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袁道之
|类型:历史·军事
|更新时间:2019-10-06 1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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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这小子人称黑桃a,岂止心狠手辣?他带着几名亲信来长海,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发誓要破获长海共产党的地下组织系统。过去历任军统区长到此地上任,都要到我这里来拜拜码头,但是,这小子却口出狂言,说什么在长海要六亲不认!我倒是要看看他横行霸道能有几天?他手下的人马已经有好几天全没合眼了,被他给逼得鸡飞狗跳,警察局侦缉队的几个老朋友背后直骂他娘!”
“他到底想干啥?”李新才问道。
“谁知道?反正,他在车站、码头全布满了人,我们长海帮在码头上的人有好几次和他们的人打起来了,前天军统的人还开了几枪,幸亏没伤着人,全得要我去摆平,真他妈的麻烦。”
李新才一听,心里一惊,坐了一会儿,借个理由就离开了。他知道曾晓此刻在长海饭店那里等候陈克,李新才马上赶到饭店,把刚刚从龙四那里得到的内幕消息汇报给他。
曾晓听完以后,想了半天,说:“这黑桃a走的是什么棋?不按常理出牌,莫名其妙啊。有点像狗急跳墙,也有点类似守株待兔,实在是看不太懂。无论如何,你要提醒大家小心一些,尽量别去公共场所,免得撞到敌人的枪口上去。”
“是,我这就去,通知大伙小心一点。”
李新才正准备走,曾晓要他别着急离开:“陈克马上就到了,你正好和他商量一下备用电台的准备工作。在意外情况下,可以立即启用。”
日后的事实证明,曾晓的这一安排是非常必要的。当陈克密台被敌人破坏以后,新才密台立刻启用,保证了长海地下党与在江西苏区的党中央的秘密联系畅通无阻。
在此前两天,陈克已经接到组织上的紧急通知,知道最近长海形势日益紧张,他马上就告诉了妻子梅雪桦,要她做好一切准备,防止意外情况的发生。此时,雪桦正在家里收拾东西,处理秘密文件等,陈克则按照曾晓的要求,来到长海饭店和他接头,汇报近期工作。
陈克一生中只有一个妻子,那就是梅雪桦。按照将军的记忆,雪桦牺牲在1934年3月,确切地说,是3月13日,这个日子很好记,对于那一天,将军永远无法忘却。按照西方人的习俗,13这个数字很不吉利,确实,正是在那个日子里,发生了太多令人痛苦的事情,陈克怎能忘记呢?
位于长海市中心的长海饭店是陈克和曾晓经常接头的秘密联络场所。这家饭店是英国人斯科特开的,来头不小,国民党特务怕洋人,一般不敢闯进来惹麻烦,相对而言,比较安全。可是,今天当陈克刚一走进饭店咖啡厅看到曾晓时,陈克马上觉得有些异常,气氛很不对劲。
往常曾晓在接头时,都是衣冠楚楚,旁若无人,气宇轩昂地走到陈克的桌旁,坐下来便开始点他的饮料。他中等身材,微胖,永远神采飞扬,尽管离开四川老家多年,走南闯北,可乡音始终不改。但是,今天曾晓却不同了,他有意把黑色礼帽压得低低的,还戴着一副深色墨镜,让别人很难一下子看清他的脸。
走进大堂以后,陈克立刻向四处打量,看到周围没有可疑人物以后,才向曾晓走过来。他发现曾晓身后不远处,坐着两个地下党特别行动小组的同志,其中一个是李新才,老李原来曾以铁厂会计的身份,专门从事工运工作,一年前,在出席一次秘密会议时,他们第一次见面,后来,就经常在曾晓那里碰头了。
曾晓今天神色如此凝重,看来局势很严重了。陈克坐到曾晓桌旁,李新才和特别行动组的人则坐在离大门最近的一张桌子旁边,随时观察大厅进出人员的动向。
曾晓为陈克向大堂茶房要了一杯咖啡,心事重重地对陈克说:“局势越来越紧张了,你们要做好一切准备,防止敌人向你们下手!”
陈克压低声音说:“怎么了?出事了?”
曾晓悄悄说:“格老子的,敌人突然发疯了,搜捕行动十分猖狂,国民党特务四处活动,我们在工厂和学校的几个地下党员被他们抓走了。市委决定,要通知所有长海地下党的同志,格外注意敌情变化,提高警惕,千万不要落入他们的手中。”
“究竟是敌人哪个机构在指挥搜捕行动?”
曾晓想了一下:“看样子还是军统的人。上个月南京军统总部刚派来一个区长,据说代号为黑桃a,此人心狠手辣,出手狠毒,是戴雨农过去的同学。”
陈克当时没有想到的是,黑桃a居然是一个极为阴险狡猾的对手。陈克绝不是一个弱者,他喜欢与狡猾的对手过招,更欣赏与他过招的敌人不是个窝囊废,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多没劲啊。多年以后,当黑桃a终于和他最后过招,败在自己手下,失败了,不复存在了,陈克却突然觉得有一种遗憾,一种曲尽人散,失去强劲对手的遗憾。
可是,在1934年,那可是一个白色恐怖四处弥漫的时刻,特别是在白区工作的同志都能深切感受到那种恐怖。身边那些并肩作战多年的战友,陆续被抓走了、被处决了,有些软骨头叛变了、投降了。老战友之间按照地下活动的规定,很少联系,如果偶然相遇,第一句话就是:“老兄,还活着?那就好,那就好!”
此时,曾晓把一张支票交给他:“小陈啊,这是我为苏区筹集的钱,数额不多,时间实在太紧了,没法再搞到了,几个老朋友都不敢见我了。说到底,还是怕我曾某人借钱喽,人穷无朋友,实在没辙,只好把冬天的皮袍子给当了,聊胜于无。”
曾晓离开四川已经好多年了,可是,他的讲话里始终还带有较浓的巴蜀口音,说来有趣的是,正是这种四川口音,使他的讲话分外生动,往往会给人们留下深刻印象。
陈克感动地说:“我也正在积极想办法,尽快把钱给凑齐。”
曾晓是个20世纪20年代中期就参加革命的老布尔什维克,知识渊博、德高望重,在党内颇受尊重。平时开会时,他能深入浅出,把马克思主义的理论与中国革命的具体实践阐述得清清楚楚,别说是陈克这样的留学生,就是工农出身的干部,也都受益匪浅。
陈克一直与曾晓单线联系,很少接触许志国这位地下党领导人。老许文质彬彬,看起来很儒雅,其实他是保定军校毕业生,后来在北伐军里还打过仗,在军事上很有一套,对马克思列宁主义也很有研究,在内部党刊上经常发表文章。
曾晓匆匆忙忙地说:“你就尽快筹集吧,局势太危险了,拖一天,就会增加一分危险!此外,市委决定尽快建立备用电台,由李新才负责,在任何情况下,都要防止意外情况发生,确保我们和在苏区的党中央的秘密联系渠道。”
正说着话,曾晓做了一个不易觉察的手势,李新才立刻就走了过来,在桌旁坐下。
曾晓问陈克道:“还要我介绍吗?”
陈克和李新才其实以前见过几次,忙说:“见过的,只是没在一起共事,不太熟。”
曾晓对陈克说:“你和雪桦最近最好少发报,发短报,敌人活动很猖狂,老许和我考虑,要立刻设立第二地下电台,为防止出现意外情况,以后的第二电台,也就是新才密台就由小李负责了。新才,你立刻把备用电台准备好。”
“曾老板,我已经通过过去在无线电学校的老师,搞到了一部25瓦的,性能还不错。”李新才说。
曾晓很满意:“很好,很好。至于何时启用,你就等我的通知。现在你先回去通知大家行动当心,我和陈克还要研究一下其他工作。”
“好的。”李新才急忙离开长海饭店,去落实手下干部的安全问题。
曾晓告诉陈克一些最新得到的情报,然后说:“我看这个黑桃a此次是来势汹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他至少有两个目标,一个是在交通要道布置人员,准备抓捕我方人员,切断我们和苏区的联系通道。另一个目标,看来就是你们的秘密电台了。”
陈克颇有把握地说:“好在我们已经及时改变与苏区电台联络的活动规律。按照过去的经验,黑桃a要想依靠侦测车去破坏我们的电台,是没有可能的,而且,他还可能遭遇日本武装浪人和间谍机关的阻挠。依我看,倒是在交通要道出入的我方人员需要特别小心谨慎!”
在这一点上,陈克后来一直后悔莫及。他有些低估黑桃a的行动能力,只考虑了黑桃a所采取的通讯侦测车的侦破手段,而忽略了黑桃a可能采取的其他特殊手段。由于此次轻敌,后来,陈克密台惨遭破坏,他的妻子梅雪桦也不幸牺牲。陈克将军在以后几十年的情报工作生涯中,永远不敢轻敌,始终牢记此次失误的惨痛教训。
“我已经布置下去了,要同志们当心敌人的阴谋诡计!”曾晓说。
“我们也会更加小心的!”
他们两人还就陈克筹款工作进行了交流,陈克汇报了方教授对他所作出的承诺。
但是,曾晓还是说:“教授毕竟不是我们的自己人,只是一个革命的同情者而已。他可能还不知道,这笔钱对前线红军的对敌斗争有多么重要!你要催催教授,要他不要掉以轻心;此外,我看,你还是要准备第二手方案,不能有任何失误发生!”
“是,老板!”陈克回答道。
“今天就先谈到这里吧,我还得去通知别的同志。后天晚上十点,你到我在大连路的住地来。”
陈克确认道:“是3月12日晚十点?”
曾晓回答说:“是的,我们要抓紧时间,一起把目前筹集资金的进展研究一下,最后和老许一起商量,并向党中央汇报。老许一直在催这件事,不能再拖了。”
说完,曾晓就匆匆离开了,临走时,他也没有忘记和茶房结账,委实是个粗中有细的领导人。山雨欲来风满楼,陈克立刻感受到这股寒风在嗖嗖逼近。尽管他和曾晓是单线联系,和地下党市委其他同志没有任何直接联系,但是,在长期地下工作中,他们总会有一些千丝万缕的关联,无意中所留下的那些蛛丝马迹,随时都有可能造成致命危险。他已经意识到,他自己的家很有可能成为敌人下一个秘密行动的目标,道理很简单,长海地下党一号秘密电台陈克台就设在他家里。如果敌人得到详细情报,不可能不对这一秘密电台下手。
当天下午,黑区长在军统区本部接到黄金刚的电话。在电话里,黄金刚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报告区长,皇天不负有心人,我们终于抓到一个共党分子了!”
“立刻押到本部来,我亲自审!”黑桃a命令道。
黄金刚想到马上就能立功受赏,心里美滋滋的,一路上哼着江南小调。到了军统区本部以后,黑区长马上开审,谁知道,刚一审问,黑区长马上就了解到,尽管那人原来曾经是中共地下党员,和特种研究室那名叛徒有过交往,可是,半年以前,此人在白色恐怖高压下,经受不起考验,早已向国民党长海警备司令部自首,还在《长海日报》上刊载了《悔过启事》,保证今后要“弃暗投明,改过自新,为党国效劳”云云。
黑桃a听完那人的供词以后,挥挥手:“把他给押下去,以免走漏消息。等行动结束以后再行处理。”
黑区长示意卫士把他给关起来。黄金刚自觉没趣,连忙对黑桃a说:“区座,真没想到,这小子他妈的早就投降了。”
黑桃a冷冷地说:“还待在这里干吗?快回去接着办案啊!”
黄金刚立刻朝外奔:“是,区长!”话音刚落,早不见人影了。
乡间,亦名因间,利用乡亲邻里关系行间用术。
———古代军事文献
黑桃a是个军人,但也是一个赌徒,一个敢于孤注一掷,把手中的全部宝全压上去的玩命赌徒。光阴似箭,转眼就是3月12日了,就在“黑箭行动”开始后的第六天晚上,也就是“黑箭行动”即将结束的最后两天里,黑桃a尽管心里发慌,但在外表上依然显得相当从容,这是一种老牌赌徒的从容不迫。再紧张,他能显露在外头吗?一旦在手下人面前露出去,那就只有输光的结局了。
黑桃a亲自带领大队人马,一直在火车站四周转来转去,他有一种直觉,一种准确的预感,总觉得在这里会有所斩获。在火车站配合军统行动组进行秘密监视的,就是叛徒齐治理。此人善于舞文弄墨,能说会道。在他叛变革命前,曾受中共地下党组织委派,去江南东平县组织武装起义。他在一个月里,始终待在旅馆里海吃海喝,很快就花光了组织上交给他的二百银圆活动经费,可是,东平武装起义却毫无动静。无奈之下,他只身回到长海,左思右想,还是没有良策,又无法向组织交代,最后,干脆决定去投奔几月前叛变的一个叛徒,跟着他到军统特种研究室,反戈一击,去充当军统鹰犬。
在前一段时间里,齐治理为了邀功请赏,在长海“美丽”电影院制造了一场围捕事件,结果,偷鸡未成,反倒蚀把米,他自己也被陈克组人员开枪击中,送进医院,总算保住了一条狗命。最近几天,他跟随军统行动组人员东跑西颠,啥也没捞着。黑桃a本来就看不起齐治理这些软骨头,但此时一想,正是用人之际,姑且使之。
黑金刚当然知道老板的用意,便对齐治理声色俱厉地说:“姓齐的,你投到我们这边来,还没干啥事,整天白吃干饭。今天你给我盯紧些,要是再一无所获,别怪老子不客气,我扒你的皮,抽你的筋!”
暗箭难防
齐治理胆战心惊:“是,是,本人一定卖力去找!”
黑桃a在一旁看着,漠无表情。
“滚!”黑金刚对齐治理大声骂道。
黑金刚烦他,怎么看也不顺眼。齐治理自认晦气,但是,既然当走狗,就得四处跑动。他在火车站东张西望,紧盯着周围上下车的旅客,可是,越盯越没效果,反而搞得自己头昏眼花。
可是,就在他几近绝望的时候,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个他所认识的身影。他立刻凑近辨认,果然,这个身影就是过去他在地下党市委所认识的秘密交通耿江南。
对于耿江南来说,这一天是他一生中永远无法忘却的一天。就在这一天,他遭遇到自己参加革命以来最为危险的经历,他的人生生涯发生了重大转折。耿江南几天前到设在上海的地下省委去送机要文件,完成任务后,就立即返回长海。但是,他对长海当地局势的紧张状况一无所知,下了火车,快要出站时,突然发现有人正在使劲盯着他看。他装着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一个熟悉的面影出现了,耿江南心里一惊,暗暗叫道:“糟糕!”
原来那人就是过去长海地下党宣传部长齐治理!他俩之间的私交还是不错的,在地下党市委工作时,有时还在一起喝两盅。后来当他获悉齐治理叛变投敌后,就立刻切断了和叛徒的一切联系,从那以后,他们之间就再也没有任何来往了。
耿江南内心顿时紧张起来,他慢慢走到火车站小楼一楼候车室玻璃窗前,从窗子玻璃的反光中,仔细观察周围动静,只见齐治理已经带着几个军统便衣,从四周围上来。正在此时,他看见一辆货车疾驶而来,便当机立断,立刻狂奔过去,纵身一跳,从火车铁轨上跃到第二站台,就在他刚跳过去的那一瞬间,那辆货车飞驶而过。
黑金刚和几个特工紧跟在齐治理身后,看见一个身影飞跑而去,正在追着,却被突如其来的货车给隔开了,眼睁睁望着货车车厢一节一节地在眼前掠过,等货车开过去以后,那边站台上早已没有耿江南的身影了。黑金刚看着煮熟的鸭子给飞了,一肚子火没地方发,指着齐治理的鼻子,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你他妈的,怎么没早喊?是想放跑那共党?”
齐治理结结巴巴地说道:“队长,我是近视眼,起先没看清,没敢认,后来等我看准了,没想到他跑了。”
?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