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作者:刘维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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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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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8 09: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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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4842字

慧长再也不乐意别人叫他“小爷”了。盛家小爷盛慧长已是具有高度觉悟的革命战士了。他以一个少年布尔什维克培养对象的身份正式宣布:“盛家小爷”已经死了。


在拉着“大奸商”盛如荣游街示众的时候,他当众宣布:谁叫我“小爷”,我就和谁急!


在将“大奸商”盛如荣画成一只“老狐狸”的时候,他当众宣布:谁叫我“小爷”,我就和谁急!


在领着儿童团高呼“油烹大奸商”口号的时候,他当众宣布:谁叫我“小爷”,我就和谁急!


不过,一般来说,慧长同志并不拒斥三槐堂带着一些荤腥的饭菜,并不拒斥三槐堂私家裁缝特制的软缎湖绸的衫裤。只是,从分家到现在,他家饭菜里的荤腥越来越少了,“油烹大奸商”后,更是连一点儿荤“星”儿也不见了。衣衫呢,居然也成了土布自染的。对此,他早有断言:这是阶级敌人的疯狂报复。这个阶级敌人首先是他娘,是同他爷他爹伙穿一条裤子的他娘,是和日本鬼子睡过觉的他娘。


慧长说:“娘啊,你是碛口第一号阶级敌人!”


慧长说:“我知道,你,爷爷,爹爹,你们都是一丘之各(貉字之误)!革命战士眼睛亮,阶级敌人休猖狂!”


娘那时摸摸他的额头,说:“儿啊,你是不是得病了?”


慧长愤怒地对娘说:“你……你才得病了呢!你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你这个民族败类!”


慧长看见,娘的嘴皮子抖颤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他爹盛克勤举起巴掌想要掴他,却又将手臂软软放了下去。慧长明白了,他们是怕他,他们是没有胆量打他!他便将那话又说了一遍。他得意极了。革命,真是一个好东西!


真正得了病的是他的爷爷盛如荣。从腊月二十三起,他已经三四天水米不粘牙了。村里来探望他的人很多,内中有不少是盛家在饥荒年月周济过的穷人。慧长想起在他六七岁那阵,爷爷每天清晨拉他爬山看全村烟囱,然后再从山顶回村去看望那些烟囱未冒烟的家户的情景。“二吊子,回家挖一碗米来,快!”爷爷常以这样的口气命令他。那时他便屁颠屁颠一阵紧跑。


姑夫程珩和程环伯伯来看爷爷了。


姑夫程珩在院子里拦住了慧长。姑夫程珩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说:走,去看看你爷爷。慧长的两条腿那时便跟了他们朝正屋挪,可是当他行到门槛边时,他的脑袋朝他的两腿大喝一声:站住,你给我站住!他站住了,并且本能地弓着身子将自家的屁股朝后撤。慧长大叫一声:坚决和大奸商盛如荣划清界限!革命战士眼睛亮,阶级敌人休猖狂!假的就是假的,伪装应当剥去!姑夫程珩皱起眉头看着他,说:人都病成那样了,怎是假的呢?慧长说:你是国民党反动派!你们全都是一丘之各!慧长挣脱他跑了开去。


可是腊月二十六夜里,小姨璐璐竟也来看爷爷了,陪她一道前来的还有程琝。


狗蛋这小子最可恨。自从更名为程琝以来,这小子好像真要做大地主、大资产阶级的孝子贤孙了。这一回游斗奸商,慧长曾把牵着程云鹤的牛缰绳递给他,让他拉着前面开路。这么体面的差事他派他去,完全是组织对他的信任啊。他想让他也在这场斗争中好好表现一下自己。可是这小子狗肉不上台盘,居然干嘣利索回答一个“不”字,还说:程云鹤是我伯!当时,慧长火了,说:娘,你愿干不干!程云鹤还是我老姑夫呢!盛如荣还是我爷爷呢!革命的站过来,不革命的滚你妈的蛋。


可是小姨璐璐是革命的啊,她怎么也来了,还让一个大地主大资产阶级的孝子贤孙陪着她!慧长在院子里拦住了她。慧长严肃地看着她说:“程璐同志,你要干什么?”小姨璐璐道:“看看大舅啊!走,二吊子,你也去看看老人家。”


小姨璐璐一头说,一头伸出手来,在他的脑壳上呼撸了一下。那里早先扎着一条朝天辫儿,现在没有了,现在留着一个漂亮的小平头。慧长说:“我们都是革命者,我们要站稳阶级立场!”小姨璐璐看着他,神情也严肃起来了,道:“二吊子,革命可不等于六亲不认。”慧长说:“你不也斗争你爹了?”小姨璐璐道:“斗争归斗争,可亲情还是要讲的。二吊子,小姨这些年可是做了许多傻事才明白这其中道理的。你难道不记得你爷爷早年是如何温抱(方言,即亲近,呵护)你的了?”


慧长一时无话好说,胸腔深处什么地方像被针刺了一下似的,感觉有点儿疼痛。


最早的记忆似乎有些模糊了。好像是一个春天,太阳照得暖洋洋的。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将他搂在怀里抱到院子里去晒太阳。他挣动着想下地去。汉子一边说“好啊,好啊”一边就将他放到了院子里。可是他没挪两步就摔倒了。他哇哇大哭起来。那时汉子便将他重新抱起。汉子抱着他满院子扭着秧歌,直到他咯咯笑起来。这中年汉子就是他的爷爷盛如荣。


稍晚些的记忆似乎有点清晰了。好像是一个夏天,太阳照得火辣辣的。邻家孩子送他吃了一颗刚刚成熟的木瓜仁。那玩艺儿好甜好香啊!那剥去白色的仁儿是金黄的,当他将它塞进口中轻轻咀嚼时,一股鲜嫩的香气当即像无数条小蛇刷刷刷游遍他的全身。他的口水汩汩汩朝外流了,他的馋虫咝咝咝朝外爬了。他跌跌撞撞奔进正屋,拉住正在专心算账的爷爷的青布长衫的一角叫:“爷爷,木瓜!爷爷,木瓜!”爷爷的手指在算盘上停住了,弯腰笑道:“啊呀,我孙子的好口味。碛口的木瓜,大海的龙蝦!我孙子识货!等爷爷得空给你去摘。”他将身子一扭,大嘴一咧,哇哇大哭起来:“我要爷爷现在就去,现在就去摘!”爷爷看看算盘,犹豫片刻,道:“好,好,好!现在就去,现在就去!”爷爷果然就去了。一路走,一路念叨着:“碛口的木瓜,大海的龙蝦。”爷爷去了很久才回来。那时他并不知道:碛口木瓜虽然好吃,但它长在离村落老远的山崖上,在无路可走的地方。爷爷在他望眼欲穿的等待***现在大门口时,他只看见他的青布长衫上沾满了灰土,膝盖那里,裤子被撕破一大块,额头上被什么东西划了一道口子,有鲜血正朝外洇渗。他将两颗黄中带白的木瓜递给他。他看见他的手上也满是划痕……


再晚些的记忆是在他第一次上学时。去时爷爷将他一直送到教室里,爷爷对他说:“散学了,和咱村的孩子相跟着回。走路边,不要到河滩去玩。”他看着他点头后,又巴巴地穿过几排座位,找到他们村二狗三娃说:“散学了,和我们家慧长相跟着回。走路边,不要到河滩去玩。”直看着二狗三娃点了头,他才返身朝外走。走到门口,他又站住了,回头对着他,又把刚刚说过的那话重复一遍:“散学了,和二狗三娃相跟着回。走路边,不要到河滩去玩。”他烦他了,吆喝道:“你还有完没完!”那时,他的老师正站在他的身边。对他说:“慧长同学,你怎么和爷爷说话呀!快赶上爷爷,对爷爷说对不起。”他犹豫了一下,听话地追了出去。可是爷爷已经走远了。他对着爷爷的背影大声叫道:“对不起。”不知他听到没听到。


然而,现在他终于明白了:“后悔”是小资产阶级软弱病的表现!就在前几日,当他用一条牛缰绳拉着爷爷游过街后,他看见满街的人们都用一种怪怪的眼神看着他,有人竟将一些黏糊糊臭烘烘的口水唾向他,他将心执硬,想:“革命者死都不怕,还怕你们的口水!”想过了,终归感觉不美。


他怏怏地走进马书记马市长(虽然碛口恢复了镇的编制,但碛口人依旧称马有义为“市长”。因为在碛口人的感觉中,“市”是一个比“镇”体面得多的字眼。盛慧长同志也是不能免俗的,也便依旧称他“市长”)的办公室。他嗫嚅道:“马书记,马市长,我……我爷爷……我……”


马书记马市长皱皱眉头问:“你后悔了?你想当软蛋吗?盛慧长同志,你那是小资产阶级软弱病啊!你知道对大地主大资产阶级的软弱是什么性质的问题吗?你不是一再表示,要争取早日做个少年布尔什维克吗?现在,正是组织上考验你的时候,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知道应该怎么做,是不是?”


慧长站在大奸商盛如荣的门槛外终于没有朝里走。他说:“程璐同志,你可不要犯小资产阶级软弱病啊!现在,正是组织上考验你的时候。”


小姨斜眼吊睛瞅了他一眼,道:“你倒代表上组织了?滚你的蛋吧!”


小姨璐璐就那样拉着程琝,明目张胆地进了大奸商盛如荣的屋。但是他,革命者盛慧长并没有“滚”,他要听听他们都说些什么。如果有必要,他就将他们的对话连夜报告给马书记马市长去。


慧长站在门外,只听小姨对盛如荣说:“大舅,您们那分家分得的确不是时候,很容易产生不良影响啊。群众有些过激行为,您要正确对待。”盛如荣半天不吭声,末了叹口气,反问:“我不明白,你们共产党难道……难道就不记着我们也曾支援过抗日,也在支援革命吗?”小姨说:“记着呢。怎能不记?我们党对工商业者一贯都是保护的。我们对你们批评啊教育啊,实实在在也是在爱护你们、保护你们呢。凡对抗日对革命有过贡献者,等将来革命胜利了,我们都会给他们奖励的。”盛如荣道:“不明白。”小姨说:“大舅呀,您现在不明白不要紧,将来您会明白的。”


盛如荣又是半天不吭声,末了又反问:“你爹不知怎样了?甚时能出来?你们这些孩子啊,别人要批要斗让别人批去斗去,你们怎能批斗自己的长辈呢?你知道做长辈的,他们心里有多难过呀?”小姨低声说:“大舅,形势啊!群众运动啊!理解不理解都得这么做呀。这么做,才能打消群众顾虑,真正把群众发动起来……这道理我给我爹讲过,我相信他不会记恨我。大舅呀,慧长他还是个孩子,眼下正要求进步呢,好事啊,您得理解!”盛如荣道:“我不理解!你们共产党难道……难道就不讲长幼礼数啊?”


盛慧长站在门外想:“好啊,恶毒攻击共产党了!狗胆包天呀。”


慧长正想着,老姑盛如蕙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老姑盛如蕙摸摸他的后脑勺,问:“你小姨在不在?”


他朝屋里努努嘴,老姑就进去了。隔不多时,老姑将小姨拉出来了。


老姑盛如蕙看着小姨璐璐问:“你和马有义怎回事?”他看见小姨璐璐脸一红,说:“没有怎回事啊,怎了?”老姑道:“还怎了?他到家里去找你哩。装得像有多少重要工作似的。可我一看他那鬼眉溜眼……”璐璐小姨叫道:“您说甚呀?您说甚呀?甚是个鬼眉溜眼,您这语气成问题。”老姑说:“我看着他就不顺眼。最好让他别上咱家门……”璐璐小姨道:“那是您的思想感情有问题。”老姑说:“我一看见他,就想起咱家那丫头……你可给我当心着!”璐璐小姨说:“您说甚呀?我们是革命同志!”老姑道:“昨儿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你挺着个肚子朝我哭哭啼啼。”璐璐小姨说:“我还做了个怪梦呢。”


璐璐小姨终于没有说出她到底做了个甚样的怪梦来。事隔许久后,她才说起。她说她梦见一只似牛非牛,似象非象,似猪非猪,长着一对猗角、满身金鳞的怪兽驮了她一道去钓鱼。钓来钓去,没钓上鱼来,却有一只满身披着绿毛的怪鸟顺了钓丝爬上钓竿。那鸟长着九颗脑袋,每一颗脑袋上都长了一张吓人的大口,每一张口里都有两排白厉厉的牙齿。它扎煞着十八只利爪,将周遭一切可以够得着的活物擒了统统送入嘴巴,连骨头带皮毛咬嚼咬嚼咽进肚子。要不是程璐身手矫捷,也早做了它口中冤魂。更其可怕的是:这怪鸟大张着的那些嘴巴每朝外呵出一口气,周遭的树木花草总会立即枯萎一片,活像施放了看不见的毒瘴一般。程璐掏出她的八音子连开数枪,那一颗颗被击碎的脑壳眨眼间又复原了……


璐璐小姨终于没说出她的怪梦来,却将自家两个耳朵捂起来了,跺着脚对她娘叫:“哎呀,妈!您这思想感情就是有问题。”


听着这母女俩的对话,慧长想:“作为革命同志,此时此刻我应当坚决站在小姨璐璐一边,对一切错误言论、反动言论予以痛击。”慧长说:“老姑,您知道您刚才说了些什么话呀?第一,您对马书记、马市长的看法不对!他出身贫苦是老革命,作战勇敢是大英雄。他阶级立场最坚定,他机智灵活最聪明。碛口人民热爱他呀,好比那宋江爱武松!第二,您对革命者进行了恶毒攻击。程璐同志一向廉洁奉公,她没有多吃多占,怎会挺着个肚子呀?第三,我可以毫不隐讳地告诉你:马书记马市长是常想着我小姨程璐同志呢,他曾经不止一次对我说:野榛开花不结果,我想你姨想得苦。马莲开花可沟蓝,我想你姨心内酸。”


慧长正口若悬河,说得带劲,璐璐小姨朝他怒喝道:“二吊子,闭住你的臭嘴!”


小姨璐璐回头对老姑说:“您不会告诉他吗?就说没有看见我。”说着,返身又进了大奸商盛如荣的屋。


老姑走了。可是才过不多一阵儿,程珂小姨又来了。


程珂小姨也像老姑似的将璐璐小姨叫出来,也像老姑似的看着小姨璐璐问:“你和马有义是怎回事啊?”小姨璐璐火了,说:“姐,你和娘,一对神经病!”珂珂小姨不恼,笑道:“我看那马有义,在你身上操着鬼心呢。”小姨璐璐说:“好我的恋爱专家哩,对这号事,你倒是真有研究啊?”珂珂小姨道:“不敢当!不过,像马有义这号人,我一眼就能看个七七八八……”小姨璐璐说:“对他说我不在啊!”珂珂小姨道:“娘说了。可他说有重要工作研究呢。让你快回镇上。”


小姨璐璐没再说什么,回头叫道:“二吊子,走,跟姨回镇上去。”


镇委机关院内漆黑一片,只有书记办公室亮着灯。他们一进院,马书记马市长就从屋里迎了出来,他满面春风地对二人说:“同志们,快,好消息!”小姨璐璐环视着院子问:“同志们都上哪去了?”马书记马市长说:“啊呀,副镇长同志,你整天都操甚心呀?你忘了年关已近,军烈属慰问不能再推吗?都下去了,就我一个照庙的了。”小姨璐璐道:“那你不应该让我们来机关。我也该下乡去。”马书记马市长说:“都下了乡还行?我们得运筹帷幄啊!快进屋吧。”


二人跟在马书记马市长身后走进屋,当即被满屋子酒菜的香味吸引了。慧长不由咽了口唾沫,看见小姨璐璐也不由抽了抽鼻子。马书记马市长的桌子上,有四盘菜肴正冒着缕缕热气。桌子的两头端端正正摆着两把椅子两个酒盅两双筷子,一个酒篓蹲在桌面正中间。慧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程璐却叫道:“马书记要请客啊,我和慧长走了!”


马书记马市长做了个请二人入座的手势,说:“请谁呀?就我们一起乐和乐和、庆贺庆贺。”


马书记马市长说着,又拖了一把椅子放到一侧,筷子和酒盅也加了一份。慧长这才自在起来。他已经有些日子没有闻到荤腥了,看着眼前的盘盘碟碟,他那不争气的口水又一次冲上了他的喉咙。慧长看见小姨璐璐还在扭捏着,问:“你先说到底是甚好消息呀。”马书记马市长也不说话,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件递到了小姨璐璐的手上。慧长凑到跟前一看,原来是一份新到的公文,上面有用红笔勾住的一些话。慧长见小姨璐璐只扫了一眼,便高兴地叫起来:“好啊,好啊,从去年七月到今年一月,就消灭蒋光头56个旅,平均一个月8个旅。照这样打法,蒋家王朝的覆灭指日可待呀!”


马书记马市长道:“再看下边,再看下边。我军已在几个战场上开始夺取了主动……预料今后数月内一定可达到歼灭蒋军连前共计一百个旅的目的。你们说这还不值得好好庆贺吗?”小姨璐璐眉飞色舞说:“是该好好庆贺!”马书记马市长说:“那你们还站着干甚,快坐呀!让我们共同举杯,庆祝我军旗开得胜!”


于是三人各自就座,很快觥筹交错起来。


慧长不会饮酒,只管将大块肥肉搛来朝嘴里送。


慧长看见小姨同马书记马市长大声说着话,大杯饮着酒。二人兴奋得如同一对小孩。他们一次次碰杯,一次次将杯底亮给对方看。他们大声嚷嚷着。从八九年前同杜琪瑞斗法,说到了揭露晋绥军假抗日真***的种种阴谋。从与贺芸、杨巨诚之流周旋,说到二人被同一颗子弹打中。马书记马市长边说边笑,小姨璐璐边笑边哭。马书记马市长说:“璐璐啊,我们是同一条战壕的战友!”小姨璐璐道:“有义呀,我们的鲜血曾经流在一起!”慧长知道小姨平日并不饮酒,就说:“小姨,你少喝!”马书记马市长瞪眼瞧着慧长,斥道:“少来资产阶级那一套!”小姨也说:“少来资产阶级那一套!”慧长看见小姨忽悠起来了。她又一次举杯向了马书记马市长,说声:“喝!”,不等马书记马市长响应,她便一饮而尽。马书记马市长那时便对慧长说:“盛慧长同志,说段快板助兴。”慧长便用筷子敲着空盘子,说起了《共产主义是天堂》。他说着,也不由兴奋起来。他看见马书记马市长隔着桌子将手伸向小姨。小姨又一连喝下三大杯酒,于是便也伸出了手。二人的手在桌子上空紧紧挽到了一起。马书记马市长唱起了酸曲曲:


洋烟开花四片片,


照见妹子白脸脸。


洋烟开花红又红,


照见妹子红口唇。


洋烟高来妹子低,


瞧不见妹子在哪里。


想妹子想得我下不来地,


想吃颗冰糖嘴对嘴……


小姨指着马书记马市长哈哈大笑:“我知道……道道你……没安好心……心。二吊子,扶小姨过去……去!”小姨朝隔壁摆摆头。那里有一扇小门与这边相通。慧长将盘子里最后一块肥肉吃下去,看看马书记马市长。马书记马市长朝他抬抬下巴,说:“把你姨扶过去。”慧长打着饱嗝站起来。马书记马市长又说:“放下她,你再过来,我有新的战斗任务布置给你。”


慧长答应一声,跑出院子,先将小姨那边的门开了锁,将锁顺手挂在门搭上,再回来扶起小姨走进隔壁屋。他将小姨扶上炕,给她脱去鞋子,盖上被子。听着小姨发出均匀香甜的鼾声,他溜下地来朝着隔壁走。这时,他发现小姨屋子通院子的门被人从外上了锁。慧长正不知如何是好,马书记马市长在小门那边对他说:“盛慧长同志,请你把这道门打开,从这里走过来。”


慧长想起小姨刚一住进这里,就急着找工匠给这道小门安装门拴的情景,犹豫起来。可是,那犹豫仅仅是片刻间的事。他听得马书记马市长在那边催促道:“盛慧长同志,快!”


慧长终于抽开门闩走了过来。


马书记马市长对他说:“盛慧长同志,你马上就会成为一名光荣的少年布尔什维克的!我和程璐同志有非常非常机密的问题要研究,现在我命令你在这边担任警戒。”


盛慧长挺了挺他那无比神圣的胸膛,干嘣脆亮回答:“是,保证完成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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