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达真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14
|本章字节:5350字
眼前的这一情景让贡布的心凉透了,“咯及己(砍头的),抢先了,她一定有心上人了。”他站在黑暗里咒骂对方并责怪着自己,闻香的狗群完全没有工夫顾及旁边的跟它们一样来尝腥的陌生人,它们围成一堆心咬肺咬地呜咽着。只听见贡布的拳头发出咕咕咕的响声,“哼,管他的,心不心上人与我有什么关系,菩萨保佑,我一定要把这个女人抢到手。”他暗暗发誓,因为黑影极大地刺激了他的自尊,在握紧拳头的时候他听见自己的牙齿咕咕地交错在一起。在他心灰意冷地离开时,狗群正忙着咬那又硬又厚的牛角,发出嘎嘣嘎嘣地脆响,就像意西尼玛预料的一样,足有两道茶的时间,狗群依旧没有吃到装在牛角里的美味。
岂止两道茶的时间,在贡布拧着礼品去提亲的第二天,那群狗仍旧锲而不舍地围住牛角比赛谁的牙力大,为了这一牛角,它们累了一宿仍然乐此不疲地撕扯在一起。看见狗群孜孜不倦的努力,贡布乐了,暗暗想,“钻帐篷的这一招,不要说两道茶的工夫,就算是钻了上百顶的帐篷,这群獒犬也不会对偷情人感兴趣。”
雍金玛来到麦塘草原才知道,自己家乡男人进女方的帐篷幽会叫“打狗”,而木雅岗那里的麦塘草原称为“钻帐篷”。
雍金玛从集市回到营地那天,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贡布如影随形的情景反复在观想***现,在自己设计的各种想象中,她最乐意花时间去想的就是嫁给这位陌生的男人,给他挤牛奶,给他守护黑帐篷,给他生育孩子,一幕幕图景随她的思绪在黑夜里流动。她最后为自己的梦想勾画了一个最为惬意的场景,那就是这位陌生男人按照她的意愿请了部落头人尼汪登巴一同来提亲。观想中她看见贡布手里拧着一段做帽子用的金红色绸缎和几坨碗碗糖,娘舅阿布笑呵呵地代表阿爸阿妈答应了这门亲事,很快这位陌生男人牵着两匹枣红马在活佛的祝福诵经中,带着她朝有彩虹的远方走去。
雍金玛进入了适婚的年龄,正如曲批阿爷在春天的一个晴朗的上午看着她拎着奶桶的背影,像在对她又像在自言自语,说:“看看,我的乖孙女已从小牛犊长成大牛了,大牛应当记住协多马草原流传千年的俗话,‘天是大地的帐篷,家是男人女人的帐篷,女人是男人的帐篷’。是到了该做帐篷的时候了。”阿爷的一番话道出了她的心思,是到了该做帐篷的时候了,而且直接想做陌生人贡布的帐篷。想到曲批阿爷一边吸着鼻烟一边对她的这番言之有理的叮嘱,一股热血带着快乐的倦意涌向大脑,哗啦啦地铺展开这位草原少女内心怀春的美梦,这一夜,她陪着天际里的星星眨了一夜的眼睛。
第二天,太阳暴晒集市整个上午,她和贡布与其说是借集市的热闹拴在了一起,不如说是两颗心被强大的春欲和异性相互吸引的磁力吸在了一起,逛集市是明修栈道,寻找对方才是暗渡陈仓。同昨日有别的是,跟踪变成了两人心知肚明的“狼”追逐“羊”的游戏。前“羊”后“狼”的身影在货摊间穿梭,时而如走马嬉戏,时而如行云流水,如此快乐的默契完全消除了她的惊惧和担忧,集市在目睹买主和卖主成交快乐的同时,还暗视着“狼”、“羊”追逐的快乐。整个上午两颗心漂浮在人潮涌动的集市间,被他们在追逐中演绎为动人的春情之美,但“狼”和“羊”的追逐仍然保持了昨日的底限,同样以昨日小河边的结局收场。
对于雍金玛而言,这天上午是一个菩萨打哈欠都在笑的吉日,菩萨赐予了让她难以驾驭的快乐。下午,她再次被这诱惑牵引着走向集市去体味“狼逐羊”的游戏。
在集市上,当她以回头的姿态拉开“狼”找“羊”的序幕时,人头攒动的集市上,“狼”的身影并未出现。“哼,他一定是躲起来了,不能上他的当。”她撇嘴一笑暗赞自己的聪明,仍然欲擒故纵地向前走,走了一段距离后,又告诫自己,“别走快了,不然就跟丢了。”她满有把握再扭头回望,仍然没有“狼”的踪影,“奇怪,难道他离开协多马草原了?难道是自己的步伐快了些?”她纳闷地看着身后的人群,“不行,如果他躲在暗地看到我这样子,他会偷偷高兴的,继续往前走。”她想。她加快步子继续走,心里那种游戏的成分在逐渐消失,在走到一个蒙古商人的地摊旁后,她原地折回,“狼”的身影还是未出现,此时,快活被轻微的失落感占据了。她干脆停下脚步极尽目力去寻找“狼”,“糟糕,是我自作多情了。”她突然感到脸上火辣辣的热力迅速蔓延至耳根,她下意识地用宽大的藏袍袖筒捂住了自己的脸,只露出眼睛和额头。这时,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心里唯一的希望就是能看到贡布,她尽量保持平静的姿态打量了四周,太阳落山是商人收摊的信号,“这下完了,”她歔欷着,“再找找看。”她暗下决心。
整个下午,一场由“狼”追“羊”的游戏戏剧性地演变为一场“羊”找“狼”的游戏。“羊”找“狼”的游戏在太阳在远山的轮廓间收回最后一抹光线时收场,凌乱的集市间商人在忙着收摊,开始陆续离开,集市逐渐人丁稀落,变得空旷而凄凉,一片狼藉。没有了阳光,冰凉的风开始浸入她的肌肤,她走累了,寻累了,不得不倍感失落地回到自己的部落。
走入营地,她觉察到部落里的人看她的眼光有些异样,四郎钦措和白玛措阿姨傻傻地瞅着她直笑;翁姆阿婆却装作没有看见她,左手拽住一串佛珠屁颠屁颠地埋下头转身回帐篷;杜吉可是翁姆阿婆的侄儿,老人的表情反映出家族的态度。“出了什么事吗?这些人怪怪的。”带着疑问她低下头加快步子朝自己家的黑帐篷走去。
路中一大摊水凼挡住了她的去路,只要绕过这水凼没几步就到家了。在接近水凼时看见自己家帐篷的一角投影映在水里,同时也倒映出阿妈的脸,她猛地抬头,看见阿妈的眼睛正专注地看着她,沉静而专注的表情是以往任何时候都没有的。她怯生生地走到阿妈的跟前,正欲启齿解释,阿妈用手捂住了她的嘴,眼睛仍旧专注地盯住她,似乎想读懂她背着他们而干的丑事,狠狠地说了一句:“进屋去,你阿爸和娘舅在等你。”说完便放下手里的纺锤将目光移向远方的虚空,仿佛想从落山的阳光中寻找到从前养育子女的艰辛和慰藉,阳光隐去后的晚风无法吹干她倍感失落的泪滴,手里捻羊毛的纺锤又开始旋转。
她带着满腹的疑惑怯生生地钻进帐篷。娘舅和阿爸坐在帐篷的右上角正盯住帐篷的门,表情跟往日一样,看不出有任何异常,只是没有任何人同她打招呼或答理她。
“他们不开口说话肯定与我有关。”她不出声地立在门口猜想,等待长辈下一步的态度。阿爸喝下一口茶后,定了定情绪,说:“你坐下。”接下来又目光呆滞地看着帐篷的某一角,娘舅却慢慢地抬起头直盯住帐篷顶,不知是在看烟雾还是在想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