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忐忑不安地坐了下来，李大队长看了看窗外，窗外树上有鸟在叽叽喳喳地叫着，他扭头看了我，摇了摇头，好像在自言自语：“莫小洛啊，莫小洛，又把我的一个兵拉下水了！”

那天，李大队长没有给我罗嗦什么，上来就问我和莫小洛发生过关系没有。我说没有。这是真的。我和莫小洛在一起，已经违反了军规，我不会往下再滑一步的，无论何时，我都在提醒我自己，我是一名“锅盖头”。

李大队长扭头认真地打量着我，好像有点不相信。我直视着他，我相信他会从我的眼睛里看出来我没有骗他。他似乎相信我了，收回了目光，淡淡地说了句，这就好。我刚要松口气，他又开口了：“给你两条路，你自己选一条。一个是留在部队继续干，但必须和莫小洛断绝关系；另一个就是离开这里，管你以后干什么，和特种大队都没关系了。”他皱着眉头看着我，目光里带着一种审视。我低下头，心里很难受。我想留在部队继续干，在我眼里，部队已经是我的“桃花源”了，我适应并且习惯了它。我愿意永远都是一名“锅盖头”。我和驻地的女孩谈恋爱了，但我真的不是一个鸟兵，最好能给我一场战争，让我证明我是个真正的军人！我不愿意离开部队，但我也不能伤害莫小洛。我们特种兵兄弟都是好样的，像那个欺骗她的班长毕竟是少数，我不能再伤害她了。她是真正喜欢我们军人，她被伤害了一次，但她依旧飞蛾扑火一般又爱上了一个军人。这个军人如果再伤害到她，她可能连爱的能力都没有了。我是一名“锅盖头”，敢做就要敢当，我宁愿自己受伤，也不能伤害她了。

我的泪水出来了，我擦了一把眼泪，看着李大队长，咬了咬牙说：“那我就离开这里吧……”

李大队长终于生气了，站了起来，指着我的鼻子，大声地吼起来：“你怎么这么不争气，你知道不知道我为了把你留下来做了多少工作？为了一个那样的女人值得吗？她哪里值得你去爱她？”

我的眼里含着泪水，我真诚地看着李大队长，低低地说：“大队长，莫小洛是个很好的姑娘，她一直都喜欢我们这个部队的每一个人，如果你还认我曾经是你手下的一名特种兵，请你不要那么说她！”

李大队长愣了愣，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那你走吧。”

我站了起来，刚走到门口，李大队长叫住了我：“你等一下。”他俯下身，写了一个人名和一个电话号码递给了我：“你拿着这个吧，这是g市公安局局长的电话，他是我的战友，一直想要我们特种兵，进去就是公务员待遇，我一直没答应他。我本来想昨天就给他打电话了，但我还想你能留在部队……”

我的泪水汹涌而出，我知道我已经给他带来了一个不小的麻烦，把一个士兵开除军籍，至少要报到集团军批准。这事肯定要捅大了，部队是很难容忍这种事情的，作为大队长，他将会受到来自上边的严厉批评。他很清楚这一点，但他还是这么关心我，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士兵啊。我站在他的面前，“啪”地给他敬了一个军礼。

特种大队，我所有的“锅盖头”兄弟，我永远都爱着你们……

几个月后，当我在g市公安局时，收到了老李的一封信，他告诉我说，当连队知道我要被开除军籍后，指导员又特地找了李大队长，请求大队长手下留情，说他再有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干满一期士官了，就可以顺利退伍了，现在就不要开除军籍了。李大队长坚决地拒绝了，他说，我问过他了，他不可能丢下那个女孩子不管的，他做的也对，像个男人做的，但他只要违反了军纪，就是还有一天要退伍，我也要把他开除军籍！

我知道这事后，一点都不怨恨李大队长，真的，我一点都不恨他，他是对的。我是一名“锅盖头”，要像个男人那样去战斗，也要像个男人那样敢爱敢恨，承受我要承受的，开除军籍是对我的必要的惩处，我就要勇敢地去面对。我不恨特种大队的任何人，相反，我一直都很想念他们，总喜欢回忆往事。无论是陈卫星、老李，还是潘连、指导员，李大队长，甚至现在的田连长，我能记得他们每个人的表情，每个人的面貌，每个人的声音。有很多次，我常常一个人坐在那里发愣，仿佛看到他们正排着队，唱着嘹亮的军歌从我面前走过，他们的“锅盖头”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

他们永远都是我的兄弟。

我很清楚地记得，我走的那天，弟兄们站在连队门口，静静地看着我，没有说话，四周很静，我甚至能听到空气流动的声音。连里干部都没出来，大队派一位军务参谋跟着，他要带着我回到老家，去和地方武装部办理交接手续。我这是被开除军籍走的，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弟兄们拿不准该不该给我说两句鼓励的话。我冲他们挥了挥手，算是告别了，那时我还真露出了一点笑容，然后我就转过身走了，但我的泪水还是流了出来，它们像蚯蚓一样在我脸上爬着，流到嘴里，味道苦苦的。

最先冲过来的是老李，他紧紧地抱着我，泪水涌了出来，他哽咽着说：“兄弟，以后多保重！”陈卫星也来了，他抓住了我的手使劲地摇了摇：“兄弟，好好干，永远都不要给咱特种兵丢脸！”我抹了一把泪，使劲地点了点头。赵志刚来了，周志军来了……我们的手一握再握，我们抱了又抱，我的“锅盖头”兄弟，我们一起在寒风呼啸的山林里过夜，我们一起紧紧抱着在冰凉的海水中训练，我们一起从飞机上跳下，我们一起乘着飞行器在天空中飞翔，我们一起在泥水中匍匐前进……如今我们却要分别了，我知道，我这一去，就再也不会回来了，这有可能就是我们的永别了，有些兄弟，我们可能一生都无法再见面了，可我，真的一步都不想离开啊……

我和那个军务参谋终于走出了部队大门，我看到了莫小洛，她穿着一件火红的羽绒服，脚下放着一个提包，她看着我，眼睛里都是泪水。一股巨大的悲痛压了过来，我这次是真的要走了，要离开我的部队了。我缓缓地回过头来，看着雄伟的大门上放大的特种大队的标志，那把锋利的宝剑，我引以自豪的标志，它就缝在我迷彩服的袖子上，如今也不得不去掉了，它再也不会属于我的了。我闭上眼睛，我想起了两年前的那天中午，我们乘着军用卡车赶到这里时，我曾是那么地讨厌这个地方，讨厌这里的破旧营房，杂乱的草丛，讨厌营区后面的山坡，但我现在已经适应并且深深地喜欢上了它，它的气味，它的声音，它的脾性都已经成为了我身体的一部分，我永远都是属于它，我从来都不曾想过我要离开它。但我现在还是要离开了，并且以这种方式离开它了。是的，我要走了，但我永远都会记住你，无论走到天涯海角，在我心里，我永远都是一名“锅盖头”！我睁开了眼睛，明晃晃的太阳刺疼了我的眼睛，我的腿一软，面对特种大队的大门，跪在了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