高级主管拆开放在自己面前的机要文件袋，取出秘密行动计划仔细，这份行动计划果然不乏精彩之处，这些高级特工主管本来也是军统中的佼佼者，每人参与的秘密行动也有一些，但是，看到这份计划以后，他们实在是心服口服，难怪黑桃a在戴老板那里受宠，此人还真是情报界的怪才。

等到大家看完以后，黑桃a便杀气腾腾地宣布：“今天是进入‘黑箭计划’的第一天。根据戴老板命令，我们必须在七天之内，破获长海共党的主要组织成员。为此，我命令：第一组负责破获共党地下电台，由我和蓝金刚、黄海山负责！”

蓝金刚和黄海山立即起立：“是，区座！”

“第二组负责在火车站、汽车站、轮船码头抓捕共党地下交通人员，由黑金刚负责！”

黑金刚起立报告：“是，长官！”

“第三组负责进入长海大学，抓捕共党学运人员，由黄金刚负责！”

黄金刚报告说：“是！”

“第四组负责在长海纱厂、铁厂等大型工厂，抓捕共党工运人员，由白金刚负责。”

白金刚起立报告道：“是，区座！”

黑桃a很会调节会场气氛，他稍事停了一下，盯着在座与会人员，杀气凛然地说：“至于原来长海区各组组长和高级主管，无论你过去的资格如何，也不管你在南京有多大的后台，我黑桃a六亲不认，全部分配到上述四个组里，本人将根据你们在此次行动中的战绩，重新确定你们的职位。该升的升，该降的降，该撤的撤，该杀的杀。有言在先，勿谓言之不预也！听清楚了吗？”

全体人员起立，大声喊道：“听清楚了！”

黑桃a脸色阴沉：“各位，七天之内，凡能完成此次行动任务者，赏！不能完成任务者，滚！我在此提醒各位，万勿以身试法！从现在开始，取消一切假期，任何人不准回家，不准写信，不准打电话，不准跟外界有任何联络，不准单独行动，外出必须两人以上。每晚十二点，各组组长向我汇报行动进展。现在散会！”

黑桃a知道，此次行动，他只能赢，绝不能输。总部里面有多少人正在背后看他的笑话，他是背水一战。如果此次兴师动众、大动干戈的行动，最终毫无结果，那他黑桃a就别在军统里混了，还是回老家抱孩子去。他把最终取胜的宝押在自己周密的行动计划上。他历来用兵的特点是：一是快，二是狠，三是奇，奇就奇在别人不敢为者，他敢！别人想不到的怪招，他能用。

会后，黑桃a立刻与各组成员分别开会，提出“黑箭计划”的具体目标与实施方案，要求他们依照行动计划行事。黑桃a心里明白，要求四个组全部取得辉煌战果是不可能的，但是，只要四个组里有一组取得成功，那他就赢了；两组胜，他则大赢；三组胜，那就是奇迹。他并不期望四个组并驾齐驱，全部打赢，那是绝对做不到的。

尽管他在军校里学了不少有关军事间谍与反间谍行动的课程，但是，他还是习惯把用兵作战的方法，用到情报战的领域里。在他看来，军队作战也罢，间谍大战也罢，无非就是用人、用兵、用机构、用技术。他在时间上要求一周获胜，一是因为上面逼得紧，二是因为他知道，一鼓作气，自古亦然，时间要是拖久了，人员疲倦了，拖沓了，那将一事无成。但是，在具体实施“黑箭计划”时，他却非常细致，细到出动人数、行动时间、出击地点、实施细则，全如军队作战计划那样，具体到每个组和每个组员。

按照他的命令，电讯科科长黄海山把过去军统长海区有关中共地下电台的全部情报一并汇总起来。

黄海山汇报说：“区座，本人发现，中共密台的活动规律是：发报时间一般为每晚半夜至凌晨，活动区域是在本市乔治路、维克多路附近地区，具体位置不详。”

黑桃a不满地责问道：“为什么不进行挨户挨家的搜索？”

“那一带日本侨民太多，市政府早有规定，本市军警尽量不去那里，以免出现意外冲突，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黑桃a命令道：“既然行动目标已经确定，我下令把军统长海区电讯科人员一并纳入第一组，统归蓝金刚和你黄海山指挥，那辆电台侦测车也归你们一组使用。”

在下达命令之后，黑桃a发现黄海山面有难色，知道里面还有文章，便立即问道：“兹事体大，你有什么话，就赶紧说，不要贻误军机。”

黄海山犹豫了一下，终还是说了：“报告区长，那一带日本侨民十分嚣张，甚至拥有日本人自己的武装人员和特工人员。过去，为了避免出现争端，市长要求我们军警人员尽量不去那里活动，对那里的情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所以，一旦我们出现在那一地区，如果发生意外冲突，就会有麻烦了。”

黑桃a听他这么一说，倒也不敢过于莽撞，可是，一组人员不去那里，肯定会一无所获，因此，他作出决定，按计划行事，大不了最终是完蛋。

黑桃a命令道：“权衡利弊，与其缩手缩脚，一事无成，倒不如破釜沉舟，奋力一搏。你们给我听着，破获地下电台是当务之急，你们按照行动计划执行，如在日本人居住地区和日本武装人员发生正面遭遇，力求不要发生冲突，立即报告给我，万不可轻易起衅，但也绝不能因噎废食，无所适从。如果你们不报告，出了事，你们兜着；如果你们报告给我，发生意外事故，由我负责，绝不推给你们。听清楚了吗？”

“报告区座，听清楚了！”

从这天夜里开始，按照黑桃a的命令，军统长海区电台侦测车就开始在维克多路附近地区活动。说来凑巧的是，在那个星期里，陈克台发报量不多，很少发报，即便发报，几分钟就结束了。在这种情况下，蓝金刚、黄海山所带领的第一组人员，往往是刚一发现地下秘密电台信号，信号就消失了，顿时无声无息，无从捕捉。在不得已的情况下，蓝金刚和黄海山只好下令打道回府。

但是，尽管如此，黑桃a还是继续调兵遣将，无声无息地在长海市内进行布控，设下重重包围，撒下一张巨大的罗网，而且，这张巨网正在徐徐收紧，准备将猎物一网打尽。黑桃a很欣赏收网时的那种奇妙感觉，这绝不是野渡孤舟旁一个披着蓑衣的渔翁的个人行为，而是数百人按照最高指挥官的意志所展开的统一行动。

遗憾的是，在江西的那次败仗使黑桃a在军界一蹶不振，他已经清楚地意识到，他不可能再有机会成为千军万马的军事统帅，不过，在长海即将到来的特工大战中，他忽然又感受到那种似曾相识的领兵作战的惬意和快感。

过去在战场领兵打仗时，他最喜爱采取包围战和歼灭战，那实在是过瘾，战云密布，烈马嘶鸣，炮声连天，两军交战，互相厮杀，在看似一片混乱的人海之中，高明的指挥员则能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黑桃a现在充满自信，他深信不疑的是，此次长海特工大战，将会成为他在中国情报界中的经典战例！

古今用间，无非乡间、内间、反间、生间、死间也。

———古代军事文献

本书是一本有关破局的故事，对垒各方是中共地下党陈克组与军统黑桃a的人马，但是，千万别忘记，还有一方则是日军杉机关木村的特工人员。

由于历史上的原因，长海江边居住着许多日本侨民。河东区在过去二十年里，涌进来不少日本侨民，其中有商人，有学生，有浪人，当然，少不了还有间谍。据说，日本侨民总数不下万人，然而，由于国府对于外国人历来不敢惹，就连国民党警察局的人也佯装稀里糊涂，白天在那里值勤，无非是做做样子，天一黑，根本就不敢在那一带巡查，唯恐得罪日本侨民，发生冲突，吃不了兜着走。

日本侨民喜欢在此间居住，当然有其政治原因和经济原因，而且，不可避免的，还有其军事原因。为此，横行霸道的日本浪人甚至还拥有自己的武装人员，对外声称是所谓的“长海日本侨商治安团”，实际上就是日本军事人员和特工人员的对外合法身份，他们所从事的间谍活动目标就是为后来的日军大规模军事侵略行动提供重要情报。

长海市维克多路186号就是长海“日本侨商治安团”总部，也就是日本军方秘密间谍组织“杉机关”总部。日军杉机关机关长就是日本情报界的后起之秀木村三郎，他对外则以“日本侨商治安团”干事长的身份活动。最近几天，军统电台侦测车在日本侨民居住区域的异常活动情况，被潜伏在这一地区的日本间谍汇报给木村机关长。

木村对此颇为惊讶，他对手下的日本间谍人员说：“八格，支那情报人员居然敢闯到我们的区域里来，还想要侦测我们秘密电台的活动，来者不善啊！既然如此，我倒是要会会这帮吃了豹子胆的支那特工！”

在另一方面，黑桃a接到蓝金刚和黄海山的报告以后，左思右想，找不到新的行动突破

山雨欲来点。当天晚上十一点，他亲自出马，坐上电台侦测车朝河东区那一带开去。到了午夜时分，正当黑桃a一行在电台侦测车上捕捉到陈克密台信号时，突然，四辆满载日本武装人员的汽车前后夹击，将他们在维克多路附近地区团团围住。

一看到四面全是日本武装特工，蓝金刚和黄海山吓出一身冷汗，急忙向黑桃a汇报说：“区座，日本人围上来了，怎么办？”

黑桃a心中暗自叫苦，可当着部下，他还不能露出惊慌失措的神色来，仍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他大声喝道：“慌什么？把家伙全亮出来！听我命令！”

下面人听他一说，只好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各种武器，有手枪，也有德国刚进口的二十响驳壳枪，车里的八个人随时准备开火，其中的电讯科长黄海山从来就没有打过仗，也不是军人出身，早已吓得两腿直哆嗦，筛糠一般。黑桃a斜看他一眼，也没说什么，黄海山一头冷汗，只好低下头去，不敢看外面。

木村见军统电台侦测车里没有动静，便在几个日本武装特工簇拥之下，朝军统侦测车走过来。

他用中文大声喊道：“是哪家的小子在这里撒野，快给老子滚出来！”

蓝金刚也是个火暴脾气，听不得小日本骂人，举起冲锋枪，准备开火，黑桃a连忙拦住了他。黑桃a一想，水来土掩，兵来将挡，是祸躲不过，只好硬着头皮，走出车来。当年他在北平居住时，邻居有几个日本小孩，有时还在一起玩，久而久之，他也会说几句简单的日本话。

黑桃a假装若无其事，满面春风地向木村用日语打起招呼：“阿里咖多，科塞以玛斯！（你好）”

木村高声责问道：“干什么的？”

黑桃a忙说：“长海警备司令部的。”

“有何公干？”

“有人报告，附近地区有共党地下电台，我们过来看一看。”

木村早就知道，这里一直有不明电台在活动，听黑桃a一说，好像并非是冲着日本人来的，便不耐烦地说：“我可不管什么国民党、共产党，任何支那人都不能带着武器闯进这个区域来！”

黑桃a反驳道：“请问，这是哪一条法律规定的？”

木村冷笑道：“我们日本人住在这里，还需要你们的法律吗？这么多年都是这么办的。满洲国的情况你知道吧？华北的局势你清楚吧？你要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一旦发生冲突的话，你负得起责任吗？”

黑桃a毕竟没有接到上级命令，目前还不能和日本人硬抗，于是，他只好沉默不语。

木村见他没话说了，心中很是得意，便厉声问道：“你们在这里转完没有？”

黑桃a连忙回答道：“已经转过了。”

“那就快滚吧！”木村趾高气扬地下逐客令了。

黑桃a本来火气也大，被木村当着众人羞辱一番，心中很不是滋味。可是，他发现四周被日本人给团团围住了，日本特工和他们是四比一的兵力，真要是打起来，肯定要吃大亏。他是个军人，这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他能不懂？

黑桃a回到电台侦测车上，立刻下令道：“马上给我撤！”

司机早就发动好汽车了，听见令下，开足马力，飞也似的跑了。日本武装特工在后面哈哈直乐，笑得前仰后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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