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松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16
|本章字节:10912字
谢根生慢慢把头转过去,贪婪地朝巷道口的方向看了一眼,又低下头看看我手里的火镰。我哽咽了一下,对他说,兄弟,你现在如果后悔……还来得及……
谢根生坚定地摇摇头说,你……点火吧。
我啪地打着手里的火镰,点燃了导火线。
我和谢根生对视一下,就紧紧地抱在一起……
二刀光
1934年秋,中央红军主力决定战略转移,于10月中旬渡过于都河,撤离赣南地区踏上漫漫的征途。关于这段历史,我的红色笔记本上是这样记载的,中央主力红军战略转移后,国民党“围剿”部队也加快了对中央苏区的进攻步伐。同年10月26日,侵占宁都;11月10日,瑞金陷落;11月17日,于都沦入敌手;11月23日,会昌失陷。至此,中央苏区已全部陷入敌人手中。原本红火繁荣的革命根据地顿时一片血雨腥风,笼罩在白色恐怖之下。蒋介石本人也在其后来的“剿匪报告”中这样写道:“剿匪之地,百物荡尽,一望荒凉;无不焚之居,无不伐之树,无不杀之鸡犬,无遗留之壮丁,闾阎不见饮烟,田野但闻鬼哭……”
然而,此时还有一个更严峻的问题。革命阵营中开始出现叛徒。这给苏区和苏区人民带来的损失更无法估量。我在另一份相关资料中看到,当时的形势极为紧张,红军和游击队的驻地,经常因叛徒告密而失守,一些曾为苏维埃政府工作或参加过拥军支前甚至参加过助耕队的普通农民,也往往因叛徒告发而遭杀身之祸。此外,随着“清剿”的深入,国民党为了“斩草除根”,预防共产党重新回来,还派出了大量的军统特务潜伏到“匪区”,这给革命根据地的游击斗争也增添了很大困难。据原国民党军统特务陈达后来透露,早在1932年冬,“中华民族复兴社”特务处就在江西建立起江西站。中央红军主力转移后,特务处的触角更是深入到红区的核心地带。
曾担任情报组长的蔡模在若干年后这样叙述:“那时抓到红军侦探,审讯时使用的刑罚约有一、二十种……有一次,一个青年妇女从匪区来吉安,我看她情况不对头,晚上抓来一审讯,果然是红军派来的‘暗探’,当晚就将她活埋了。”在这种残酷的形势下,一些革命不坚定的投机分子纷纷叛变投敌。如原闽赣军区司令员宋xx,闽赣军区参谋长徐xx和独立团政治部主任彭x的集体叛变投敌,就给留守苏区的革命斗争造成很大危害和威胁。据《国民党政府驻闽绥靖主任公署裁定书》记载,宋,徐,彭三人于民国二十四年(即1935年)四月“向前第四区行政督察专员孟平接洽投诚”。这以后,在宋,徐,彭的引领下,国民党军队来到闽赣交界的武夷山仙口一个叫狼窝岽的红军游击队驻地进行了搜剿。
革命阵营中叛徒的接连出现,不仅给苏区带来巨大损失,也严重威胁着苏区人民的生命安全。在此紧要关头,中华苏维埃中央政府办事处主任陈毅亲自起草了《动员工农群众,积极击杀革命叛徒》的紧急命令。命令的具体内容共有8条,第一条就明确规定:“革命叛徒,概处死刑,并没收个人全部财产。”也就从这时开始,苏区的革命群众纷纷行动起来。于是,一场新的特殊战役就这样无声地拉开了序幕。
钟子庠,就是这场特殊战役中的一个不为人知的普通战士……
0钟子庠每次走进牌楼街,总有一种走进一本书的感觉。这应该是一本很厚重的古籍,记载着这座老城的风物。钟子庠曾在乡下的学堂里给学生们讲,风物者,风光景物是也。钟子庠觉得这一条并不很长的牌楼街似乎承载了这座古城太多的风物。
此时,这条街却失去了往日的繁华,一眼望去冷冷清清。
街边铅灰色的墙壁上到处涂抹着横七竖八的“清剿”、“消灭”和“迅速复兴”之类的标语,偶尔走过一个行人也是神色匆匆。钟子庠沿着青石板铺就的街道朝前走了一阵,远远地就看到了灯笼巷。灯笼巷的巷口有一座巨大的竹牌楼,由于年代久远,牌楼上乌青发亮的茅竹已经有些开裂。这座牌楼没有牌匾,但正中挂的那一盏大红灯笼分明已告诉人们这里是一个什么去处。此时那盏大红灯笼在雾霭一样的细雨中显得更加娇艳,也越发的丰满妖娆。钟子庠在街边站住了,朝那座挂着大红灯笼的竹牌楼看了看,才感觉到自己的两个掌心由于紧张已攥出汗来。他深深喘出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一下,又朝前后看一眼就走进街边的一家小客栈。客栈的生意很萧条,只有一个伙计在倚着栏柜打瞌睡。
钟子庠走到他身边轻轻咳了一声。
伙计立刻睁开眼,谨慎地朝钟子庠上下看了几眼。
然后小心地问,先生可是……要住店?
钟子庠拿下肩上的油纸伞,点点头说,找一个干净些的房间。
伙计站着没动,又打量了一下钟子庠,然后试探地问,先生,不是此地人吧?
钟子庠微微一笑,看一看伙计反问道,我如果是此地人,还会来这里住店么?
伙计哦哦了两声,点点头表示同意,接着又问,听口音……你像是会昌宁都一带人?
钟子庠拍了一下伙计的肩膀说,会昌在瑞金的这一边,宁都在瑞金的那一边,你不如干脆问我是不是瑞金人。接着又点头赞道,你好眼力,猜对了,我就是从瑞金那边过来的。
伙计立刻有些尴尬,接着又警惕起来,睃一眼钟子庠说,那边……可不太平哩。
钟子庠做出无所谓的样子说,我一个教书先生,太平不太平与我也没有太大干系。接着又现出些不悦地说,你这里究竟有没有住处?没有就不要费口舌了。
伙计连忙说有有。然后又笑一笑,凑近钟子庠的耳边低声说,先生莫要见怪,这年月还是小心一点的好,真有事不要说吃罪不起,说不定连脑袋也保不住呢!说罢就带着钟子庠走到里边一个拐角,朝一扇门指了指说,先生就住这一间吧,干净也清静。
钟子庠朝这扇门看了看,又回头看看伙计,就推门走进去。
钟子庠再从房间里出来时就已经换了一身干松衣裳。但这衣裳皱巴巴的,像是刚在哪里揉搓过。伙计连忙过来殷勤地问,中午要不要……备饭?
钟子庠只是摆摆手就出去了。
在他从伙计的面前走过时,带起一股呛人的浓重酒气。伙计立刻有些疑惑地朝他的背影看了看。他分明看到,这客人进去只有不到一袋烟的时间。
他搞不清楚,这股酒气是从哪里来的?
02
钟子庠再次来到街上,略微站了一下就径直朝灯笼巷的那座竹牌楼走去。灯笼巷一直是一个繁华所在,过去钟子庠曾不止一次跟随杨三运来这里吃酒,巷子里总是红灯摇曳人来车往,显出另一番热闹。但这时看上去却有些冷清。细雨中,那些倚门抛笑的女人都已不见了踪影。钟子庠朝巷子深处走了一阵,脚下的步子就渐渐地开始凌乱起来。他跌跌撞撞地走到一个门口,抬起头看了一下就站住了。这个门口并没有挂灯笼,看上去像是一个不起眼的民居,但倘若仔细看一看那两扇朱漆门板,就还是让人觉出一些暧昧。钟子庠将一只手扶住墙,用另一只手使劲在门板上拍了两下,里边有一个软耷耷的声音应了一下,门就开了。一个年轻女人侧身探出头,看到一身酒气的钟子庠立刻笑着哟了一声说,原来是钟先生啊,咳呀呀,你可真是稀客呢!钟子庠笑了笑含混地说,既然是……稀客,就不要让我在这门口站着了。女人连忙出来,将钟子庠的一根胳膊搭在自己的软肩上,就搀扶着走进去。
女人一边走着说,钟先生这是刚在哪里吃了酒,吃得好快活呢!
钟子庠脚下趔趔趄趄地随口说着,是……是啊,吃得……快活。
女人噘起嘴故作娇慎地说,你既然在别处这样快活了,还会想起来我这里么。一边说着将钟子庠扶进屋里,让他在一张榻椅上斜倚着坐下,又去沏了一盏酽茶端过来。钟子庠却伸手将茶盏哗地推开,嘴里咕咕哝哝地说着,不喝茶,喝茶有啥意思么,还是……吃酒,我来你这里,就是想……让你陪我吃酒么,咱们……咱们还是吃酒啊!
女人嘻地一笑,将茶盏放到一边说,吃酒自然容易得很,我这里酒菜都是现成的,只是要问你一句,你已经吃成这样子,还认得我是谁么?她一边这样说着,用手将蓬在两边的鬓发收拢了一下,凑过来斜睨起眼睛看着钟子庠。
钟子庠嘿嘿一笑说,你是……小白桃么!
小白桃撇一撇嘴,伸出一根白葱样的手指在钟子庠的额头戳了一下说,算你还清醒哩!
钟子庠又嘿嘿地笑了一下。
小白桃很快端来酒菜摆到桌上,一边筛着酒问,钟先生这是……遇到什么高兴事了?
钟子庠端起酒盅扬头一口喝尽说,也没什么高兴事,只是这次……事情办得顺利哦。
小白桃瞥一眼钟子庠,像是不经意地问,什么事啊,办得这样顺利?
就是……
钟子庠说到这里似乎突然意识到什么,戛然收住口。
小白桃哼地一声,一屁股坐到钟子庠的腿上,软软地来回揉搓着说,说么,究竟是什么事啊?钟子庠似乎被小白桃揉搓得酒劲又撞上来,摆摆手含混地说,真……真没什么事。
小白桃忽然问,你这次进城,杨三运知道么?
钟子庠立刻瞪起两只通红的眼睛说,他不知道,你……可不要对他说我来过这里。
小白桃又嘻地笑了,说,看你这神秘兮兮的样子,究竟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啊?
钟子庠摇一摇头说,你就……不要多问了,来……来,吃酒。
小白桃看着钟子庠,没动酒盅,也没说话。
钟子庠自己端起酒盅一口喝下去,然后为自己斟了一盅,又喝下去,这样接连喝了几盅,又翻起眼皮想了想,似乎下定决心地说,好……好吧,我只能告诉你一句话,我这次进城来……是找……找罗长天有很要紧的事情,别的……你就不要再问了……
小白桃立刻愣一下问,罗长天?就是那个……保安团的罗长天?
是哩,就……就是他哩……
你找罗长天,有什么事?
我已经说过,你……不要问了……
钟子庠这样说着,身子在榻椅上一出溜就要昏昏睡去。
小白桃又想一下,过来推推钟子庠问,你住在哪儿呢?
钟子庠嘟囔着说,时……时运……客栈……
他这样说罢,鼻孔里就响起了如雷的鼾声。
小白桃又推了一下钟子庠,轻轻叫了他几声,看看他确实已经睡得很沉,略微想了一下,就穿上衣服轻轻关上门出去了。钟子庠直到听见外面的大门呱嗒响了一声,又略微沉了沉,才翻身坐起来。他迅速吃了几口桌上的饭菜,又整了整衣服便起身出来。外面的雨似乎下得更紧了。他先朝左右看一看,就快步出灯笼巷,朝时运客栈这边走来……
03
杨三运是傍晚时分来时运客栈找钟子庠的。
钟子庠仍然躺在床上酣睡,不大的房间里弥散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浓重酒气。杨三运推门走进来,并没有急于叫醒钟子庠,只是朝房间里打量了一下就坐到靠窗的一张竹椅上,为自己斟了一碗凉茶,然后点燃一支纸烟不紧不慢地吸起来。大概是呛人的烟雾刺激了钟子庠的喉咙,他猛然咳嗽了几声,又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就翻身从床上坐起来。他的两个眼皮由于饮酒过量显得有些浮肿,眼睛里也满是通红的血丝。
杨三运扔下烟头,起身走过来说,醒啦?
钟子庠看到杨三运,似乎稍稍愣了一下。
杨三运又说,你这酒吃的,可真是快活呢!
钟子庠坐在床上眨一眨眼,就下床趿上鞋来到桌边,为自己斟了一碗凉茶一口气喝下去,然后回过头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杨三运笑一笑说,这个问题该是我问你啊。
钟子庠看看杨三运,稍稍愣了一下。
杨三运说,你来城里,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我本打算……
钟子庠刚要解释,却被杨三运摆摆手拦住了,然后眯起一只眼说,你本打算什么?没有味道的话就不要说了,今天如果不是我来找你,你会去找我么?
接着又哼地冷笑一声,鬼才相信你的话哩!
钟子庠就低下头去,不再说话了。
杨三运又摸出一根纸烟,一边点燃甩着手里的火柴说,说吧,你这次来城里究竟有什么事?钟子庠沉了一下,慢慢抬起头说,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杨三运又哼一声说,你的脑筋是不是让双料酒酿给烧坏了?我问你,你今天中午去了哪里?钟子庠仰起头很努力地想一想说,去……去了灯笼巷,小白桃那里……是啊,杨三运说,小白桃跟你是什么关系?跟我又是什么关系?不要忘了,当初还是我带你去的她那里呢!
杨三运歪起头,斜着眼,不阴不阳地喷出一口烟雾。
钟子庠沮丧地低下头说,明白了……
杨三运又淫邪地笑一声说,你不要以为小白桃在你面前说几句甜软话儿就真对你怎么样了,***无情戏子无义,懂么?那种灯笼巷里的女人,她们只认两样东西。杨三运说着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裆处,又伸出拇指和食指捻了捻说,一样是这个,另一样就是这个。他一边说着就从竹椅上站起来,走到钟子庠的跟前,又朝他看看说,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钟子庠抬起头说,真……真的,没什么事。
杨三运盯着钟子庠说,你找罗长天干什么?
钟子庠就又低下头去,不再吱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