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麟征说：“我们第二十五师此次奉蒋委员长命令北上，共有四个步兵团，全师九千多人。因时间紧急，重武器尚没到达。到达北平后，我们按北平军分会张副总司令的命令，增援古北口，协助六十七军王军长防守住古北口，一切听王军长指挥。”关麟征说的听王以哲的命令，一半是真，就是同六十七军一起守古北口；另一半意思，是二十五师只是协助守古北口，而不是单独去守古北口。

“既然如此，下面我说一说，大家看看如何？”跟这几位师长说话，王以哲虽然是军长，可他也不敢以长官自居。除一〇七师外，都不是他的部队。“在我们这些部队中，只有关师长的第二十五师是乙种师，我想把古北口的指挥权交给关师长全权指挥。所以，请关师长让部队接替一线的一一二师进行防守。一一二师和我的部队可以用炮火进行支援。”

关麟征没有让王以哲把话说完，就抢过话题说：“王军长的说法不妥。我们二十五师是增援六十七军的，这个指挥必须由王军长担任。一一二师既然占领了一线阵地，一枪没放，就让我们接防，这没道理。是一一二师不能打？还是伤亡过重？还是我们二十五师比一一二师强？是我会指挥还是张将军不会打仗？说不通，我不同意。还有就是我刚才说的，我的部队还没到达。”

张廷枢说：“我们是奉第二方面军的命令增援的，守古北口只是临时的任务，为了接应一〇七师。现在一〇七师回来了，我们自然也该撤了。可是大敌当前，我还是以大局为重，只要王军长能带领我们守古北口，我一一二师打剩最后一个人，也要打下去。”

关麟征说：“我们现在是执行军事委员会的命令，至少也是北平军分会张副总司令的命令来增援的。如果让我主持古北口防务，请拿出命令来。如果有，请拿来让大家看看，我们马上接手古北口防务。没有军委会的命令，我们就只能是协助防守。”

王以哲想立刻交出指挥权后撤。因为他算计，古北口是守不住的。他不想在他手里丢失古北口。还有就是，中央军他指挥不了，一一二师他也指挥不了，而自己的一〇七师，根本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这个师的番号就会被军委会取消。他决不能在自己的手里把东北军一个师的番号打没了，那样，至少是对不起少帅对他的栽培。要达到此目的，古北口的指挥权必须由关麟征接任。

关麟征有些急了，说：“不行。这没道理，让我一个师长指挥军长，坚决不行，必须由王军长亲自指挥。”

张政枋说：“关师长，能者多劳，就请你帮一下我们东北军吧。一〇七师虽然打残了，可是只要关师长一句话，我们留下来陪着关师长，打光了拉倒，我张政枋决不会后退一步。”

关麟征说：“张师长，两码事。这个指挥权，必须由王军长亲自担任。”关麟征两次说出了亲自，意思是任何人也代替不了王军长。

王以哲说：“那么我请关师长立刻接防一线阵地。”

关麟征说：“不行。我们的部队还没到，接了防线就等于把防线交给了日军。我的部队一到，马上在南城构筑二线阵地。”

王以哲也知道，打这样的防御战没重武器，不行。就问：“关师长，你们的重武器什么时候能到？”

重武器什么时候能到，关麟征也没把握，可是又不能不说出个时间表，就模棱两可地说：“徐军长正在往这里运，最快也得五天后。”这就是说，五天之内，他是不会接手一线防务的。

杜聿明一直在边上听，尽管他有很多想法，但因为有关师长在，他不便说什么。他看出来，王军长是想马上脱身，而张廷枢就是想拉着王军长一起守古北口。张政枋是主战，可是部队打残了，根本就没能力守住古北口，还有他的身体，虚弱得就快倒下了，还在硬挺着。在这样的情况下，还不如二十五师接防一线长城好一点。至少在士气上可以保证，如果东北军守不住，兵败如山倒，势必会影响中央军的士气。而长城一线如被日军攻破，想夺回来，可能性极小。但这个想法与关师长正好相反，不能说。杜聿明只能坐在那里听，分析着每个人的心里想法。可就这样的争来争去，没头。而前面的战况还一无所知，他坐在那干着急。

王以哲见说服不了关师长，就对杜聿明说：“杜将军的意见说出来听听？”

杜聿明看了一眼关麟征说：“卑职完全服从关师长的意见。眼下只有王军长主持大局，三个师共同防御，等待援军。我们的二师、八十三师正在日夜兼程往这里赶。徐军长带领军部也在这几天赶到。有王军长在这儿主持，我想六十七军的另外几个师也会马上赶到的，别说守住古北口，一个反击，收复滦平县城也不是没有可能。”

会议就这样争来争去。争到快天亮了，王以哲让准备夜宵。大家开始吃夜宵。

饭后，几位军师长的争论还在继续，谁都不肯让步。

这时从古北城北的长城一线上，传来一声清脆的炮声。接着一一二师的一位参谋跑了进来，对张廷枢报告说：“报告师长，日军先头部队到达关外，看样子要开始朝水关发起进攻了。”

屋子里的将军们都停止了争论。

张廷枢问道：“日军有多少部队进攻？有没有重炮？”

“报告师长，日军进攻的部队有一个中队，配有迫击炮。看样子没有重炮。可能是先头部队的试探性进攻，火力侦察。”

“命令部队，守住，不要出击，将北门给我垒死了。命令工兵营马上准备把潮河的冰炸开，防止日军从河面进攻。”说着一挥手，让参谋马上去传达。

王以哲抓住这个机会，说：“现在我命令：一一二师防守一线阵地。二十五师防守二线阵地。一〇七师马上撤到昌平进行休整，补充弹药、兵源，随时增援古北口。军部设在密云。此令同时上报少帅。立即执行。散会。”

三个师长对这个命令没说什么，一是没时间说了；二是说了也没用，这个时候是不可能换防的。而重要的是，没有谁是古北口两支部队的指挥。看来是王军长在密云指挥了。

张廷枢回到师部，命令各团坚守长城一线，师部设在距古北口几里地的南天门。下完命令，他率师部朝南天门出发。可是到了南天门，他没有停下来，而是直接到了石匣镇才停下来。他觉得有了南天门这个保险，石匣镇可以安全些。师部就设在石匣镇。

张政枋率领一〇七师的残部，经过石匣镇，退到了昌平县城休整去了。

二十五师的两旅四个团经过急行军，天亮前全部到达了古北口。詹参谋长已选好了师部的位置，两个旅也选好了旅部位置，就等着命令进行布防了。

此时天已放亮了。

3月10日6时，关麟征回到师部。

二十五师师部设在南山下北山根的一座庙里。庙，背南，后面是南山；朝北，大门正守着古北口城的北口，是个可进可退的地方。庙，是关帝庙，因庙里的关帝像较小，当地人便称之为小老爷庙。在小老爷庙的对面道北，是药王庙、财神庙。

关麟征回到师部，庙里的道长把关麟征迎进了大殿里。

道长姓王，名明恺，号乐如，六十四岁。王道长也是古北口几座道观中全真教的总道长，有亲传徒弟二三十人。他正让徒弟们帮助收拾屋子。

关麟征对王道长一抱拳说：“打扰了，打扰了。”

王道长说：“无量天尊，长官太客气了。教主说，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长官为国，贫道何患为身呢？”

关麟征一抱拳说：“雀占凤巢，还得谢谢王道长高义。”

王道长一抱拳说：“无量天尊。贫道何以担起一个谢字。前辈丘真人，为了和平，去天山，进大漠。贫道所做实不足挂齿。当年冯大帅冯玉祥总司令就在小庙设的司令部，又从这里回的北京，一个大清朝，就在冯大帅的一来一往中给灭了。看来是英雄所见略同啊，长官有冯大帅的风度，也一定有冯大帅的作为，不让日本人过了咱这古北口，拒虎狼于关门之处。”

关麟征说：“道长高看我们了。我们怎敢和冯老总相比呢。守长城，不过是看家护院的小事儿，还想请教道长指点一二。”

“长官请讲，贫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道长说这长城哪里最为要紧啊？”

“贫道不懂军事，只是按史上守关者所诫，守潮河大关最为要紧。潮河关水上长城被水冲破多少年了，现在河上冰封，冰下水有一丈之余，可炸开冰面，以冰水阻之，可胜过天兵。加之左有卧虎，右有蟠龙山之头大关瓮城，守住当不成大事。如此，最为要紧的，当属将军楼了。那是蟠龙山上的最高点。谁得了他，谁就占了上风。居高临下，势如破竹，正是如此。另外，从齐有长城始，多有从东门破古北口者，东有龙王峪、金山岭、司马台，皆可抄古北口之后路，将军不能不戒呀。”

这时杜聿明从外面进来，见师长正和道长说战事，就没有急于报告，站在边上听道长讲。

关麟征问：“东面有大路吗？”

“没有。只有几条小路。可长城往东的龙王峪、金山岭、司马台，哪一处破了，都可以从小路绕到古北口东门。到了东门，就是断了古北口的后路了。那古北口就是一座死城，不攻自破了。三国时邓艾破蜀，就是用的这个法子攻其后路。”道长的话说得很慢，可是字字洪亮，底气十足。

“多谢道长指点。”

“贫道也是一家之言。长官雄才大略，还是少受贫道误导才好。如长官没有事，贫道告辞了。”

“多谢了！道长走好。”

关麟征和杜聿明送走了王道长，开始对着地图研究长城防守的细节。看了一会地图，关麟征命令道：“立刻命令七十三旅一四五团赶到龙王峪长城，一四六两个营担任将军楼南面齐长城防守，留一个营作为旅预备队。七十五旅一四九团在古北口南山东西两侧修筑。一五〇团两个营在河西镇后面，防止东北军撤下来。留一个营作为师预备队，在古北口南的娘娘庙一带，随时准备增援。”

杜聿明对师长这样使用兵力感到有些不妥，龙王峪阵地有一个营就够了，顶多两个营。这样可以节余出一个营的部队作为机动力量。另外，对古北口来说，除了地图上那点了解，一无所知。而他最担心的还不是这些，他怕的是东北军如果突然放弃一线阵地，那样如果没有部队马上补上去，仅凭一个师想收复阵地几乎是不可能的。但这些话他都没说，因为在没有看完阵地前，他心里也没有底。

“师座，一会儿各团长来了，我带他们到阵地上看看。按你的命令，先把部队摆上去。我还是想能不能争取点炮火支援，至少再给军长发个电报，看看能不能通过上面做一下张少帅的工作，哪怕给一个重炮连也好哇！”杜聿明看着师长的脸色说。

“行不行吃服药看看吧。马上给军长去电。”关麟征说。

这时一位参谋进来报告：“报告，七十五旅张旅长带两个团长到了，七十三旅梁团长到了，戴团长一早就上南山观察阵地了，现正在山上。”

“知道了。”关麟征一摆手，参谋下去了。

杜聿明说：“师座，那我带他们去阵地了。”

“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