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意！”张耀明握着拳头说，“我们分两批突围，你和师部机要人员先走，我在后面掩护！这样至少可以保证咱们俩可以冲出去一个。”

杜聿明考虑后说：“本来人就不多了，分两批人更少，还是一起突围吧。”

“还是我掩护，这个师可以没有我，但不能没你。那样，全师就会更乱。你们撤出去，马上到二郎庙，那里日军炮火打不到。另外，一五〇团还没什么大损失，全团还有两个建制营的实力。我联系上他们，让他们掩护部队撤出去后，马上赶往南天门阵地。这是咱们唯一的本钱了。”

“不行！一起撤！”杜聿明坚定地说。

张耀明从桌子上抓起冲锋枪，对师部的人员说：“机要员和全体参谋跟师座突围，其余人员随我掩护，我们二郎庙会合。记住，一定要保护好师座。”

杜聿明拉着张耀明的手说：“走吧，要生生在一起，要死死在一起！”

这时，从屋顶的大窟窿里飞来一颗燃烧弹，顿时屋内大火熊熊，烟雾弥漫，什么也看不清了，杜聿明吼叫道：“弟兄们，不怕死的跟我冲啊！”

卫兵在前面开路，几十颗手雷扔了出去，借着硝烟，杜聿明和司令部的十几个人冲出门外，边走边打，子弹在左右身后“啾啾”直叫。出了司令部，往右几十米，就是北口，可是他们冲到北口前，北口上面的城楼让飞机炸塌了，残砖碎瓦堵住了原本就只有三四米宽的路。

“爬上去。”杜聿明喊道。

四五个警卫员扶着杜聿明往上爬，杜聿明喊道：“先让机要员走，快去照顾他们。”

三个警卫员忙跑过去，帮助机要员从乱七八糟的砖瓦中爬出了北口。

张耀明带着几个卫兵在后面不断扫射着冲过来的日军。看着张旅长带着他们掩护师长，卫兵们都拼命往张旅长身前挡，掩护着他往后退。当张耀明爬过北口的时候，他身后一个卫兵也没有了。几个受伤的卫兵，趴在北口的砖瓦上，还在朝追过来的日军射击。张耀明想回去救他们，这时一个卫兵喊道：“旅座，你想让我们白死吗？快撤呀！”张耀明迈回去的腿，收了回来。他一路跌跌撞撞地朝口内跑去。

他们一气跑到二郎庙，刚进去，就看到梁恺身上包着纱布，正在指挥团部和旅部人员组织反击。杜聿明问道：“伤得怎么样？”

梁恺说：“没事。都是这些军医干的。前面怎么样了，师座？”

“日军攻到北口了。你马上再派一个排去，一定守住北口。你这电台能用吧？”

“能。”梁恺说完，朝身后的参谋长说，“马上把警卫排派到北口，坚决给我守住。”

杜聿明说：“给军长发报。”

机要参谋打开本子，准备记录。

“军座，二十五师师部被敌炸毁，现转移到七十三旅旅部继续指挥。大关至蟠龙山一线长城阵地全部失守，河东镇失守。只有二线长城南部、河西村、南山还在固守，弹药不足，迫击炮弹全无。我军伤亡三千余，士气不减，誓与古北口共存亡。请军长指示。代师长杜聿明，旅长张耀明梁恺。马上发出。”

参谋长正在拿起电话联系各团，可是电话大多不通。

张旅长说：“马上派出通信兵，命令坚守阵地，等待命令。”

梁恺说：“师座，为什么不让军座增援呢？”

杜聿明一个苦笑，说：“军座要是有部队，能不增援吗？”

梁恺问：“师座，一四五团怎么办？”

杜聿明：“命令一四五团马上撤回东关。”

龙王峪长城上，戴安澜带着一连的伤兵上去，打了日军一个反击，阵地总算是暂时保住了。可是弹药已所剩无几。一些战士正在往长城上搬石头，有的在磨刺刀。戴安澜看着这些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官兵，一句话也没说，而是一直在望远镜中观察着前面的情况。蟠龙山长城除了他手里的这一段，都失守了。二线阵地上，眼看着齐长城也正在激战，显然日军占了上风，马上也要失守。他回头喊道：“一营长，一营长！”

“报告团座，营长阵亡了，我是二连连长，现在我是这里的指挥。”

戴安澜回过头来，看到二连长头上包着带血的纱布，正在给自己敬礼。他转过身子，给二连长敬个礼，说：“阵地上还有多少部队？”

“报告团座，不算你带来的，几个烽火台加起来，还有一百多人，大部分是受伤的。”

“弹药情况如何？”

“炮弹没有了。手榴弹也不多，一个人就一两颗。子弹也快打完了。团座，蟠龙山长城全都失守了，咱们还能守住吗？”

“守！守到啥时候是啥时候吧。”戴安澜看看受伤的二连长接着说，“没接到命令前，我们一定要守住。军人，守土有责。要不对不起良心，对不起那些老百姓。”

“团座，你放心，我们一营就是有一个人，也一定守住阵地。”二连长说。

“把军官都叫过来。”戴安澜说。

二连长一挥手，有四个军官过来了。二连长说：“那几个烽火台上还有几个，大多负伤了。”

戴安澜说：“我现在命令，二连长升任一营营长，所有军官各升一级。我现在就带领你们守住阵地。”

二连长说：“团座，你也负伤了，你先下去吧，这里有我们呢。”

“别说了，一营长。我没有援兵给你们，也没有弹药给你们。我有的，只有我自己这一百多斤。把重伤员抬下去，轻伤员想留下的，留下，不想留下的，也下去。”

烽火台里那些受伤的官兵都站了起来，大声喊着：“团座，我们跟你干。”

一名伤员靠着烽火台站起来，朝戴安澜喊道：“团座，我这一百多斤，交给你了。”

“好！检查弹药。咱们跟小鬼子死拼。”

这时参谋长带着师部通信兵上来了，参谋长朝戴安澜说：“团座，师部有命令。”

“说。”

参谋长让师部通信兵说：“戴团长，杜师座命令，一四五团撤到古北口东门待命。”

戴安澜刚要说话，一发炮弹打在了烽火台上。戴安澜朝一营长喊道：“参谋长，马上命令二营，待龙王峪阵地撤出后，带部队撤到东关。一定要交替掩护撤退，部队建制不能乱。一营长，给我留下一个排掩护，你带着参谋长还有伤员先撤。”

“团座，还是我留下吧！”参谋长说。

“团座，还是我留下吧！我是一营长，阵地是一营的。”一营长喊道。

“我是团长，现在我命令你们，撤。”戴安澜掏出手枪，指着一营长。“把手榴弹都给我留下。一个伤兵也不能丢下，有口气的，都带走。快撤！”

一营长、参谋长带着伤员撤了。戴安澜带着三十多个官兵留在了烽火台。这些官兵平时只是远远地看着团座，军营里流行的是大小是个头，强过站岗楼。谁也没想到，在保命的时候，团长能留下来掩护弟兄们先撤，跟着这样的团长，就是死了也值。一位老兵班长过来问：“团座，咱们怎么守？”

“老兵，今天先听听你的。”戴安澜反问。

“团座，硬打是不行了。咱们手里没顶硬的家伙。这烽火台也不行了，小鬼子再有一阵炮火，就得炸塌了。现在最好的法子，就是让小鬼子靠近墙下，咱们用手榴弹砸他个兔崽子。”老兵说着举起了手榴弹。

“行！就按你这个法。留两个人在这里观察，其余的下到墙下，这里是小鬼子的炮弹死角。听到小鬼子上来，一起扔手榴弹。”戴安澜说完带着战士们撤到了长城的墙下。

戴安澜刚带着战士们在墙下分开距离，日军的炮火开始轰击了。城墙内外炮弹炸起的硝烟和尘土，几米远就看不见人影了。

当日军的炮火延伸射击的时候，烽火台里观察哨喊道：“团座，小鬼子上来了，只有三十米就到长城了。”

戴安澜喊道：“准备手榴弹。听我口令，我喊二时再扔。准备，拉，一、二！”一排手榴弹扔了出去。

手榴弹爆炸后，烽火台里喊道：“炸得好！小鬼子又站起来了，往上冲了。”

戴安澜喊道：“准备，拉，一、二！”

如此几次，日军都没有攻上来，便又开始进行炮击。

戴安澜看了一下表，半个多小时过去。他朝战士们喊道：“再坚持半小时，伤兵走得慢。每人准备三颗手榴弹。第一颗一起扔，然后两颗一起扔，扔了后马上撤。往古北口跑。”

烽火台上喊道：“团座，小鬼子靠上城墙了。”

战士们扔出最后两颗手榴弹，开始撤退了。

从山上下来快，可是战士们还没等转到山沟的南侧，日军登上长城了，并马上架起机枪，步兵也从长城上下来追击了。戴安澜在最后面，打完了冲锋枪里最后的子弹，只能往回跑了。可是他身上有伤，跑不动。在他身后掩护他的老兵班长和一名战士都中弹牺牲了。而日军显然也发现了戴安澜，几名日军拼命朝他这儿追来，明显是想活捉他。就在这时，山坡上响起了密集的机枪声，接着跑过来几个战士，架起戴安澜就跑。

待戴安澜转过山坡，才发现是一营长带着几挺机枪回来接应他了。

一营长跑过来问：“团座，没事吧？”

“部队都撤下去了？”戴安澜问。

“我们营和卫生队都撤下去了，二营在前面设了阻击阵地。咱们快走吧！”

“没扔下伤员吧？”

“团座，一个都没扔下。按您说的，有口气的，全抬下去了。”一营长一边说，一边架着戴安澜往前走。后面几个机枪手端着机枪掩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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