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玉林和李云坤顾不上旅途的劳累，下车后急急忙忙地赶往冰城复退军人安置办公室。来到安置办马玉林对工作人员说：“同志，我们是部队的，想打听一下林少华的情况，能不能告诉我们他的具体联系方式。”

工作人员看了一眼他说：“档案都调走了还来问我们干啥？林少华不是有泄密问题吗？有问题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这和我们地方没有啥关系吧？你们是爷，动不动就给我们扣帽子。”

马玉林说：“同志，对不起！调档的事是个别人私自行为，他不能代表我们部队，这个人已被我们开除军籍了。”马玉林的话音刚落，工作人员差不多都愣住了。

其中一个工作人员没有好气地说：“靠，糟蹋人也没有这么糟蹋的，一个人的前途就这么被你们给葬送啦？”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起来。正在里屋交接工作的李国彬局长听说林少华的部队来人了，赶紧走出来对他俩说：“到里边说话吧，证件和介绍信都带了吧？”

马玉林点点头说：“都带了。”随后跟着进了里屋。

李国彬把他俩让到沙发上坐下，又做了一下自我介绍。马玉林、李云坤也介绍了各自的职务同时把介绍信和工作证递了过去。李国彬接过证件边看边说：“林少华的泄密问题有定论了吗？说一说具体情况吧，市里领导很关心这件事。”

没等马玉林回答，心直口快的李云坤抢着说：“什么泄密问题呀，是原来的团5号为了打击报复冒充组织让你们把林少华的档案邮回部队的，多亏老首长发现及时，才避免了他销毁少华档案的事件发生。这回好了，部队已经开除了他的军籍。”

李国彬局长突然站起来拍打着桌子说：“好个屁！林少华出事了你们知道不？到现在他还躺在中心医院的病床上昏迷不醒呢……”

李国彬极其愤怒地把林少华又一次被剥夺了参加工作的权利以及救死扶伤的情况说了一遍。马玉林和李云坤几乎同时站了起来，两眼噙着泪水惊讶得说不出一句话来。李国彬看到眼前两个噙满泪水的军人，判定他们一定是林少华的亲密战友，便用平和的语气说：“这么一个有正义感的人，这么一个有才华的人，竟然被你们伤害得粉身碎骨。原本市里要大张旗鼓地宣传他的事迹，都是你们说他是一个泄密嫌疑人调走了他的档案，改变了他的命运，好在少华在冰城结交了一些重情讲义的朋友给了他更多的关爱。”

马玉林抹了一下眼睛说：“就是抬我俩也要把少华抬到部队去，那里有他的梦。”

李云坤强忍着泪水说：“是的。少华是被团5号排挤走的，团5号已经被开除了，少华也该回部队了。”

李国彬说：“我也当过兵，非常理解你们战友间的感情，少华也是我的好朋友，我了解他，他始终不曾忘记自己追寻的梦。虽然他的梦破灭了，但他从来没有抱怨过部队，更不容别人说部队一个不字。在救人现场找到了他的上衣，里面缝制了一副领章帽徽，他把它当做护身符，时时刻刻不离身边。他组织救人的第一句就是：‘我是退伍兵。’可见他对军队的热爱和忠诚。遗憾的是林少华仍处于昏迷中，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回部队是不可能的了，部队能把他当做功臣接回去养一辈子吗？地方也不可能接收他了，哪个单位能同意接收一个重度伤患养老？都不能。目前重要的是怎么才能让他醒来，怎么救治才能使他脱离危险，这才是头等大事呀。”

马玉林说：“我马上给部队首长挂个电话汇报一下这里的情况，听听首长的意见然后再做决定。”

李国彬说：“我这边也向市主管领导做一下汇报，争取尽快把少华的事迹登出来，也好给他和他的亲属一个交代。”

马玉林很快挂通了团部的电话，向技术团汇报了林少华的情况。就在他们各自汇报完了情况正准备前往医院时，电话铃响了，李国彬局长刚接起电话又把电话递到了马玉林手里，马玉林接过电话对着电话里不停地说是、是、是，然后放下电话对李云坤说：“部队首长让我们代表部队向地方政府致歉并表示感谢，同时命令我们明天启程归队，等少华的身体康复后再决定归队的事。”

李云坤疑惑的问：“马主任，怎么回事？我们刚到就让我们回去，是不是老首长出啥鬼点子了？”

马玉林说：“云坤，你别瞎猜。刚才院刘政委打电话说这几天老首长一直在院里打听少华的消息，老首长说少华是个好兵，是老区人民的优秀儿子，他要亲自到火车站接少华。老首长听说少华出事了立刻坐车到301医院去了，他说他要请最好的专家为少华诊治。刘政委特别强调让我们一定要把少华的病例带回去，我琢磨着让我们尽快回去可能和医治少华的病有关。”

李云坤说：“老首长早干啥了？要是早点关心少华不就没有今天的事情发生了吗？少华遭遇了那么多的不幸才想来起关心，不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吧？”

马玉林说：“老首长能直书上级开除王一的军籍，说明他已经站在少华这边了，毕竟他是王一的干爹呀。不说这些了，还是快点去医院看望少华吧。”

李国彬说：“好，我带你们去医院。”

马玉林和李云坤来到病床前，看到昔日开朗健谈的战友紧闭双眼不省人事，心阵阵抽搐。李云坤把带来的那套崭新的军装拿出来放到床边对林少华说：“少华，这套干部服是我特意给你准备的，本想接你归队时给你穿，现在我把它给你留下了，等你的身体康复了就穿上吧，到时我和马主任亲自过来接你，我们一起唱着军歌回咱七连。战友们都很想你，都想再听一听你的打油诗，再听一听你唱的样板戏，再听一听戏耍老兵的故事……”李云坤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马玉林俯下身子在林少华的耳边小声地说：“少华，部队已经把王一清除军营了，部队的天空彻底晴朗了。少华，快点好起来吧，你王丽姐说了你还欠她个约定呢，我相信你是个守约的人。你知道吗？前些日子你王丽姐发高烧昏迷的时候还喊着你的名字呢，她醒了我问她怎么啦，她说在梦里随同你一起来到小华村看麦田里的大雁，看着看着你就消失了，于是她就喊你的名字。少华，我把上次咱照的全家照给带来了，看你照得多自然啊，这张你王丽姐最喜欢了，说你的表情和当新兵时一个样。”他说着就把照片一张一张地摆放在床头上。紧接着又说：“少华，咱是军人，咱是汉子，是汉子就得站起来，你不可以总是躺在这里，你能听见我说话吗？你王丽姐身体不比你好到哪去，她之所以坚强地挺到今天，就是为了能见上你一面，她还等着你带她回小华村看望干妈呢。”马玉林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泪珠一滴一滴地滴在林少华的脸上。林少华依旧没有表情，丝毫感觉不到战友从心底发出的呼唤。

李云坤说：“少华，你一定要站起来。等我来接你的时候一定把那个破琵琶带过来，在归队的列车上我反复给你弹唱你最爱听的那首《游击队之歌》：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巍山湖上静悄悄……”李云坤带着哭腔唱走了调。战友的期盼，战友的呼唤，触及了所有在场的人的神经。时间凝固了，空气凝固了，人们的呼吸凝固了。

李国彬局长一看这气氛赶忙说：“我给你们找个招待所先住下，还是让少华好好休息吧，我们对少华的康复要有信心，不要太悲观了。”

李云坤和马玉林木然地向自己的战友敬了一个军礼，随后同李国彬局长一起离开了病房。

于晓梅被眼前的情景感动得热泪盈眶，她没想到这些军人汉子也会流泪，而且是为林少华流泪。她联想到里描写的男主人公自杀未遂的一个情节，以及被人送到旅社后书写人生经历的这段描述，那个善良的送饭女孩不就是自己嘛，她越想越止不住泪水，情不自禁地对林少华说：“华哥，你太苦了。你总是把欢乐送给别人，把悲伤留给自己，原来那次你不是感冒，那个遗弃你的女人是谁呀？她值得你付出生命的代价吗？华哥，我要伺候你一辈子，绝不让你再受委屈。”她边说边给林少华揉搓起手脚来。

这天上午冯监狱长正在办公室里给老伴打电话询问女儿旅行结婚什么时候回冰城时，收发员送来了一份冰城日报，他便边打电话边接过报纸，一个“可敬的英雄——外地退伍军人林少华同志的英雄事迹”的标题引起了他的注意，他马上放下电话拿起报纸认真地看了起来。这篇文章详细地介绍了林少华从抓获犯罪团伙到救乘客光荣负伤的全部经过，最精彩的一段描述是林少华在郊区制服“海哥”犯罪团伙后悄然离开了现场。冯监狱长看完后把报纸叠起来匆匆忙忙下了楼，他让司机将车开向中心医院。

在医护人员的引导下冯监狱长来到了小黄楼单人病房，他确认病房里躺在床上的人的确是林少华后，把身上仅有的60元钱放到了他的枕头下，一句话也没说就离开了。

回到家后他拿着报纸对正在收拾屋子的老伴说：“你过来看看这份报纸吧，林少华没有死，他在前段时间郊外公交车肇事中身负重伤正在中心医院躺着呢，我刚才已经过去确认了。”

老伴惊慌地接过报纸看了一会儿眼睛湿润了，她说：“少华这孩子命苦呀，晓娟命也苦呀。晓娟马上就回来了，本来她和建华的感情就不好，她要是知道林少华还活着不疯才怪呢，这事想瞒也隐瞒不住呀。唉！都怪你当初下的结论，说少华已经出事了，这下好了，晓娟怎么去面对这个现实？少华的照片她现在还带在身上呢，走之前她还对我说没有兴趣旅行结这个婚呢，她心里始终装着少华。唉！女儿是在牺牲自己的幸福啊，她明知道自己不喜欢建华，还要演戏给咱俩看，真是难为孩子了，到现在为止她和建华也没有那个事，她说建华很现实，转业就是想在冰城找一个理想的工作。这不，你都给安排好了，看这戏还能演到啥时候。不说这些了，不管怎么说我都得先去医院看看少华这孩子，他在冰城可是举目无亲啊。”

冯监狱长说：“女儿回来后你就做一做工作吧，告诉她必须要面对现实掌握尺度，毕竟她和建华已经登记结婚了，在不在一起都是法律上的夫妻，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少华在中心医院小黄楼高干病房，你径直到三楼左侧倒数第二个门就是。少华这孩子伤势很重，一直昏睡着至今都没有醒来，大夫说玻璃碎片在左大脑部没法取出来，他随时都有生命危险。”老伴抹着眼泪啥也没说，她知道林少华的出现，必将给女儿再次蒙上感情的阴影。

住进医院有一个多月了，林少华的伤势虽说没有太大的好转，但却比较稳定，已经没有先前时好时坏的情况了，好的时候能发出微弱的声音，尤其最近这两天偶尔能发出“妈妈”的声音，医生说这是无意识发出的声音，即便如此，也算是进步了，身体状况差的时候就和过去一样昏睡不醒。从林少华目前的状况看，部队已经无法帮他实现梦想了。昨天马玉林给李国彬局长打来电话透露了部队的想法，部队正在努力比照干部待遇给予他一次性的经济补贴，归队一事就此画上了句号。

这天正在为林少华的事情而发愁的李国彬局长接完电话后脸上挂满喜悦，他在办公室里来回地走着，嘴里不停地说：“好消息！好消息！少华的获得文学作品优秀奖了，这确实是个好消息。我可以把这个喜讯告诉少华的妈妈，随便透露一下少华的伤势情况，我先让评奖组委会直接通知少华的妈妈代领获奖证书，然后把老人家接到冰城。就这么办。”原来李国彬局长看到林少华的病情不见好转，想把他转到他的家乡医院救治，那样即可继续治疗，又能回到妈妈的身边，这样或许对病情的好转有很大的帮助，不管将来的病情好与坏都不会留下什么遗憾，没想到医院领导和主治大夫竭力反对他的想法。这下好了，他胸有成竹地想着下一步如何去做好安抚老人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